老闆娘正在打着算盤算帳,就被店小二跌跌撞撞地衝進前廳的聲音打斷了,他面色發白,頭上是幾顆豆大的汗水,從大門走到櫃枱前,撞歪了一張桌子四張凳子。
這惹得老闆娘皺起了眉頭低聲罵了句,你見鬼了啊你?
店小二咬着牙,哆嗦着猛點頭,口中結巴樣地説着,“極……極……”
不過,還沒等他説出來,店門口進來的人就幫他補完了這一句在他口裏憋了半天的話。
一個爽朗而有磁性的聲音説了三個字:極樂宮。
七個白衣白衫的年輕男子在前廳裏或站或坐,有的人微笑着,有的人面無表情,有的翻轉着手掌,然後茶壺就像是被隱形的人託着一般把他面前的杯子倒滿了茶。最後一個進來的也是最年輕的男子,伸出手指在身後搖了一搖,大門就嘎地關了起來。
一時間,像是整個大廳的光線突然明亮很多,無數的柔光像是從七個年輕男子身上緩緩地瀰漫出來,擴散在空氣裏,以至於懸掛在橫樑上的那些華貴的宮燈發出的光芒,完全可以忽略了。整個大堂看起來就像是一幅完美的畫卷一樣,流淌着柔和的白光,恰倒好處的人分佈在各個方向,構圖均勻,色澤飽滿。
帶頭的説話的那個人面帶微笑着走到老闆娘面前,大概三十歲的年紀,雖然年紀有點大了,可是卻依然英俊且挺拔,一身一塵不染的白色長袍更是襯出他的氣質。
他對老闆娘拱了拱手,説,在下蘇尋海,不知貴店還有沒有別院的主人房空着,在下想訂,隨便哪間,都可以。
老闆娘也笑着望了他一眼,好看的男人誰都喜歡看,可是她説出來的話卻沒她的笑容那麼讓人高興,她説,可是隨便哪間,也都訂完了。説完攤了攤手,臉上露出了很遺憾的表情。
蘇尋海依然很有禮貌地問,不知道訂的客人都是誰,説不定有在下認識的,可以通融通融,讓與在下。
老闆娘笑盈盈地看了看前廳里正在享受着沉月軒美食的那個來歷不明的孔雀和逍遙海的離火,對蘇尋海説,他們兩位,一位就是住在飛鳥院的孔雀小姐,一位是住在繁星院的離火先生,不知道閣下認識麼?
氣氛一下子突然變得緊張起來。
誰都不知道為什麼平日裏八面玲瓏的老闆娘突然會這樣明顯而幾乎半公開地挑起矛盾來。
可是,每一個人都還是剛剛的樣子,七個白衣男子依然或坐或站,依然笑着或者面無表情。
離火依然在喝着面前的紫筍春鴨湯。
孔雀在喝茶。
沒有任何的異常,可是誰都能感覺得出空氣裏波動出的那些不易察覺的變化。像是有一根弦,逐漸逐漸地繃緊在每個人的胸腔裏。
蘇尋海退回到桌子邊上,優雅地坐下來。然後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對着茶杯温柔地説,如果是逍遙海的離火先生的話,應該不用談了吧,先生肯定願意讓給我們晚輩的吧。
雖然語氣是非常非常地客氣,可是,説話的態度,以及完全看都不看一眼的神情,卻是十足的挑釁。
離火喝着湯,動了動嘴唇,卻最終沒有説什麼。只是臉色微微紅起來。畢竟聽到這樣的話,誰的面子都掛不住。
可是畢竟離火不是一般的人,他依然可以很鎮定地喝湯,甚至連端湯的手都依然很穩。
倒是他身邊的那個年紀大一點的小姑娘沉不住氣了,她剛想站起來,然後就被旁邊的妹妹就站起來對她搖了搖頭,説,我去吧。
她依然是害羞地低着頭,慢慢地朝蘇尋海的那個方向走了幾步,停下來,小聲地説,蘇先生,不好意思,我家主人已經訂下繁星院,很對不起……
她的話才只説到一半,就被人硬生生地打斷了。
打斷她的就是最後關門進來的那個最年輕的男子,甚至都説不上是男子,感覺像個十七歲的少年。
他面無表情地只説了一個字,他説,滾。
然後動了動手指,隔空飛過來一個茶杯,他拿起來喝了一口,又補充了一句,這裏輪不到你説話。叫你主人來説。
小姑娘的臉頓時紅了起來,雖然她低着頭,可是還是能從她的急促呼吸感覺得出來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倒是她的姐姐,從桌子邊站了過來,抬起手,豎起小指和食指,將手反過來,手背貼近了嘴唇。
“我勸你”,那個少年又開口了,不過看都沒看她一眼,“最好還是先用上矩陣封閉吧,不然,我擔心你連咒語都念不出來。”
紅衣少女臉漲得通紅,咬着牙説了聲:“少看不起人了。”
可是白衣服的少女拉了拉她,然後抬起手,念動了咒語:“矩陣封閉!”
一瞬間,紅色的透明矩形空間擴展開來,而這次,竟然將整個沉月軒籠罩在裏面。
那一聲尖鋭的絃音突然地在黑夜的天空上瀰漫開來,整條街上的人都全部驚呆了,抬起頭看着突然出現在沉月軒上空的這個巨大的紅色透明的矩形空間,不懂咒術的人以為遇了邪,而稍微懂點咒術的人,全部都被嚇傻了。這樣巨大的空間,在一瞬間就出現了,這應該要怎麼樣的人才做得出來啊。
這次,就連老闆娘都停下了手上的事情來看她,能夠在瞬間做出這麼大的矩陣封閉來,對於任何一個成年的咒術師來説,都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何況是她這樣八九歲光景的小女孩。
當空間完全擴展開之後,紅衣少女迅速將手朝旁邊一劃,在離開嘴唇的瞬間,她張開嘴唇念動:
“流星射!破!”
無數顆拳頭大小的光芒,拉長着模糊的光影,朝着那個少年呼嘯而去。周圍的空氣被拉出一道一道透明的痕跡來,速度很快,光線晃得人眼睛都刺痛起來。
風聲在耳邊發出尖鋭的嘯叫,地面的塵土被卷得飛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