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蒙塵上
佟毓婉掙脱了杜允唐的羞辱本想就此離去,腳步還未等邁下台階走到被周家的丫鬟攔住,丫鬟怯怯的説:“佟小姐,二太太要跟您説説話,希望佟小姐能上樓談。”
毓婉原本也想與青萍説個清楚,當即貿然決定聽僕人的安排上樓等青萍歸來。
八月末的夜晚空氣還算涼爽,青萍房間的客廳中等大小,客廳一邊兩層夾壁中還做了儲藏衣物的碩大走廊隔斷,地面由俄國進口來的長毛地毯鋪就,走着看着,見到許多不曾見過的新奇玩意,毓婉心中倒有些佩服這位二姨太來,想來周老爺必然是很疼她,才會有這麼多珍玩放在此處。
毓婉坐在沙發上,丫鬟送來茶水後轉身將房門輕掩,毓婉的身子一下子僵硬起來。心中也開始準備許多需要對青萍解釋的説辭。毓婉深知青萍這般針對自己無非就是為了周霆琛,誤以為她與周少爺有什麼不堪之事。毓婉覺得自己對周霆琛雖然有些感恩之心,但萬不是愛情,也不會奪人心頭所愛,無論周霆琛與周家二姨太究竟是什麼關係,也不想參與其中,她希望青萍能夠對此有所釋懷。
坐久了,還不見青萍上樓,屋子裏有些悶熱,毓婉悄然走到窗子旁透氣,視線順着漸漸消退的星光,被周公館門口懸掛的彩燈晃得心跳加急。
不期然,周霆琛從門口走出,僕人遞給他一樣物件,毓婉視力極好,發現那僕人手中的東西似自己的珍珠鈕包,再回手尋找才發現自己走的匆忙,竟忘了帶。不知周霆琛又要做什麼花樣,莫非還逼她再來取一次不成?毓婉靠在窗子邊懊惱的想。
毓婉百無聊賴,將青萍書桌上的英文畫報翻起來,多數都是美利堅最近流行的明星雜誌,偶爾也有上海明星海報,毓婉隨手翻了幾頁,正看得出神,突然聽得門外響起凌亂的腳步聲,房門咣噹一聲響,驚得她手中的畫報險些掉在地上。
這房間鋪了長毛地毯,聽不見腳步聲,只聽得房門轟然響動後整個大廳陷入寂靜,毓婉連忙走過去,剛一探頭就發現一個身着西式洋裝的滿臉猙獰的中年男子正在客廳門口拉扯着青萍。
毓婉閃身,慌忙躲進放置衣物的走廊,兩邊染色的織錦旗袍懸在衣架上蕩在臉頰分外妖嬈嫵媚,幾十件各色旗袍一溜擺放在衣架上,毓婉正好閃入其中,她本想躲過一些尷尬場面,奈何聽得外面兩個人似乎並不想盡快離開。
她心裏有些忐忑,又向前走了一步,猛地一聲怒吼震得她險些跌倒。卧房大門似乎被人用力撞開,青萍啊的一聲慘叫摔在地上,周鳴昌惡狠狠的説:“你想將我們父子玩弄鼓掌?”
青萍見周鳴昌當真怒了,連忙失口否認:“沒有,老爺,我真沒有啊。”
毓婉心中嘆氣,沒想到周老爺也知道了這段不堪j□j,不知會怎樣處理敗壞門風的兩人。青萍卧房正對着客廳正門,毓婉總不能不顧眼下情境走出去,她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聽。
周鳴昌勃然大怒,接到消息他就想弄死這個j□j的j□j,他立即坐車歸來就是不想讓霆琛再陷下去。周鳴昌寬厚的手掌重重摑在青萍臉頰,啪的一聲抽得粉嫩的臉龐出了五條血印:“媽的,臭j□j,沒有?沒有,你那天去杜家跟誰約會了?揹着我跟霆琛約會去了是吧?”
青萍愣了一下,隨即噗通跪在地上:“老爺,我真沒有,那些事都是別人嚼舌根子冤枉我的。”
周鳴昌根本聽不進去青萍辯解,薅起她的頭髮打掉玫瑰花就往牆上撞:“老子這份家業來的不容易,不能讓你這個狐狸精給毀了,你想讓我們父子反目成仇,我就讓你知道當狐狸精的下場!”
青萍被撞了幾下彷彿失去了知覺,身子被動的隨着周鳴昌動作晃盪,毓婉聽見撞牆的沉悶聲響彷彿是自己被撞,身子緊縮在走廊裏不敢出聲,她手腳並用想要支撐住身體,探出視線透過客廳隱約可見青萍卧房牆壁上大塊的血斑。
驚得倒吸一口涼氣的她噗的坐在地上,胃間一陣陣翻滾。沒想到周老爺下手如此狠毒。雖然毓婉早知道周鳴昌身家並不清白,也不懂得什麼禮化治家,但好歹是同牀共枕多日的姨太太,竟遭到他這般的毒手。
毓婉依舊躲着,兩隻腿沒有力氣軟綿綿的癱在櫃子旁。她想爬起來,雙臂夠到架子嘩啦一聲拉下了青萍的手袋,掉在地上,幸好地面鋪有地毯並未發出聲響,饒是這般仍嚇壞了毓婉,她緊緊抱住這個手袋捂住嘴巴,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青萍幽幽醒來,見得周鳴昌靠近的臉嚇得尖叫,周鳴昌一把按住她的嘴:“我再説一遍,我不容許我們父子被人離間。”
青萍嗚嗚了幾聲,為求保命她扒開周鳴昌的手:“好的,老爺,我不會離間大少爺和老爺的,我不會的。”
周鳴昌鬆開手,青萍極其恐懼的向後躲去,雙手撐地緩慢的倒退爬行。周鳴昌冷笑着拿起窗前下午茶圓桌上水果盤上的水果刀,端起一隻蘋果切下去,分出一片,以匕首插了送到青萍面前:“來,吃了。”
青萍驚恐的瞪大雙眼盯着水果刀,使勁搖頭:“老爺,我不吃。”
“聽話,你只要聽話,我就不會殺你。”周鳴昌此刻如同平日裏寵愛青萍的模樣,微笑時眼角的皺紋甚至還會上揚,毓婉聽見周鳴昌要殺青萍,身子突然有了力氣,她一鼓作氣站起身,往前走了幾步。
見青萍依舊不肯開口,周鳴昌滿腔怒火無處分發泄拽起她的頭髮帶到眼前:“我給你的東西,你才許要,我不給你的東西,你不許想!”
青萍哭聲更大,毓婉見狀在身邊四周尋找東西可以應收,她拽過一隻花瓶衝過去,正看見周鳴昌拿起水果刀比在青萍臉頰:“j□j,我有辦法讓你聽話。”
毓婉見狀想也不想將手中花瓶向周鳴昌腦後砸去。
☆、碧玉蒙塵中
動作還來不及完成,手中花瓶已被人奪去,頸部驟然疼痛,頓時被黑影罩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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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熱的血蔓延過毓婉的手指,黏嗒嗒的濃稠。冰冷的刀刃激得她全身一顫,睜開眼睛竟發現青萍躺在血泊中不動聲色了,下腹部涓涓流出的鮮紅血液染滿紅色的旗袍,留下暗褐色的血斑。而致她死命的水果刀正在毓婉手心緊緊攥着。
因為過於用力,刀刃將她的手心割傷,也流出血來,混在青萍的血中,呈現詭異的印記。
毓婉身子一軟,瞪大雙眼觀察周圍,陡然房門被由外撞開,一前兩後三個高大身影撲了進來,所奔目標不同,毓婉立即跌入一個人的懷抱,臉頰貼在他的胸膛。
籠住毓婉的周霆琛面色陰冷,眯眼看看現場立即將她手中的水果刀拽離。杜允唐撲到青萍身邊抱起青萍,毫不在意雪白西裝被蹭得狼狽不堪,他回頭,怒視周霆琛懷中的佟毓婉,揚手一巴掌抽了過來。
周霆琛目光格外冰冷,伸手擋住杜允唐的動作:“你做什麼?”不知何時前來的黎紹峯見杜允唐已經瘋魔了,也一把抓住他的袖子:“都是自己兄弟,你要做什麼?”
毓婉藏在周霆琛的懷抱裏,驚恐的心勉強平復下來,立即開口解釋:“不是我殺的,是……”她昂起頭,望住周霆琛和杜允唐的表情,隨即收了接下來的解釋。人是周老爺殺的,她卻不能説。一旦説出真兇,會傷及目前唯一可以保護她的周霆琛。
只是奇怪,為何青萍出事,周霆琛反而不若杜少爺看上去痛慟?佟毓婉無法辯解的慌亂神情坐實了殺人的真相。
杜允唐恨恨抱起青萍身體,雙眼赤紅猶如被刺傷的猛獸,看着黎紹峯冷笑:“自家兄弟,這個女人明明殺了青萍,他卻不惜為她和兄弟反目!”
周霆琛逼視杜允唐:“不是她殺的。”杜允唐冷笑將佟毓婉從周霆琛懷裏拽過,周霆琛唯恐杜允唐此時傷了毓婉立即用力鉗制杜允唐的手腕:“我再説一次,不是她殺的。”
“那是你?還是周鳴昌?嗯?”癲狂的杜允唐抓起青萍的身子抱在懷裏,放聲大笑:“你難道不覺得好笑嗎?”
周霆琛神情有些疲憊,似乎想要説些什麼,但最終還是選擇沉默。黎紹峯見狀擋在周霆琛面前:“允唐,你先把她送去就醫,也許還有生還的可能。”
原本緘默的周霆琛揚手拉住黎紹峯的手腕:“他不能送她出去,她是周家姨太太。”
見他阻攔,杜允唐嘴角揚起透人心肺的冷笑,“我曾以為我們是朋友。”
周霆琛感覺懷中的毓婉正瑟瑟發抖,他緊緊摟住顫抖的她,淡淡開口,“我們是朋友。但別忘了,我姓周。”
周霆琛暗示過杜允唐很多次,玩火自焚的下場必然如此。周霆琛不喜歡青萍,更不想管與青萍相關的任何事。當年母親上吊自殺,再沒有人有資格做周家的女主人,包括青萍。但他不會毀掉青萍,這是明眼人都能猜得到的真相,毀掉她的只有一人。
然而愛人無辜被殺的衝擊沖垮了杜允唐的神智,他根本來不及思考事情真正的原委,杜允唐指着佟毓婉和周霆琛恨恨道,“我不會饒了你,還有你,周霆琛!你們倆都欠我的!”
杜允唐推開黎紹峯,還想抱青萍就醫,周霆琛鬆開環抱毓婉的手腕,用力按住杜允唐的手,目光鋭利堅定,聲音低沉肅嚴:“我再説一次,你不能帶走她!”
“為什麼?”杜允唐憤恨的甩開周霆琛:“留在這裏,讓你們周家毀屍滅跡?”
周霆琛緊抿雙唇,站起身一巴掌抽在杜允唐臉頰,在場幾人皆被他極快的身手震懾住,杜允唐驚怒反手準備還擊,周霆琛再以單臂將他狠狠摑倒,杜允唐整個人連同青萍的屍體一同跌倒在地,杜允唐險些爬不起身,以手背蹭蹭嘴角,手背上染滿鮮紅一片血跡。
“帶他走,越快越好!”周霆琛扭頭對黎紹峯吼道,黎紹峯立即明白,他利落將杜允唐蹭上血的白色西裝扒掉,不顧杜允唐的反抗將他反剪了手臂用力帶出去,很快窗外一陣汽車發動的轟鳴聲響起,繼而又漸漸恢復安靜。
周霆琛低下頭看看懷裏還在茫然的毓婉,連忙叫進兩個手下,先將青萍屍體抬出去送醫,將現場清掃一番,他則留下來等待巡捕到來。
此事幾乎可以料定是周鳴昌所為,他留下毓婉只是為了找到替死鬼,周霆琛知道,如果自己沒猜錯,巡捕房的警察應該很快就會上門,故意做出將兇手緝拿歸案的模樣。
幸好佟家司機和車停在外面,周霆琛才能想到毓婉並沒離開,詢問了僕人才知道她被約到二姨太的房間,又聽得有丫鬟説二姨太被老爺帶走了,這才帶了杜允唐和黎紹峯衝上來察看。幸而提早發現,若再晚片刻,只怕毓婉就真的洗刷不清了。
周霆琛默然看着毓婉,毓婉也驚恐的看着他,方才杜允唐所作所為使得她已心裏有了悟,原來,那個與青萍偷情的情夫是杜允唐,所以青萍才會在杜家書房出現,所以杜淩氏才會那般處處針對青萍,所以杜允唐才會誤會自己刻意討好杜淩氏向青萍施壓。只是青萍是周鳴昌殺死的,若她告訴周霆琛真相,會不會被周霆琛殺人滅口?
兩人貼在一起的距離極近,近到周霆琛突然無法思考,毓婉的眼底還有未定的驚慌,她的嘴唇似乎還有些微微顫抖,蒼白的臉色使得周霆琛格外心疼,他深深吸口氣,抬起眼眸望住她,低沉了語聲:“巡捕房應該馬上就會來人,你只説是我殺的就行了。”
毓婉愣住,慌亂的回答:“不行,其實是……”
“父債子償,有何不行?”周霆琛望住毓婉,明知道不能再看的,再看只怕會失掉魂魄,可還是心中有些難抑的渴望,迫使他不由自主看下去。
毓婉絕對不曾想過周霆琛知道兇手是誰,一句話噎得她頓時怔住,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你早就知道周老爺要殺她?”
周霆琛從懷中掏出香煙,點燃後狠狠吸了一口,他的手上上戴着黑色小羊皮手套,握住香煙時,小手指微微向上,毓婉似乎又想起幼年時他被斬斷的手指,為了掩蓋那些缺憾他的手套並沒有摘下。
佟毓婉猶疑了片刻,卻又覺得自己的立場無論説什麼都是多餘。勸他不要替父親頂罪?或者是勸他將自己送進監獄?只能説由他來解決是最好的辦法,她甚至無法從道義上指責他的意氣用事。
毓婉又靠近了他一些,試探的問:“不然,由我來認罪,你再救我出去?”
他抬起雙眼凝視她,整個房間的黑暗掩不住他眼底閃過的一絲複雜,毓婉被周霆琛瞧得有些尷尬,似乎覺得自己的話語有輕浮之嫌,又結巴補充道:“我,我只是想,想報恩……”
恩字還含在嘴邊,嘴唇已被人吻住。
若有似無的煙草香氣混合着盛年男子的氣息一同覆蓋了她的嘴唇,月華拂在他英朗的眉目上使得原本慌亂的毓婉越發緊張。她根本無法呼吸,下巴被他重重捏住只是為了方便進一步的火熱掠奪。
毓婉傻傻的愣住,任由被眼前的男子輕薄了去,全然不見跺掉杜允唐羞辱時的果敢。她睜大眼睛,凝望眼前的人肆意吸吮自己的嘴唇,手腳冰涼
門外的腳步聲驚醒了佟毓婉,慌亂的她抬起手揮向周霆琛,原本使出十分力氣的她當空被他抓住了手腕,輾轉在毓婉唇上的吻並沒有結束,依舊深深糾纏。這般相逼使得毓婉連羞帶惱,她狠命掙扎拽動被周霆琛鉗制的手腕,可惜,周霆琛不是杜允唐,根本不容有一絲的空隙讓她溜走。
房門再次被推開,周霆琛才鬆開毓婉手腕,停住親吻,毓婉被鬆開的手腕本能抽了過去,正摑在周霆琛的臉頰。
兩人同時愣住。
他如炬的目光望着她的,根本不管身後的周鳴昌變了臉色,質問兩人:“你怎麼在這兒?”
周霆琛勾勾嘴角,並不理睬毓婉抽過的地方,他伸出拇指撫過她被親吻地有些紅腫的嘴角。皮質的手套邊緣劃痛了毓婉,她不禁皺眉,立即扭過頭躲開令人厭惡的觸碰。
他默聲笑笑,站起身,回過頭對視父親身後的巡捕房的警長,臉色頓時肅嚴:“他們來做什麼?”
父子連心,周鳴昌當即明白周霆琛留下的原因,不等周霆琛開口,周鳴昌扭過身對身後的巡捕房警長指住佟毓婉:“就是她,她殺了人!”
☆、碧玉蒙塵下
巡捕房的人向來拿錢辦事,見狀立即撲上去,周霆琛將毓婉擋在身後,陰沉了臉,“你們是想和青龍堂作對?”
巡捕房的警長咧嘴笑笑,為難的偷眼看周鳴昌,周鳴昌陰狠望着佟毓婉,神色還算平靜:“霆琛,殺人償命,你又能保得了她幾時呢?”
周霆琛一言不發與周鳴昌對視,父親一詞對他來説有些陌生。從出生到母親身亡,為人父的周鳴昌只在周霆琛心中存活了十幾年,從那以後,他更像似周鳴昌利用的工具,周霆琛斷了手指發高燒不退,周鳴昌抬去青龍堂求醫。周霆琛為幫主做替身,抵過洪門一次次暗殺,周霆琛為幫主搶奪地盤,又平息了一次次青龍堂內鬥,周霆琛的步子邁得越快,周鳴昌的位置升得越高。父子綱常是搶掠索取的最好禮教典範,周鳴昌善用父子情誼來做表象。
對此,周霆琛並不在意,一個隨時望不見清晨陽光的人將用命換來的一切送給親人,原本再正常不過。可今天,毓婉在他身後躲藏的身子還在簌簌發抖,提醒他必須違背一次周鳴昌的決定。
只要有足夠的錢,就可以將青萍一事掩蓋,如同從未發生過般乾淨。周霆琛太瞭解巡捕房見風使舵的功力,他冷冷的問:“説吧,要多少錢?”
周鳴昌臉色難堪:“這是周家死了人!豈是用錢能買得的?”
周霆琛嘴角上揚,嘲諷的看着父親:“那你又是花了多少錢買來的他們?”一句譏笑使得周鳴昌臉色變青,一掌拍在桌子上:“混賬!你再庇護這個女人就別怪咱們父子反目成仇!”
周霆琛眼底有光芒閃過,嘴角依舊掛着冷冷的笑:“你捨得嗎?”少了青龍堂做靠山,少了他做幫手,周家能支撐多久?
周鳴昌怎麼會不明白兒子説的話,他牙齒咬得咯咯直響,無處發泄的火氣直接發在身邊的隨從身上,一腳踹在隨從屁股上大罵:“趕緊把少爺給拽住,不要妨礙巡捕房處理公務。”
隨從們聽得命令立即向前撲去,周霆琛一手拽着毓婉一手阻擋隨從們的靠近,巡捕房警長見狀也隨之貿然上前想從身後包抄抓住毓婉,周霆琛的隨從見狀立即將幾名警察攔住,又有幾人站在周霆琛身邊保護。轉眼間幾十人互相撕扯了衣領袖子打作一團,周霆琛瞅準眾人空隙用風衣將毓婉裹在自己懷中向外大步走去,周鳴昌站在兩人面前橫住去路:“想帶她走,除非我去坐牢!”
話音未落,眾人背後亮起噗噗的鎂光燈聲響,閃得眾人眼前昏花無不用手臂擋住刺目光亮,十幾名記者衝過來將佟毓婉躲在周霆琛背後的慌亂模樣拍下,周家隨從來不及反應,又有記者衝入近前將牆上並未擦拭乾淨的血跡拍下,被驚嚇的毓婉連忙抽回手將臉遮住,周霆琛立即臉色大變,伸手抓住為首的人:“你們不要命了!”
門外又闖入幾名租界的巡警開路,已換好衣服歸來的杜允唐恢復了浪蕩的模樣,在杜家隨從的簇擁下一邊拊掌一邊感嘆:“哎呀,今天終於見到了周家內訌,可是沒白錯過一場好戲。”
不何時衝過去一名記者跑到周鳴昌帶來的警長面前掏出記事本,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這位警長,我是申報的記者,聽説方才周公館發生了兇殺案,是不是真的?”
周家隨從見狀鬆開了彼此拉扯的手一致對外,拖了那名記者來毆打圍毆,慘叫聲頓時傳出,那記者的鞋子被甩掉,鼻樑上的眼睛也被打飛踩碎,有好事的記者更是立即將照片拍下狂呼:“報人受辱,警匪一窩!”十幾人見惹不起這些幫會打手索性圍坐在傷者周圍不肯離開,誓死捍衞報人尊嚴,周家隨從上前將他們胸前掛的相機拽下個別記者上前爭搶,立即被扯了脖子掄到牆上慘遭毆打。
佇立一旁的杜允唐只是笑,對這場混亂並不表態,周鳴昌陰沉臉色走過去:“杜少爺,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此事本是周家內務,與你無關。”
杜允唐探出下頜指點自己帶來的巡捕警察,“還不去抓兇手?我可是和日本領事説過的。”説罷才對周鳴昌抿嘴一笑:“怎麼與我無關?青萍可是我女人。”
周鳴昌眯眼可看了看杜允唐,杜允唐已就似笑非笑的貼過來:“她説,你這個老傢伙不行了。”
話還未説完,周鳴昌一拳揮向杜允唐,杜允唐身邊的隨從也不甘示弱打上來。兩夥巡捕警察們見狀面面相覷,忽然其中一夥調轉方向吹了哨子:“住手!你們都是妨礙公務,一起帶走,帶走!”另一夥人,雖然沒有動手,但並不為杜允唐出頭。
巡警們立即上前,走到周鳴昌面前,周鳴昌雙眼一橫,幾人立即老鼠見了貓一般駭然閃過,走到杜允唐面前,杜允唐閒適的瞥了他們:“怎麼,昨天你們警務署長還在與我吃飯,你們也想請我吃飯麼?”。周霆琛也是每人敢惹的,幾人灰溜溜將主意打在佟毓婉和記者們的身上,原地磨了幾圈,呼啦啦衝過一幫將記者抓起,毓婉也被巡警拎了過去。
杜允唐臉上浮起古怪笑容:“抓走吧,不抓走我也會弄死她。”
周霆琛一把薅過杜允唐的衣領,臉色森然冰冷:“你到底想怎麼樣?”
杜允唐冷笑望着眼前昔日的好友,兩人之間已隔起數丈鴻溝:“我要她為我的女人償命。”
佟毓婉聽得杜允唐的話蒼白了臉色,再回頭看去,幾十人擁堵在客廳中一片混亂,她全然不知自己為何會陷入這場混亂之中。
毓婉咬了嘴唇想了想,深深望了周霆琛一眼,開口道:“我跟你們走。”
巡警們頓時展開笑顏,毓婉就法,周老爺滿意,杜少爺滿意,此乃皆大歡喜的處置辦法。原本圍堵在門口的周家隨從們都放了手,目睹毓婉低頭跟隨巡警走出門口。周霆琛上前一步,杜允唐當即攔住他的去路:“我再説一次,我要她一命抵一命。”周家隨從立即上前,杜家隨從也一對一攔住。
周鳴昌咳嗽一聲,周鳴昌所帶的隨從立即撤掉盡半,只剩下周霆琛一邊十幾人與之抗衡。
周霆琛眼睜睜看着毓婉隨巡警離開,心中似被人狠狠揪了豁口。想起她之前的試探,“不如由我來認罪,你再救我出去?”越發覺得心如刀割。
周霆琛定定看着毓婉遠去的纖瘦背影,一字一句説:“杜允唐,若她傷了一分一毫,我都會讓你用命來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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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手記:
佟老太太甦醒後,我向她轉告了神秘買家的請求,希望她可以回佟苑去看看。佟老太太的身體已經極其虛弱,除了雙眼能微微眨動,手腳已失去知覺。
我覺得這並不是一個南下的好時機,所以説給她聽,如果她想回去就眨眨眼睛,如果她放棄回去看看的想法,就閉上眼。
佟老太太停頓了幾秒鐘,緩緩閉上。
我想,我能理解她有心無力回去的理由,就在我開口安慰她,即使不回去我們也可以將神秘買家拍回的照片給她看時,佟老太太又睜開了眼睛,一下,一下,極其緩慢的眨動。
我立刻撥通的神秘買家的電話,希望可以在佟老太太身體允許的情況下,南下回到佟苑,回到那個屬於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