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易遙等到了八點半,然後提着書包回家。拿起鑰匙試着開了下門,結果門輕鬆地打開了。
林華鳳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屋子裏瀰漫着一股説不出來的味道。
胃裏又湧起一陣噁心的感覺,易遙深吸一口氣,壓了下去。她撩了撩劉海,説,媽,我回來了。
桌子上擺着吃剩下的飯菜。
易遙去廚房盛了碗飯出來,將就着吃。
林華鳳看了看,然後説:“你把菜熱一熱吧,都涼了。”
易遙剛夾起一筷子蠔油生菜,又放下,她抬起頭問;“媽,你還沒吃啊?”
“我吃過了,”林華鳳在沙發上躺下來,面朝靠背,“你去熱一下再吃,冬天吃冷的,要壞肚子的。”
“我沒事,不要緊。”易遙笑了笑,起身去廚房盛飯。
易遙打開鍋蓋的時候,聽見了身後林華鳳吼過來的聲音。
“你裝什麼苦情戲啊?你演給誰看啊你!”
易遙把碗裏的飯一抬手全部倒了回去,她轉身走出廚房,對着躺在沙發上的林華鳳説:“演給你看!你看了幾年了你都還是看不懂!”
易遙把碗朝桌子上一放,轉身回房間去了。
易遙從房間裏望出去,只能看到門沒有關上的那一小塊區域。
林華鳳的臉朝着沙發的靠背裏面,看不到表情。她的背佝僂着,顯得人很小。
她鬆垮着紮起來的頭髮裏,有一縷白色的頭髮,從黑色的頭髮裏,刺眼地跳出來。
易遙抬起手用力捂住了嘴。
面前攤開的試卷上,黑色的字跡被吧嗒吧嗒砸下來的水滴暈染開來。
73
屋子裏空調開太久。悶得慌。而且冬天本來就幹,空調再一開久了,整個屋子繃緊得像要被撕開來一樣。
顧森湘起身開了半扇窗户。外面的冷風吹了進來。
舒服多了。
轉過身,寫字枱上的手機震動起來。
翻開蓋子,屏幕上的發件人是“森西”。
打開短信,只有兩個字,“姐姐”。沒有標點。但是顧森湘閉着眼睛也能想象得出他一副不高興的表情。
森湘揚起嘴笑了笑,手指在鍵盤上打出幾個字:“你怎麼了?過來吧。”
合上手機,過了兩分鐘,森西在外面敲門。
“不高興了?”
“沒有。”顧森西躺在牀上,隨手拿過靠牆放在牀上的一排玩偶中的一個把玩着,“多大的人了啊你,還玩洋娃娃。”
“洋娃娃?你們男生都這麼土嗎?你可以叫它們布偶,或者玩偶,或者公仔。”顧森湘有點忍不住想笑。
“我又不關心這個。”顧森西翻白眼。
顧森湘轉過身去,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參考書來。
“其實我能理解媽是怎麼想的。”
顧森西從背後沒頭沒腦地説了一句。然後就沒了下文。
顧森湘回過頭去,看見他拿着那個巨大的流氓兔壓在自己的臉上。
“別亂想了你,小孩子懂什麼。”
“你也就比我早鑽出來那麼一兩分鐘。”流氓兔下面傳來嗡聲嗡氣的聲音。
“要是換做我,”他拿開兔子,從牀上坐起來,“我也喜歡你。一個是拿着一等獎學金,被學校捧在手裏的高材生,一個是成績雖下不墊底,但上也不沾天的惡劣學生——這是我老師説的——,我也會更喜歡姐姐啊。”
“才不是啊,打是親罵是愛,我以後總歸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媽最愛的總歸是你。她現在是被你氣的。要是換了我,你整天這麼遊手好閒,我早把你腿兒打斷了,還由得你在這裏發牢騷。”
“那你可別潑出去。”森西嬉皮笑臉地粘上來,雙手從姐姐肩膀背後抱過去,把額頭貼到她的後頸窩上蹭來蹭去。
“沒洗澡吧?一身臭味道。快點去!”
顧森西剛直起身子,門被推開了。母親端着冒着熱氣的杯子站在門口,兩眼要冒出火來。
“你自己不念書,不要來騷擾你姐姐!”
“媽,弟弟過來找我有事。”
“他能有什麼事?”
“我沒事兒我也能來找我姐,我和她從孃胎裏就一起了,比跟你還親。”顧森西把手插在褲子口袋裏,聳聳肩膀。
母親把杯子往寫字枱上重重一放,“砰”的一聲,裏面的水濺出來一半,“什麼話!”
“好了森西你回房間睡覺去。”顧森湘站起來,把他推出門去。
母親轉過身來,臉色發白。過了半晌緩過來了,拿着杯子對森湘説:“這是蜂蜜水,裏面加了蜂王漿的,聽説裏面有那什麼氨基酸,對記憶特別好。你趕快喝了。”
顧森湘剛要接過杯子,母親就拿了回去,臉色又氣得變白,“你看這都灑了一半了,我重新去幫你衝。”
説完轉身出門去了。
又衝了一杯蜂蜜水過來,看着森湘喝了之後,母親才心滿意足地轉身出來,輕手輕腳地帶上了森湘房間的門。轉過身,看到隔壁顧森西的房間門大開着。
裏面沒有開燈。客廳透進去的光把房間裏照出微弱的輪廓來。顧森西鞋也沒脱,穿着衣服仰躺在牀上。
“你不看書就早點睡。別去影響你姐姐。”母親壓低着聲音。
“知道了。”
黑暗的房間裏傳出回答聲。
聽不出任何的語氣。也看不到任何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