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緊張關頭
“錦兒,我這就去打發了他!”
他終於鬆開了我,站起身來,我鬆了一口氣,忙道:“皇上,臣妾不想做皇上的妲已,皇上還是聽聽昌親王説些什麼吧?”
他的語氣有些疲憊:“還有什麼,不就是因為他們挑你的錯兒?你的身份,難道朕還不清楚?”
我不由微有些好笑:“皇上當真如此相信臣妾?”
他卻定定地望了我,錦紅繡碧綠纏枝花卉的被子映在他的臉上,將他的臉映得有如春日盛開之花,他忽地也笑了,低聲道:“能見到你的笑容,朕做一次紂王便又如何?”
我一怔,只感覺他的聲音鑽入我的耳內,沉香糯軟,如絲般將我纏繞包裹,將我要溺斃於其中一般。
“錦兒,陪朕去。”
他眼角眉梢帶着絲絲笑意,桔黃色的燈光將他的眉端染了些金色,我在他眼神中看見了一閃而逝的期待,心中一跳,卻是低聲道:“皇上如需要臣妾,臣妾自是去的,可臣妾怕人非議。”
他未做回答,卻是僅披了一件外袍,止住了我的起身,走到衣架旁,拉過衣架上掛的織錦羅裙,重走到我的身前,低聲笑道:“錦兒,可否容朕親自幫你着衣?”
我心中又是一跳:“不,皇上,臣妾怎敢……”
他臉上尤有笑意,目光卻是冷了,我一見不妙,忙垂頭道:“有皇上代勞,自是臣妾的榮幸。”
我在心底提醒自己,這不過是他的另一種新鮮玩法而已,她們不都是吃他這一套嗎,細心體貼起來,可以將你寵到天上,可他臉上融融笑意,讓我有些恍惚,在垂頭端詳手裏的羅衫之時,燈光照於他的臉上,我看清了他臉上淺淺被鍍成金色的絨毛,此時的他,沒有一絲兒平日的冷靜陰沉,反仿是一個得了新鮮玩具的大孩子……為什麼,他可以扮出如此的神情來?
直至他有些微涼的手指觸及我的皮膚,我才倏地驚醒,忙道:“皇上,還是叫奴才們進來侍侯吧,您彆着涼了……”
我瞧清了他半敞的衣衫露出小麥色結實的胸膛,反着燈光,尤如絲般光滑,前幾日的傷口只留下了一小塊紗布包着,我對他的身體,一向極為害怕,平日他略一走近,便感覺有泰山壓頂,可今日見了,卻不知為何,臉卻有些發燒。
他眼裏柔光一閃,語氣卻極高興:“錦兒,不用擔心,朕的身體好着呢……”
説着,他將手裏的衣服貼在我的身上,束帶在他的指端纏繞跳躍,雙紋布料的柔軟順滑才讓我倏地有些羞惱……他幫我穿的,居然是貼身的衣物……這種衣服,平日裏我可連侍婢都不讓碰的。
第九十二章瞬間蜜意
可他的神情卻是極為認真仔細,眼裏有火花暗升,卻沒有一絲穢色,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沒有阻止,彷彿呆住了一般,只是坐於牀上,一動不動。
他的指端有微微的硬繭,劃過我的皮膚,讓我感覺到了微微的刺癢,可手指卻極為靈活,仿如干慣這些事的宮婢一般,靈巧地跳動,絲帶繫結之處,打的是雙環鳳結,未等我反映過來,他已取過了細棉絨裏的中衣為我披上。
等那柔媚細軟貼於我的身上,我有些茫然,竟有些貪戀他眼裏流露出來的珍惜。
無論真假,雖只是一瞬間,但被人珍惜的感覺卻是我永不能求到的,如這一瞬間可保留至永遠,該有多好?
等我們出得門來,林必順已跪在門外多時,門廊冷風將他的臉吹得有些發青,可表情卻如山岩一般地冷硬堅定,彷彿膝蓋已然嵌入了石板之中。
見我們出來,他重重地朝地磚上磕了一個頭,大聲道:“啓稟皇上,昌親王在御書房等侯您多時了。”
只覺身邊冷風一掃,還未來得及看清楚,夏侯燁已經一腳飛起,朝他當胸踢了過去,只聽得咚的一聲,他的頭一下子撞到了旁邊的柱子上,他卻是眨了眨眼睛,毫不在意地直起身來,雙膝依舊跪在地上,卻大聲吆喝:“侍侯皇上,娘娘上轎。”
有人飛快地抬了步輦過來,擺在了我們的面前,夏侯燁恨恨地朝他道:“狗奴才,你瞧不得你家主子高興是吧?”
就着廊間掛着的八角琉璃燈盞,我看清了夏侯燁眼發出幽幽亮光來,回頭望我,打開大氅,將我攬進了氅內,幾乎是將我半抱着,走上了步輦,直至步輦行了幾步,林必順這才從地上爬起,一路小跑跟在後頭。
擁着步輦而行的有宮婢十數人,可我聽不見她們行走的腳步聲,只覺步輦無聲無息地在宮牆柳院中行走,如民間的皮影戲,望在旁人眼裏,不過幾抹淡淡的水墨微影。
“冷嗎?朕給你暖暖手。”他拿起我的手,放在嘴邊呵了呵,芝蘭滲着薰香的味道從他的唇邊飄進我的鼻孔,我有些怔神,此時的他,在夜色微光之下,卻是無比的温柔,望着我的眼神,如釀得最醇的蜜酒,被玉盞微光襯着,經人手一漾,便漾出一如琥珀般的旋渦……
他的手包裹住了我的手,我能感覺到他掌心的薄繭,磨擦着我的手背,卻是乾燥温暖,帶着微微的刺癢,他身上的氣息包裹着我,帶着太陽的味道……我用手撫着腕間冰冷的翠玉鐲子,讓那股涼意沁入手心,才能從他的眼神之中掙扎了出來。
我想從他手裏抽出他握着的手,卻被他緊緊地拽着,動彈不得,他嘆了一聲:“錦兒,等朕見完了昌親王,朕有事要告訴你。”
“皇上有什麼話現在不能對臣妾説嗎?”我低聲道。
第九十三章疑心頓起
他又低低地嘆了一聲,卻是鬆開了我的手,將身上的大氅披在我的肩頭,大氅內襯柔軟的皮毛搭上了我的脖頸,帶着他的體温,他的手伸過來,攬住了我的腰,阻止了我的退縮:“錦兒,是朕不好。”
這是他第一次對我説這樣的話,這一瞬間,我不太明白,他在想什麼?
步輦終到了御書房,一道屏風將我和外間的人隔開了,我聽到書房內隱約的人聲,聲音雖小,可言詞卻激烈無比。
“皇上,……西夷舊臣現頻頻往來,監察院偵騎探得不少他們聚會的風聲……臨桑城內發生了內亂……陳西桑,伍名章被人殺死於寓所……這表明,幕後有人在操縱一切……錦妃娘娘的身份可疑……”
“是啊,皇上,城西的城隍廟又現異象,夜半有光字半照殘壁:檁花飛,蜀道難,遮斷日色方見陽……這‘檁花’皇上,您想想……這明明是隱射皇上,皇上,您忘了一個多月前在草地之上現出的字了?如此對照看來,有人在千方百計地毀損皇上您的名聲,依臣看來,此事必與錦妃脱不了關係,來人就是以錦妃做引子,想挑起大亂,皇上,錦妃的身份不得不查啊……”
接着,便是幾位臣子跪下磕頭之聲,我只聽得有頭磕撞在地板之上咚咚作響。
夏侯燁的聲音卻是平和淡然:“你們深夜至此,便是為了此事?城內既發生如此多之事,大理寺理應聯合監察院合辦偵緝,可朕沒有看到你們辦案辦出了什麼成效,反倒糾纏於朕的後宮不放,是何道理?難道朕的家事,也要你們來多嘴多舌不成?”
外堂頓時一片寂靜,彷彿風雨欲來之勢透過了雕花的屏風逼近了內堂,夏侯燁淡淡幾句,便讓人感受到了令人滯息的壓力。
衣帶摩索玉環相擊之聲響起,昌親王顯然從他御賜的椅子上站了起身:“皇上,您是一國之君,您所説的雖是自己的家事,可何嘗不關係到中朝的國事?
“你們半夜來此,就是為了此事?那朕告訴你們,錦妃是朕親自從臨桑城帶出來的,她的身份,除了朕外,沒有人能更清楚!”夏侯燁的聲音帶着一股冷清,如冬日忽然間被寒風吹來的冰粒,一粒粒地擊於臉上,帶着寒意。
有冷風從殿門口吹進,將廊柱處垂掛的淺黃色穗子拂了起來,襯着搖曳的燈影,竟有了幾分肅殺。
有燭焰爆裂,發出極微的啪聲,昌親王這才咳了一聲道:“臣已向皇上奏報,臣與幾位娘娘已然向錦妃娘娘問過話了……”
聽聞此言,夏侯燁輕哼了一聲,語氣有些慵懶:“皇叔近日想必很得閒,九門巡防看來難不倒皇叔,讓皇叔可以有空在朕的內廷來去?”
第九十四章流言四起
聽了此話,昌親王語氣中夾了些怒意,卻是強忍了道:“皇上,臣並沒有想着擅管不屬於臣理之事,可當時臣已查得皇宮內院有人混入,更兼葛大人與娘娘有舊,臣便與幾位娘娘請葛大人訓話,可未曾想……”
有風從門縫之中吹入,和着夏侯燁不經意地哼了一聲,竟使昌親王無法再説下去,我沒有想到,他是他的叔叔,獲了他的准許可在殿前賜坐,可依舊不能抵擋他的略散發出來的氣勢。
昌親王聲音低了下來:“皇上,外邊流言傳得實在太多,臣只得……”
正值此時,林必順急急地上前稟報:“皇上,葛大人求見……”
夏侯燁嘿嘿笑了兩聲:“才説到曹操,曹操便到了?你們配合得真是好……皇宮內院,沒有朕的傳召,想來就來?林必順,你這個大內總管做得好!”
他低沉的聲音在大殿內迴響,甚至帶着脈脈的笑意,可卻讓人感覺如春雨之中夾了冰粒子,直滲入心底,有風吹從窗欞之間吹進,揭起了檐下垂落的閃金紗,燈光照於紗上,如有寒冰上鱗鱗之光,殿內一片沉靜,只聽見他將手指撫於龍椅扶手之上的輕磕之聲。
林必順低聲奏道:“皇上,曹大人申時便來到東華門前,求見皇上,被侍衞統領攔住,使他明日早朝之時再請見皇上,可他卻在東華門前跪下,磕一個頭,便喚一聲,‘皇上,臣曹木林求見’,侍衞統領見鬧得不象話,這才使內侍傳話進來,現如今,曹大人還在東華門前跪着呢,怕是已磕了上千個頭了。”
他的話語雖是低低的,可並沒有刻意地避着其它人,一時間,殿內雖尚無話語發出,卻傳來索索的衣帶磨擦之聲,想是此事太過奇特,殿內幾位大臣都忍不住身形動了起來。
夏侯燁淡淡地道:“既如此,便理應將他送大理寺招待着!”
只聽得室內一片齊整的磕頭之聲,有人大聲道:“皇上,曹大人雖是西夷降臣,可一向清正嚴明,他未犯律法,既想求見,必是十萬火急之事,請皇上召其晉見。”
昌親王卻道:“西夷舊臣動向頻繁,曹大人在一眾降臣之中素有聲望,皇上,切不可壞了大局啊。”
因和夏侯燁只隔了一道屏風,從屏風的鏤空雕花縫隙中,我瞧得清楚,他的手握在扶手之上,指端血液盡失,變得透明發白,顯然在極力忍耐着堂下諸人,我有些茫然,不明白他為何如此,理所當然的,在這樣的證據之下,依他的性子,一定要詳加追查才行,可他的樣子,卻是想大事化小,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