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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86章

    第八十三章一切皆是作戲

    我的虛張聲勢,看在她們眼裏,不過是在做垂死掙扎而已,而我一再提及夏侯燁,暗指他們不等夏侯燁回宮便擅作主張,卻是更堅定了他們欲定我之罪的決心。

    華妃沒有對我反口相譏,反而好顏相勸:“妹妹何必動怒,我等哪敢在皇上未回之前擅定妹妹之錯?不過想請妹妹見西夷一個故人,見過之後,妹妹自會三思而行。”

    我道:“不知道奶孃現被關於何處?”

    “妹妹請放心,她一切皆好,中朝之國,是為禮儀之邦,不比得妹妹的母國西夷,擅長武力,教化端嚴,動輒以鞭刑懲處,妹妹雖一向慈和,以不免落進常態,妹妹可曾記得,當年西夷依慕達大會,那位因衝撞了您的鳳駕,而被您施以鞭刑之人?”

    我淡淡地道:“他身為臣子,不守禮儀,原就應該懲罰,無論西夷與中朝,這道理皆是一樣,他與其父如今歸附中朝,是為光祿大夫,為從二品,比在西夷之時可光耀得多,姐姐又何必再提及以前往事?”

    華妃道:“看來妹妹入宮之前,倒真做了不少準備,連這等西夷秘聞都還‘記得’,可有一些細節,我們卻不得不和妹妹再對質一下……”

    她暗暗向昌親王點了點頭,昌親王拍了拍手,便有金吾衞唱喏,道:“宣光祿大夫葛木林入殿。”

    而三位坐於堂上的妃子前邊,卻是拉上了簾子,而我,也被引着避於屏風之後。

    葛木林原是西夷十大勇士之一,昂長玉立,身材偉岸,可如今步入殿內之時,走路卻有些微跛,可我從屏風後望向他時,卻感覺到他的目光彷彿含着實質,要透過屏風向我望了過來。

    華妃道:“就請葛大夫説説,葛大夫的腿,當年是為了什麼,而變成如此模樣的?”

    葛木林跪下答話:“回稟娘娘,當年之事,實屬臣的年少輕狂,既然娘娘問起,那臣便一一述説,當年,臣參加依慕達大會回府,因在大會上多喝了幾杯,騎馬回程之時,竟與六公主所乘鸞轎相沖,使她的馬車驚駕,險些讓她遭遇不測,被六公主的手下捉拿,當場便施了鞭刑,打折了臣的一條腿……此事已過去多年……”

    我在屏風後冷冷地道:“幾位姐姐,昌王爺,諸位如果是想翻出多年前舊帳,才指責本妃的話,我看就不必了,葛大人説得清楚,當年他的腿,的確是本妃使人打折的,怎麼,不過懲處一位臣子,也值得你們大驚小怪地拿來評説?”

    聽了這話,昌親王卻是淺淺一笑,將左手斑指輕敲於坐椅的扶手之上,卻並不説話。

    華妃卻道:“妹妹太着急了一點,葛大人不過是説出了當年之事,並未有絲毫怪責妹妹的意思,妹妹就迫不及待地辯解,妹妹未免也太不念及舊臣之情了一點。”

    她語氣之中隱隱指出我對葛木林的疏離冷淡,對當年之事毫無愧疚之心。

    第八十四章措手不及

    從屏風鏤空之處往外望,果然看見葛木林臉上現了一絲苦意。

    看來,正如我料,現先,他們並沒有告之葛木林事實,想給他一個措手不及……也想給我一個措手不及!

    昌親王一直沒有出聲,此時卻站起身來,先向堂上行了一禮,再轉過身來對葛木林道:“葛大人,您已在中朝為官,政績卓越,甚得朝廷讚賞,西夷一切,原本就不該提起,可因為牽涉一件舊案,不得不讓葛大人協助調查,本王絕沒有在大人面前提涉舊事,來侮辱大人的意思,請大人原諒……”

    昌親王語氣和緩,言語如沐春風,叫葛木林無話可説,自是躬身而禮:“王爺請問。”

    昌親王道:“本王查問過西夷侍侯過六公主的一位舊人,此人已輾轉來到中朝,她與葛大人的説法,卻是不同……”

    聽到這話,葛木林的臉色開始變了,神色之間增添了一些悵惘,一些茫然,他的臉色改變,自然也落在了堂上眾人的眼裏。

    “葛大人當年雖在依慕達大會之中脱穎而出,奪得十大勇士稱號,但實則身無一官半職,不過替一個小部落牧羊而已,不知本王説得對不對?”

    “不錯……”

    “本王提及以前,並無取笑葛大人的意思,要知道自古英雄不問出處,成則為王,想葛大人也明白這個道理的……可當年的烏金大王卻不明白這個道理,因而,在得知自己貴為公主的女兒居然看中了一位毫無建樹也無身世背景的牧羊人之後,更得知他趁依慕達大會之際,欲借驚馬之機,帶着她私奔,你想想,他會是何等的憤怒……葛大人,你的腿,其實是六公主幫你保住的,如果不是她哀求,更答應從此不再見你,本王想,依烏金可汗的脾氣,只怕斷的,不是一條腿而已。”

    此話一出,如石破天驚,對於葛木林來説,多年之前深埋在內心深處的事陡然被揭了出來,讓他的臉色變幻莫測,神情複雜,不用多説,眾人便知道他原先的一番話全是託辭,而昌親王所説,才是事實了。

    葛木林忽然間伏地磕頭道:“眾位娘娘,昌王爺,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六公主既然已入宮,臣與她從此便是路人,是為君臣,更無半點牽涉……”

    華妃道:“葛大人,你以為,我們叫了你來問話,是為了追究以前嗎?葛大人錯了,當年六公主年少不懂事,才鬧出了這麼一出來,西夷民風開放,我們原就知道的,依慕達大會召開之際,未婚青年互送繡金腰帶之習,我們何嘗不知?西夷風俗與中朝原就不同,皇上也不會因此而怪責六公主,我們叫你前來,不過想你認認,你心目之中的六公主,可是我們的錦妃?”

    葛木林聞言,更是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倏地抬起頭來,臉上卻是現出一絲疑意,想是憶起剛才他道述往事之時,我那淡然的言語。

    “不錯……”昌親王道,“葛大人,就請你隔着屏風問錦妃幾句話,只有你們兩人知曉的……葛大人,難道你就不想知道,真正的六公主是生還是死?”

    昌親王這句話正擊中了他的心防,轉頭望向屏風之時,我看清了他眼裏的陰抑,他依舊心裏邊還記掛着她,隔了這許多年,臨桑城已然劃歸入中朝的版圖,他依舊沒忘記她……

    他也想知道,這屏風後面站着的女子,還是不是當年的她,心中,可否還留着他一絲的影子?

    從鏤空累絲的玉製屏風空隙處朝外望過去,殿裏鯨油燃燒發出的温潤之極的燈光照於他的臉上,使他原本如雕刻一般的臉有平添了幾分柔軟,他想是回憶起了以前?

    那在草如碧絲,廣天晴藍的草原上嘯馬西風的日子?

    第八十五水土不服

    葛木林卻是垂頭而嘲:“真與假,又與臣何干?就如中朝累州的奈果,只能在中朝生長結出清甜的果實,如移至西夷,結出的果便會變得又苦又澀,六公主既從西夷嫁至中朝,時移境遷,略有些性情改變卻也難免,王爺何不等皇上回宮之後,再做判別?”

    他語氣之中的維護之意人人皆聽得清楚明白,事隔多年,他已是一名聰明人,不再甘願為人所用,無論我是真是假,他都不願意趟這趟混水。

    我在屏風後低嘆一聲:“葛大人説得對,時過境遷,連累州的奈果移栽了,都會變得苦澀,三位姐姐與昌親王既是對我有所懷疑,何不等皇上回宮?本妃……又能逃得到哪裏去?”

    昌親王聞言,淡淡地道:“只怕等到皇上歸來,大變已至。”

    我低聲道:“昌親王可真會説笑,我一介弱女,處於深宮,哪有什麼本事引起大變?”

    他準哼一聲,卻不多言。

    華妃卻是發現了葛木林的沉默,問道:“葛大人,怎麼啦?”

    葛木林彷彿從夢中驚醒一般,下意識地回道:“沒什麼,娘娘,既無它事,臣可以告退了嗎?”

    他的急於告退卻引起了華妃的疑心,以她的精明,略一思索,便猜出其中不妥,冷冷地道:“葛大人,奈果從中朝移至西夷便會變味,葛大人從西夷來至中朝,卻是整個人都變了嗎?再無以往半分硬氣,連當初拼了命要保護你的人如今不知生死,葛大人也不在乎了?”

    葛木林聞言卻是渾身微微顫動,雙手在兩側捏成了拳頭,過了良久,才將拳頭鬆開,卻是跪下回話:“當年六公主帶了衞隊外出打獵,在杜青山迷了路,跌落山崖,偶遇了微臣,為了養傷,在微臣的帳蓬住過一些時日,自那時開始……自那時開始……”

    華妃淡淡地打斷:“其中細節就不必多説了,你只説説,你的發現。”

    “她告訴我,她喜歡吃中朝的奈果,只可惜要遠遠地從中朝運了過來,等運到之時,卻失卻了以往的新鮮……那時,微臣,微臣……不過一名牧羊人,既無財勢,也無家世背景,只想着,如果能滿足她這一個願望,能達到她這一個願望,也算是替她做了一件事,所以,微臣那一年,便賣了所有的羊,入關到中朝累州,在一位果場主下做散工,終於用三個月的時間學會了怎麼栽培奈果,又用三個月時間,將十棵累州奈果樹千里遙遙地運至西夷,種於杜青山的一處山谷內,皇天不負有心人,雖然有九棵果樹產出的奈果全是苦澀的,可有一株種于山泉旁的,卻是清甜可口,與中朝累州並無二致……微臣永遠記得,她看到那棵果樹,親手從上面摘下奈果,吃到嘴裏的樣子,那樣的笑容,彷彿滿天的星光都聚於她的眼內……”

    第八十六憂傷

    他略有些憂傷的語調在殿內緩緩的迴響,彷彿西夷靜夜之時,有牧人在草原上拉響了馬尾胡琴,華妃再沒有打斷他,一直等他説完,有燭蕊暴出火光,發出噼啪一聲,華妃才嘆道:“如此説來,錦妹妹當真連這都忘了嗎?”

    不用她再多言語,對照我前後的語氣,都已明白,我對此事竟是毫不知情。

    葛木林已是傷痛彷惶之極,他用眼睛盯着隔於我們面前的屏風,彷彿要將那屏風望穿,隔了良久,才道:“你……到底是誰?”

    我沒有回答他的話,只道:“葛大人,有些事,我確已是全忘了,但葛大人卻別忘記,您如今是中朝的官員,要替中朝的皇上分憂,別老記着西夷往事。”

    “全忘了?全忘了?”他一聲苦笑,“當真是全忘了?”

    他一邊説着,一邊朝屏風這邊邁了兩步,竟想着衝了過來,想看清我的真面目,自是有宮人上前攔住了他,華妃道:“葛大人,夜已深了,今兒就如此吧……來人啊,送葛大人回府。”

    林必順走至他的面前,一掃拂塵,道:“大人,請隨雜家出宮。”

    他這才無可奈何地跪拜行禮,走出宮去。

    葛木林走後,我被請出屏風,不用再多言語,他們心內的疑惑已然被證實,只等夏侯燁回宮,我便會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可夏侯燁不是尚未回宮嗎?

    所以我道:“三位姐姐,昌親王,本妃不知你們如此做為,所為為何,皇上既是不日既回,不如等皇上回來再做打算?今日夜已深了,本妃也有些疲累了,可容本妃回宮休息?”

    聽了我的話,一向端正的華妃臉上都有了微微的怒意,瞧在其它人眼裏,我自是強作姿態,不過死不認帳而已。

    她原來雖對我有了少許的憐意,可如今事關大局,卻怎麼會還為我説話,反而問榮婷:“榮嬪妃,本妃記得,上次蝗禍之事,你曾反覆地述説錦妃在裝扮,作假,依你看……”

    榮婷早已等着她的問話,卻是垂了頭,眼裏淚光盈盈,膽怯地看了我一眼,低聲道:“華妃姐姐,臣妾實不知怎麼説,六公主原是一個和善的人,可近幾日卻讓臣妾覺得,覺得那樣的陌生……那一日,她要脅臣妾……”

    她抬頭望了我一眼,與我的目光相接,卻又低下了頭,彷彿當真極害怕,可在波光盈盈之下,我看清了她眼內的狂熱,她一向就是如此,能屈能伸,為達目地,不擇手段。

    華妃與我原就沒有什麼交情,在這些事未浮出水面時,她自是不自覺地幫着我的,可她最想效忠的人,卻是夏侯燁,至此為止,夏侯燁仍是她心中第一人,任何危害到他的人,自是她第一個想除去的,所以,她不會再幫我,反而思索起榮婷當時的言語來,眼中疑意更深,我知道她在想,如果榮婷説的是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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