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蹲班生的疑惑
雨一歷14年9月2號。事情有時怪得很,才過了一天,初一·9班的同學對雨一的憤怒表情就像關上電視頻道一樣結束了。當然,他們對他還是非常拒絕,直接採用的方式就是遠離他、不理睬他。雨一不在乎。他到太陽學校、到初一·9班是有秘密任務的。任務沒完成,他決不走。上第一節課的時間是8:40。在此之前同學們都要做早操、交作業、讀新聞。手錶上的指針已過8:37,雨一想起上午有堂英語課,他想抓緊這3分鐘時間預習一下。雨一的書包放在後背靠椅處,他反手將書包提到面前,伸手進去拿英語書。書包裏好像多了點什麼,雨一好奇地抓出來。是一堆紙條。上面分別寫着"蹲班生,掉井裏,上不去,急死你。倒黴蛋,沒人理!""年紀不小,從不學好;蹲班打架,樣樣不少;考卷來了,你會求饒;測試來了,你就逃跑;這個不成,那個不好;老師説你,你竟嫌吵,那就再蹲,免得煩惱!"等等等等。雨一有些生氣,不自禁地將紙條攥在手裏。但是,想了一想之後,他又重新將它們塞進書包。就這樣,預習沒成功,3分鐘的時間全部用來平復心情了。一上午的課,雨一都沒心思聽。他腦海中反覆思考着一個問題——為什麼離裳撞到他的目光就馬上回避呢?其他同學就不這樣,他們至少敢於迎接他的目光。尤其是劉老師宣佈下下週進行第一次測試,很多同學看向他的眼光就更犀利了。他們盯着他的意思很簡單,就是怕他考的成績不好,丟尖子班的臉面。好不容易捱到午飯時間,雨一打算找離裳談談。他頭天曾看到離裳中午在學校吃飯,知道她中午不會離開學校。發飯的同學將飯一一交到定了飯的同學手中。就像約定好的一樣,雨一那份飯被留在筐中。雨一離開座位到門外去取,發現筐裏還有兩份飯。不用問,這其中有一份飯是離裳的。雨一舉着兩份飯回頭看向教室。其實他早就發現離裳沒在教室。回頭看看,他只是想再次確定這個事實。滿校園地尋找一個人並不容易。雨一幾乎是用跑的速度,將學校操場和6層樓跑遍了。他還要端着兩份飯,確保菜湯不灑出來。
有兩次他差點把飯倒在一個個頭矮的同學頭上,還有一次他躲閃不及,將一個同學撞到牆角里。沒辦法,他的力氣太大了。在他着急的時候,他的力氣就更大。樓頂是個天台,那是學校明令禁止進入的地方。雨一在通往天台的路上剎住腳步。擅自闖入,被老師知道,可會算做一大錯誤!雨一收住腳步的地方是走廊,走廊的右邊有窗户。雨一不經意地向樓下看去,離裳正揹着書包,向樓門口走去。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雨一將飯盒撂在樓梯邊,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樓下。很巧的,一樓走廊裏一個人都沒有。面對氣喘吁吁、突然出現的雨一,離裳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你……"雨一的個頭比離裳高一頭還多,離裳只能仰起頭看他。"我有話跟你説!"雨一定定地凝視着她的眼眸。寶怡的身影忽然在教室門口閃了一下。太陽學校的初一都在南區一樓,寶怡在這個時候看到他們,是很正常的事。可是,雨一併不願意。他轉身示意離裳跟他上樓去説。
蹬上幾節台階後,雨一沒聽到離裳的動靜。他回頭看,離裳正拔腳向教室走去。雨一顧不得那麼多了,一步躍下了樓梯,抓住離裳的胳膊就向樓梯上拽。離裳拼命跟他掙扎,嘩啦一下,她書包裏的東西撒了一地。一隻素潔的白紙鶴撲扇着翅膀飛到雨一的腳邊。離裳低叫了一聲,有些驚慌地撲過來。神情比雨一抓她時還要慌亂。雨一沒讓離裳抓到紙鶴。紙鶴是用繪畫紙折成的。除了一對翅膀被折得惟妙惟肖之外,沒任何特別之處。上面也沒有字跡。"你不願跟我講話?"離裳咬着嘴唇沉默着。沉默好像是一種可以對付雨一的武器。"倒!我做人真失敗,連你都不想聽我説話!"雨一苦笑了一下,説,"你的飯還在樓上!"聽到這話,離裳知道,雨一已經放棄要跟她講話了。離裳鼻子一酸,眼淚落下來。她很恨自己的這種無助和無能。每一次遇到應付不了的事情,她都會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現在她恨不得有一把鎖,將兩隻眼睛牢牢地鎖住。最好,連耳朵也一起鎖上。女生流眼淚該怎麼處理,雨一實在沒經驗。他本想説兩句安慰或者解釋的話,但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説不出來了。離裳趁雨一閃開身體的那一剎那,快步向教室走去。一想到教室裏還有其他同學,離裳的兩隻手趕緊上下交錯抹去眼淚。離裳今天沒穿校服,穿的是一件米色背心,所以,她的脖頸處有些空蕩。就在離裳快要從雨一身邊擦肩而過時,一幅絕對讓人意想不到的畫面被探頭張望的賈小影看見了。
2測試結果太意外了
對於心裏長草、屁股底下長針的同學來講,兩週時間過得像蝸牛一般慢。初一·9班中就有兩個同學有這種感覺。這兩人中有一個是蹲班生雨一,而另一位就是賈小影。賈小影在家時就縮手縮腳的。一般人看到她,都會以為她爸媽是個小矮子,才生了她這麼個矮丫頭。可事實偏偏不是,她爸媽是市裏籃球男女隊的教練,平均身高都有1.85米。所以,凡是有客人或賈小影爸媽的學生到家裏去,賈小影都縮在屋內不敢去客廳。自打翻開太陽學校的第一頁時,賈小影就把守住1組的第一個位置,6年如一日。賈小影也樂得坐在那兒,曾經有個近視眼的同學,也就是張濤想跟她換座位,她還不肯呢。因為,坐在1組的第一個有太多的好處了。例如,對內可以一眼觀天下——老師進了班以後,通常站在講台的位置,注視的是中後邊的位置,她的位置正好在老師視線之外。再例如,對外,她可以第一個通曉天下——老師若從走廊經過,她可以第一個看到,端正好坐姿,收起小動作,不被老師批評。當然,還有很多很多……不過那都是秘密,不能隨便告訴大家!可是那一天,賈小影再也憋不住了,她看到的秘密太大了,大到她一人的心放不下了,一定要跟教室裏所有的同學説一説。賈小影有個毛病全班同學都知道,當她要説重要的話時,都先"ng"上一段時間。初次聽到的,還以為她要開口唱歌呢!那天賈小影有點意外,她"ng"了半天之後,指指自己的喉嚨,又指指手腕,還是一個勁兒地"ng",一個字也沒説出來。崔雲忍不住了,説:"舌頭抽筋了,一定是缺鈣!我給你補補!"説着,崔雲飛刀削下一塊橡皮塞向賈小影嘴裏。橡皮還真塞進賈小影的嘴裏了。賈小影呸呸地向地上吐着,使勁捶了崔雲胳膊兩下。
"怎麼那麼討厭啊?這上面有鉛,會鉛中毒的!"賈小影説。"果真是良藥!我不給你吞下這塊橡皮鈣,你舌頭能捋直嗎?恩將仇報!"寶怡正在做上午老師留的作業,她站起來了,説:"好啦,崔雲!你快讓小影説她到底看到什麼啦。"賈小影指着自己的喉嚨説:"我,我看到蹲班生他,他掐梨子這兒!然後他還拽梨子的胳膊!""啊???"所有同學都站了起來。田露露説:"他怎麼能這樣!拿了梨子的午飯不説,還欺負梨子!"崔雲説:"別那麼緊張!他偷吃了梨子的午飯,肯定怕梨子知道,所以,他就先發制人!一會兒我來教訓他!"寶怡説:"千萬別,崔雲!被劉老師知道會請家長的!你沒看出劉老師很偏向他嗎?"賈小影説:"我也覺得是!他一蹲班生,劉老師不應該對他那麼好!上次還説寶怡!"最後他們商量,等梨子進來再説。只要梨子一哭(她是最愛哭的),他們就把蹲班生的可惡行為彙報劉老師。他要是不嚴厲地制裁雨一,他們就告到校長那兒!可是,出乎他們意料的,離裳進入教室後,臉上陰沉沉的,就是不下雨。
當事人都沒提出異議,別人再站出來,就有點多管閒事的嫌疑了。所以,大家也就不好再説什麼了!不過,蹲班生在大家的心目中變得更差了,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壞蛋。壞蛋給初一·9班帶來的驚世創舉簡直接二連三。兩週後進行語文、數學班內測試,公佈成績時,寶怡的語文得了"優",數學得了"良"。這在全班中,已經是獨一無二的了。因為班內測試一般都非常難,老師出題會特別刁鑽,目的就是鍛鍊學生的應試能力。尤其剛進初中,更要夯實基礎,所以測試題總是怎麼難怎麼出。崔雲好奇地向雨一桌上瞟去。雨一的卷子就在課桌上。崔雲都準備好了,把雨一雙雙得了"不達標"的卷子拿起來展示展示,他要讓雨一自己覺得寒磣,在初一·9班待不下去。雨一察覺到崔雲的舉動,他將卷子翻過來,扣放在桌上。崔雲拿出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勁兒,一把抓住雨一的卷子,邊抖動邊舉給全班同學看。"瞧一瞧,看一看,這才是尖子班真正的尖子生啊!大家都看看,學習一下,自己有沒有得過這麼多紅叉叉……"説着説着,崔雲就説不下去了。因為他發現,大家看着他手裏的兩張卷子,都目瞪口呆。崔雲慢慢將卷子轉到眼前,也傻了。
兩張卷子上的成績都是"優"!也就是説,這次測試,雨一的成績是全班第一!這也是全班同學剛發現的!他們卷着舌頭,半天才重重地發出"Wu"的一聲。集體表示,打死他們,他們也不信雨一能考第一!3壞小子,老師有請記者一旦抓住點線索,都會探求真相。所以記者又被稱作不戴警徽、不穿警服的警察。寶怡的爸媽就是記者,寶怡自小繼承了爸媽的這個優點,凡事都會多動一番腦筋,凡事都不錯過一點蛛絲馬跡。就拿劉老師來説吧,他以前不在太陽學校,雨一也不是這個城市的;劉老師前腳來到太陽學校,雨一後腳就跟來了;劉老師高大帥氣,雨一除去是個討厭的蹲班生外,長相應該説是在全校排名第一;劉老師高鼻樑、白眼球少黑眼球多,雨一也是高鼻樑、白眼球少黑眼球多。最最重要的是,開學兩個多星期了,劉老師從不批評雨一。再有,雨一是個蹲班生,蹲班生都是因為學習不好才蹲班的,他怎麼可能成績那麼好呢?所有這些串聯起來,都讓人不得不懷疑劉老師跟雨一之間有某種不可告人的關係。趁着離裳和雨一都不在的時候,寶怡將心中的疑惑告訴大家。大家也都認為有必要找劉老師面談一下。可是誰去呢?總不能把劉老師請到班裏,集體質問他吧?商量來商量去,沒一個好主意。最後,寶怡提出,按照小學時語文老師教的詩歌《我和我們》中説的,發揮一下集體的力量。劉老師被大家請進班時,發現氣氛有點神秘。首先是賈小影向外面不停張望,再次,他發現屋內少了兩個同學,雨一和離裳。劉老師讓寶怡先説。寶怡在同學的注視下,大大方方地説出全體同學懷疑雨一的測試成績。劉老師説:"寶怡同學,你認為在學業當中,什麼最重要?"寶怡響亮地答:"學習成績!如果學習不好,我爸媽説了,其他的都免談!劉老師,我們尖子班的所有同學,都是學習非常好的!"劉老師笑了一笑説:"有比學習更重要的嗎?寶怡同學,你再想想……"寶怡想了一下,臉刷的紅了。她是個聰明的女生,而且,善於思考。她知道劉老師指的最重要的事是做人,做一個正直的人。
劉老師説:"雨一考得怎麼樣,並不重要。也不會影響到你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因為從太陽學校畢業後,你們將各奔東西。等你們長大成人走上工作崗位之後,自己做得怎麼樣,才最重要。對不對?"全班同學低低地回答了一句"dèi"。劉老師又説:"你們都是學習尖子,所以,在接管你們班之後,我不想花精力使勁提高你們的成績,而是想抓緊時間教你們做人,做一個品端質優的人,做一個不隨便猜疑別人的人!"這一堂非正式的人生之課上完之後,劉老師並沒有對雨一不聞不問。其實劉老師心下也非常納悶,雨一為什麼會考得比其他同學好。也許這次的測試題雨一以前做過,他畢竟是重讀初一。一天下課之後,劉老師把雨一請到教研室。雨一的神情看起來有些着急,劉老師教過幾年書,知道這種表情是要急着離開學校。劉老師拿出自己親手設計的兩份試卷,讓雨一填寫。兩份試卷的內容都不多,雨一隻用了20分鐘就寫完了。從雨一手中接過卷子,劉老師趴到桌上認真瀏覽。卷子上面的字跡工整而又挺拔,這一點與雨一本人倒頗為相像。卷子上的題基本沒錯誤,只是有一道數學題,公式列錯了。劉老師注意到,那一道錯題上有修改的痕跡,劉老師依稀記得,雨一剛才用過一次膠條,那也是他唯一用過的一次。
往常,同學們在寫作業時都會用上幾次膠條粘去錯誤,因為難免有想錯了或寫錯了的時候,很少有同學能夠一次寫好一份試卷。劉老師瞪大眼睛仔細向卷子上看去,旁邊的雨一有點不自然了。劉老師果然看出了一點門道。雨一原先沒有寫錯,而是他改錯了。劉老師抬起頭端詳雨一。雨一咧咧嘴,又踮起右腳腳尖偷偷蹭了蹭左腳,就像一隻被獵人抓住的狐狸,想跑卻沒地兒跑,想站又站不踏實。劉老師問:"你應該是我見過的學習最棒的學生!"雨一説:"老師,我,我沒,沒您説的那麼棒!我,我是被逼出來的!"劉老師:"啊?誰逼你了?如果逼就能把學習逼好了,每個家長和老師都會逼孩子的!我剛看出來了,你是故意把這道題寫錯的!為什麼你要這麼做?"雨一低下頭,一句話都不説。這一次,他像棵小松樹一樣站直了身體,右腳也不蹭左腳了。劉老師拍拍他的肩膀,説:"當你真正認為,我是你老師的時候,就把原因告訴我,好嗎?"雨一忽然抬起頭,説:"在我心目中,您就是我的老師。可是,有些事情是秘密,我誰也不能告訴的秘密。請您原諒,老師!"
4青少年宮裏的巧遇
還是上三年級時,很多家長就為孩子在青少年宮報名,參加一些課外活動。寶怡報的是計算機,離裳報的是朗誦,崔雲和李小虎報的是跆拳道,田露露和賈小影報的是美術。這一天是週末,寶怡破例早早地趕到青少年宮的計算機教室裏。她還以為自己是最早到的,推開門卻看到月光中學的武逍遙坐在她的座位上。武逍遙現在上初二,他小學時跟寶怡在一個學校,又同在一個校外學習班,所以非常熟悉。在寶怡的眼裏,武逍遙是那種好的時候像個哥哥,不好的時候像個壞蛋的人。的確,從某一方面來講,武逍遙是有出類拔萃的地方。他有非常好的家庭,老爸擔任着兩家跨國公司的老闆,給他請了私人家教,每週都有一對一的上門輔導,武逍遙能説一口流利的英語。每次考試,他都能夠名列前茅。還有,武逍遙也是跆拳道班的學員,他還沒上初一時就已拿下了四段。要知道四段可是16歲以下學員的最高級別。老師都説了,武逍遙潛力巨大,只要一過16歲,肯定能順利升到九段。不過,武逍遙的缺點也很令人厭煩,至少寶怡有時就接受不了。
武逍遙特別愛玩遊戲,常以李逍遙自居。李逍遙是《仙劍奇俠傳》裏的主人公,曾經是鎮上的一個小混混,去了趟仙靈島認識了趙靈兒之後,會了點武功,到處去行俠仗義,最後與趙靈兒一同打敗邪惡的拜月教教主。武逍遙常説他就是李逍遙,投胎時投錯了人家,才改姓武的。他説也沒出太大的錯,畢竟他姓的是武,不是別的什麼。這説明他天生就是個練武之人。武逍遙以李逍遙自居後,最愛説的就是李逍遙那句口頭禪——見到任何女生都是"MM"。這點其實不光是寶怡,其他女生也特別討厭。武逍遙顯然沒想到寶怡會來得那麼早,他正在將寶怡機器上的一個遊戲拷進自己的U盤。見到寶怡進來,他動作麻利地關掉程序的窗口,説:"MM,你咋怎麼早?"寶怡瞪他一眼。他亂喊亂叫的次數太多了,寶怡的耳朵都聽出繭子了。寶怡問:"你動我的電腦幹嗎?"武逍遙説:"看看!"寶怡:"你別騙人!我剛看你在用一個程序。什麼程序?為什麼不用你自己的?"武逍遙哈哈笑了一下,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説:"誰騙人了?我從來不騙人!因為……你本來就不是人!"
寶怡氣急了:"你,你罵人?"武逍遙説:"我沒罵你!我説你不是人,是因為你是仙女!是仙女!仙女不比人好?"寶怡氣呼呼的不去看他。武逍遙忽然拍了她的手一下,問:"你們班梨子呢?好幾個星期都沒見她。她不參加朗誦班了?""我不告訴你!誰讓你淨亂講話!"寶怡一邊説着,一邊在電腦裏查來查去。終於,她找出武逍遙動過的地方——他動過她剛安裝的遊戲:魔力寶貝!再低頭向下看,寶怡發現武逍遙的U盤還插在她電腦上呢。寶怡問:"你拷我的遊戲啦?你們家那麼多遊戲,幹嗎拷我的呀?"武逍遙有些不快了,説:"一個破遊戲,誰不能拷啊?遊戲開發出來又不是隻給你一個人玩!"説着,武逍遙跪到地上從主機上把U盤摘下來。換做往常,武逍遙早就丟下寶怡走了,但他今天特別想知道離裳的情況,所以就跟寶怡多待了會兒。寶怡本來也不想回答武逍遙有關離裳的事,但她一想起雨一,還是忍不住説出這幾天的事情。
也許雨一在她心底裏已成為一道揮不去的陰影。武逍遙聽了寶怡的話也很驚訝,他説:"啊?還有人敢欺負梨子?而且還是個蹲班生!你這班長是幹嗎吃的?要不要請我幫你去教訓他?"話正説到這兒,個頭高過玻璃的武逍遙忽然看到經過的人影非常像離裳,便奪門而出。武逍遙看到的果真是離裳。"十一"有演出,離裳擔任的還是重要角色,所以她不得不來。冤家向來路窄。在樓道的拐角處,最最不願意見到武逍遙的離裳被武逍遙逮個正着。武逍遙素日頗顯紳士的臉龐此刻在離裳的眼裏猙獰着,像一個惡魔,十分嚇人。武逍遙前傾身體,揮舞着拳頭,説:"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嗎……你犯下的滔天大錯,你給我造成的損失,就想這樣逃避掉嗎?"離裳的眼淚湧上來,她顫抖着雙臂,使勁向牆上靠去,恨不得牆壁這時出現一個暗道,哪怕是通往不知名的險惡之地,也比面對武逍遙好。離裳快速抖動着眼瞼,用顫抖的手從兜裏掏出兩張紙,遞給武逍遙。那是200塊錢。離裳媽媽剛給她的200塊錢。武逍遙沒有伸手接過,而是用修長的手指指指自己的上衣口袋,示意離裳將錢裝進去。
武逍遙不放過地問:"還有呢?"離裳的聲音小得不能再小了:"我媽……我媽這些天……"剛説到此,離裳又將話收住。讓武逍遙知道了她老媽這段時間不在家的話,後果將更加不堪設想。武逍遙一臉不在乎,接話説:"少拿你媽嚇唬我!我正想找你媽談談呢,已經想很久了。這應該叫……叫’請家長’吧!你這昔日的大班長以前很少享受到請家長的禮遇吧?唉!褪了毛的鳳凰不如雞……"離裳難過地吸吸鼻子。好在這時樓道里走來一個老師。武逍遙竟像戴了面具一樣,一下又恢復到平時的乖巧模樣。他站正身體,向老師點頭微笑,並和老師輕鬆地打着招呼。老師很快走過去了。離裳又陷入可怕的境地。武逍遙説:"離裳同學,我也不想欺負你。畢竟我不是你們班那個轉校生。"驀地聽到"轉校生"三個字,離裳被嚇了一大跳。這一跳真的不小,連她眼眶中的眼淚都給嚇沒了。武逍遙提他幹嗎?這問題可不能轉移到他身上。把雨一牽涉進來,就天下大亂了。離裳連忙説:"這兩天。你放心,這兩天我一定還給你!還有……""還有什麼?你還想跟我提其他條件嗎?別忘了你曾經犯下過什麼錯!"武逍遙冷笑着説。
他其實才懶得去管什麼轉校生欺負離裳的事兒,他只想把自己的事解決掉。離裳像個壞掉的蚌一樣,再也張不開口了。她絕望地閉閉眼睛,表表哥的身影居然漸漸地走過來了。要向他求助嗎?事情有時巧得很,當離裳慢慢睜開雙眼時,竟真的看到表表哥從樓道的盡頭走來。她連忙站直身體。在表表哥的眼裏,她還沒有這麼不規矩地站過。武逍遙也發現有人正靠近他和離裳,他很不情願地放開離裳,快步向樓道的拐彎處閃去。但離裳仍然能夠肯定,表表哥看到她和武逍遙了。站在原地離裳沒有動,她知道此時此刻,必須跟表表哥説點什麼了。表表哥就是她媽媽表哥的兒子。因為親戚的關係太遠,她從小就叫他表表哥。她和表表哥不經常見面,因為表表哥住在北京。表表哥從小就酷愛寵着她,常跟她説,他來到這個世上就是為了來照顧她的。
表表哥還説,他最喜歡的人就是表表妹,他最喜歡的禮物就是表表妹的笑容。他説表表妹的笑容太漂亮了,每一次綻開都像盛放的煙花那樣璀璨。在漫長的歲月裏,表表哥跟她見不到面,他們選擇每週互通一封信。通信的時間持續了5年,直到上一個學年,她才漸漸地不再回復表表哥的信。不過,表表哥好像沒太在意,仍就像鐘錶準點報時一樣,每週都給她寫一封信。表表哥邁着優雅的步子,帥氣地走到她身邊,再一次拽起了她的手腕。"手鍊呢?還有你的長命鎖呢?你真不打算告訴我,你把那些東西藏在哪兒了嗎?"離裳像上次在學校的樓道里一樣,啞口無言。表表哥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笑了。"你別緊張!手鍊丟就丟了,反正是我送你的,沒關係。只是,我在日本只看到那一條,我特別特別喜歡!長命鎖你就不該丟了!我媽説,長命鎖會保佑人長命。你看……我一直戴着!"表表哥從領口裏扽出一根細的皮繩,繩子的下端,墜着一個敦實的長命鎖。
那個鎖雖然比離裳戴的大多了,但如果將兩個放到一起比對,能看出那是一對。離裳點點頭。除了點頭之外,她不知道對錶表哥説什麼。表表哥又笑了,説:"剛才你在跟誰説話?他為什麼看見我來就走?你在這少年宮有很多朋友嗎?"離裳點了點頭,忽然覺得點頭不合適,連忙又搖搖頭。"你這麼不願意讓大家知道咱倆的關係,讓我感到我真的很差勁!不過沒關係,你願意我就願意!"表表哥輕輕擰了她的臉一下,然後將她的小手握在寬大的掌心裏,向外走去。離裳費力地推開表表哥的手,她知道寶怡和崔雲、田露露都會在這裏。她確實不想讓他們知道表表哥跟她的關係。
表表哥笑了,問:"你想去哪兒玩?我帶你去!"離裳低着頭説:"這就是你來我們這兒的目的嗎?要是這樣,表表哥,你可以回去了!""我喜歡太陽學校!""你也喜歡蹲班?"離裳一針見血地問,她的音調稍稍提高,"你一定是揹着表舅和表舅媽獨自做的決定!表舅和表舅媽會批評你的!"表表哥忽然站住,轉過身來,再一次捏住離裳的臉。"你笑一個!你笑一笑,我就回去,我就再也不在太陽學校蹲班了!"離裳呆住。笑容像是一件遺失的寶物,她已經好久沒見到了。為了讓表表哥離開,她還是強擠出一個笑容。"太難看了吧!這也叫笑?我知道了,你根本就是説假話。你不想讓我走!"表表哥張開雙手,就像是一架小飛機,快樂地向前面跑去。嘴裏還不停地唱着:"離裳想要讓我幫她……我要和她在一個班……我要幫她……""難聽死了,跑調王!"離裳在他身後大聲地叫。表表哥折轉了身子,跑回來。離裳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做?"表表哥歪歪頭,想想之後從兜裏拿出一個貝殼,遞給離裳。貝殼很長,滿是曲折的花紋,精緻中透着細膩。貝殼上有一行小小的文字,上面刻着回答離裳的話。"因為……我是獨一無二的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