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瑩,黑河王子住在哪一邊?」忐忑了半天,在日落西山的時候,楚洛終於忍不住向湘瑩打聽。
「住在夏宮的西邊。」湘瑩看到多日來一直沉默不語的主子終於肯開腔了,高興得説個不停:「聽説公主今天在酒宴上,披那黑河王子的樣貌嚇了一跳,嘻嘻,他樣子長得是很兇悍,但是據説人很不錯,又風趣又温雅,服侍他的侍女都很喜歡他呢!」
「是嗎?」又風趣又温雅?這個形象跟她所認識的那迦一點也不相同。
她所認識的那迦,對人冷靜嚴肅,只有在面對她的時候,才會顯露出孩子氣和性感的另一面。
然而黑河王子必定就是那迦喬裝的,她深深的堅信這一點,無論他怎麼喬裝易容,她都能一眼就看出來。
「公主,您別總是鬱鬱寡歡的樣子,讓族王看到了又會不高興的,再過幾天就要大婚了,您還是開懷一點啊。」湘瑩忍不住輕聲地提醒她的公主。
看到公主總是憂鬱落寞的模樣,她既為她難過,又為她擔心。
楚洛像是沒聽到她的話似的,抬頭看向西邊的天空,重重院落,高牆低閣,阻斷了她的視線與想望。
「湘瑩,你説,是責任重要,還是幸福重要?」她怔怔地看著高牆上微黃的天色,突然問道。
「啊?」湘瑩愕然了半晌,機靈地回答:「對於湘瑩來説,一樣重要。照顧公主是湘瑩的責任,把公主照顧好是湘瑩的幸福,所以一樣重要。」
過了半刻,她見楚洛沒有反應,又遲疑著説:「對於公主來説,嫁給赫連王,既是公主的責任,也是公主的幸福。只要公主把不該想的事情,統統忘掉……」
「怎麼忘得掉?」楚洛打斷了她的話,突然想起了曾經在那迦懷裏喝到的忘憂酒。
那迦説:「喝了這酒,把憂愁統統忘掉。」
騙人的!騙人的!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麼忘憂酒,那酒初嘗淋漓暢快,後勁綿綿長長,揮而不散,散而不去,就如她的心事、她的愁思、她的想望,纏綿繚繞於腦海,怎麼忘也忘不掉。
那迦,你騙人,騙人……
她想哭,自從逃離了沙寨,來到了赫連城夏宮,她幾乎沒有掉過一滴眼淚,然而此刻心間酸楚苦澀,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
「公主……」湘瑩看著她憔悴的背影,擔憂的輕喚。
「退下。」她強忍著淚水,摒退屋內所有侍女,好痛痛快快的哭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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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黑夜中響起巡邏侍衞的喝問。
夜幕迷離中,對面迴廊走來了兩個高大的人影。
「是我。」來人平靜地回答。
「啊,原來是黑河王子。」巡邏侍衞連忙恭敬地躬身行禮,奇怪的問:「夜深了,王子為什麼還不睡?」
「嗯。」那迦背著手,悠然地走了過來,「明天一大早就要上路,睡不著覺,就出來走走。聽説夏宮的冰掛悔花夜景非常漂亮,怎麼我找了半天都不曾看到一株梅花?」
「哦,原來王子在找冰掛梅花,現在是深冬,正好趕上了季節,不過梅花不在這裏,王子要看,請移步到東邊的梅花苑。」侍衞不疑有他,恭謹地為他指路。
「多謝了。」那迦微笑著從侍衞眼前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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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快地哭過一場後,雖然事情沒有任何改變,然而心情還是舒坦了一些。
夜深了,四周萬籟俱寂,只有北風在窗外呼嘯。
楚洛靠坐在牀邊,抱著被褥,在黑暗裏半睜著眼睛。
總是覺得那迦今晚一定會來找她的,他今天在酒宴上説,明早就要離開赫連城,他今晚不來找她,還等什麼時候呢?
如果他來這裏的目的不是為了找她,那他想幹什麼呢?刺殺赫連魯威嗎?
如果,如果他真的來了,那麼她會跟他走嗎?會拋下一切跟他離開嗎?
她不願意拋卸父皇交給她的責任,然而她又是那麼的想他,想再見到他……
她在黑夜裏緊張地等待,想得頭也痛了,心也痛了,然而他還是沒有來,也許永遠也不會來。
心,又開始擰痛,眼淚將落末落時,突然聽到窗欞輕輕的響了一下。
她的心隨之大力的跳了起來,奔下牀榻,赤足站在大屋的中央,瞪著黑暗中被風吹得搖來擺去的窗門。
「那迦……那迦……」輕而顫抖的聲音泄露出她心底的渴望。
雖然她什麼都沒有看到,然而她卻知道那迦已經來了,就在這黑暗中,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氣息,在向她逼近。
「公主在等我嗎?」沉冷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
她驀然回過身去,瞪大眼睛看著黑暗處。喬裝成黑河王子的那迦緩緩自黑暗處步出,深不可測的黑眸冷冷的看著她,臉上沒有喜悦或者憤怒的表情,只有冷冷的嘲意。
「讓尊貴的公主徹夜不眠等待,我會受寵若驚的。」
「那迦,我……」她高興得想要奔上前去,投入他的懷抱,告訴他她有多想他,卻被他渾身上下散發出的冰冷氣息,擋住了腳步。
「你……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她盯著他那張沒有笑意的臉,心下怯怯的,想為她逃跑的事情向他道歉,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那迦冷冷地看著眼前的女子,想要抑制著怒氣,然而憤怒卻不受控制的湧上心頭。
她把他拋下,逃進另一個男人的懷抱,害他冒著生命危險,潛入赫連城來找她,而她居然還敢問他是不是還在生氣!?
然而在憤怒的背後,又有另一種情愫悄悄爬上他的心。
她就站在眼前,赤著足,蒼白著臉,身體單薄,形容憔悴,與兩個月前的她截然不同,像是被什麼東西折磨著。
今天在風凌殿看到她的時候,他也吃了一驚。
她失魂落魄的坐在高高的上位上,完全沒有一個即將新婚的王妃的喜悦模樣,還有當她驟然發現他的時候,激動的神情,眼神驟然煥發的喜悦神采,那是自然流露出來的感情,絕對不是假裝得來的。
她對他,必定也是有感情的吧……
然而現在卻不是分辨她感情真假的時候……
那迦突然出手,黑夜中銀光一閃,一柄冰寒閃爍的匕首架在了楚洛的頸項上。
「別-嗦!現在我給你兩條路。」那迦從懷裏掏出一套侍從的衣服,扔到她懷裏,口氣有些兇狠:「一是換上這套衣服,乖乖跟我走,或者你也可以大聲求救,不過我保證,在你還沒有開口之前,這柄鋒利的匕首已經割破你美麗的脖子。」
「你……」楚洛激動的情緒因為他冰冷兇狠的態度而冷靜了下來,她低頭看了一眼橫在頸問的匕首,再緩緩抬頭注視著他的眼,「那迦,你不需要這樣,你明知道,我絕對不會喊的。」
那迦硬下心腸,故意忽略她語氣裏的温柔與眼裏的真誠,他嘲笑説:「天朝公主的心思,豈是我這種塞外蠻人所能猜測的?別再説廢話了,趕緊換上,否則由我來代勞。」
因最後這一句話,兩人彷彿又回到了剛相識的時候。
那時她剛被他擄來,他強迫她脱去身上的濕衣服,要她披著毯子坐在他身邊烤火……
時光轉眼就過去了,如今他又説起這句話,兩人同時回憶起當時的情形,細節歷歷在目,然而兜了一圈後,兩人又站在了對立的立場上。
可是她不願意與他對立,她已經心軟了,想向他投降,可是他一副冰冷的態度,將她拒於千里之外。她忍不住生起氣來。
「你轉過臉去。」楚洛狠狠的瞪他一眼。
那迦不説話,收起了匕首,略略偏過臉去。
她緩緩地脱著睡袍,因為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也因為要在他的面前脱衣服,裏面僅穿著貼身的小衣,令她緊張不已,所以衣帶的結怎麼解都解不開。
「快點!」那迦暴躁地低喊了一句。
「你別催!」楚洛惱怒地回了他一句,手忙腳亂地解著那個結,可是越急那結就係得越死。
那迦盯了她半晌,惱火起來,突然出手,手起匕首落,將她整件睡袍連同衣結都割成兩半。
「啊!」楚洛掩嘴驚呼,絲綢的袍子順著她柔滑的肌膚滑到了她的腳上。她來不及遮掩裸露的肌膚,只好把侍從服飛快地套在身上,邊系著帶子邊瞪眼罵他:「野蠻人!」
「這下快多了。」那迦撇嘴笑笑。未待她完全穿整完畢,他便突然出手,將她攔腰抱起,奔到了窗邊,推開窗門飛身撲出,沿著屋檐飛奔了一小段路,來到了圍牆邊上。
還沒等楚洛回過神來,他突然將她整個人拋了出去!
楚洛嚇得花容失色,幾乎就要失聲驚呼,在快要摔落地面的一瞬間,突然有人把她穩穩地接住。
楚洛定睛一看,居然是彌夏!
「你們好大的膽子!」楚洛目瞪口呆的瞪著彌夏,過了好半晌,才能發出聲音來。
「尊貴的公主,我們又見面了。」彌夏一如往日地展開他那讓人如沐春風的招牌微笑,彷彿他們正在春遊,而不是犯險。
「彌夏,你怎麼敢到這裏來?」楚洛忍不住質問他。
他們兩兄弟真是膽大包天了。一個喬裝成黑河王子,半夜三更潛進守衞森嚴的宮殿裏搶人;另一個曾經在這裏當過三年的禁衞大臣,目前正在赫連王的頭號通緝名單中,居然還敢如此明目張膽的混進來,笑得滿口白牙,既得意又鎮定?
彌夏唇邊的笑紋更深了,悠悠地低聲説:「尊敬的公主,你可別忘了我們兩兄弟的身分,我們可是沙漠強盜,試問,天下問有哪個強盜膽子不大的?」
然後他又向正順著牆邊滑下,動作如豹子般俐落敏捷的那迦努了努嘴。
「再説,如果我不來,你想他能夠在短時間內就找得到正確的地方嗎?赫連城的皇宮,還有誰比我更加熟悉?」
「那迦喬裝成黑河王子,那真正的黑河王子呢?你們該不會大膽到對一族王子動手吧?」楚洛突然又想起這個問題,如果真是如此,他們可真是肆無忌憚了。
彌夏咧嘴輕笑,「我們既然敢三番兩次地劫掠尊貴的公主,又哪裏會忌諱對一族的王子動手?不過,這次黑河王子可是自願留在我們沙寨裏吃香喝辣抱女人的。」看著楚洛驚訝的眼眸,彌夏挑了挑眉,笑説:「難道我大哥沒有告訴過你,黑河王子是他從小的結拜之交?」
楚洛閉起嘴,無話可説了,也沒有機會讓她再説話。
他們三人在寒風呼嘯、夜色迷離的夏宮內行走,楚洛被彌夏挾在身旁,沿途經過的巡邏侍衞都以為黑河王子興致勃勃夜尋梅花,後面緊跟的兩人是他的小廝,都沒有認真查探。
三人回到黑河王子的行館時,天已經微微亮。
那迦和彌夏直接把楚洛帶到了貨棧,貨物已經打點妥當,搬上了馬車。他們兩人把她獨自扔在貨棧裏,不發一言地走了出去。
楚洛有些茫然地站在空無一人的貨棧裏,不知道那迦打算拿她怎麼辦。
等了好半晌,突然看到他倆一同回來,那迦的手裏拿著繩子,繃著臉向著她走來,而彌夏跟在他的身後,愛莫能助地朝她聳聳肩。
「那迦,你想幹什麼!」楚洛瞪著他手上的繩子和布條,突然明白了他的意圖,心中驚怒交集,憤怒的喊了出來:「我都已經明白告訴你,我是不會喊的,你這是什麼意思!」
「因為我不相信你!」那迦冷冷的回望她憤怒的眼睛,一把將她拎了過來,不顧她的憤怒和掙扎,飛快的將她的手腳捆了起來,未了,還用布條封住了她的嘴。
「嗯嗯!」楚洛氣得渾身顫抖,想要掙脱卻怎麼也掙脱不了。
該死的那迦,她為他擔心,怕他被夏宮的侍衞發現,一心配合他離開這裏,他卻毫不領情,把她像小狗一樣的捆住,把她的良心當狗肺!
她發誓,她絕不原諒他,等他放開她以後,她就離他遠遠的,永遠也不要再看到他!
她狠狠地瞪著他,如果憤怒的目光可以燒出火來,那麼那迦早就被燒焦了。
然而那迦依舊繃著臭臉,不理睬她的目光。他伸手將她整個抱起,打開一輛馬車的後門,將她放在一堆柔軟的綢緞棉布中間。然後馬車門砰的一下,緊緊閉上,楚洛一個人孤伶伶、氣鼓鼓的坐在黑暗中央。
後來的事情,楚洛也不怎麼清楚了。
她只知道馬車先是慢慢的動了起來,經過夏宮的門口,由於那迦有黑河王子的身分掩護,所以他們順利通過了侍衞的檢查。走到赫連城的大街上,然後又通過了城門口的看守,出了城,踏上了城外的沙漠官道。
馬車一直以這種中等速度向前行駛著,可是突然之間,馬車像發了瘋似的急奔起來,速度猛烈至極,像是在逃避追趕似的。
過了一會兒,後面真的響起了雜-的馬蹄聲,一直緊追不捨著。
楚洛坐在瘋狂顛簸的馬車裏,由於手腳被捆住,雖然周圍都是柔軟的布匹絲綢,她還是被上拋下落,摔得幾乎要昏死過去。
「那迦,後面快追上來了。」彌夏在風中對著那迦大聲喊。
天已大亮,赫連人終於發現了他們的中原公主再次被人擄去,所有的懷疑都對準了深夜不睡,在夏宮裏鬼祟——的黑河王子,追兵在他們預計的時間內追了上來,一切都在他們的預料之中。
「好!」那迦回頭望了追兵一眼,大聲命令道:「放焰火!」
十來簇藍紫色的焰火沖天而起,餘煙消失在漫天紅雲的晨空間。
隨著焰火的熄滅,長長的地乎線盡頭突然出現了無數策馬揮刀的騎兵,以散落的扇形向著赫連追兵緩緩包圍逼近。
赫連的追兵看到突然出現的滿山遍野的敵人,都膽怯起來,猛然喝住了馬,猶豫著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
趁這事機,那迦和彌夏趕著十多輛馬車,奔進了騎兵的隊伍。
當赫連追兵看到馬車消失在地平線上,焦急起來又要追趕的時候,對面的騎兵隊伍突然飛快地後退,隱滅在地平線後。
赫連追兵策馬追趕,突然聽到地平線的盡頭傳來隆隆的異響,像是戰場上的擂鼓,又像是天上的雷鳴。
他們忐忑不安地勒住了馬,屏息靜觀,卻見數十團火球從地平線上出現,向著他們的方向急速奔來,熊熊的火光隱沒在紅日的萬丈金光之中。
只見數十頭受驚的公牛拖著燒著熊熊大火的貨車,向著赫連追兵的方向狂奔而來。
赫連追兵先是目瞪口呆,然後驚恐大叫著,恐慌地向後逃跑,人撞人,馬撞馬,互相踐踏,來不及逃跑的就被受驚瘋狂的公牛衝撞踐踏,霎時,場面亂成了一團。
紅日升到了高空,放射出萬丈光芒。當赫連追兵終於解決了受驚的公牛,重新整頓好軍形時,沙漠強盜早已經分成了十數小隊,向著不同的方向逃跑。
赫連追兵的指揮看著這大沙漠上散落逃跑的沙漠強盜,根本沒有辦法確定該往哪個方向追去。
而那「黑河王子」乘坐的馬車,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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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迦他們遠離了戰場,跑到了一個沙漠樹林裏。
一條清溪在林畔緩緩流淌,幾隻沙漠小鳥在枝頭嘰嘰喳喳的歡叫著。
士兵在林子裏休息,那迦來到馬車邊,打開了馬車的後門。
楚洛靠坐在車廂邊緣,臉色非常蒼白,不知道是因為顛簸,還是因為極度的憤怒。
當車門打開時,她先是閉上了眼,躲過了驟然而來的光線刺激,然後倏地瞪大了眼睛,狠狠地瞪著那迦,眼裏燃燒著熊熊的怒火。
那迦不理睬她,抽出匕首,割斷了捆著她手腳的繩子,然後頭也不回,走到溪邊,蹲下身去,捧起溪水洗去臉上的易容。
楚洛憤怒地扯去綁著嘴巴的布條,什麼公主的風度、女人的儀態,都統統拋到腦後,她奔下馬車,按住翻騰的胃,對著那迦的背影大吼出聲:「赫連那迦,你這個殺千刀的大混蛋!」
那迦對她刺耳的聲音置若罔聞,繼續低頭洗他的臉。
楚洛氣極攻心,從地上撿起一顆石頭,向菩那迦的腦袋扔去。
「你這個大混蛋,討厭的強盜,你有什麼資格這樣對我!?我哪裏對不起你了?你用匕首架在我脖子上,連拽帶扔的丟出窗外,又捆住我的手腳嘴巴,把我扔在黑壓壓的馬車裏!
我在裏面摔得都快死掉了,你現在卻一聲不響,連道歉也不講一句!我哪裏招你惹你了?你就這麼恨我,巴不得弄死我嗎?」
雖然她剛才在馬車裏發誓,只要一下馬車,就立刻離那迦遠遠的,永遠也不要見他的臉,但是現在她氣得連誓言都忘掉了,直瞪著他悠哉悠哉蹲著洗臉的背影,氣得幾乎忍不住要衝上去打他、咬他!
連珠炮似的一連串怒吼,吼到最後,楚洛的眼圈也紅了起來。
她的尖叫怒吼遠遠地傳進了林子裏,林子裏的士兵都忍不住掩起耳來阻止噪音。
彌夏忍不住從林子裏伸出腦袋來勸解:「時間還早,別急別急,有話好好説。」
那迦正好被那顆石頭扔中了後腦勺,惱怒地跳了起來,朝著彌夏喊:「這裏沒你的事,別插嘴!」
然後他回過頭來,瞪著楚洛,忍了一天,正確來説是忍了兩個月的怒氣,終於按捺不住湧上心頭。
「你趁我出征的時候逃跑,投進另一個男人的懷抱,而那個男人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昨天還在我懷裏撒嬌作態,第二天就逃走了,枉費我滿心滿腦都想著你,在出徵的時候都心神不寧地記掛著你,怕你擔心,出征回來第一時間就去找你,而結果卻是別人來告訴我,你趁我出征的時候悄悄逃走了!你知道我當時有多難受!有多憤怒!」那迦衝著她咆哮。
「我知道……」楚洛聽了他的話,怒氣突然煙消雲散,一縷柔情悄悄纏繞上心頭,晶瑩的淚珠開始在眼眶的邊緣打轉。
「你知道什麼!」
那迦抑制不住怒氣,也不想抑制,繼續朝她咆哮:
「你知道當我收到你回到了赫連城,準備嫁給赫連魯威那老賊的消息時,我是多麼憤怒!
我立刻就想衝到赫連城裏把你搶回來,把赫連魯威殺死,砍成肉醬,不管赫連魯威有多少兵馬,不管這樣去的結果只不過是送死!
要不是彌夏攔住了我,我早就這樣幹了,早就死去不知道多少回了!
而你當時在幹什麼,你在享受你的榮華富貴,你在漂亮的皇宮裏梳妝打扮,高高興興地準備嫁給我的仇人!
你明知道赫連魯威是我的仇人,殺父仇人!你怎麼可以去嫁給他!?」
怒氣一瀉千里,他拋棄了驕傲,把埋藏在心底多時的怨怒,統統都吼給她聽。
淚水終於奪眶而出,楚洛哭著説:「那迦,不要怪我。你早知道我的身分是什麼,你早知道我的宿命就是要嫁給赫連王,維繫邊境的和平。我沒有高高興興的,要被迫離開你的身邊,我也很苦,你別冤枉我……」
那迦盯著她的臉,看到她的淚水,心痛起來,怒氣開始消散。但是他依然冷硬著站在她的三丈以外,漆黑的眸光鎖緊了她。
「我從來也不相信什麼宿命,你的命運掌握在你的手裏,由你自己選擇。我以前問過你一次,現在再問你一次,別哭,擦乾眼淚,告訴我,你的選擇到底是什麼?」
他深深地呼吸,用最艱難卻也最決絕的語氣説:「如果你選擇的是赫連魯威,那麼我將不再糾纏你,我會放你走,但是有朝一日戰場上相見,你我再不相干!」
他就站在那裏,咫尺可及。高挺的身軀緊繃著,屏息等待著她,幽深的黑眸裏隱藏著一絲壓抑的渴望。
她淚眼朦朧地看著他,看著這個她已經深深愛上的男人。
他已經為了她,為了他們的將來,做了那麼多的努力,然後他放手讓她自己選擇。在這一刻,所有的猶豫,所有的責任,所有的包袱都無足輕重,都煙消雲散了。
她緩緩地走到他的身前,抬頭仰望著他的俊顏,輕輕的問:「那迦,你真的愛我嗎?」
那迦緊繃著臉,偏過頭去,冷怒地説:「我昏了頭才會愛你!」
「看著我。」她淚眼朦朧地低喊著,只要他認真的一句話,她可以為他拋棄一切,「你會永遠的愛我嗎?」
樹林裏的士兵全都伸出了腦袋來偷窺,屏息靜氣地等著聽他們老大的回答。
那迦非常不樂意在那麼多下屬的面前,回答如此傻兮兮又不切實際的問題,然而他看進了楚洛的眼,在她的淚眼裏,燃燒著既認真又執著的火焰,她緊張地等待著他的回應,彷彿他的回應對她無比重要。
那迦的臉色有些僵硬,但還是輕而慎重地點了點頭,「會的!」
「那好!」楚洛突然綻放了笑顏,美麗的容顏如清晨沾露的鮮花。她笑著摟著他的脖子,把臉頰緊貼著他的臉,歡笑道:「那我選擇你,那迦,我選擇你!」
她的笑容既歡樂又真摯,像是拋棄了巨大的包袱,從內心深處發出的真摯歡樂。
她的笑也感染了那迦。他也顧不得附近有幾十雙眼睛在圍觀看戲,伸手抱緊她,緩緩地吐了一口氣,「我賭贏了。」
「你賭什麼?」楚洛拾起沾著淚痕的臉,笑著看他。
那迦伸出拇指擦去她臉上的淚珠,凝視著她漾著愛意的瞳眸。
「我到赫連城來,本身就是一場賭局。如果你心裏沒有我,當我把匕首架到你脖子上時,就算你真的喊了出來,我也下不了手真的傷害你,唯一的結果就是我被抓住,然後被殺。所以我是在賭,賭你的心。」他低頭吻上了她的唇辦,柔聲説:「而且我賭贏了。」
「我怎麼會喊呢?傻瓜,我是那麼的喜歡你,心裏只有你……」楚洛感動地摟緊他的頸項,在他耳邊叨絮説著對他的思念。
「傻丫頭,你其實不需要如此煩惱,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解決的。」那迦緊抱著她,目光越過樹林小溪,望向遙遠的大漠,鄭重地承諾:「給我半年時間,我會把邊境的和平和一個赫連女婿,送到你父皇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