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兩個女人同時跳起來大吼,羅莉委屈地攤攤手。
「我怕檔案多、佔硬碟空間,所以你一誇我做得好,我就把它刪掉啦!」
邰秘書快要氣死了。「我什麼時候誇過你了?」
「你們在吵什麼?」鞏天翼揉著眉心,走出辦公室。
邰秘書還沒開口解釋,羅莉就撲了過去。
「總裁,你要下班了嗎?」她順手勾出置物櫃裏的包包。「外面在下雨耶!你可不可以順道送我一程?」
「你還想要回家?」邰秘書忍無可忍地叫道。「你把事情搞得一團亂,今天必須加班,把這些文件重打一次。」而且,她也得留下來加班,誰叫新人是她帶的,她當然得負起連帶責任。
「不行啦!」羅莉為難地嚷道。「我們家有門禁時間耶!我媽媽説,好女孩不應該夜不歸營,所以我到現在都還是完璧之……」
如果前番話把邰秘書氣得吐血死過去,那麼這番話一定會讓她嗆到活過來。
鞏天翼聽完她含淚帶怨的申訴,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討厭delay,「鷹翼集團」從來沒有一次會議延期舉行過,他絕對不會讓這種事,就此有個開端。
「你,回家去。」他指著羅莉,不想她製造更多的麻煩。
「謝謝總裁,我打手機給我媽媽,請她多做兩道菜。總裁,我知道你晚上沒有飯局,請到我家來,我媽媽的廚藝很好,我想大家先見個面會比較好。」
為什麼先見個面會比較好?鞏天翼一臉奇怪。
「噗哧哧哧……」日綺又轉過頭去竊笑,不小心讓聲音逸出來。
雖然笑出聲來有嘲弄小妹妹的嫌疑,但她實在忍俊不住,羅莉未免自戀得太過頭了吧!
察覺她的笑有些不懷好意,他惱怒地説道:「我的意思是,你自己回去。」
「外面在下雨耶……」羅莉眨著小鹿斑比般的眼睛爭取同情。
「撐把傘、坐計程車,還是叫家人來接你,隨便都好。」
他走回辦公室,捻亮照明燈,放下公事包。
「邰秘書,找出原稿,分成兩份,我跟你一起加班。」嗓音裏隱隱帶著怒氣。
混蛋,他好不容易才破解她的「微笑假面」,她又搞出一串莫名其妙的竊笑來做什麼?
不能怪他滿腦子淨是風花雪月,是她的笑聲明明白白點出來,她的心智已經幼兒化,回到那個「羞羞臉,男生愛女生」的年代。
她覺得,羅莉跟他之間有什麼嗎?這個猜想讓他很不悦。
日綺看羅莉聳聳肩,一臉無謂地走進電梯,覺得有點奇怪。
她為什麼不趁這時表現她所説的「開朗樂觀」,留下來陪鞏天翼加班?如果她對「總裁夫人」的位置勢在必得,這正是加分的太好機會,不是嗎?
她一回過頭,發現鞏天翼正瞪著她。
「你也趁早走人!」惡狠狠的口氣-
!好端端的,幹嘛又生起氣來?前幾天不是還口哨聲不斷嗎?
日綺本來也想仿效羅莉包包一拎就回家。風雨夜,有什麼比窩在自個兒家裏吃碗熱呼呼的大滷麪更好?
可是……看到他一臉怒容,不知為何,她實在很難輕鬆的説「掰掰」。
她很快就對自己投降。「原稿分三份,我也留下來幫忙好了。」
「這不關你的事。」他面無表情地説道。
反倒是她好聲好氣。「現在外面又是風又是雨,我也很難回去,不如留下來等風雨小一點再走。」哪,之前人家對她好,她也該投桃報李一番,是吧?
「隨便你。」他口氣軟了些,走出來拿部分原稿。「還有,別再叫我『大總裁』。」
她亦步亦趨跟過去。「為什麼?」
「很諷刺。」他鄭重抗議。「聽起來很像『民國大總統袁世凱』。」
啊啊,被他發現了!
「『鷹翼集團大總裁鞏天翼』,很威武啊!有什麼不好?」她諂媚地笑。
他面無表情。「袁世凱是個大禿頭。」
「十個禿頭九個富。」她繼續抬槓。
「吃治療雄性禿的藥,會導致『不舉』。」沒有男人想要「不舉」,0K?
噢哦!傷害到他自大又脆弱的男性自尊了。她趕緊跳出他的辦公室,笨蛋才會留在那裏等人罵。
接下來的時間,他們都沒有閒工夫磕牙,這份會議文件圖表多,得費心去做,整個辦公區裏,只剩下喀啦喀啦的打字聲。
等到日綺抬起頭來,才發現已經快要十點了。
她看看邰秘書,她雙眉緊皺,撐著後腰,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邰姊,你先回去休息吧!」
「那怎麼行?」
「怎麼不行?你不怕老公孤枕難眠,小孩半夜起牀尿尿找不到媽咪?」她走過去。「你這份我來幫你做。」
邰秘書又感激又歉疚,她好像被日綺幫過太多次了。「行嗎?」
「放心,我以前在雜誌組被操練過,很會趕『截稿時間』,熬夜加班對我來説有如家常便飯。」她拍著胸口,一副「我罩得住」的模樣。
鞏天翼抬起頭來,瞧她説得好像很輕鬆,但一雙眼睛卻連連眨了好幾下,好像眼皮很酸很澀似的。她為何空口説大話?
邰秘書有點猶疑不決,但後腰傳來的痛楚讓她知道,再硬撐下去明天就要告病假了,到時更糟糕。
「你早點回家,大不了明天早一點來做校對就行了。」日綺的口吻很輕鬆。
她渾若沒事地幫邰秘書把包包拿出來,半強制性地押著她去坐電梯。
邰秘書離開後,整個辦公區只剩下他們一男一女。
他忍不住挪揄。「你趕邰秘書走,是不是想跟我獨處?」
「臭美!」她哼了一聲,不理會心裏説YES的小小聲音。「如果不這麼做,邰秘書的責任感那麼重,一定會撐到天亮,接下來你就沒有貼心秘書了。」
他大奇。「為什麼?」
「你沒發現她有腰痛的毛病嗎?」她舉高雙臂,舒活舒活,再回到電腦前。
他蹙了蹙眉。「她沒有説過。」
「她不説,難道你就不會用眼睛看嗎?」男人哪!真是不體貼。
説得對!邰秘書是三朝元老,以前在「雄獅集團」當過爺爺、父親的秘書,後來他出來闖天下,她毅然決然跟著鞏家第三代出徵。
憑這份義氣,他應該多關心這位長上兼部屬才對。
不過,沒想到陶日綺看似粗枝大葉,其實觀察入微,又懂得體貼,知道邰秘書逞強,不當面戳破她腰痛難忍的事實,這跟他第一眼見到她的印象很不一樣。
他偷眼看她。
工作時候的她,笑咪咪的神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認真十足的表情。
自從認識她以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火力全開的模樣。
怪不得她寫起報導筆力那麼有勁,側寫人物觀點那麼犀利。他私底下翻過以前的雜誌,發現那些他覺得不錯的報導,絕大部分都是她寫的。
之前看她在面前東晃西晃,好像生平無大志,專程來騙一億違約金,但是看她與別人相處,總是有得幫就幫,有得忙就忙,又像一個工作狂。
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他竟説不真切,又頓生好奇。
「要吃晚餐嗎?」一句話就這樣脱口而出。
「我不用,不過如果你肚子餓的話,可以先去吃點東西,或者我幫你叫外賣。」
他閉緊嘴巴,叮嚀自己:鞏天翼,直接説你也沒有胃口就好了,千萬別説出會讓你後悔的話。
「……你為什麼不吃晚餐?」可惡,還是問了。
他的嘴巴、他的眼睛、他的腳,為什麼愈來愈容易脱離大腦的控制,朝她溜去?他懊惱極了,敲在鍵盤上的力道不禁加重了幾分。
「飽暖思淫慾。」她説完,自己就笑了。「沒有啦!我發現熬夜時如果不吃晚餐、宵夜,我會撐得比較久,畢竟『餓呆飽困』嘛!」
他一定是被這些圖表弄暈了,要不然就是太累了,他居然會覺得她的笑聲很好聽——上回有一次他還覺得像魔音穿腦呢!
「你呢?你還沒説要吃什麼?」
「我沒什麼食慾,你泡杯茶給我喝。」
「空腹喝茶不太好吧?」她立刻皺起眉。「我幫你泡可可亞。」
「可可亞?那是小孩子在喝的吧?」他可是有「總裁」的偉大形象需要維持。
她從他悶悶的嗓音中聽出他竭力鞏固的自尊。這傢伙有大男人心態!
「我不會告訴別人『鷹翼集團』的大總裁喝了杯可可亞,這總行了吧?」只不過是一杯熱飲,需要這麼ㄍ一ㄥ嗎?難道事業成功的男人,手上端的都非得是約翰走路不可?
想了想,他讓步了。
「你一杯,我一杯。」不管説什麼也要拖她下水。
日綺忍住到口的笑聲,起身到茶水間。
鞏天翼邊忙邊想,好歹可可亞有點熱量,又不會刮傷胃壁,他可不想陶日綺活跳跳地進來,抱著潰瘍穿孔的胃出去。
怪了,他管自己就好了,幹嘛管到她身上,還牽掛到她的胃去哩!
「可可亞來了,趁熱喝。」她把馬克杯往他桌上一擱就回到電腦前面。
接著又是無止無盡的奮鬥了。
入了深夜,風更狂、雨更大。
雖然在大樓裏不必受風雨之苦,但一股寒氣就是從通風孔裏鑽出來,讓人從體內涼到指尖,怎麼調高空調也沒用。
「哈、哈、哈——哈啾!」她是過敏體質,一旦天冷打噴嚏,併發過敏宿疾,絕對非同小可。「哈啾、哈啾、哈啾、哈啾、哈啾、哈……」
「這簡直是特異功能,你一定要教我,這種連續又飛快的噴嚏要怎麼打。」
調侃聲自她右上方響起,低沉的音調在夜裏顯得格外親暱。
她恨恨地抽了張面紙,揉揉鼻頭抬眼往上瞪,那個梗在喉嚨的「啾」,怎麼也「啾」不出來,好難過!
一件輕暖的西裝外套忽然裹住她的肩,衣料上殘留著他的體温,還有他的味道,乾爽好聞的暖意陡然將她包住。
「不必説謝謝。」他轉身回辦公室,那背影帥得令人討厭。
誰要跟他説謝謝?這是紳士基本風度耶!她在心裏嘟嘟囔囔。
她扯緊外套,不想拒絕他的好意,比起他對過敏患者的嘲弄,這點小小的恩惠根本不算什麼……雖然心裏是有一點點感動啦!沒想到這種老調牙的電影橋段,實踐起來也挺受用的。
沒過多久,搭著外套的她開始坐立不安了。
「喂!你可不可以……」她尷尬地清了清喉嚨。「陪我去一個地方。」
「哪裏?」
「……化妝室。」她很小聲地答。
「你不知道化妝室在哪裏嗎?」該死的,這個圖表怎麼弄都弄不好。
「……知道。」
「知道還要我帶路?」
她為之氣結,説這個男人好心,是有一咪咪好心,但説他沒神經,還真是沒神經到了極點。
經過長達五分鐘的沉默,他終於把眼前的圖表搞定了。
他舒開眉。「喂!你去過化妝室了沒有?」好像沒聽到她起身的聲音。
「……沒有。」
他走出來。「怎麼了?膽子小,不敢一個人去上廁所啊?」
她把頭埋在原稿中,很小聲地説:「……我就是會怕啊!」
還真讓他蒙對了!突然問,他精神一振。「原來你也會有害怕的時候?」
她火大了。「你知不知道,很多恐怖電影的場景都是搭在洗手間,連『哈利波特』都有幽靈盤據在女生廁所?」
「直接説自己膽小就好了,何必羅哩羅唆?」看到她怒目而視的模樣,他勾勾手指。「走吧!」
她又氣又怨地跟在他身後,硬把他拉進女用化妝室。
他往乾淨的洗手枱上一坐。「速戰速決吧!小姐。」
「廢話,我當然知道。」她鎖門,憲憲牽牽地寬衣,先壓下衝水閥。
雖然化妝室又有雅號「聽雨軒」,但她可不想讓他聆聽這場羞人的雨聲。
五分鐘後,她整衣完畢,踏了出來。他仍坐在洗手枱上,饒富興味地看著她。
「閉嘴。」她先「堵」為快,堵住他的嘴。
「你知道我要説什麼?」
「不知道,但總之不會是好事就是了。」她沒好氣地回嘴,開始洗手。
「你男朋友知不知道,你看似膽大包天,其實膽小如鼠?」
「我沒有男朋友。」她按兩下洗手乳,搓搓手。
他彈了下手指。「你該不會是想來『鷹翼集團』逮一個吧?」
她不置可否。「就算是,也不會找上你。你呢?女朋友如何?」
「目前仍是虛席以待,你有沒有興趣應徵?」他説得不很真心。
她也只是隨便瞎聊。「不用了,我對你不感興趣。」
才怪,她對他好奇極了,不然她怎會使盡千方百計只為了貼身採訪到他?
「哦,是嗎?」她那句「不用了」意外地挫傷他的心,即使他本來就不期待她會説出什麼好話來。「幸好是這樣,我對女伴可是挑得很,像你這種牙尖嘴利的女人,我一定避而遠之。」
「你該不會喜歡那種長得漂亮、腦袋空空的女人吧?」她心裏抽了一下。
「正是如此。」他講得好像那是真的。
日綺拉起水籠頭,衝去泡沫。該怎麼解釋她心情忽然變得低落?
「一天工作十五個小時以上的男人,閒暇時當然只想享受女人的嬌柔,吵架跟斗嘴絕對不是我們想要的休閒娛樂。」
她不小心拖了一段很長很長的擦手紙,笑容有點勉強。
「那很好啊!你要的跟我要的完全不一樣。」砰!整團擦手紙拋進垃圾桶。
他也有些言不由衷。「的確很好。」她真的對他一點興趣都沒有嗎?
走出女用化妝室,兩個人都快快然,好像有點在賭氣,又好像沒有。
直到天上的黑幕變成了暗藍、淺藍、透著光,薄曦從窗外照了進來,日綺才停住雙手,伸了個懶腰。
「我這邊0K了。」
「我也是。」
她主動走進他的辦公室,把他存好的檔案按下一連串指令,讓雷射印表機開始動作。鞏天翼負責的是前半部,印完後,她又跑回去列印自己處理的後半部。
然後,她把原稿彙整,取出猶有熱度的紙張開始校對。
鞏天翼站起身,披上外套。
「附近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的咖啡廳,過去吃早餐。」
「我先校對一遍。」
「放著,跟我去吃早餐。」餓了一夜,又忙了一夜的他,顯然脾氣變糟了。
她吐了吐舌頭,拿出包包,二話不説跟他定到咖啡廳。
到了咖啡廳,服務生送來MENU,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鞏天翼伸手阻擋上前來點菜的服務生好幾次。
女人就是這麼無聊,連吃什麼早餐都要想那麼久,沒想到她也不是例外……
不對!坐在他對面的女人為什麼一直往張開的MENU點頭,身體還慢慢往下滑?
她在打瞌睡!「陶日綺!」他低吼。
她倏地睜開眼睛。
「噢,噢,我要一份蔬菜總彙三明治,洋芋濃湯,柳橙汁。」她驚跳起來,迅速闔上菜單,喝一口冷開水,故作無事貌。
搞什麼?原來她早就決定好了,剩下的時間全部拿來「度咕」!
虧他還曾經體貼一下下……現在真想掐死她!
「你那麼想睡覺?」點完餐後,他問。
她努力坐直身軀,但挺立的脊椎卻慢慢彎下去。
「呵——呵。」她打了個小小的呵欠,離開工作崗位,失去危機感,瞌睡蟲便揮軍進攻大腦。「連續熬夜五、六天,你説累不累?」
「熬夜五、六天?」
「我們雜誌部有幾篇英文新聞稿請我翻譯,前幾天我都弄到兩點多才睡覺。」
那她白天還有那麼多精力幫人家做這個、做那個?
「你不是説過這段期間,你只會專心做我的case嗎?」他忍不住妒問,雖然他心裏清楚,自己並沒有好好運用她的「專才」。
她嘆了一口氣。
「問題是,你連個機會都沒給我,你不知道一日不工作,便覺面目可憎嗎?」
現在他確定,她是個工作狂了!
「我想,現在出版集團裏就屬我最閒,就搶來翻譯羅!」她説話聲音愈來愈小。「反正我需要練習英文,不久之後一定會用到。」
「那麼累,還讓邰秘書回去!」他不會知道,自己的表情看來有多心疼。
「早説過了,她的腰在痛,難道你很喜歡過秘書缺席的混亂生活嗎?」
鞏天翼震了一下。原來她不只顧及到邰秘書,還預先設想到他的難處。
她在關心他!她擔心他的工作、生活一團亂。一縷柔情自他心底悄然而生。
在她的聲音消失的那瞬間,服務生及時把早餐送上來了。
香氣四溢的早餐喚醒了餓得發慌的胃,他們迅速攻擊食物,把胃填飽。
當蔬菜總彙三明治消失在她嘴邊,她把洋芋濃湯移到面前時,愈飽愈困的她又開始「釣魚」了!
看來,她累得很徹底。
他看了一眼腕錶,時間六點半,心裏出現兩支隊伍在拔河。
本來想孤立她,讓她體會採訪不易,知難而退,但是經過一個晚上的「共患難」,他堅定的心意動搖了。把人家徹底利用之後,再拋到一邊去晾著,實在有違他做人做事的原則。
他已經悄悄決定,讓她參加今天的會議。
可是,他討厭會議延期,但如果會議照常舉行,她一定會撐不住的睡過去,他也討厭這種結果。要讓她參加,會議勢必要延期。
兩者他都很討厭,但是、但是……她一直在打瞌睡,整張小臉都快埋進碗裏頭去了,再這樣下去,她會被那碗洋芋濃湯活活淹死。
他伸出食指,抵住她的額頭,往上推。
推不動?!
他撇撇唇,不得已伸出雙掌捧住她的腦袋,把她的臉扶起來。
「嗯?」她眯著眼睛,傻呼呼地看著他,平時俐落的模樣盡失,卻……很可愛。
她鼻尖一個白點,是浸到洋芋濃湯的「傑作」,短髮凌亂,兩隻眼睛眨呀眨,好像怎麼也睜不開,輕柔的呵欠從紅唇裏呼了出來。
他的心臟用力撞擊胸膛一下、再一下。
那是一張……男人會期待每天清晨,在自己牀上見到的迷人睡顏。
包括他!
居然……也包括他!鞏天翼怔了一下。
她揉揉眼睛,索性推開湯碗趴在桌上,頂著鼻尖的白點,臉頰擦擦手臂上的衣料,滿足地嘆口氣,睡著。
他瞪著她看。
她居然在他面前睡著了。
而他是不是腦筋也壞了?為什麼覺得她的動作如果搬到牀上去,肯定很性感?如果她躺在他身上,小臉在他的胸膛磨來蹭去,嬉鬧一番,然後睡著,他會很有滿足感?
他被自己的念頭嚇一跳。
「服務生,結帳!」他用比平常大三倍的音量叫人來。
服務生戰戰兢兢、動作火速地照辦。
「喂!陶日綺,起來、起來、要睡回你家去睡!」他用兇狠的口氣,對付腦海裏的綺思遐想。
她依言爬起來,眼神很迷濛。「還要校對……」
「留給邰秘書去做就好了。」
「會議……」她有沒有份旁聽一下、一下下就好?
他咬了咬牙,最後還是無法漠視她的連連呵欠。「下午四點再開。」
可惡,他幹嘛要心軟?
算了算了,他自己也累了嘛!等睡飽之後再來討伐自己。
「要延期喔?」
「幾個小時……」像要説服自己似的,他加重後兩個字的力道。「而已。」
「為什麼?」
「愛睏的人問那麼多做什麼?」他沒好氣地瞪著她。
她用力點點頭。
他以為她也同意他的論調,沒想到她又在打瞌睡了。唉,沒救了!
這種情況下,把她塞進計程車叫人送她回家會很危險吧?就像把一塊上等的松阪牛肉交給流涎的大狗叼回家。
他發現自己無法將她丟在一旁不管,他的大腦勒令他必須親自送她回去,看她安全進門。
「算你好運,有本大總裁當你的司機。」他惡狠狠地説道。
在日綺忽睡忽醒的指點之下,半個小時後,他終於把她交給一個年紀比她稍長,但看起來很温柔、很順眼的女人手中。
「讓她休息,告訴她如果她想參加會議,最好在下午四點到『鷹翼集團』報到。」雖然這是他在心裏應允的事,他也不想留下半點口風,讓她覺得他的態度軟化了。
「沒問題。」
他走回車旁,頓了頓,為了怕她睡過頭,醒來發現錯過會議會太失望,又硬著頭皮走過去叮嚀一次。
「那個會議……她應該很想參加,所以一定要讓她在下午四點以前進『鷹翼集團』。」口氣不自覺地強硬些。
月儀倩然一笑。「我一定會照做。」
鞏天翼頓了一下。那就……這樣吧!
他心裏彆扭,像是不知道在生誰的氣似的,開著車,火燒屁股地飆走了。
月儀目送他離去。
她認得這個男人。雖然他被媒體逮個正著的機會並不多,而且幾乎每次亮相都是皺著眉的冷傲模樣,但她還是認得,這是小妹最想採訪的人物。
看他對小妹的態度,像是看到記者就避如蛇蠍的樣子嗎?
她笑著搖搖頭,把日綺攙扶回房去,開始一天的理家工作。
在返回住家的途中,他打電話回辦公室,邰秘書果然早就去做校對了。
「通知開會的同仁,會議延到下午四點。」
「會議要延時間?」邰秘書知道講求效率的他有多痛恨「延期」兩個字所代表的意義、
「嗯!」
她頓了頓,終究忍不住好奇地問:「為什麼?」
「因為她,不,我……」他才不會對任何人承認,他是因為不忍心陶日綺那酣甜的睡顏而改變心意。「我不舒服。」
「啊?」邰秘書因為這意想不到的理由,一時間腦筋轉不過來。
「還有,叫人撥一套辦公設備過去。」
邰秘書又愣了一下,一早被總裁嚇愣兩次,不簡單!「要給誰用?」
「陶日綺。就這樣,我下午進公司。」
為了不讓這位從小看自己長大的長輩有機會問東問西,他啪一聲把手機關上,極力説服自己真的是身體不舒服。
唯有這樣,他才不會被懊惱的情緒困住。
他居然為了那個女人,放棄一貫堅持的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