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很晚才到家,司機上來替她泊車,被她嚇了一跳:“太太你臉色真差,是不是不舒服?”
她疲憊地搖了搖頭,走進屋子裏去,客廳空蕩蕩的。容海正今晚有應酬,她原本也該去參加幾個朋友的聚會的,可是從那屋子出來,她就像個傻子一樣在路上兜着圈子,最後才將車子開了回來,在這一路上,她神情恍惚,沒有出任何意外真是奇蹟。她拾階上樓,進了睡房後,她靠在房門上積蓄了一點精神,發出了一聲嘆息。
幾乎在同時,她聽到了另一聲嘆息,正在她驚駭莫名的時候,燈亮了,容海正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視野中。
他説:“你終於回來了。”他還要説什麼,但在仔細地打量她後,他忍住了,只是問,“你的大衣你?“
“大衣?”她怔怔的,大約忘記在公司了,或者忘在那房子裏了,她不記得了,她早就被凍麻木了。
他轉過臉去,彷彿是在隱忍什麼,過了片刻之後,他重新回過頭來,已經如往日般平靜:“我想你一定累了,你先睡吧,我有事要出去。”
然後他就離開了。
到了第二天,她才又見到他,他的精神不是太好,但是他衣着整齊,一點也沒有夜不歸宿後的痕跡。見到了她,也只是讓她吃掉豐盛的早餐,在她吃完後,他才吃退了下人,淡淡地對她説:“洛美,我有話對你説。”
綠茶的芬芳熱氣正從她面前嫋嫋升騰,索回不散。她抬起眼睛,有些茫然。隔着茶的熱氣,她竟有些看不清他了,或許,因為他距她太遠了,這張西餐桌太長了。
他的聲音是不高不低,清晰入耳:“言少隸入獄服刑去了,我和王靜茹談過了,已經達成了協議,洛美,你明白嗎?”
她有些迷惘地望着他,他想説什麼?
他嘆口氣,説:“我實在是寵壞你了……那麼言少梓就是我們惟一的阻力和敵人了。洛美,在我的計劃中,他原本是要身敗名裂的,但是現在……”他的目光凝視着她,“你要嗎?”
她的目光竟有些慌亂,是因為……心虛?不,現在她頭腦混亂,根本無法思考,而且心虛是談判大忌,哦,不,她太久沒有與人談判了,她着實是寵壞了她。可是這一場仗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輸。
她垂下了眼簾,反問:“我為什麼會不要?”
他拋開了把玩多時的餐巾,説:“你很明白,你的復仇心遠不如你想的那樣堅定。如果你説不,我可以放過言少梓,代價是——”他頓了一下,有改變了主意,“哦,不,算了吧。你不會承認的,即使你很想,你也不會説出來讓我放過他的。”
洛美握着茶杯,這種温潤的日本細瓷令她聯想到了許多。藍的花紋、綠的茶葉,可是喝到嘴裏微微發苦,是真的很苦……
容海正的聲音仍是那種不緩不急的調子:“洛美,你説呢?”
她揚起臉,聲調也是淡淡的:“既然你要那樣想,我沒什麼好説的。”
他笑了笑,説:“勇敢的女孩,你的勇氣着實可嘉,真讓我懷疑你某些時候的脆弱是不是一種偽裝。你明知道在這一方面是講不過我的,所以你順水推舟反問我,;洛美,”他親熱地叫着她的暱稱,“你確信有把握讓自己絲毫不為之所動嗎?”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用這種口氣説話,但是她本能地反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的唇角露出一絲笑來,但是他的眼神里又露出了那種淡淡的神氣,就像見到一個小孩吃力地拖着大椅子,踮腳去開冰箱門拿巧克力一樣。洛美本來還不覺得什麼,但一看到他的這種神氣,不知道為什麼就惱火了,將茶杯一推,冷冷地説:“有什麼話你就説出來,不要藏頭露尾的。”
他搖了搖頭,輕描淡寫地對她説:“動怒是談判的大忌,你忘了嗎?”
她站了起來,因為起勢過快,衣袖帶翻了茶杯,翡翠色的茶汁潑了她一身,她也不理會,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上樓去了。
過了好幾個鐘頭,洛美在家裏呆得無聊了,還是開了車子上街去,無精打采地在街上轉了一圈,覺得車內暖氣烘得自己口乾舌燥,遠遠看見了一間茶莊的招牌,心裏想着要去喝一杯茶,但左顧右盼,根本找不到車位停車,索性將車子隨便往街上一停,拖走了就拖走了吧。
走進那間茶莊,才覺得它有些與眾不同,四壁都是書架,而且一卷一卷都是古籍,細細看去,都是《心經》、《金剛般若波羅密經》、《大般若經》……成百成千的佛經放在架上,加上嫋嫋的檀香,令人恍若走入另一個世界。彷彿憑空從繁華喧囂的城市一下子踏入了西藏密宗的神秘境界。
洛美站在哪裏,發起呆來。她從來沒有過這樣靜宜莫測的地方。店中只有蒲團矮几,兩三人遙遙地坐着,各人面前都攤着一本經卷,沒人面前的矮几上,爐香細細地、直直地向空中慢慢升騰,茶的香氤氲不散。洛美真以為自己站在一座千年古剎中了,一切都靜的似乎有了幾千年,連陽光透過竹簾照入後,都是一種凝固般的靜態,依稀如一層金色的膏脂,薄薄地敷在一軸一軸的經卷上。
窸窣的衣聲響起,她驀地回頭,是一位青衣老婆婆,見了她,只是微微一笑:“進來便是有緣,請坐。”
她在一張矮几前坐下,老婆婆走到放經書的木架前,隨手抽了一卷放在她的面前。
爐香點燃了,茶沏了,她翻了翻那經卷,竟是寫在絲帛上的,那些字句,似懂非懂。她喝了一碗茶,有好奇地打量四周,店裏的顧客都是寫白髮蒼蒼的老人,埋頭讀着經書。她又喝了一碗茶,覺得沒多大意思,先前的神秘感已蕩然無存,於是走到那青衣老婆婆所坐的案前,放下了兩張千元鈔票,問:“夠了嗎?”
那老婆婆睜開眼,看了她一眼,木然不語。洛美納悶,怔了一會,才轉身走了出去。
車子居然還在那裏,沒有被拖走,她發動了車子,隨手打開廣播聽新聞……她漫不經心地聽着,突然有一句話鑽入耳朵裏來:“常欣關係企業今天與古樂投資銀行簽訂投資意向合約……”
她呆了一會兒,才想起與言少梓訂婚的,正是古樂集團董事長的掌上明珠。豪門聯姻,得益來得如此立竿見影,一想到這裏,豁然明白言少梓的處境,又怔了一會兒,終於轉調車頭,往仰止廣場去。
進入宇天大廈,有意地囑咐詢問處的小姐:“搖個內線上去,問問孫柏昭,容先生在做什麼。”
那位小姐照做了,而後告訴她:“孫先生説,容先生在開會。”
洛美“哦”了一聲,就搭電梯上樓去了,到自己的辦公室中,簽了幾份無關緊要的文件,小仙就用內線問:“容太太,容先生的秘書剛剛打電話過來,説容先生請你過去一趟。”
洛美走到容海正的辦公室去,容海正的幾位秘書與助理都在,見了她,都叫了聲“容太太”,才拿了東西出去,容海正將桌上攤得亂七八糟的企劃書收起來,問:“有什麼事嗎?”
洛美見他和顏悦色,似乎早上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也就“恩”了一聲,説:“我只是來問問,我們到底對言氏家族控股多少,你是怎樣布的局。”
他慢慢地收齊那疊文件,忽而一笑,將那疊文件往桌子上一放,坐下來點了一支煙,説道:“我們總算是夫妻,你不必用商場上的那一套來對付我,要問什麼就問吧,何必兜圈子。”
洛美沒想到他竟然這麼説,一時間也只有一笑:“你不要多心,我只是問問。”因為兩人的距離近,便伸手道,“咦!你有一根白頭髮。”話未落便輕輕一扯,舉到他面前給他看。
他卻是淡淡的:“早就有了。”
洛美最恨的就是他這種不冷不熱的樣子,因為他這個樣子的時候,自己無論是發脾氣還是有意遷就都不會令他為之所動,只有她自己找台階下,少不了口氣軟下來:“海正,我這幾天有點不舒服,你有空的話陪我去趟醫院吧。”
在以往,她有個頭疼鬧熱,無論有什麼不悦他也會放下了,這回他卻望住她好一會,才説:“這幾天我忙得很,怕是沒有空。要不,你叫孫柏昭聯絡一下?”
洛美心裏一冷,口氣也冷了下來,説了聲:“不必了。”轉身就走了。一直開了車回家,下了車交司機開進車庫去,站在院子裏讓風一吹,才覺得身上冷冷的,大衣又丟在公司了,下人們都知道她回來了,在後門探了探頭,見她呆呆的,又不敢叫,縮了回去。她就站在風口上,心裏也不知想些什麼,看那些精心修剪的冬青樹,過了好一陣子,覺得腳麻了,才慢慢地走回自己房間裏去。這一種心灰意懶的情緒一冒出來,就覺得什麼都沒意思了,她被子也不蓋,伏在牀上昏沉沉的就睡去了。
過了好久,四姐拍門叫她:“太太,吃飯了。”她反正不應,四姐又叫了幾聲,無可奈何地去了。洛美越發不想動彈,翻了個身,全身都是燙的,像在鍋中被油煎似的,索性脱了外套再睡,迷迷糊糊地又睡了好久,聽見容海正敲門:“洛美,起來吃飯。”
她説:“我不餓,你先吃吧。”説完,喉中已如火灼一樣難過,只好強撐着起來,去倒了杯水一口氣喝光了,放下杯子,只見鏡子裏的自己臉紅彤彤的,只怕在發燒,於是擰了條冷毛巾敷了敷,依然回去睡下。
她剛躺了幾分鐘,容海正就拿鑰匙開門進來,將文件往她枕邊一扔:“你愛怎麼看怎麼看去,用不着這麼矯情。”
洛美待要和他分辨,無奈全身都沒有力氣,掙扎着只説:“你不要走,我們把話説清楚。”
容海正就停了下來,轉身道:“講清楚了豈不是大家難看?我留面子給你,你還要怎麼樣?”
洛美覺得臉上已是火辣辣的,而且頭暈的厲害,兩眼望出去都是金星亂迸,但他這樣説,自己又不能不接口:“我哪裏做錯了?難道我不能問一聲麼?還是你存心不讓我知道?就算我們這夫妻沒有情分,到底我們是同盟,難道連盟友的情分也沒有了?”
容海正神色古怪的很,望了她好久,才説:“恐怕我們中間首先背叛同盟的不是我吧。”
她耳中嗡嗡一片亂響,勉力欠起身來:“容海正,我自問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你又沒有良心?”
不知是那句話激怒了他,他一下子甩掉了手上搭着的西裝外套,只管將兩隻眼睛冷冷地望着她,洛美覺得他的目光像冰柱一樣,幾乎連她的心都冷凍了。他才説:“良心?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有良心。只是官洛美,你大言不慚,那你自己有沒有良心?你捫心自問,從我們結婚到現在,我花了多少心思讓你高興?你愛怎樣就怎樣,你再胡鬧我也一笑置之;上班也好,不上班也好,我從來沒有説過一個‘不’字;我把你捧在手心裏,你卻把我踩在腳底下;你冠我的姓氏,用我的錢,受我的保護,你卻給我帶綠帽子,是你讓我忍無可忍!”
洛美聽他一字一字地説來,每個字都像把刀,狠狠地往她心上戳。她驀地抬頭:“你話説清楚,我怎麼給你戴綠帽子?”
他冷笑:“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昨天晚上你在哪裏?”
她怔住了。
他冷冷地説:“喜帖是我叫小仙送給你的,你看了之後往哪裏去了?”
他冷笑:“我不屑!我只是想看你接到喜帖的反應,結果你魂不守舍地開車走了;我回家等你到晚上十二點,你才像孤魂野鬼一樣遊蕩回來,我忍了;今天你又想打探他的消息,我偏不告訴你,你又掉了魂似的回家賭氣。別人眼裏大概以為我怎麼得罪你了。殊不知你滿腦子別的男人。”
她萬萬沒有想到他説出這樣一番話來,生生捱了一悶棍一樣,好半響才説:“當初結婚的時候你都知道,我不愛你,你也沒要求過我要愛你。”
他説:“不用拿這樣的話來堵我。”俯身抓住她的衣襟,“我只是希望大家面子上都下得來。”他的目光直直地望進她眼中,看清她的恐懼,“官洛美!好好地敷衍我,不要連敷衍我都不屑,否則你一定會後悔!至於你的愛人,我知道你維護他,大概維護得連血海深仇都忘了,可惜我不會忘記我的仇恨。我絕對會把他碎屍萬段,然後裝在禮盒裏送到你面前來!”
洛美失色尖叫,他已用力摔開她,摔門而去!
容海正這一去,就是幾天不見,洛美病了幾天,四姐要請大夫,她也不讓。最後到底還是自己慢慢好了起來,只不過每天早上起來還是頭暈,飯量也減了。
容海正終於打電話來了,他人已在美國了,聽到洛美病了,就叫四姐讓洛美聽電話。
洛美無精打采的,“喂”了一聲,容海正聽她怏怏的,想必是真的病的很嚴重了,口氣不由得緩了下來:“我下個禮拜就回來。”
洛美“嗯”了一聲。容海正問:“有沒有發燒?”
“沒有。”
“那就好,去看看醫生吧,不要自己亂吃藥。”
“我沒事。”
“那好,你多休息。”
洛美連“再見”也沒有説,就將電話還給四姐了。四姐問:“容先生什麼時候回來?”
洛美不想説,就問:“我想吃碗甜食,廚房裏有什麼?”
四姐忙説:“有豆批、芋泥、還有青梅羹。”
洛美説:“那就青梅羹吧!”
四姐倒是一怔,微笑説:“太太,廚房裏還有酸涼果,那個酸酸的更好吃,要不要一碟?”
洛美點一點頭,四姐一陣風似的喜滋滋的去了,片刻工夫就端了羹與果子來了,洛美因為口中無味所以不太愛吃飯,現在兩樣東西都是酸的,倒很對胃口,不知不覺間就吃完了,幾天沒正經吃過東西,一吃起興來了,又叫四姐再去添了一碟來。四姐樂得眼都眯起來了,洛美莫名其妙,又不好開口問。
過了幾天,榮海正果然回來了,洛美站在露台上看到他的車子駛進來,過了片刻他才上樓來,洛美本以為那日摔門而去後,他必然又是那種不冷不熱的樣子,洛美本來以為那日摔門而去後,他必然又是那種不冷不熱的樣子,誰知他上來,竟然待她十分温和:“怎麼又在風頭上站着?”攬着她的腰進房間,告訴她説:“迪奧的發佈會上我已經替你訂了兩套衣服,想不想去巴黎試穿?不想的話叫他們飛過來好了。”
她不置可否,這倒使他誤會了,伸手試試她額頭上的温度,不解地問;“哪兒不舒服?”
她搖了搖頭:“我想睡一會。”
“那就睡吧。”他替她蓋好被子,低聲説,“你睡,我下去一趟,還有公事要交代孫柏昭。”語氣幾乎是温柔的了,説完還輕輕地吻了吻她的額頭。洛美心裏疑惑,他上一次這樣吻她是在什麼時候?
他走了,洛美卻睡不着了,口又渴得厲害,於是穿了睡衣起牀下樓,想去廚房喝杯果汁。孰料剛剛從樓梯走到拐角的地方,就聽到四姐那帶着濃重閩南音的普通話;“就是這個樣子的啦,不愛動,又不大吃東西。”
榮海正説;“總得叫她去看看大夫。”
她一路走下來,樓梯上鋪着厚厚的地毯,她又穿了一雙軟底的拖鞋,走起路來無聲無息的,榮海正冷不防抬頭看見她正走下來,立刻煞住了話,叫了聲洛美,遲疑了一下,才説:“你下來做什麼?這裏比卧室要冷多了,怎麼不多穿件衣服?”
她説:“我要喝杯西柚汁。”
四姐立刻説:“我去榨。”
榮海正説;”榨了送房間。“對洛美説:“我們上去。”
洛美已隱隱猜到了幾分,進了房後,裝作無心找什麼東西的樣子,將牀頭的小屜打開了翻檢。榮海正問:”你不是要睡覺嗎?又找什麼。“
洛美説:”我睡不着,頭又疼,找上次那種定神糖漿。“
榮海正説:”不要吃西藥,糖漿可以吃一點兒。“
洛美趁他去露台上吸煙,將藥屜裏的一個小匣打開,裏面有個白色的藥瓶,她拿出來,裏面還有沒吃完的大半瓶藥,倒了一顆在掌心細看,終於覺得異樣,翻過來一看,小藥片上竟然印着”vc“。她心裏又氣又苦,又有一種説不出的狼狽與尷尬,不由一頓足,叫:“榮海正!”
他極快就走了過來,口中還在問:“怎麼又連名帶姓地叫我?我又怎麼得罪你了?”
洛美不答話,只將手中的藥瓶往牀上一扔,臉上已是紅一陣,白一陣,半響才説出話來:“你算計我!”
榮海正先是一怔,而後反而笑了,説:“我怎麼算計你了?這能叫算計嗎?”
洛美聽他這樣説,明顯是耍賴了,她心裏着急,眼淚不知不覺就掉下來了,口中説:“你這樣騙我。”
榮正海見她哭了,也不着急,笑着拍着她的背:“我怎麼騙你啦?你哭什麼呢?有個孩子真好啊,説不定長得會很像你呢。”
洛美聽他這樣一説,心裏更亂了,眼淚紛紛揚揚地往下落,嗚咽道:“我才不要孩子呢。”
他大不以為然:“八成是有了呢。”
她頓足道:“我不要!就是不要!”
他笑着説:“不要小孩子氣,好啦好啦,也不一定呢,抽空去看看醫生吧。”
這樣的事情令洛美心裏十分不舒服,對於看醫生則是既想又怕,因為總覺得萬一不幸有了的話,榮海正的口氣似乎容不得她真的不要的。她現在覺得他是很可怕的,與他作對自己未必佔得了上風;如果真的把孩子生下來,又是件更令人痛心的事——一段毫無感情且隨時可能崩潰的婚姻,何苦又牽扯個無辜的小人兒進來?
好在榮海正忙的一塌糊塗,對於醫生的事也沒有空催促她,洛美好容易等到他晚上回家,他一走進浴室,她便説:“小孩子是最煩人的,你現在這樣忙,怕是沒空準備當父親吧。”
他則神色自若的打開了牀頭燈看文件:“胡説,小孩子是最最可愛的——你去看過醫生沒有?”
她説:“還沒有呢。”
他放下文件,神色淡然地説:“其實我們兩個人都不年輕了,要個孩子沒什麼不好的。”
洛美就説:“怎麼沒什麼不好?到時候我們離婚了,孩子怎麼辦?”
他問:“我們為什麼要離婚?”
她一時語塞,雖然兩人都心知肚明這段婚姻背後的實質利用關係,但是這種人性中最卑劣的一面總不能赤裸裸地直説出來,所以,她嘆了口氣,説:“‘榮太太’這個頭銜太沉重,我負荷不了太久。”
他從鼻子裏“恩”了一聲,洛美因為是想存心要設計他的,所以只管將自己的招牌笑容亮出來,甜笑着將他手裏的文件拿掉,隨手丟到地毯上去,口中説:“人家和你商量正經事,你不要擺出一副大忙人的樣子好不好?”
他又“恩”了一聲,才瞧了她一眼,説:“你剛剛扔掉的是公司的一筆兩億四千多萬的企劃。”
她説:“生意明天再説。”一歪頭靠在他胸前,“你怎麼這樣忙起來了?我成日看不到你。”
榮海正好久沒有見過她這樣小鳥依人的情形,明知她一定是有目的的,可是心裏警鈴大作,口中卻已不自覺的説道:“你想我陪你?那我儘量抽空好了。”
洛美輕輕的説:“不要了,你忙吧。”説着就往後面退,頭髮拂過他的臉,刷得他鼻子癢癢的,心裏也有一種癢癢的感覺,想抓住她的頭髮來嗅一嗅,吻一吻。
洛美説:“你看你的企劃吧,我要睡了。”説着只管拉那被子,一直拉過去了一半,又一圈捲住,像條蛹中的小蟲似的,將被子蓋到了鼻子,只剩了雙眼睛露在外頭,眨了兩下也閉上了。
榮海正説:“你把被子捲去了,我蓋什麼?”伸手就去拉。
洛美用手揪住了被子,忙睜開眼説:“你現在又不睡。”
他説:“誰説我現在不睡?”將被子拉開了,洛美一張臉已捂得紅紅的,他望着這張紅紅的臉,不知不覺間就已低頭吻了下去,洛美咯咯一笑,往後躲去,他便一隻手扶住了她的臉,還有一隻手就去摸燈的開關,手指剛剛出到開關,就聽到洛美説:“海正,我不要孩子嘛。”
榮海正這個時候“好”字已經到了唇邊,突然之間明白了她剛才説的是什麼話,一剎那間實不亞於一盆涼水兜頭潑下,立刻將他拉回了現實。他靜靜屏息了三秒鐘,而後淡淡的説:“這件事我們已經討論過了。”鬆開抱她的手,起牀去拾了那本企劃案就去書房了。
第二天,洛美很晚才起牀,剛剛打開了房間準備下樓,四姐便上來了:“太太,有位先生一直打電話找您,我沒敢吵醒您。”
洛美問:“是誰?”
四姐説:“他説他姓言。”
洛美一怔,想不到言少梓會這樣公然將電話達到家裏來,忙説:“我在房裏聽好了。”
果然是言少梓,他開門見山:“我要見你。”
洛美不假思索:“不行。”
他的口氣焦灼:“十萬火急的事情,你若不願意與我私下裏見面,我們可以約在仰止大廈我的辦公室。”
洛美聽他説的這樣急迫,於是答應了。換了衣服出門,對四姐説:“先生若問,就説我約了朱醫生,今天應診去了。”
四姐應了聲是,洛美又説:“不用叫阿川了,我自己開車去。”四姐替她取了車鑰匙來,讓司機把車從庫中開出來,在台階上將車交給了洛美。洛美因為心裏有些七上八下,匆匆忙忙就上了車子,四姐替她關上車門,車子便濛濛細雨中駛出了容宅。
榮海正開完了董事會,從會議室裏走出來,孫柏昭説:“言少梓果然中計,等他明天悟過來補倉,恐怕江山就換了姓氏了。”
榮海正問:“言家那兩個女人呢?”
孫柏昭説:“已經簽了股權轉讓,在這兒。”從手中抽出兩份合約給榮海正,榮海正接過來,又問:“那王靜茹呢?”
孫柏昭笑起來:“怕是還在做夢與我們合作呢。”
天羅地網已經撒開,沒有一個可以逃掉,收網的繩索已經緊緊握在他手中。榮海正臉上露出一絲不可察覺的笑意,忙了這許多天,總算要大功告成了。言正傑九泉之下,看到自己精心構築的企業王國一夕之間潰成瓦礫,想必會氣得吐血吧。他的目光移向窗外,仰止廣場籠在一片煙雨迷濛中。
明天,他將立在城市之巔,笑看風雨。
電話響了,是孫柏昭接聽,應了一聲是,便轉過身來對他説:“榮太太來了,小仙問您有沒有空。”
他做了個手勢,孫柏昭心領神會,對電話中説:“請榮太太過來吧。”而後對他説,“榮先生,我先出去了。”
孫柏昭退了出去,恰好在電梯口遇見了洛美,於是叫了一聲“榮太太”,洛美卻恍若未聞,徑直就走過去了,孫柏昭心裏奇怪,因為洛美是個極識大體的人,從來不擺什麼架子,於是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只見洛美連門都沒有敲就進去了,心裏就更奇怪了。
榮海正將重要的合約文件都放到保險箱裏去了,剛剛關上了櫃門,撥亂了密碼,洛美就已經進來了。
榮海正見她臉色蒼白,身子在微微的發顫,忙問:“很冷嗎?”忙調了暖氣,又按鈴叫公司的秘書室倒兩杯咖啡來,洛美卻説:“不用了,我只是來問問你。”
他便説:“問什麼?”這才留心到她眼中完全是一種接近崩潰的恐懼,彷彿他是洪水猛獸一樣。
她一字一句的説:“我活下來,因為要復仇,要讓殺我父親,妹妹的兇手得到應有的懲罰,榮海正,這是你教我的。”
他點頭,神色已經變成一種淡然的嚴肅,彷彿已經知道她要説什麼。
她的身子仍在發着抖,她用一隻手撐在桌上,那隻手也發着抖,她的聲音卻軟了下來:“海正,我不想了,你收手吧。”
他卻笑了:“洛美,我問過你,你拒絕了,現在你卻來和我説這個,你説我會不會聽?”
洛美卻一下子撲到他的懷裏,低聲道:“我求你,海正。”她哀哀地道:“我們可以立刻回千島湖,也可以去聖*讓卡普費拉。你答應過我,要和我在聖*讓卡普費拉過一輩子。”
榮海正温柔地圈住她,低聲道:“我答應你,但要在這件事之後。”
洛美攥着他的衣袖,似乎有種歇斯底里的固執:“不!我們現在就去。”
“現在不行。”他拍拍她的臉頰,“不要小孩子氣,這是生意,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更何況,就算你要放過他,我還要算我的帳。”
洛美的聲音低下去:“可是,我剛剛去見了朱醫生。”
這句話立刻吸引了他絕大的注意力,他“恩”了一聲,示意她説下去,她説:“我已經懷孕了。”
他“噢”了一聲,看着她:“好消息啊。”
她卻是慌亂的,似乎根本不在意這件事,她説:“請你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收手吧。”
他説:“這和孩子有什麼關係?”卻掩不住心裏的高興,伸手摟住了她,問,“醫生説孩子怎麼樣?男孩還是女孩?”
她仰頭看他,眼裏的淚光一閃:“才只五十天,醫生説還來得及。”
他不解地問:“來得及做什麼?”
她説:“來得及拿掉。”
他的心裏一冷,身子也冷了,他望着她,慢慢地告訴她:“你若敢動我的孩子,我絕不放過你!”
她立刻説:“你收手,我絕不動她。”
他靜靜地打量他的妻子,像打量一個從未見過的對手,最後,他嗤之以鼻:“你不敢!”
“我敢!”她幾乎是本能地叫道,“你不答應我,我立刻去拿掉她。”
他的唇角漾起了一縷笑意,洛美昂着頭,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他終於不自在起來了:“洛美,不要像個小孩子一樣,這不是該任性的事。”
“我不是開玩笑,我也不是在任性。”她一字一句地對他説,“榮海正,我是來通知你,和你談判。”
他的臉色越來越嚴肅了,可是他的口氣還是輕鬆的:“你把咱們的孩子當成一件企劃案嗎?”
“就算是吧。”她冷冷地説,“你不是想要孩子嗎?他應該比你的企劃,你的公司,比你的身家都要重要才對。”
他嘴角一沉:“好吧,有什麼話你就説吧,到底是為什麼?”
她説:“不為什麼。”卻不自覺地咬了一下下唇。
榮海正示意她坐下來,才説:“我們是盟友,現在你有這樣的決定,總是有一個合理的理由的。”
洛美煩躁不安,並且更有一種近乎絕望的口氣:“你還想怎麼樣?我只要你收手,我甚至肯將孩子生下來。”
他不解地望着她,她自欺欺人地扭過頭去,他抓住了她的肩:“官洛美,到底你是什麼意思?你看着我!”
她不肯看他,只簡單地,生硬地説:“我都知道了。”
不祥的感覺在他心頭慢慢擴散,他問:“你知道什麼了?”
她垂頭不語。
他追問:“你知道什麼了?”
她終於忍不住爆發了:“我知道你的一切陰謀算計!我知道你的一切卑鄙手段!我知道我肚子裏孩子的父親完全是個惡魔,而他則是個不折不扣的孽種!”
他大怒,甩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她嘴角迸裂,血滲出來,她既不哭,也不説話,一雙深幽幽的大眼睛瞪着他,直瞪到他心裏某個部位生生地疼起來。
他木然地轉過臉去,冷冷地説:“這一掌是打醒你,讓你記清楚,我是你的丈夫,而你維護的那個人,只不過是你的姦夫。”
她站起來,不言不語,開了門走出去。她走出了宇天大廈,走出了仰止廣場。
晚上的時候,雨下大了。城市的雨季,一貫是這種淅淅瀝瀝的調子,四姐坐在椅子上,揉着她患了關節炎的雙腿,心裏就在怨這種濕答答的天氣。老天似乎剛看了場悲劇,止不住洶湧的淚水紛紛揚揚飄灑下來。
庭院裏傳來車子的聲音,她慌忙站起來出門去,榮海正的座車已駛入了穿廳,車窗玻璃降下來,她看見主人那張臉上,有一絲難得的着急:“太太呢?”
“一大早出去了,説是去看醫生了,還沒有回來呢。”
榮海正示意司機,車子又駛出了容宅。
四姐心裏納悶,剛剛走回客廳,又聽到車聲,忙又出去,果然是洛美回來了,她忙打開車門,説:“先生剛回來找您呢。”正説着,榮海正的車子也駛回來了,大約剛剛在門口遇見了,所以調轉回來。
洛美下了車,也不攏一攏大衣,任由那水貂皮的毛邊打水門汀上拖過去,她一直走到客廳裏,雙手一垂,鬆鬆的皮草大衣就自她肩上滑下來,落在了地上。她像個機器人一樣,慢慢地往樓上走,一步一步地上着台階。
榮海正幾步追上她,一下子扣住了她的手:“你去了哪裏?”
她的目光虛虛地從他的臉上掠過,令他不自主地心悸。他只是在醫院裏,在她父妹猝亡後見過她這種目光,他知道,這是萬念俱灰。
她的聲音是生硬的,彷彿聲帶已不受她控制,她只答:“醫院。”
他硬生生地將她按在了牆上,幾乎是用吼的:“去做了什麼?”
她偏過了頭,拒絕感受他温熱的鼻息。他強迫她將臉轉過來:“你説話啊!”
她是茫然的,所以她是無謂的。她根本不覺得自己是在一座火山上。她只從薄薄的唇中吐出一句反問:“你説呢?”
他壓抑着胸中翻騰的怒火:“你敢!”
“我已經做了。”她蒼白無力地垂下頭去,“現在隨你處置。”
如果手中有刀,他絕對會一刀割斷她纖細的頸,即使沒有刀,他的手也已掐在了她的脖子上,漸漸收緊。
她艱難地喘息,那種聲音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聲音。他説:“我一定會殺了你,如果有辦法開脱罪名的話,因為我不想為了一個冷血動物去坐坐牢。”他撒開手,語氣中帶着尖鋭的嘲諷,“我承認你打擊了我,但是你的所作所為恐怕適得其反。我絕不會放過言少梓,你等着看他仰止大廈上跳下來吧!”
她奮力地攔住他:“我是你的妻子,如果離婚,我有你一半的身家。”
他一震,回頭看她,目光如刃。
“我有言氏家族的B股的30%,A股的15%,我還有你在BSP中股權的一半,我反對你的決定,你無法輕易讓董事會通過!"
他帶着一種重估的心情來打量她,末了,他冷笑:“你這算徹底地背離同盟了?你一位翻臉就可以難倒我?好!我成全你,明天就約律師來,你別想從我這裏得到一毛錢!你願意陪他一同去死,你們兩個就一齊到地域裏去做一對同命鴛鴦!”
她凜然:“我還怕什麼?我從來沒怕過死。我也早該死了。是你把我從死域里拉出來的,我不過是又回去了,所以我什麼都不欠你的了。何況你娶我是為了什麼,你心裏明白。”
他的臉色一剎那變了,原本一副睥睨鄙夷的樣子,但是一下子變了,神色變換莫測,最後終於沒有説話。
他問:“你見到證據了?誰給你看的?”
她答:“言少梓。”
他眼中微有笑意,彷彿是愉悦:“很好,你是打算相信他了。”
洛美望着他:“你的計劃真是天衣無縫,你娶我也不過是為了找個替罪羊,你早就轉移了資產,把BSP做成了一個空殼,你等着復仇成功後我替你去坐大牢;而你,拿着百億的資產,可以逍遙自在地去過下半生。”
他慢慢地點頭:“不錯,我起初是這樣計劃的。”
她的眼底終於有什麼碎掉:“果然如此,我一直在懷疑,你這樣的人,怎麼可能不計利益地付出,你不是做這種傻事的人,原來都是做戲,容海正,你真是算無遺策。”
他卻轉開臉去:“我算無遺策,但我沒有算到一條,那就是你。”
她近乎麻木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愛言少梓,我也知道他愛你,所以我才會接近你。在我的計劃裏,你確實應該是個替罪羊,在大牢裏過完半生。可是後來我改了主意,因為……”他終於望向她,嘴角上揚,彷彿是笑,“算了吧,我説了你也不會相信的。”
她冷冷地道:“我確實不會再相信你的任何一句話。你謀殺我父親和洛衣,派人在車上動手腳,派人在洛衣荼中下麻醉劑,做出酒後駕車出車禍的假象,然後又來告訴我是言氏家族下的毒手,騙得我的信任與合作。容海正,你真是煞費苦心。”
他的臉色微微震動。
她説:“可惜,你殺人滅口得遲了一些,那個司機在臨死前留下了信件,指證是你讓他下安眠藥和興奮劑的,這算不算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官洛美,我承認我當初對你動機不純,但你也別把全部的罪惡扣在我頭上,做過的我承認,沒做過的,你別冤枉我。”
“冤枉?”她輕蔑地反問,“我冤枉你什麼了?我沒有見過你這骯髒的人。為了把言少梓除掉,你竟然利用我,讓他以強姦罪入獄,你太不擇手段了,根本沒有一點人性,你根本不是個男人!事後你對我那樣好,在千島湖,原來是負疚於心!我想想真是覺得噁心作嘔!”
他揚起手來,她把臉一揚,彷彿就等着他這一掌,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着,最後,他終於咬着牙:“官洛美,我真是後悔,我後悔認得你。這世上隨便一個女人,也會比你強,我花了多少心思,我做了多少事情,你沒有心嗎?我愛你,我那樣愛你——我把全盤的計劃放棄,我寧願冒着最大的風險放棄原來的計劃,我甚至想用孩子來留下你,你就是這樣待我?你寧可相信言少梓無辜,也不肯相信我?”
“你愛我?”她譏諷着笑,“原來你就是這樣愛我的,容海正,你還妄想我替你生孩子,剛剛我在醫院裏,躺在手術枱上的時候,心裏不知道有多痛快,因為你這樣的人,活該一輩子斷子絕孫!”
他那一巴掌終於扇下來,扇得她頭暈目眩,她緊緊的抓着樓梯扶手,以免栽倒下去,而他卻驟然大笑,他仰面哈哈大笑着,轉過身朝外走:“我真是錯看了你!我真是低估了你。我真是錯了!錯了!哈哈哈……”
他狂笑着走出門去。
洛美像打了一場大仗一樣,一下子軟軟地滑坐在樓梯上。
窗外是冷雨的夜,那種滴答滴答的聲音,似乎會從耳入腦,將人身後最後一絲暖意都帶走似的。
洛美就是那樣精疲力竭,坐在樓梯上聽着那冷冷的雨聲到天明的。
他眼中微有笑意,彷彿是愉悦:“很好,你是打算相信他了。”
洛美望着他:“你的計劃真是天衣無縫,你娶我也不過是為了找個替罪羊,你早就轉移了資產,把BSP做成了一個空殼,你等着復仇成功後我替你去坐大牢;而你,拿着百億的資產,可以逍遙自在地去過下半生。”
他慢慢地點頭:“不錯,我起初是這樣計劃的。”
她的眼底終於有什麼碎掉:“果然如此,我一直在懷疑,你這樣的人,怎麼可能不計利益地付出,你不是做這種傻事的人,原來都是做戲,容海正,你真是算無遺策。”
他卻轉開臉去:“我算無遺策,但我沒有算到一條,那就是你。”
她近乎麻木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愛言少梓,我也知道他愛你,所以我才會接近你。在我的計劃裏,你確實應該是個替罪羊,在大牢裏過完半生。可是後來我改了主意,因為……”他終於望向她,嘴角上揚,彷彿是笑,“算了吧,我説了你也不會相信的。”
她冷冷地道:“我確實不會再相信你的任何一句話。你謀殺我父親和洛衣,派人在車上動手腳,派人在洛衣荼中下麻醉劑,做出酒後駕車出車禍的假象,然後又來告訴我是言氏家族下的毒手,騙得我的信任與合作。容海正,你真是煞費苦心。”
他的臉色微微震動。
她説:“可惜,你殺人滅口得遲了一些,那個司機在臨死前留下了信件,指證是你讓他下安眠藥和興奮劑的,這算不算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官洛美,我承認我當初對你動機不純,但你也別把全部的罪惡扣在我頭上,做過的我承認,沒做過的,你別冤枉我。”
“冤枉?”她輕蔑地反問,“我冤枉你什麼了?我沒有見過你這骯髒的人。為了把言少梓除掉,你竟然利用我,讓他以強姦罪入獄,你太不擇手段了,根本沒有一點人性,你根本不是個男人!事後你對我那樣好,在千島湖,原來是負疚於心!我想想真是覺得噁心作嘔!”
他揚起手來,她把臉一揚,彷彿就等着他這一掌,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着,最後,他終於咬着牙:“官洛美,我真是後悔,我後悔認得你。這世上隨便一個女人,也會比你強,我花了多少心思,我做了多少事情,你沒有心嗎?我愛你,我那樣愛你——我把全盤的計劃放棄,我寧願冒着最大的風險放棄原來的計劃,我甚至想用孩子來留下你,你就是這樣待我?你寧可相信言少梓無辜,也不肯相信我?”
“你愛我?”她譏諷着笑,“原來你就是這樣愛我的,容海正,你還妄想我替你生孩子,剛剛我在醫院裏,躺在手術枱上的時候,心裏不知道有多痛快,因為你這樣的人,活該一輩子斷子絕孫!”
他那一巴掌終於扇下來,扇得她頭暈目眩,她緊緊的抓着樓梯扶手,以免栽倒下去,而他卻驟然大笑,他仰面哈哈大笑着,轉過身朝外走:“我真是錯看了你!我真是低估了你。我真是錯了!錯了!哈哈哈……”
他狂笑着走出門去。
洛美像打了一場大仗一樣,一下子軟軟地滑坐在樓梯上。
窗外是冷雨的夜,那種滴答滴答的聲音,似乎會從耳入腦,將人身後最後一絲暖意都帶走似的。
洛美就是那樣精疲力竭,坐在樓梯上聽着那冷冷的雨聲到天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