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來到“御品樓”,感覺就不同了。
上回是被裝進麻布袋,一路抬進來,這回則是坐在跑車上,風風光光開進來。
紗紗滿臉稱心如意的笑,偷瞄了身旁的凌天一眼。
呵呵呵,深入敵方大本營!
她高興地左張右望,開眼界。
這裏,除了那座以古色古香為號召的餐廳沒改變外,其他房舍已經全部翻新,電腦化全自動管理的倉儲部,取代了她上回一來就造訪的倉庫,而充滿古早氣息的中國式廚房,也被現代化的廚間所代替。
但即使舊屋翻新,每楝建築物的外觀,還是保留了些許中國風。
凌天將跑車開進車庫,提起她的行李,引領她進入主屋。
“‘御品樓’現任的當家是第九代傳人——周克輔跟他的新婚妻子,傅乃菱。”凌天邊走邊向她介紹。“我的師父已經退休了。”
“嘎?什睽師父啊?”她裝作毫不知情。
雖然順利潛入敵方大本營,成功機率攀高,但也得提防會不慎露了馬腳。
切記切記,這裏的每一個人、每一棵樹、每一尾魚,她都很陌生!
[當然是廚藝師父。我們‘御品樓’是出了名的中國餐廳啊,我剛剛跟你提過了。”他由衷地佩服她連小細節都注意到了。
不過,既然他能[請君入甕”,就代表他有自信剝除她層層的偽裝。
“喔——那你是?”她裝得呆杲。
“現任當家的二師弟。”他耐心地配合起她的演技。
她點點頭,佯裝驚訝。[這聽起來好——]
“古色古香。”他主動幫她接上形容詞。
她伸出食指,拚命點頭,一臉“對對對對對”的神情。
“我也這樣覺得。”他笑得很開懷。
到此,兩個人都還在〈〈一,〈〈一得還頗為愉怏哩!
雖然身在紐約,但凌天也好一陣子沒回“御品摟”了。他在紐約另有住所。之前每次回來,都逢大師兄人在外頭,師父幾度盤算把“御品樓”的重擔架到他肩上去,虧得他滑溜,才沒被委以重任。
那幾年,剛好師父與大師兄對“御品樓”的營運方針產生歧見,大師兄因而離開,後來,他帶了新婚妻子回來,乖乖接下經營權,把“御品樓”徹頭徹尾地改造一番,也把員工們累得人仰馬翻。
如果不是對紗紗另有計畫,他也不會回“御品樓”,給大夥兒忙上添亂。
接近黎明,到處一片寂靜,他與紗紗的調笑聲迴盪在大宅裏,十分響亮。
大宅的等一盞一盞亮起,從三樓一路亮到二樓,再亮到一樓,霎時火通明。
凌亂的腳步聲與略帶驚喜的交談羹也一路響來。
“總管,我好像聽見二師弟的聲音?”
“是的,我好像也聽到了凌二少的聲音。”
“凌二少已經好一陣子沒回來了,今天是什麼風把他吹回來的?”
凌天一手攬住紗紗的腰,閃進大廳。
“嗨,是我。”他砰一聲,放下行李,一臉氣定神閒的笑。“沒想到你們的耳朵都這麼靈,怎麼了?太久沒見到我,連覺都睡不好了嗎?”
所有的人——所有的人也不算太多,就總管夫婦以及周克輔夫婦四位,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雙儷人。
暫且不管儷人之一——那個陌生女郎的打扮有“哪一點”古怪,單單是凌天摟着女人的腰,就是前所未見、前所未聞啊。
凌天取下藍色墨鏡,在他們眼前晃一晃。
“怎麼了?都不認得我了嗎?”
身型偉碩的周克輔回過神偕同妻子傅乃菱,從樓上走了下來。
“二師弟,這位是?”他炯亮的大眼睛直盯著紗紗看。
“娜塔莎。”凌天開口介紹,還是氣定神閒的笑。“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四個人一齊發出嘯吼。
吼完之後,他們也都呆掉了。
總管的退化性關節炎當場發作,跌在地上爬不起來。
總管的老婆也軟軟地坐下來,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虧得周克輔沉穩,急性子的傅乃菱才沒有三步並作兩步,滾成一顆皮球彈下去。大家心裏都有好幾個大問號——
他們痴心的凌二少,已經移情別戀了?
他們有品味的凌二少,喜歡那種胸前空空的女人?
大家的眼神,不約而同地集中在紗紗“咪咪冒冒”的胸口,都覺不忍萃睹。
為了配合原本“波瀾壯闊”的身材,紗紗穿的是一款罩杯“e”級棒的洋裝,不過,安妮塔那一刺,偽裝被拆穿,如今那洋裝穿在她身上,實在空洞得嚇人。
“喂,我什麼時候答應當你的‘女朋友’了?”紗紗頂了頂他的腰眼。
他別以為她住到他的地盤上,就可以隨他愛怎麼“吃”就怎麼“吃”。她可沒那麼大方,這麼快就把全部的“本錢”通通賭上!
“現在。”他堵住她的嘴,熱辣辣地來上一吻。
當家主母傅乃菱推開老公,咚咚咚地跳下階梯,指著凌天的鼻子,質問道:“你、你不是很痴心地在追求一個叫‘紗紗’的女子嗎?”
“嗯。”凌天看著“娜塔莎”笑。
“你不是為了追她,走遍世界各個角落嗎?”
“嗯。”凌天繼續看著“娜塔莎”,別有所思地笑。
“那位紗紗小姐對你的意義,不就像是我之於周克輔一樣的重要嗎?”
她之前見過凌天,凌天給她的感覺就是個、就是個……道地的痴心男啊!
那個[追你追到海枯石爛、追你追到天荒地老、追你追到‘把’到你”的痴心故事——雖然只是依據凌天説過的話,加以幻想的愛情故事——深深感動了。
沒想到才隔了多久,痴心男就不再痴心了。
脾氣急烈的傅乃菱直揪著周克輔的條紋睡衣,急唬唬地跳出來問。
紗紗嘻地一聲,笑了出來。
“我記得‘御品樓’的老闆,不總是穿著長袍馬褂,綁清朝長辮子的嗎?”
對記第一次見到周伯伯周慶達的時候,她老想扯他的辮子來放火燒,看會不會像大龍炮一樣噼裏啪啦、胡亂炸響。
但瞧瞧周克輔,他沒辮子,可是不折只扣的現代人裝束呢!
想到那種不知道該説是“復古”、還是“士聳”的打扮,乃菱嘆了口氣。
“我命令他,六十歲之後才可以做那種‘老叩叩’的打扮。”
聽得周克輔一陣苦笑,他是標準的[氣管炎]!
凌天扳過紗紗的小臉,慢條斯理地開口,“你——‘記得’?”
哎呀,嚴重口誤!
“我之前在書裏看過,所以我‘記得’。”這是她隨口掰的理由,希望他別雞蛋裏挑骨頭了。她過分甜蜜地微笑。
“是嗎?”凌天放過她一馬,暫時先不戳破她。
這個遊戲很好玩,接下來會更精采,沒有必要在一開始就讓她警戒起來。
這時,電話響起,總管太太搶先去接。
“凌二少,你的電話。”她將手裏的無線電話遞過去,心裏犯嘀咕。
怪哉,難道這時間是事先算準的不成?不然,凌二少才剛回到大宅,找他的電話就跟著到了。
[告訴對方,我等一下再回電。”凌天摟著紗紗,深情地微笑。“我請總管為你安排一間客房,離我的卧室近一點。”
“好。”她舔了舔唇,誘惑地輕笑。
雖燃性感的身材已經毀了三分之一,她只剩下腰圍與臀圍有看頭而已,但她仍必須繼續努力,可不要讓凌天這尾上了鈎的魚兒溜走才好!
她,一定要親手扭下那勝利的果實,以報凌天嘲笑之仇!
總管太太又開口。“呃,凌二少,這通電話是來報告[歐陽紗紗]行蹤的的。]
只見凌天圍在她腰際的手臂一抽;瞬間離開她身邊,身形矯健地一晃,就往樓上奔去。
“把電話接到我房間,我立刻接。”口氣充分透露出他的迫切。
傅乃菱抬起長腿,跨到牆上,攔住他的去路。
“你這不是很矛盾嗎?女朋友都已經在眼前了,還關心著千里之外的另一個女人?”她實在太不解了,但靈敏的鼻子已經嗅出些許不對勁。
幾天聳聳肩,一臉“你奈我何”的笑。
“這是我的事。”
“喂,你怎麼説?”乃菱兇巴巴地問紗紗。“看緊男人是女人必備的本領之一,難道你就任他去打聽前任愛人的數息,一點都不在乎?”
紗紗也亮開一個燦爛的笑容。“隨他去好了。”
反正“娜塔莎”是她,“歐陽樓紗”也是她,凌天心中要緊哪一個,她有必要捻酸吃醋?
根本就沒必要嘛!
住進“御品樓”,最大的好處,不是省下旅館費,也不是免費得到一個好導遊,當然更不是賺到一個跟凌天朝夕相處、耳鬢廝磨的機會。
而每天最大的樂趣,也無關乎如何設計凌天、惡整凌天,而是——
[菲力,親愛的,快點過來!”紗紗抬起頭,甜蜜地呼喚著。
日光室門口,菲力與凌天並排而立。
凌天的魅力就不消説了,依然是那身雅痞的打扮,依然是那束墨黑的長髮,膠框太陽眼鏡架在挺直的鼻樑上,格外有型有款。
但是,菲力比他更出色!
據她所知,菲力來自瑞士,祖先曾經定居在阿爾卑斯山。菲力的血統高貴、家世顯赫,世世代代都是英勇的戰土,至今仍是如此。
與斯文擾雅的凌天相較,菲力的體勒更加魁梧、厚實。他擁有凌天所沒有的英雄本色與粗誑魅力,打從紗紗見到菲力的第一眼起,就為之傾心了。
看著為了別的男性而雙頰飛紅的她,凌天心裏頗不是滋味。
“菲力,你還在猶豫什麼,泠點過來啊!”紗紗敞開懷抱,嬌聲呼喚。
雖然美麗胸線不再“突出”了,但她還是不改“娜塔莎”的性感路線。
畢竟,只有性感才能釣得到凌天這尾活魚,把他的心麼牢抓住啊!
以前為了避免穿幫,她還不敢穿上露太多的衣服;現在待在温暖的室內,加上無須掩飾“法寶”,她行李箱裏的細肩帶短小上衣、熱褲,通通都出籠了。
説也奇怪,以前她多排斥這類衣服,老是一條牛仔褲、一件花襯衫就行遍天下,現在穿上這麼卡哇伊的服裝,她卻一點都不覺得忸怩,只是有點暗恨自己“小而美”。
但是,看到凌天激賞的眼神,還是會讓她走路像在飛,心情很美好。
凌天眼睛大吃冰淇淋,臉上卻是心火難消的神情。
她一身涼泠,黏着她本來就是他的福利,不料她竟然叫菲力奔向她的懷抱?!
有沒有搞錯?這女人大概是把他當作死人了吧!
凌天握拳,指節咯咯作響。
但紗紗完全無視於他的存在,她的眼裏只有新歡,沒有舊愛。
菲力偏頭看看凌天,有些猶豫,深怕這位美女會讓他們好友倆反目成仇。
“菲力!”紗紗不死心地叫道。
凌天唇角一撇,重重地拍菲力的肩。
凌天唇角一撇,重重地拍菲力的肩。
[去吧,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自從見過你以後,她就不再愛我了。]
得到好朋友的許可之後,菲力終於奔向紗紗。
“汪汪!”對不起啊美女,讓你久等了!
聖伯納犬菲力撲進紗紗的懷抱。
“這才乖嘛!”紗紗蹲下來,抱著它毛茸茸的狗頭,開心大笑。
一根長指點了點她的手臂。“記住,我才是你正牌的男朋友。”
哼,不理他!
“現在菲力跟你相依相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應該是我的權利。”
哼,就是不理他!
現在大[狗]當前,她愛都愛死了,忙着跟狗玩耍的時間都嫌不夠多了,哪還有空理旁邊那位帥先生?-,先讓他嚐嚐醋酸是什麼滋味好了。
至於復仇計畫?啊,也先滾一邊去啦,她的心防此時全部鬆開。
她拎起菲力的長耳朵,皺著鼻子笑説:[菲力,你好可愛喔!”
“呵、呵、呵!”我也很喜歡你啊,漂亮的小姐。
菲力伸出舌頭,親暱地舔、舔、舔、舔她的小臉。
“哈哈!”紗紗樂不可支。“你知道嗎?我一直都想養一條這樣的大狗狗。”
她的口風在“寵物雄兵”的柔性瓦解之下,變得比較松,否則“娜賽沙”是從來不會談論自己的過去。
凌天撫了撫額角。
好吧,臭菲力,這就當作是你侵佔我的專屬權利的正當理由吧!
“為什麼不養?”他瞪了菲力一眼,接口問。
紗紗僵了一下。
“不方便養。”她垂下眼瞼,掩住思緒。
呵,這個小動作依然如故。
“怎麼個不方便法?”他倚在門邊,雙臂盤胸,悠然的問。
因為她沒有家。
小時候媽媽不讓她養,到了寄宿學校也不能養,擅自逃學之後,滿世界亂滾又亂跑,沒有一個固定的落腳處,又怎麼可能擁有自己的寵物?
雖然位在台灣的歐陽大宅也養了條大狗狗,但是每次回台灣,她只能趁歐陽元配出國,在大哥的庇護之下住個幾天,跟狗狗還玩得不夠過癮的時候,就必須離開了。
這樣想一想,其實她也滿可憐的,老是以旅館為家,什麼時候才能擁有自己的家、自己的房子,和自己的狗狗?
大概是舊地重遊,紗紗那粗似水泥柱的神經被撩動了,一時有些落寞。
自己的家、自己的房子,除了自己的狗狗之外,還會有哪些成員?
好象沒有喔……
驀地,凌天的笑臉出現在腦海裏,一副賴定了就趕不走的摸樣。
紗紗渾身一僵。他?他也想來湊一腳?
不對,問題出在她的腦子裏。“她”,也想讓“他”來湊一腳?
“汪!”舔舔。美女,怎麼啦?你的俏臉怎麼一下子沉下去啦?
“怎麼突然不説話了?”凌天彎下腰,給她來個大特寫。
他的輪廓俊美,眼睫好長,隱於藍色鏡片下的眼睛又狹長又漂亮,總是盈滿了光點,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原來,凌天這麼、這麼的好看,她以前從來沒有這麼震撼過。
“走開走開!”她忙不迭趕開了他。
她在想什麼啊?凌天好不好看,關她屁事?
如果她擁有一楝面向著大海的堅固石屋,可以如她所願,常常看到蔚藍的大海與晴空,石屋裏的成員也該是小與她相伴的潤雅,她她她、她怎麼會聯想到凌天?
難不成她真想和他鬥上一輩子?
“汪!”舔舔。美女,你在想什麼?麻煩請把注意力轉回來,好嗎?
“還是菲力你最好了!”她用力地抱住菲力。
菲力更高興地對她舔、舔、舔、舔、舔!
凌天幾乎摸熟了她的心思。“想到什麼不開心的事?臉色這麼難看?”
“你!”她毫不客氣地指責他。
你這個壞傢伙,怎麼會出現在我未來的藍圖裏?
這次整倒你之後,咱們就兩不相干。以後你住東半球,我住西半球;你住南半球,我住北半球,你睡左邊,我睡右邊……呃,睡哪一邊?
不對,她又在想些什麼?
紗紗霍地站起身!她想她大概是累了,累得連大腦都糊了。
[菲力,我晚一點再跟你玩。”她沒有力氣地搖搖手。“我先回房去休息。”
“等等。”凌天拉住了她。
“幹嘛?”她沒好氣。
他的延伸瞄準她臉上的某一點,神色古怪。
“我以為你頰邊的那顆痣是真的。”
“難不成還有假的嗎?”她瞅了他一眼,覺得他真是沒禮貌,居然當她的面,對她評頭論足。
“有,你自己去照鏡子看看。”
紗紗慢吞吞地踱到鏡子面前,隨便一瞄,當場嚇了一跳。
她的銷魂痣呢?怎麼不見了?
可惡!一定是菲力熱情的舔吻,把她的痣給舔掉的!
“怎麼回事?”他好整以暇地走過來“關切”。
是她的錯覺嗎?她總覺得,凌天的眼神閃過一絲壞心的得意。
奇怪,資料上不是顯示,除了對付“歐陽紗紗”以外,凌天對其他女人都是很温柔、很紳土、也很客氣,但他怎麼會出現那種眼神?
莫非她看錯了?
“哎……哎呀。”想、快想、該怎麼圓謊?紗紗吶吶地解釋。[之前,這邊長了一顆痘痘,我怕被人看見!所以……”
“所以乾脆把它偽裝成一顆痣?”凌天咳了一下,掩飾笑意。
“……對。”突如其來的狀況,讓卸除心防的她,一時很難明快地反應。
她窘得很,沒有料到繼“襲胸事件”之後,這麼快又暴露了另一個偽裝。
她得小心了!再這樣下去,情況會愈來愈不妙,勝算也會愈來愈少!
他低下頭,狹長的眼睛猛放電,低沉的嗓音蠱惑人心。
“這麼嬌嫩的皮膚,真的會長痘痘嗎?”他伸出手,輕觸她的粉頰。
雖然隔了一層生化面膜,但他的長指會通電,熱度高張得很,輕輕一觸,紗紗就緊張得幾乎跳起來。
他的接近,愈來愈能引發她心跳失控的頻率,她必須更努力心理建設,才能以“娜塔莎”的性情去面對他,輕鬆遊走在曖昧挑情的邊緣。
很可惜,她的心現在連一點點屏障都沒有。
她七手八腳地拍開他。“放手放手,我要回房休息了。”
她狼狽地“逃”離日光室,在關上門之際,聽到凌天對菲力説道——
“菲力,好狗狗,為了嘉獎你,今天特別多賞你一罐牛肉罐頭。”
奇怪了,剛剛凌天不是還對菲力頗為不滿嗎?不是還跟他爭風吃醋嗎?怎麼轉眼間,就要“嘉獎”菲力了?
莫非她頰邊這顆痣,是他教唆菲力……
紗紗搖搖頭。想太多,她真的想太多了!
狗狗怎麼懂得卸除她的偽裝?她真的是想太多了!
即使身在美食天地“御品樓”,對紗紗來説,吃飯仍是一件痛苦的事。
她本來就不喜歡吃正餐,只愛吃蜜餞酸梅那種酸酸甜甜的東西,偏偏“御品樓”的當家夫婦又好客得很,每一餐都邀她同桌共食。
順帶一提的是,所有的人都在短時間內,消弭初初見到她的驚愕。
一開始,還聽得到一些耳語——“以前凌二中喜歡的‘歐陽樓紗’,不但優雅美麗,還具備名門閨秀之風;現在愛上的‘娜塔廈’,性感有餘,氣質不足,真不曉得凌二少是怎麼瞧上眼的?”
但這些耳語,不知道什麼原因,也在兩天之內清除完畢,活像從來沒出現過。
所有的人瞧著她的眼神多了一分狐疑與試探,少了一分排斥與反感。
“娜塔莎,吃啊,怎麼不動筷子?”傅乃菱熱情的聲音,把她飄飄的神志喚回了飯廳。
紗紗垂下眼兒。吃飯、吃飯、討厭的吃飯時間!她想要啃梅子啦!
“這道‘醬爆雞胗’是我家小郎君的拿手好菜,嚐嚐!”她不只善盡女主人的本分,拚命幫她佈菜,還吆喝凌天一起來。[喂!照顧你的女朋友啊。]
她直衝著紗紗笑。
那笑,讓紗紗心裏猛犯嘀咕,好像她已經知道了什麼秘密之事。
“來,這道‘紅酒燜春雞’是我大哥到法國取經學來的,嚐嚐吧!”凌天從善如流,夾了最軟嫩的雞翅,送到她碗裏。“你別看我大師兄承襲的是中華料理,其實在他離家那幾年,也曾到各地拜師學藝,各國料理都難不倒他。”
[喔?]她感興趣地聽者,維持良好的餐桌禮儀。
她知道這很美味,也知道那很好吃,但……她就是隻想啃兩顆話梅啦。
紗紗只好像小時候一樣,在優雅美麗的大原則之下,吞了幾口,再偷偷地把飯菜留下來,放到腳邊,給菲力加菜。
“對了,忘了跟你推薦,這道湯也是超級美味——”凌天一匙舀起冬菇竹笙燉雞湯。
就在這時,總管前來報告。“凌二少,你的電話。”
“誰打來的?有什麼事?”凌天隨口一問。
“是例行向你報告‘歐陽紗紗’行蹤的電話。]
他立刻彈起來。“我馬上去接。”
凌天隨手擱下湯匙!順手撇下紗紗,起身就走,連句道歉也沒有。
紗紗一怔,結結實實地怔住。
像他行止如此優雅的人,竟然會連句“失陪”都忘了説,就擅自離開餐桌,可見……他有多渴望知道[歐陽紗紗]的消息。
而那些“歐陽紗紗”的消息,都是她交代大哥與潤雅放出去的幌子。
不管凌天有多氣“歐陽紗紗”,又不管凌天有多喜歡“娜塔莎”,單就“重要性”來説,眼前的“娜塔莎”顯然比不上千裏之外的“歐陽紗紗”。
不知怎地,心理突然有點不舒坦。
“看來,凌天還是很難忘情於‘歐陽總紗’。”傅乃菱跟老公咬耳朵。
周克輔碰了她的手肘一下,示意她別再説了。
奇怪。真奇怪。
[歐陽紗紗]是她,[娜塔莎]也是她,為……什麼在她的心裏面,這兩個代表著本尊與分身的名字,竟開始產生決裂了?
“餓死了!餓死了!”
好不容易結束長達兩個半鐘頭的晚餐時間,紗紗抱着餓得扁扁扁的肚子,回到客房。
亮了燈,她在第一時間摸向行李箱,打開裝零食的袋子,倒了倒。
啊,沒有?
再倒一倒。
還是沒有?
不會吧?難道她已經把之前從台灣偷偷帶出來的青梅、烏梅、話梅、臘梅、Q梅、茶梅、甘甜梅、紫蘇梅、薰衣草梅通通吃完了?
紗紗晃了晃,眼前一片黑暗。
慘了,她的復仇計畫進行得正穩當,眼看就要衝向成功的終點站——如果一切如預期啦。現在臨時抽腿回去買梅子,實在無聊,要是請潤雅幫她寄來,又怕露了餡。
紗紗全身無力地趴在行李箱上,軟綿綿。
就像金頂電池之於金頂兔,梅子之於她的意義,也像補充電力一樣重要。
唉,現在只能想想,有什麼方法可以解決了。
退而求其次,吃葡萄乾?吃蔓越橘乾?吃紅櫻桃乾?吃黑櫻桃乾?
吃什麼都不如酸酸的梅子對味!
紗紗繼續趴著,讓自己保持在“省電模式”,腦子轉啊轉、轉啊轉。突然間,一線靈光伴箸一個男人身影,閃進了她的小腦袋。
這回在她腦海裏活蹦亂跳的,可不是凌天,是醃菜大叔!
打從她七歲第一次到“御品樓”,醃菜大叔就掌理所有醃漬類的食品。他親手傲的醃梅好吃得不得了!前些日子,她還瞧見老當益壯的他忙著在做醃菜呢!
有了醃菜大叔,想吃梅子補充“電力”,當然不成問題!反正她小時候就常常背著大人,溜進倉庫,偷醃梅吃。
醃菜大叔的醃梅啊,第一口保證甜蜜蜜,第二口咬下去,那酸溜溜的滋味直達牙根,真叫人又愛又怕,她每次都吃得嘖嘖亂叫。呼,想起來就好過癮!
雖然倉庫後來改建成電腦化全自動管理的倉儲部,但溜進去偷幾顆梅子吃,應該還是難不倒她吧?
就算難倒了她又怎樣?她皺了皺小鼻子。有困難才有冒險、有危險才有刺激,她最喜歡冒險刺激了,不是嗎?
紗紗爬起來,[省電模式]立即切為[動力模式]。
她深吸一口氣,起立、立正、踢正步,勇敢地朝著倉儲部挺進。
中央監控室裏,三個人打開監視器,盯著螢幕瞧。
“她開始行動了。”凌天坐在螢幕正前方,蹺起長腿,愉快地宣佈。
“瞧她跑成那樣,一頓兩個半鐘頭的晚餐,真的餓壞了她。”傅乃菱坐在右手邊!也算“幫兇”之一,剛才就是由她負責滔滔不絕,以拉長用餐時間。
“從明天開始,除了三餐以外,不準再給菲力吃點心,否則它會長成一隻像豬的狗。”周克輔摸摸下巴,非常中肯地説道。
經過一場秘密協商,“御品樓”的當家夫婦,乃至於下頭的每一個人!都已經知道凌天在玩什麼把戲,也答應要傾盡全力幫助他。
不為別的,就為了“好好玩”三個字,他們也要參一腳。
螢幕上,那個偷偷摸摸的小女人,已經來到倉儲部門口。
她鬼鬼祟祟地左張右望,只怕有來人經過!卻不知道自己的行蹤已經完全暴露在監視器之下。
啪!凌天打開控制枱上的一道閥鈕,螢幕中的小女人毫不費力地打開大門。
小女人還有些頭腦,沒莽莽撞撞地到處跑。她先是站在入口處,拿著手電筒研究“醃漬類食品”放在哪一層樓,然後摸摸摸地朝目的地前進。
啪!凌天再打開一道閥鈕,她又亳不費力地侵入“醃漬物儲藏室”。
一大罐醃梅就擺在最醒目的位置,小女人跳起來,樂得直跳扭扭舞。
她擱下手電筒,抱起玻璃罐,很“專業”地拿出一雙衞生筷,坐在地上就夾出來狂吃,邊吃邊低叫,還過癮得亂蹬腳,表情十足,醃梅的美味全寫在她臉上。
“我從來不知道,咱們‘御品樓’的醃梅有那麼好吃。”周克輔看傻了眼。
“對啊,看她吃成這樣,害我也好想嚐嚐看喔。”傅乃菱簡直快流口水了。
[這傢伙從以前就知道,醃菜大叔的絕活有多美味。”凌天彈了彈螢幕中的小女人。
[你怎麼知道?]
“我親眼目睹過她偷吃的行徑。”
周克輔難以接受這個打擊。當年優雅可愛的小紗紗,就是偷吃醃梅的小賊?
“怪不得你會這樣設計她!”
螢幕中的小女人,一連吃了十來顆醃梅,滿臉的滿足,她又在手心裏放上幾顆,處理掉衞生筷,也藏好手電筒,終於依依不捨要走人了。
“該我們行動了。”凌天戴起眼鏡,倏然起身。
他飛快地按下幾個紅色按鈕,指示大家分頭行動。
當小女人走出“醃漬物儲藏室”時,蜂嗚器驟然響起。
當她開始在走廊上奔跑,一整排的紅色警示燈隨之亮開,飛速旋轉。
當她衝出倉儲部,兩具大型的探照燈已經候在門口,交叉照射,刺眼的光線逼得她睜不開眼睛。
現在是什麼狀況?她……她被抓包了嗎?
紗紗有點茫亂,強光照得她無法反應,她的心情還被好吃的醃梅所佔據。
“緊急狀況、緊急狀況!倉儲部遭人入侵,全體員工請到倉儲部前支援!”
電腦合成音在“御品樓”產業裏重覆再三,好多人從四面八方湧出來。
不會吧?不過是偷吃幾顆酸梅,有必要擺出這麼大的陣仗嗎?
紗紗眯著眼,抬起右臂,遮住眼前的強光,在心裏替自己叫衰。
這個就是“電腦化全自動管理”的倉儲部,進去容易出來難?
好爛哦!
她動都不動、逃都不逃,反正哪裏也溜不掉,乾脆跟他們耗上了。
許許多多的員工聚集在倉儲部門前,看著無所遁形的賊溜,亂語紛紛。
“娜塔莎,沒想到你竟然是個賊!”傅乃菱氣憤難當,心裏其實正熟想著那缸醃梅。呵,好想快點吃到喔!
“基於對凌二少的信任,我們同樣信任你,沒想到你竟然做出這種事!”總管先生幾乎要跳腳。
“我做了什麼事?我又怎麼會是小偷?”她替自己辯解,洗刷冤屈。“我……我只是睡不著,到這邊來逛逛而已啊。”
[逛逛而已?你看這是什麼?]
扮黑臉的周克輔上前舉高她的手,她的手裏正好捏著鐵證——
一顆酸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