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温柔的小腰
自留白軒下來的歐陽意意,堆上一絲兒賣少見少的笑容,卻是十分慵懶散温但其實非常注意留心地對他的客人説:
温姑娘現在不要你們上去。
等急了的蔡水擇立即問:為什麼?
她沒有説。
歐陽意意攤了攤手,又指一指樓上,故作神秘他説:
情到濃時,這時候,就是我剛才上去温姑娘也嫌我打擾哩!
張炭退求其次,説:那麼,吞魚集要不要我送上去?
不急不急。歐陽意意隨意他説,温女俠説這下急,遲些兒再跟你拿就是了。
張炭與蔡水擇相顧一眼,眼色沉得似是即將凝固的鉛。
然後蔡水擇慢慢地戴上了手套。
黑色手套。
許是因為手套也是黑色之故;他一旦戴上了手套,臉孔就顯得更加黝黑了,他當日給趙書四踢裂的臉,縫隙就映得更加明顯深刻,而在這時際,他臉上還帶了點詭異的笑意,越發使他那張爛了的黑臉像一粒發了酵的黑色蠶豆。
他一面詭笑,一面如是説道:
吞魚集裏邊錄有一首歌,不知你是否記得?
他也不待張炭回答,便已隨口拉了個調,哼唱了起來:查波婆,家破婆,加波波,喳婆婆
張炭聽了,只沉重地搖頭,説:你本來有事,你先回去,温柔的事,我留在這兒好了。
然後卻跟歐陽意意等説:這位蔡兄弟有事在身,不能久候,他要先回去,你們就高抬貴手,放放行吧。
歐陽意意怔了一怔,他一時不知日己出了什麼漏子,出了什麼問題,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是好。
他倒沒料到有這一着:
來人居然在未等到温柔離去就走。
而且不是三人都走,只一人離去。
那該怎麼辦?不許走,即成對敵:若放行,豈不放虎歸山?
見歐陽意意一時沒説話、沒説話,利小吉便接道:你們要走?
不,張炭道,不是我們,只是他一個人。
我不走。蔡水擇澄清道:是他先走。
你走。張炭一張胖嘟嘟半黑半白的臉相當堅決,我留。
是你走。你還有要事要辦。蔡水擇一張黝黑的臉已掙得透紅,你在七大寇、桃花社和天機都有重任,我沒有。所以,我留,你走。
咖有這樣的事!張炭繼續爭持到底,你是個有家室的人,你的膽子有多大?留下來,留到底,自是我的事。
現在下一樣了蔡水擇悲哀地抗聲,總之是:你走,我留
張炭冷笑,忿笑。
祥哥兒機警地道:什麼意思?你們在演什麼劇目兒?
朱如是眯着眼睛,自牙縫裏問出了字句:到底誰走?誰留?
到了這幾,忽聽一人道:誰也不許走。
消息回來了。
根據今宵多珍重戚戀韋捎來的訊息:
唐空牛和方恨少兩人,居然男扮女裝,把萬歲爺和相他在八爺莊裏狠狠地揍了一頓!
這消息倒真的狠狠地震住了朱小腰、温寶和唐七昧。
同時袋袋平安龍吐珠也趕來報訊:王小石跟梁色、蔡追貓、何小河、梁阿牛跟四大名捕聚首於痛苦街口、苦痛巷前。
温寶倒吸了一口氣,道:這樣還好,既然小石頭跟四大名捕在一起,看來他沒有理由不知道唐巨俠和方公子發生了那樣駭人聽聞的消息。
唐七昧鬱郁地道:方公子和唐巨俠犯了這樣的事,只怕神仙難活。
温寶怒問:難道就這樣見死不救嗎?
唐七昧沉鬱地道:救他們就得使象鼻塔的弟兄們全軍覆滅。
温寶搔搔頭,頭皮屑早已在他肩膊上鋪上了幾層:我看小石頭不會置他們死活不理的!
我就怕這樣。唐七昧沉聲道,本來現時象鼻塔加上發夢二黨、天機等力量,實力已可與六分半堂、金鳳細雨樓鼎足而立,分庭抗禮,萬一小石頭沉不住氣,只怕這一番心血,就得毀於一旦!
温寶苦笑道:話不能這樣説。老唐和大方畢竟做了件大快人心、頂天立地的事。
唐七昧苦澀他説:但這事的後果實在誰也承擔不起。
温寶像元寶一樣的團團臉卻呈現了一種金子一般的堅毅:人生一世,能做這樣一件大事也算不枉此生了。難道你認為這樣的狗皇帝和狗宰相不該痛打一頓嗎?
唐七昧陰鬱他説,就是因為這樣的垃圾皇帝和垃圾不如的狗官,更犯不着為揍他們一頓而犧牲性命!
聽到唐寶牛和方恨少的噩耗之後,朱小腰一直沒説什麼,沒有什麼表示、甚至也沒什麼表情。
到此際,她才説話了,説得像沒來由、無定向的一句:
假如你們是皇帝,你會怎樣處置他們?
兩人俱是一怔。
他們一直以來都知道唐寶牛在追求朱小腰,但朱小腰既似沒動容,也沒動心,所以而今唐寶牛雖身處絕境,他們並不認為朱小腰會分外悲愉、特別震動。
只不過,朱小腰這相當温柔的問題在此時此際以一種相當温柔的語調問出來,仍使他們的心頭震盪了一下。
而且,這時候的朱小腰,神情大異平時,看來温柔,但卻是令人感覺到一種完全隱伏的激烈情懷,使人悚然。
你説他們?温寶覺得這時候該有個人來應答,所以他馬上作出回應, 唐巨俠和方公子他們?
假若你們是皇帝會怎樣對待他們?
朱小腰仍是這樣以温柔得十分温和的聲調問。平時她只慵懶,但那是嬌乏,而不是温柔。
這温寶只好求助似地裏向唐七昧,只怕是是難逃一死了。
唐七昧陰鬱地接道:死定了。問題只在:朝廷方面是公開處斬二人還是以私刑解決,株連程度有多大而已。
朱小腰聽了,默然。
她蒼白的臉上浮現了一種動人的顏色,看去好像是在害羞,但事實上她決不可能在此時此境害臊。
第三道消息在此際及時趕到。
那是掃眉才子宋展眉得力手下的報導。
他一向負責戍守金風細雨樓那一帶的,他的消息也自然有關於風雨樓:
温柔入了風雨樓。張炭、蔡水擇、吳諒也跟了進去,許久沒有出來。宋展眉要攻打風雨樓把人救出來。洛五霞則認為要等候進一步的消息,並請求塔主的命令。
塔主當然就是王小石。
只不過他與部屬間十分親近,人多稱他為小石頭、王老三乃至王三哥,鮮少人尊稱一聲:塔主。但那並不表示對他有任何不敬之意、卻顯示了莫大親切之情。
由於王小石十分關心風雨樓的動向,尤其是蘇夢枕的下落,所以在天泉山 這一路,特別派上了兩名大將:掃眉才子宋展眉和丈八劍洛五霞去監視指揮。
朱小腰聽得報告,只向來人疾然吩咐:叫洛、宋二位在風雨樓前叫囂索人,但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真的動手,主要目的,是要樓子裏的人知道,我們塔子裏的人已注意此事,誰要是傷害我們的人,大家決不會成過,讓他們不致了無憚忌。但若真的交手,小石頭未領全軍趕到之前,難有勝算,故宜忍辱負重,伺待良機。
來人領命而去,朱小腰轉首即咐囑:秦送石、夏尋石、商生石三人,全速飛撲神侯府,通知王小石:張炭、温柔出事了,請他回來主持大局!
分派了這些事之後,朱小腰的神態仍是温柔的:甚至是一種視死如歸的温柔。
她温馴地盈盈一福地向唐、温二人説:看來,今晚月黑風高、腥風血雨,殺戮難免。兩位請各自調度塔裏的弟兄。唐七哥請塔裏高手在這兒靜候塔主調遣。寶哥哥則先帶隊支援宋、洛二俠包圍風雨樓,可好?可好?還有什麼不好的?
在這殺死人的温柔下。九三:殺死人的温柔
温柔沒有死。
她只是完全失去了知覺。
可是失去知覺的她,仍然可以殺死人。
她殺死人的方法是以她的美。
她美得足以令人窒息,足以把人殺死。
尤其是當她給逐件祛去衣服的時候:那麼柔、那麼媚、那麼美
怎麼她連貼身的衣飾也穿得那麼講究、別有心思,莫非她已準備讓人看見她裏面所着?
當白愁飛一件一件除去她的褻衣時,為這燈光暈黃掩映的美態,綻亮出情難自禁的激情來。
假如温柔是可以吃的,他真迫不及待地要一口吞食了她!
看到梁何,蔡水擇和張炭都幾乎忍不住要一口吞噬了他。
梁何在白愁飛不在的時候,已儼然代樓主的架勢,前後左右總有十數人乃至數十人不等在掩護着他,尋常人豈能接近得了他。
就算不尋常的高手,也休想靠近得了他。
你們來得、去不得。梁何嗤笑道:金風細雨樓,豈讓你們出入自如,敢情當樓裏無人了!
蔡水擇沉住一口氣:我們不是貿然闖進來的,是你們開了大門迎我們進入的,説什麼都是貴樓的客人。
你們不是賓客,梁何道:温女俠才是。
可我們是跟着温姑娘進來的。張炭抗聲道。
温姑娘呢。她也不下來見你們,可見你們不但混帳,而且混吉!梁何截然道, 你們要是聰明的,就在這兒侍着,等樓主進一步指令,要是不討好,以為這兒是自出自入的地方,只怕得要豎着來橫着出去!知好歹的就窩在這裏,不許妄動!
蔡水擇偏首想了一陣子,吳諒臉色陰晴不定,張炭仰首望白樓樓頂的燈火,恍然出神,終於還是蔡水擇道:好,我不妄動能嗎!
他突然撕開上衣,眾人在驚呼中一齊閃開。
他身上竟佈滿了蟲。
紅色蠕動着的蟲。
他拔刀。
刀離鞘。
沒有刀鋒。
沒有刀。
只有刀柄。
綠色的刀柄,竟有一種強大而詭異的吸(引〕力,綠光一明一黯、一陣強一陣弱、一下子隱一下子顯。
就這樣一明一滅之間,蔡水擇身上的蟲,全颶地飛(吸)向他的刀把子,竟像蜜蜂組成蜂窩一樣,那些紅色的蟲,竟赫然在瞬息間便組成了一把刀(或者説,組成了一把刀的形狀)!
一把由蟲組成的蠕動着的刀,
他揮舞着這把刀,也就是揮舞着那些令人看了也會頭皮發麻的蟲,旋斬向他的敵人,一面大叫:
快!這兒由我來處理,你們快去救温柔!
大家不光是怕他,也怕他手上的刀、於是紛紛閃開。
光閃開也閃不開,因為刀上的蟲,在激烈揮舞時不住地飛掠了出去,有的黏在敵人的身上、臉上、手上,有的人已給蟲噬了一口或數口,立即,遭噬着的地方所有的血管都暴漲了起來,好像在緊靠皮膚表層下點燃起了一支支蛇型的紅焰一般。
樓子裏的人紛紛讓開,蔡水擇高呼狂號,正要殺出一條血路來。
一個沒有路可走的人就是到了人生的盡頭。
現在唐寶牛和方恨少卻只希望他們生命的盡頭能夠快些到來。
因為任勞任怨正擬對他們施用十六鈣的苦刑。
那是生不如死、求死不得的慘刑。
只求速死。
可是能夠嗎?
他們遇上的正是京裏第一把子的刑求高手:鶴立霜田竹葉三任怨和虎行雪地梅花五任勞!
任勞向他們擠擠眼睛:師弟這次親自出手,大展身手,包準教你們大開眼界。
任怨嘟嘟有聲,正在欣賞他手上的試驗品。
他負手在唐寶牛和方恨少身旁繞來繞去,似是猶豫未決,一面喃喃自語道:該先拿椎來試驗好呢?你們説吧,該誰先嚐試此甜頭呢?
一會他伸腿踢踢方恨少:拿你吧?你比較瘦小。
一會又用手擰擰唐寶牛的耳朵,不如就你吧,你比較大塊。
終於他停了下來。
就停在兩人身前,然後他下定決心他説:不如就一齊吧讓你們做對比翼鳥也好!
説着,他雙掌一併緩緩推了出去。
伸向兩個相當奇門的穴位。
他用的當然是十六鈣的掌功。
這種掌力,不是要人死,而是要人成為廢人,變成一個活下去也等於廢物的活死人!九四:刀蟲
蔡水擇出身於黑麪蔡家,這一家人,素以打造鑄制奇門兵器見稱於江湖,堪稱名震天下,一般武林人物,聞名膽喪。
蔡水擇原本修煉的是天火神刀,後毀於老林寺之役中,他身負重傷,臉也裂了,但他並不沮喪,還並(另)修刀劍:
刀蟲、炸劍、爆刃!
他現在使的就是刀蟲!
種蟲聚成的刀!
一種話動的、有生命的、能奪去任何性命的刀!
他的刀和蟲一齊攻殺,所向披靡。同一時間,張炭突然發狂似的衝了過去、衝了上去,接近他的人,全給他甩了出去,摔了出去、擲了出去、擰了出去,不管是刀劍槍戟,哪一樣兵器先挨近他的人,就先給他骨折筋扭放倒於地。
張炭所施,正是東北大食一族大口孫家中的摸蟹神功和捉蝦大法!
別看這種蝦蝦蟹蟹的武功,其實是擒拿手的極致,傳授這兩門絕藝的孫三叔公,是 大口孫家裏出類拔萃的人物,張炭這下更是全力施為,一下子,猶如榷枯拉朽,迅若星飛、一鼓作氣地衝殺上二樓!
其實,張炭是蓄勢待發,早有預謀。
原因是:吞魚集根本不是張炭的,也不是蔡水擇的,更不是温柔的東西温柔甚至還沒摸過這一本書。
這本書原是當年鐵手追命在愁石齋前給張炭盜去的書,內容足記一些神奇術數、精奧玄學,跟温柔可以説是毫無瓜葛:而且,此書後來也給四大名捕搜走了,跟張炭也再無牽繫。
是以,張炭提出要把吞魚集交給温柔,只不過是一個幌子。
他要試一試。
要是温柔真的聽此一間,一定大奇反問,那就表示温柔至少能思能言,尚無大礙。
但歐陽意意的回答居然是:這會兒不急,待後再取!
這隻擺明了一件事:
温柔遇險了!
蔡水擇立即籍唱歌、其實歌辭是用桃花社的暗號與張炭交換了訊息:
他要打上留白軒,救温柔,他要張炭先走,請救兵。
可是張炭執意不肯。
在張炭心中,蔡水擇是個懦夫,他豈能貪生伯死、為懦夫所救!
更何況他關心温柔。
他是那種把關懷默默埋藏在心底裏的人。他對温柔,有着強烈的關心,一如他對賴笑娥,有着濃烈的情感,但他善把這些情愫深藏心底,既不隨便張揚,也不輕易流露。
所以他要救温柔。
他要親自救温柔。
兩人突起發難,似乎連馬克白、毛拉拉、朱如是、祥哥兒、歐陽意意、利小吉這一干人也始料未及,蔡水擇以刀蟲怖厲之勢迫開眾人,張炭一下子殺上了二樓。
意外的是,梁何只把兵力集中佈防在白樓底層,大概是原以為諒這兩三人之力也突不破這防線,是以張炭的一旦衝上二樓,而樓梯口又教蔡水擇獨力對殺,樓子裏的高手一時都衝不上來。
前途無亮吳諒見張、蔡二人猝起發難,他也拔出一把刀,加入戰團。
他的刀也很特別:
黑色的刀。
他一面揮動黑刀,迫退來敵,一面向蔡水擇大喊:我該怎麼辦!?
蔡水擇的刀蟲放倒了不少來敵,可惜刀上的蟲,去一隻少一隻,他的刀 已愈來愈短了,而敵人也愈來愈多了!
但他也愈拼愈勇,一面大喊:
快殺出去,通知大夥們!
吳諒大聲應答是!這聲音一過,他的人已給重重的敵人圍住了,一時再也看不見他了。
蔡水擇在樓梯口,仍在苦苦支撐,力拼到底。張炭則已豁出性命,殺上三樓。他們人雖少,敵眾我寡,但兩人依然鬥志如虹、士氣卻旺。
只不過,張炭一直放心不下一件事:
火孩兒始終都守不住的!
一分懦夫,曾臨陣退縮過,遲早都會在生死關頭的節骨眼上抽身退出的。
他只望自己能從速殺上留白軒,把温柔救走再説!
不能靠火孩兒!
此人不可靠!
不可以殺人。
這樣一個聲音,及時傳人了機房。
聲音先到,然後人才到。
好一個高大豪壯、天神樣般的漢子!
任勞、任怨一看,知是御前當紅的一等帶刀待衞統領舒無戲,這人正在聖上御前當時得令,除了一爺之外,只怕風頭之盛,誰也捂不了他的腳跟頭踝丫子!
但這舒無戲卻是明擺了跟諸葛朱生聲息與共的同黨!
舒無戲哈聲道:也不許傷人!
咱們沒有傷人。
不是沒有,而是還沒有。舒無戲輕輕説話的聲音也像吆喝,俺最討厭私下用刑殘害疑犯的人,咱們號稱上國衣冠,但咱們的對待政敵、犯人的手段和歷史,卑鄙得禽獸不如!
他用手一指兩任,怒斥道:就是你們這種敗類造成的!俺今天就在這兒守着,決不容人濫用私刑!
可以。任怨不温不火、陰聲細氣地道,有您老守着護着,我們誰敢以身觸法呢!只不過,你護是護,看是看,但千萬不要一時火攻心,把他們給放了,要知道,皇上已下了聖旨,要斬殺他們,舒大人盯着他們,不讓欽犯脱逃,自是在公在私都勢所必為的事,但千萬不要為情為義,萬鬥不防,讓欽犯逃脱了,聖上責罪下來,那咱師兄弟可不敢擔當,也擔待不起了。
舒無戲蹙着濃眉,咕了一聲,由於他忽然合垂了眼簾,彷彿似在突然之間睡着了一般。
任怨陰惻惻地追加了一句:舒爺可聽清楚了?
舒無戲忽然抬頭。
瞪目。
他雙日綻發出淬厲已極的利芒,使任勞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他一把揪起任怨的衣襟,把他整個人提了起來,然後才一字一句他説:
你給俺聽着:少教訓俺!七絕神劍顧鐵三、八大刀王、四大皆兇皆在外頭守着,俺舒無戲有多大的戲法可變?俺只不許殺人傷人,可決放下了人救不了人,你們兩個刑部裏的敗類,不必替俺擔這個心!
給揪得雙腳離地的任怨,既不尤,亦不驚惶,照樣臉帶羞怯的笑容,陰聲細氣地笑道:
舒大人明白就好。
他沒有掙扎,也不還手。舒無戲原受諸葛所託,知唐、方二人一旦落網,必遭殘酷整治,故特別求恩領旨到深記洞窟之機房看管監視,見任勞任怨要下毒手。即加制止,若二任不服鬧事,反而可以隨機應變,亂中趁機,但任怨全無動手之意,且先用重話擠兑住了自己的背後意圖,他也只有按兵不動了。九五:塔裏的男人
商生石、夏尋石、秦送石終於找到了王小石。
王小石正與何小河及梁阿牛在勘察菜市中的地形,一聽温柔身陷風雨樓,連同張炭和蔡水擇吳諒也遭厄夭泉山,也變了臉色,即刻趕返象鼻塔。
他一到象鼻塔,朱小腰和唐七昧等人已帶大隊準備停當,一觸即發,只待一聲號令。
王小石劈面就問:他們在風雨樓裏怎麼了。
好像已打起來了,朱小腰説,洛五霞等聽到裏面有打鬥的聲響。
他們一個也沒出來嗎?
一個也沒有出來。
好,王小石發艱地一跺腳,我去!
你去?朱小腰緊迫釘人地問,去哪兒?
王小石道:我要救温柔他們。
朱小腰道:請三思而後行。
三思什麼!王小石道,我的兄弟朋友困在裏邊,哪有袖手不理的道理。
朱小腰道:你去了,金風細雨樓就是等你去。你是塔子裏的主人,要是出了事,誰來主持象鼻塔!?
王小石道:我也是塔裏的男人,有手足出了事,難道還直窩在塔子裏不出來麼!整座風雨樓等我我也耍去!
朱小腰道:白愁飛就等你這句話!
朱小腰嘆道:你要是今晚出了事,後天誰來救老唐大方!
王小石道:大方老唐要救,張炭人孩兒前途無亮也救,見一個救一個,救得了誰就救誰人生在世,不能顧慮那麼多,只能當做就做!
他望定朱小腰,疾道:要是我今晚出了事,老唐大方,就由你領大家去救,要是你不行,就由七哥主持大局。救人如救人,我不跟你嘮叨了。
説罷即刻要走。
朱小腰瞪了唐七昧一眼:你不是反對他去的嗎?怎麼又一言下發!?
唐七昧一反他平時陰鷲沉鬱神態,眼裏放着亮、臉上發着熱、彷彿連牙齒也反着光,吭聲道:
好!我們有這樣的領袖,還愁什麼!自是跟他水裏火裏去、火里人裏去!
忽聽梁阿牛大聲喝止王小石:王塔主,你下帶同大夥兒一齊去!?
王小石已上了馬,只扔下一句話:我一個人便可,大家要保存實力。
説罷居然在馬背上翻了兩個斤斗,再來個倒豎葱,裝了一個鬼臉,漫聲唱: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幹事歌聲中打馬而去。
梁阿牛輕功稱絕,縱身便要攔阻,卻給何小河先發制人,先行扯了下來。
梁阿牛為人憨直,怒道:怎麼你忍心讓小石頭一個人去送死?
這時際跟他爭個作啥!萬一他下令誰也不許跟去,逆他而行豈不難堪!何小河山人自有妙計,不慌不忙他説,咱們這口兒讓他自去,那回兒自行帶隊發兵跟看就去便是了,手足們全都上了風雨樓,看他能不能揮揮手就讓咱們退回塔裏來!
梁阿牛這才會意,登時住了聲,囁嚅道:你這這可真有辦法。
可不是嗎?何小河得意洋洋地道:本姑娘何小河,當過什麼來着?留香園、孔雀樓、瀟湘閣、如意館裏卯字三號的老天爺,誰家不曉得!我看男人,自有一套,入木三分,別無分號。
更何況,她臉色忽轉陰晴不定他説,我等這一天,也等了好久了;我要做的事,也拖了好久了。我終於等到了今天,好好地一次過完成它。
梁阿牛為之目瞪口呆,龍吐珠卻跟朱大塊兒悄聲説:我看這回老天爺是學壞了。
朱大塊兒又是個直腸子的漢子,當然不明所指:什麼學壞了。
敢情她是接近我們的唐巨俠寶牛先生多了,龍吐珠笑道,她跟他一樣把中吹得上天了。
聽到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在幹大事之前保持輕鬆的心情,這是小石頭的風格,也是玉小石對象鼻塔一眾手足的影響。大家在能笑的時候,不妨多笑笑,就算是不能笑的時候,也儘量多笑一笑。
只有來小腰依然温柔着臉容,卻無一絲笑意。
她顯然也是聽到了這句話的。
張炭已衝上第四層樓。
他一衝上第四層樓,已發現自己憑一鼓之氣、不向外衝反往內攻,使樓子裏的人一個失防,他也一口氣登了四重樓,但他知道這時各層已加強佈防,有備而戰,只怕再難以強登第五層樓。
然而留白軒卻在第七層樓。
還有三層樓,才救得了温柔!
樓下發生那麼大的爭鬥,温柔依然沒有下來察看,可見其險!
就算他能打上第七層樓,但又如何從白愁飛手中救得温柔呢?
就算他能攻得上第七層樓,又來不來得及救温柔呢?
這些都是不堪設想的。
張炭已不能想。
人生在世,其可貴處不是在你想了什麼事情,而是在於你做了什麼事情。
而現在就是生死關頭、需要做事的時候。
所以張炭既衝不上去(也殺不下來,他已完全給風雨樓的弟子截掉了退路和去路,也失去了跟蔡水擇和吳諒聯繫的路).他卻做了一件事:
他這回不往上衝。
往內衝。
這是大事。
這是一個重要的舉措。
他不是殺出重圍。
而是殺入重圍。
白樓遠早在蘇遮幕創立的時期,已是資料收集的所在:蘇夢枕當政期間,更加註重資料收輯。因為擁有和重視資料的收集與運用,所以使風雨樓訊速能取代迷天盟 的地位,並勢力直逼六分半堂,當年蘇夢枕與白愁飛、王小石初遇,蘇夢枕能在極短的時間使楊無忌讀出二人的生平履歷,便是因為白樓的資料完善之故。
所以白樓可以説是金風細雨樓的一大重地,而這第四層樓,裏面佈滿了資料文件,而且正是有關幫中所有子弟和幫外朋友、敵人的有關資料。
白樓每層樓都由白愁飛不同的親信掌管。
目前,這層樓暫交由利小吉來看管。
誰都知道,這層樓裏的資料是:失不得、毀不得、亂不得的!九六:殺入重圍
張炭殺入重圍,殺入第四層樓的資料庫去。
大家只堵住他的進退之路,沒料他有此一着,不怕人甕中捉鱉,反而深入甕中、意圖碎甕而出。
他見文件就砸。
就毀。
反正見什麼都搞砸搗毀。
敵人忙着阻止他、保着文件,這樣一來,殺力就大減了。
張炭一路衝殺到窗口。
這時候,他大可以從窗口躍下去,趁人不備,沒料到他又居高臨下地殺將出來,説不定可以乘機殺出風雨樓去。
可是他沒這樣做。
因為他還有兄弟留在這兒,他雖看不起火孩兒,但蔡水擇依然是他的弟兄。
他也要救温柔。
温柔還困在樓上。
他只殺到窗邊,望了下去,只見樓下黑鴉鴉都是人。
敵人。
這感覺不好受。
他望了一眼,卻發現了兩個意外:
其中一個竟是
蔡水擇竟衝到塔外來,他渾身血污,披頭散髮,看來負傷頗重。
他由上而下地望落,正好蔡水擇一面應敵,一面猛抬頭:
剛好跟他打了個照面!
這時候,蔡水擇手上的刀蟲,只剩下五寸不到的一戳,聲勢已然大減。
只是就在此際,他猛撥出一把懷刃來!
這懷刃一旦抽出,發出的不是光,不是芒,也不是沒有光芒,而是刀一拔出,立刻爆裂,併發出了一聲轟無動地的爆炸來!
白愁飛一面欣賞着温柔那粉光緻緻的胴體,一面反手脱掉了自己的衣服。
其實,他身上也沒有什麼衣服可脱,他只披丁一件袍子在外,裏面什麼也沒着。
他的袍子一法下來,便露出他精悍得像豹子一般的軀體。
如果説他是豹,那麼。此際的他,一定是頭怒豹。
他不是黑豹,而是雪王也似的、白色的豹子。
他的軀體已一支獨秀,額角崢嶸,雄據一方,面目猙狩。
這時際,他已聽到樓下的格鬥之聲,但他不理,也不顧,他知道他手下會解決這些沒啥大不了的事,而他要解決的是自己的性慾!
他行近温柔。
伸手。
纖腰盈一握。
乳小如鴿。
嫩巧如懷。
白愁飛只覺喉頭咕嚕一聲,心血澎騰,幾乎要噴出血來。
但他知道這不是迸血的時候。
而是射精的時際。
他要的不是血戰。
而是肉搏。
他現在不要交手,只要交配。
他騰身而上。
他尋找處子的温香,鑽入那暖軟的盆地,他以臉埋人那微澎的秀峯間,感受那女子獨特的氣息,並以他雄性的盛怒和所有情慾的微妙,都貫注於蓄勢以侍的下身間那獨角獸的尖端上,他像要把敵人扭殺於懷中一般的,挺身而上、挺而走險、挺槍直入、長驅而入
只顧享受。
不懂憐惜。
那温暖而微狹的縫隙,使他不惜肝腦塗地、一泄如注,也要抵死埋身、殺人重圍。
已給點倒,完全昏述的温柔,唉了一聲,許是終在全無知覺中,在這兵臨城下,貞節難保之際,也有些許感覺、些微感覺吧。
那是痛楚?屈辱?還是感受呢。
白愁飛只覺欲仙欲死、星飛風舞,便在此際。
突然,轟的一聲,火樹銀花,一齊狂舞,開始是一道金光,在屋頂啪的裂瓦穿落下來,在房裏電掣閃爍狂舞不已。快而密集的連環炸響,化作數十度強光烈光,在軒裏不住迸爆迅濺,映得通室光明,如在烈火之中。
的確,爍炸過後,留白軒也焚燒了起來。
張炭跟樓下陷入絕境、快要不支、在重重包圍中的蔡水擇打了一個照面,蔡水擇忽然拔出他的懷刃。
他的刃馬上爆炸。
一下子,他身邊圍攏的人全部驟然散開,血肉楊飛,掩眼怪叫,仆倒疾退,相互踐踏。
蔡水擇本身卻沒有事。
他是黑麪蔡家的好手。
他那一家是武林中專門打造奇門兵器的翹楚。
這就是他近年來苦苦鑄造的兵器:
爆刃。
他的兵器以火器為主。
別忘了:他的外號就叫火孩兒。
他的爆刃逼走了包圍他的敵人。
然後他拔出炸劍。
他的劍似火箭一般,跟劍鏢接連之處乍噴迸射出眩目的火光。
呼地脱離劍柄,直衝上天,射入第七層樓:留白軒!
然後留白軒馬上發生爆炸。
炸得通室火光。
然後便發生燃燒:
留白軒失火了!
一下子,大家都亂了陣腳,蔡水擇乘機在爆炸中疾衝回樓內來。
張炭倒殺了下來,接應他。
兩人在第二、三層樓梯間會集。
蔡水擇負傷已重,鬥志卻旺:我的兵器已快用完,你快走,我殺上留白軒!
張炭怒道:要上,咱們就一起上!我張炭沒有獨活的事。
蔡水擇跟他一起趁亂殺上第四層樓,有不少人正惶然搶擁下來,一面嘶聲道: 何必一起死!有人能活,總是好的。
張炭一面施展擒拿手,一面對每一層樓的文件大肆攪亂,使把守的人驚惶失措,顧此失彼,一面大聲吼道:廢話!温柔還在上面,你放個什麼火!
兩人一起殺上第五層樓,意處的是,那兒反而沒有人把守。
張、蔡二人交換了一個眼色,搶步欺入第六層樓。
第六層樓確然有人,但都往第七層留白軒裏搶救:
救火!
這瞬息間,兩人身上都染了血、流着血、淌着汗、揮着汗,兩人心裏同時都分曉了幾件事:
越接近高層,人愈少。
第五、六層樓的人,見頂層失火,都無心戀戰,有的遁下樓來逃生自保,不逃的人便搶上樓去救人救火。
張炭和蔡水擇就趁這檔兒攻上了白樓第七層:
留白軒!九七:肉體有肉
金光燦爛。
星火四耀。
金光星火互進互撞,變作火光。
白愁飛冷哼一聲,正想起身去撲滅那火,但在這焚燒焰火之中,忽然覺得一股平生未見之烈的慾火,像是硬封死鎖在體內的洪荒猛獸,直欲破體而出,以開天闢地、滅絕人寰之勢進破而出,不可稍抑,使白愁飛不借焚身其中,也算不枉:楊身碎骨,在所不惜!
他在慾望狂湧如亂石崩雲、驚濤拍岸之際下了決心: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他都要先行享受這精光火熱的胴體,得到再説!
白愁飛認為:要得到一個女人的心,就得先行得到她的肉體;管她愛不愛自己,你連她的身子都得到了,還在乎什麼精神上愛不愛自己!
就像對付一個人,殺了他便不怕他報仇、還擊了。對一個女人也是:佔有了她誰都挽回、改變、償補不了這個事實;就算她日後變了心,但而今畢竟也曾是屬於過自己的!
在火光中去侵佔一個美麗、純潔而暈迷了的女子,這感覺更使他熱血沸騰、獸性大發。
就算他要救火,也大可在完成侵佔、射精之後。
更何況,看這火光,一時還燒不到身邊來!
火在牀外。
肉體在牀上。
他有的是肉體。
用他精壯的肉體去侵佔另一柔美的肉體,他認為是至高無上的享受,也是神聖無比的事情。
為這樣的享,值得惹火燒身。
他要先撲滅體內的火,再去管牀外的火光!
死有何懼?生要盡歡!
只不過,如果這歡愉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呢?
砰的一聲,門給攻破、撞開!
白愁飛霍然而起。
他赤裸。
面對來人
來人不是他人。
也不是敵人。
而是自己人。
這些人守在弟六層樓,見留白軒失火,又見樓主在裏邊並無動靜,以為白愁飛出了事,於是撞破大門,衝了進來。
他們看見站立着完全赤裸的白愁飛。
還有衣不蔽體的温柔。
他們除了震懾,也同時瞭解自己的奔撞誤闖
樓主,對不起
因為失人了,我們怕您
我們生怕樓主出事了,所以才
闖進來的一共是四個人,由萬里望帶領。
他原名和外號都叫萬里望,剛在唐寶牛和方恨少手上吃了虧,連腰脾都給方恨少摸去了,才致有太師和太師父受辱的事。但在這件事裏,他把責任推到孫魚身上,所以沒有受到重罰,也算奇蹟。
由於他的機警和反應奇快,所以他才在烈火中不退反進、不下反上,意圖闖入留白軒裏救主領功。
沒料,這看來不是功。
而是誤闖。
破壞的誤闖。
進來的五個,有三人一齊開腔解釋,只萬里望一人,二話不説,一把跪了下來,俯首叩地。
説話的三人,沒有一人能把話説完。
在他獸慾高漲、春情勃勃之際,他最憎厭聽到的是貿然闖入的人,一開腔不是道歉,而是義正辭嚴地為自己開脱、解釋。他討厭這種部屬。對就是對,錯便是錯,而不是推脱責任。
是以他把一切精氣和精力,發出了一指:
蓬的一聲,為首一人,竟給指勁打成一堆破碎的血肉!
另一人赫然驚叫:樓主,不,不
砰的一聲,白愁飛向他發了一指,把他的胸口炸穿了一個大洞。
胸膛乍現了一個人頭大的血洞的他,沒有立即死去,反而俯首看着自己的胸,狂嘶不已。
第三個人拔腿就跑,白愁飛又齧的彈出一指。
啪的一聲,他的後腦貝前額多了一道直貫的血洞,他的人卻仍在向前直跑,然後咕咚咕咚連聲,他已栽下樓梯去。
白愁飛彈指和彈指間連殺三人,慾火稍斂,精氣略泄,就在這時。
兩人疾闖了進來。
兩個滿身血污的人。
一個黑麪人的臉已裂了。
他手上有一把刀,根短,上面趴滿了紅色的蟲子。
另一個的臉一邊白一邊黑,英俊的臉上長滿了痘子,正在大喊:
温柔!温柔!
白愁飛瞳孔收縮,臉色煞白,冷冷睨視着二人。
兩人一進軒來,看見這等情形,已怒火中燒,張炭馬上要撲過去護着温柔,蔡水擇卻一把扯住他:
他是白愁飛,別輕舉妄動!
他把温柔這樣子我宰了他!
你這樣衝動,只怕宰不了他,還不打緊,卻仍是救不了温柔。
你還不快把火熄了,燒着了温柔,怎生是好!
不會的。我那炸劍的火是假火,有光沒熱,燒不死人的。
張炭這才明白蔡水擇為何能這般氣定神閒,這才注意起蔡水擇的提示來了:我纏着他,你去救温柔。
不。蔡水擇堅定地搖首,他一面搖頭,血水也不住地搖落下來,他要的温柔的身子,不像是要殺她,看來一時之間她尚無性命之虞
你瘋了!張炭低聲咆哮:你難道置她不理!?
不是不理,而是不必分身分心去救温姑娘;蔡水擇沉着他説,反正不攻不出去,咱們一齊攻這白無常,把他趕出屋外!
金風細雨樓內,正狂風起、暴雨急、山雨驟來風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