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昕“嗯”了一聲,説:“看樣子傳統傳媒還在觀望……各大電視台早間娛樂新聞怎麼説?”
“無不形容為震驚、意外、轟動……這麼多屆電影節,還沒出過拒領這樣的事……不過有人表揚昨晚慶典的主持人了,説他臨危不亂迅速救場,有大將之風。”
“影協怎麼説?”
“還沒有態度,我想他們也在觀望。”
“我們的贊助商呢?”
“目前沒有相關電話打來。”
文昕放下電話,按着刺痛的太陽穴,喃喃自語:“當輿論和公眾站在你這邊的時候,你會擁有全世界……輿論……公眾……輿論……公眾……輿論……全世界……”
如果她成功的贏得輿論和公眾,那麼就是一個嶄新的,扭轉所有逆勢的世界。
如果失敗,她失去的也會是全世界,包括費峻瑋。
助理打電話詢問她要不要訂機票。
“訂票吧,最早的那一班。”
“好的。”
航空公司很快發確認短信到她的手機上,她一邊隨手打開電視機看新聞,一邊給費峻瑋打電話:“我們中午12:20的航班。”
“好。”
“你吃過早餐沒有?”
“還沒有。”
“小千怎麼做事的?”她有點生氣,小千是費峻瑋的助理,但她並不是生小千的氣,而是生他的氣,“你是不是又跟她説你不想吃?”
“沒有,是我剛起牀,其實她已經替我叫了送餐服務。”費峻瑋久久聽不到她答話,不由叫了她一聲,“文昕?”
她像是猛然一下子回過神來,彷彿需要確認什麼似的,問他:“昨天頒獎慶典的司儀是錢進坤?”
“對啊。我拒獎走下台,後來不就是他救的場?反應挺快,不愧是做直播訪談節目出身。”他説,“我叫小千上來替我收拾行李,你那邊要不要幫忙?”
“我們中午不走了。”文昕當機立斷,“你吃過早餐休息一會兒,等我電話。”
他並沒有問她要做什麼,但知道她一定有她的理由。放下電話後他拉開窗簾,美麗的海灣呈現在偌大的玻璃窗前。海面其實是非常淺的藍色,極目望去,遠處泊着一艘極大的油輪,而近處陽光映在海面上,閃着粼粼的金光,有潔白的海鷗無聲掠過。雖然天氣寒冷,可是室內空調温暖恆定。他抱着雙臂立在窗前看海鷗。這城市真美,他來過很多次,有時候是出外景,有時候是商業活動。但這樣漂亮的海灣,彷彿永遠也看不厭。
有人在謹慎地敲門:“您好!送餐服務。”
侍者推着餐車進來,替他打開餐巾,擺好餐具,然後微笑着彬彬有禮地對他説:“費先生,這瓶香檳,是我們酒店總經理陳翰威先生私人送給您的。陳先生還囑咐我轉告您,他個人非常讚賞您昨天在頒獎慶典上的行為,而且希望您以後可以再次入住我們酒店。祝您用餐愉快。”
這倒是費峻瑋沒有想到的,道謝之後他隨手拿起錢包,取了張鈔票作為小費,誰知道侍者堅持不肯要:“費先生,其實我自己也覺得您昨天干得真漂亮!就像您演過的俠客一樣,不趁人之危。不計較名利。謝謝您!”
他退出去帶上了門,倒把費峻瑋給説得怔在了那裏。
文昕過來看他的時候,他正拿着香檳杯,立在窗前看海。
她很意外:“你在喝酒?”
她看他心情不錯的樣子,於是略微放心:“你怎麼不問問我,為什麼我們暫時不走了?”
“那你為什麼不問問我,酒從哪裏來的?”
她略微有點意外:“不是你自己買的?”
他喝過酒人會有點迷糊,因為他的酒量約等於無,此時一雙電眼更笑成了桃花,像偷吃了糖的小孩:“不是,是酒店總經理送的。”
“他為什麼要送你香檳?難道是你影迷?”
“不是。”他得意洋洋地揚起臉,“他覺得我昨天的行為非常帥,所以送我香檳。”
“行了。”她把他手中的杯子拿走,“吃米酒你都能趴下,還喝香檳。上次週年慶你跟老闆喝了兩杯香檳,結果差點沒醉得一塌糊塗,還記不住教訓。”
他像扭股糖一樣纏上來:“文昕……為什麼你總對我這麼兇?”彷彿是抱怨,其實是撒嬌,因為他伸手抱着她,像抱着只小狗般,用自己的下巴在她發頂蹭來蹭去,然後還扳過她的臉,特別無辜、特別希冀地盯着她。她被他盯到心裏發毛,一把推開他。
幾年前在橫店的那個晚上,他們一塊兒吃宵夜,喝了很多啤酒。她沒想到他喝啤酒也會醉。其實他喝醉了跟沒醉沒多少區別,走路很穩,一路上還唱了那麼多支歌給她聽……
真快樂啊,那個晚上,特別的無憂無慮。他還是剛剛入行的新人,她剛剛失戀,可是哭過之後,有一種割捨的痛快,那時候到底是年輕……失去怕什麼?人生這樣漫長,她一定可以遇上更好的男人。
那個晚上回到賓館,她的房間比他的近,所以她一邊開門一邊與他道晚安。他本來已經説了“晚安”,聲音喑啞,可是彷彿只是電光火石的剎那,他已經捧起她的臉,深深地吻住了她。
後來的一切全是混亂不堪的記憶,唯一記得的是在最最無力也是最最歡愉的剎那,他曾經如同嘆息般在她耳畔呢喃:“我愛你!”
他長長的睫毛覆下來,彷彿隱藏着痛楚。她忘了其他,就記得他細密濃長的睫毛,像是整個世界都那樣塌覆下來,天翻地覆。
Marilyn有次曾説,男人在牀上所説的話都是扯淡。
果然,第二天早上醒來,除了尷尬沒有別的。酒後亂性,是因為太寂寞了,劇組偶爾會出這樣的事。太寂寞,關在外景地一拍三四個月,沒有其他任何娛樂,工作壓力大,日子又枯燥得發狂,於是男歡女愛,露水姻緣一場。
她若無其事,當成任何事都沒有發生過。早上九點的通告,她準時到了現場,在他醒來之前就走掉了。他當天上午沒有通告,也好,避免他醒過來更尷尬。
下午她在片場見到他,他已經化完妝,坐在那裏等着吊威亞,見她也只是淡淡地笑,像其他人一樣跟她打招呼:“嗨!”
她頓時覺得整顆心都放下來了,卻説不出是什麼滋味,複雜得她懶得去分析,也不願意去分析,只是也不動聲色:“嗨!”
一直到劇組殺青吃散夥飯,他們都沒有再在私下裏交談過。
她想,那樣醉後輕狂的一夜,他一定同她一樣,巴不得快快忘掉。
拍完那個電視劇,費峻瑋就去演了那部電影——他的成名作。那是一部拍給電影頻道的小成本電視電影,導演及整個班底包括主演全都名不見經傳,他的表演也略顯青澀,但那本身就是個純淨得如同青澀的青春文藝片。後來送展國外電影節,那部電影原本是陪跑,純粹是拿去湊數,誰知卻在國外電影節上大爆冷門,備受評委青睞,一口氣拿回三項大獎,其中包括一尊最佳男主角。於是院線全部排期重新上映,他在大銀幕上那青澀的笑容秒殺了無數觀眾,從此一路大紅大紫,成為新生代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