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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啞舍·玉翁仲

    (一)

    公元1057年開封府大學開封府內城朱雀門東北角這一帶,是東京最繁華熱鬧的地方,這裏因為蔡河流過,形成一道優雅的河灣。

    蔡河灣這裏非常繁華,隨處可見各種各樣的商鋪建築,而且更加奇特的是,這裏同時擁有着貢院,太學,國子監,教坊,醫院,妓院,賭坊,從上九流到下九流,幾乎都擠在這一塊區域,獨特的風景讓這裏成為東進最富盛名的地方。

    剛剛步入及冠之年的王俊民,跟着他的同窗好友初虞世,從蔡河灣南岸森嚴肅穆的學府中緩步走出,藉着月色緩緩融入了蔡河灣熱鬧的人羣中。

    王俊民十七歲就入了太學,成為了這座最高等學府中的一個太學生,當然,若不是十二年前范仲淹範大人推出的慶曆新政,建立錫慶院太學,他現在還指不定在哪裏苦讀詩書呢。

    太學設有舍齋,只要交足了學費,吃住都在其中。

    在太學之中煎熬了三年,王俊民尚是首次被人拽出來好好遊逛這赫赫有名的蔡河灣,一下子就被面前這熙熙攘攘比肩接踵的鏡像珍珠了。

    在人羣中還能看得到很多人和他們一樣穿着圓領大袖的白細布襴衫,這是太學生的太學服。

    王俊民眼尖地看着幾個學子穿着太學服就明晃晃地往青樓楚館走去,不由得替他們窘迫起來,恨不得把身上同樣的這套白細布襴衫換了去。

    但他也知道世風如此,在市井間每每還會流傳那些纏綿悱惻的才子佳人故事。大多那些不具名的作者,就都是他的同學

    “康侯,想什麼呢?”初虞世都走出去好幾步了,才發現身邊的人沒有跟上來,不由得回頭去喚。

    “哦,和甫,只是想到明日就是上舍考試,我們現在還出來逛,不太好吧?”王俊民和初虞世的關係最好,兩人不光是同鄉,還是舍友。

    “你都學傻了你,出來透透氣有助於明天發揮!”初虞世用手中摺扇拍了拍他的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王俊民躊躇了片刻,終是不忍掃好友的興致,舉步跟了上去。

    太學之中分三舍,分別是外舍、內舍和上舍。

    新生入太學便在外舍學習,經過每月一次的私試和每年一次的公試合格,再由學官參考其平日行止,合格者便可升入內舍,成為內捨生。內捨生每兩年考試一次,優秀者會進入上舍。而上舍生每兩年都可以參加憑靠,諸多品評都必須達到優等,就可以成為上等上舍生,釋褐授官。若是有一門評級為平,則為中等上舍生,免禮部試。再次則為下等上舍生,免解試。

    可以説,在太學之中,外舍、內舍和上舍,直接就把太學的學生分為了上中下三等。而上舍也不是誰都能進的,上舍生幾乎是在太學金字塔的最頂端,他們理所當然的擁有着太學之中最優秀的學官典學指導,最好的舍齋,最好的書房,在太學之中,向來都是鼻孔朝天的。

    太學服的白細布襴衫是一種裳下襬接一條橫襴的男士長衫,全身上下都簡簡單單,看上去和一般士子的襴衫沒有什麼區別,但卻在黑色的襴衫之上有着一條不甚清楚的深色滾邊。整個東京城的人都知道,只有太學的學生才能穿這種滾了邊的襴衫,還用不太明顯的顏色,區分了太學生的等級。

    王俊民低頭看着下襬上那道靛青色的滾邊。心想他之前是羣青色,現在是靛青色,希望在不久之後就能換成看上去低調、但是卻代表着上舍生榮耀的鴉青色。

    正胡思亂想着,王俊民也沒注意到路人的目光,他們兩人本就相貌堂堂,身材挺拔,又身着代表內舍的太學服,極為惹眼。

    進了太學內舍,雖然還不是上舍,但也算得上是半隻腳已經踏入了朝廷門檻。

    所以他們兩人走在街上,不時就會有或羨慕或嫉妒的視線投注過來。王俊民跟着初虞世不知道穿過了多少小巷衚衕,帶她發覺周圍已經冷清下來之時,才注意到他們已經到了一個很偏僻的衚衕之中。只是這裏分明還在蔡河灣附近,因為那吵吵嚷嚷的加埋生育吆喝聲就在不遠處清晰的傳了過來。這個互通中道也有着不少鋪子,很多都是賣古董和字畫的,因為這一行有着“燈下不觀色”的鐵律,所以入夜之後就紛紛閉了店,白天的時候應當是很熱鬧。

    只是這都閉店了還來做什麼?王俊民正想發問,就見一家古董店門前還點着燈籠,他只來得及藉着那燈籠的暈光看到這家古董店的招牌上寫着“啞舍”二字,就被初虞世拽着跨入了店鋪大門。

    (二)

    還未等看清楚店內的擺設,王俊民就已經聞到一股沁人心腑的香氣,甜而不膩,清新高潔,像是把他整個人內心污濁的部分都洗滌了去,令他的心情立刻舒暢了起來。

    這家古董店真的好奢侈,雖然不知道這薰香是何種香料,但絕對不是廉價之物。王俊民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錢囊,他父親不過是開封府的小小判官,吃俸祿度日,還要上下打點,供他上太學已是極限。更別説他家中還有三個未長大的弟弟,他也要省着點才是。

    因為鐵了心不想買東西,王俊民倒是靜得下心來鑑賞店內的古董,一邊看一邊嘖嘖稱奇。

    店內的佈置典雅宜人,各種古董的擺設都恰到好處,沒有待價而沽的市儈感覺,反而像是進入到了一個大户人家的廳堂,每一個的古董,看起來都是華麗珍貴,價值連城。

    初虞世卻沒王俊民那種閒心,他立刻衝到了放置文房古玩的地方,挑挑揀揀起來。除了一些玉佩扇子,他們太學生大抵都喜歡這些平日中可以用得着的文房之物,更加之古董店中經常會有些問人士子用過的文房清玩,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在考試前可以買來當個好彩頭,保佑科科必過,這在初虞世看來可比考前温書管用多了。

    “掌櫃的!今天下午我看到的那個,李白用過的雲紋白玉筆洗還在嗎?”初虞世急吼吼地掏出懷裏的銀票,“我這回錢帶夠了!”王俊民在一旁都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映了,雖然這家店看上去挺不錯的,古香古色,賣的古董也很有年頭,但一個詩仙李白用過的筆洗也太離譜了吧?不過他也知道好友的性子,是勸也勸不住的,反正初虞世家裏有錢,倒也不在乎這點花銷。

    只是即使這麼想,王俊民也無法對這家古董店的老闆產生好感,在對方從內間走出來後,他便移開了視線,不再關注那邊的討價還價,漫不經心地掃過一旁的博古架。可他的視線去忽然間被角落裏的一個玉人所喜迎,他好奇地走了過去,發現那是一個只有大拇指大小的玉翁仲。

    玉翁仲是一種驅邪祛魔的佩飾,翁仲原是秦始皇時的一名大力士,名阮翁仲,傳説力大無窮武力過人,秦始皇令阮翁仲兵守臨洮,威震匈奴。阮翁仲死後,秦始皇為其鑄銅像,置於咸陽宮司馬門外。匈奴人來咸陽朝拜,遠遠看到該銅像,還以為是真的阮翁仲,不敢靠近。於是後人就把翁仲鑄成銅人或者雕刻成石人,立於宮闕廟和陵墓前用以辟邪。漸漸地,石人開始佩戴的玉翁仲來辟邪,玉翁仲與司南佩、剛卯在漢代及其流行,同被稱為辟邪三寶。子不語怪力亂神,王俊民本是不信這些,但卻覺得這枚白玉翁仲雕刻得極其古樸大方,忍不住伸手拿了起來細細端詳。

    這枚玉翁仲採用漢代風格為漢八刀,風格古拙凝練。簡簡單單的幾刀就雕琢出來一張青年人面容,玉光瑩潤,有股攝人心魄的蒼勁剛毅。這枚玉翁仲的穿孔為人字形,從頭頂上直到腹部,再分兩路由腰部兩側出來,呈人字狀的紅色穗繩也是從頭部而下至腰的兩側系一結,這樣翁仲懸掛時就可以立着,這種人字形穿孔也是明顯的漢代翁仲的標誌。

    王俊民愛不釋手的摩挲着,這枚玉翁仲許是年代久遠,穗繩雖是嶄新的,但玉翁仲的身體上面有着數道裂紋,還有着血絲般的沁色,看上去就像是玉翁仲所留的鮮血,有種説不出的詭異之感。

    “哎呦,康侯你怎麼在看這個啊?”初虞世已經買了那個筆洗,抱着個錦盒湊了過來,一看到王俊民手中的玉翁仲,便大呼小叫起來。“怎麼了?”王俊民皺了皺眉,視線落到了一旁跟過來的老闆身上,震驚於對方不似普通人的氣質。

    這人穿着一襲秦漢時的古服,寬袖緊身的繞襟深衣,黑色的直裾優雅的垂在腳邊,更襯得他面如冠玉,活脱脱就像是古畫中走出來的風雅人物。這樣的儒雅氣質,就算是太學中的太常博士,都比不上,更遑論他並未束髮,可見還是弱冠之年。

    “這枚玉翁仲傳説是給人帶來厄運啊!”初虞世語氣誇張的説道,“張師正知道不?就是一直和你競爭內舍學諭的那個人,前陣子不信邪地把這玉翁仲買了回去,連連倒黴,連內舍學諭都被你當了。後來只好把這玉翁仲退了回來。”

    內舍學諭是選取內捨生之中最優秀者當之,在學官無暇之時代為指導其他內捨生的功課。王俊民是為着內舍學諭會每個月發銀錢補貼才去報名的,從沒在意還有誰在和他競爭。

    不過張師正他倒是有印象,畢竟內捨生之中極其優秀者也就那麼幾人,都是進入傷舍的後備人選,王俊民就算是再不問世事,也知道那幾位。但重點不是這個,王俊民沒理會初虞世的勸阻,直接向一直沒説話的老闆揚手道:“這枚玉翁仲怎麼賣?”

    那老闆淡淡一笑,道:“你朋友都説這枚玉翁仲會給人帶來厄運,你怎麼還要買?”“是真的會給人帶來厄運?”王俊民擰緊了眉,他本來以為這老闆能把一個看起來普通的筆洗都吹成是詩仙用過的,自然會巴不得地把這玉翁仲賣掉,編造各種離奇古怪的來歷。那老闆卻沒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徐徐道:“玉本為石,聚集天地靈氣而生成玉,經過匠人精心雕琢為飾。而為主人擋過災的玉器,往往會因為靈氣耗盡而有裂痕甚至破碎。玉是有靈性的,但反之就也有邪性,碎玉很容易招惹些不好的東西。”

    他沒有説這枚玉翁仲會給人帶來厄運,可每個字都在暗示。

    王俊民低頭看着手中的玉翁仲,他知道翁仲上面的那些裂紋不是玉本身自己所帶的石紋,而是真正的裂紋,甚至連沁色都沁入得很深。

    可是就是很喜歡怎麼辦?玉器與人也是要看緣分的,在這滿屋子都是名貴古玩的店裏,他就這麼視線一掃,就獨獨看中了它。就是想要佔為己有,好像天生就該是自己的東西。

    “這玉翁仲怎麼賣?”王俊民開始琢磨着自己可以動用的錢財有多少,他當了內舍學諭之後,倒是有了一部分補貼。

    老闆微微一笑,便隨意道:“既然你想要,就拿走吧。好好待它即可,若真是厭棄了,切不要隨意丟棄。”王俊民歡喜的道了謝,立刻就把玉翁仲掛在了腰間,覺得今晚當真是出來對了。

    初虞世在出了啞舍之後,忍不住埋怨幾句,直説那玉翁仲邪門的很,讓他謹慎小心。

    但王俊民渾然不以為意,既然喜歡一件東西,自然是要連它的所有都一起喜歡。

    不管是優點,還是缺點。翌日的上舍考試,王俊民感覺不錯,交了卷子,就知道自己定是能進上舍了。倒是一旁的初虞世趴在桌子上唉聲嘆氣,顯然是沒有底氣。王俊民思考0着自己的人生規劃,他今年入太學上舍,一年必是無法結業的,今年的科考必是趕不上了。好在現在是兩年一屆,他可以等兩年後的那一科。一邊思索着一邊收拾書桌上的文房筆墨,王俊民感覺到有人在他的面前停了下來,一抬頭才發現是張師正。

    後者正神色陰晴不定地看着他腰間,顯然也是認出了那玉翁仲。兩人雖是競爭關係,但卻從未説過話。王俊民也不知如何與他打招呼,而張師正也沒做多停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後便轉身離去。

    “康侯你沒事吧?今天考試沒發揮失常吧?”初虞世走過來關心的問着,在發現好友如常的臉色後,才放下心道,“沒出什麼意外就好,唉,你怎麼就這麼想不開看中這玉翁仲了呢?”

    “你答得如何?”王俊民知道自己這好友最喜歡嘮叨,若是不轉移話題,恐怕讓他説個一刻鐘都不會停的。

    “説不準。”初虞世嘆了口氣,用摺扇敲了敲手心,垂頭喪氣道,“算了,若是進不了上舍,我就回家去學醫。要知道我是最喜歡看醫書的……”

    王俊民拍了拍他的肩,也覺得很無奈,人真的是各自有命。沒過多久,內舍提升至上舍的人選也張榜公佈了,王俊民果然是被錄取為上舍生,而初虞世的名字卻沒有在榜上出現。

    王俊民還注意到,張師正的名字就在他的旁邊,可見學官對他們兩人的評價相差無幾。能搬入上舍,又離自己的計劃進了一步,王俊民自是欣喜。但與好友初虞世分開,倒是把這股喜悦沖淡了幾分。

    初虞世卻滿不在乎,説家裏又讓他繼續念太學,他學醫的理想又被繼續推遲了下去。上舍生都有自己獨立一間的舍齋,換了鴉青色勾邊襴衫王俊民少了他人干擾,越發刻苦學習,在上舍這一屆中隱隱有獨佔鰲頭之勢。只是他甚少在上舍中交遊來往,聲望到還不如張師正。

    王俊民也不以為意,他閒暇時頂多被初虞世交出去喝喝茶,回家看望下父母和弟弟們,甚至連上舍學諭都沒和張師正競爭,完完全全投入在經史典籍之中,幾乎忘我。

    一晃一年多就過去了,馬上就要到了兩年一屆的上舍評考。要知道上舍評考的那些判卷夫子,都是朝中重臣,只要在評考的試卷上發揮出色,給他們留下印象,那麼當他參加即將到來的科舉考試時,會有莫大的幫助。

    太學中人心中都有着默契,事實上每次在科舉前舉行的太學上舍評考,就相當於小科舉,能取得名次者,只要不發揮市場,在科舉之中定能榜上有名。王俊民越發努力起來,每晚都在學齋中苦學到最後。這一晚,他剛作完一篇文,揉了揉乾澀的雙目,習慣性地用痠痛的右手摩挲着要見的玉翁仲。

    這已經是他的下意識動作,自玉翁仲買來的那一天開始,就沒有離開過他半步,每當手指碰觸着那潤澤光滑的玉質肌理,都會讓他煩躁疲憊的心情立刻安定平和下來。就像無論他學到多晚,總會有一個人在陪着他一樣。

    王俊民閉上了雙目,用手指尖描繪着玉翁仲的刻痕,這麼好的一件玉飾,居然會被人誣陷為會給主人帶來厄運?事實上他自從佩戴起玉翁仲後,順利考入上舍,父親的官職不能説高升,但也足夠一家人花銷了,可以算得上人生一帆風順。

    想着想着,幾天都未好好休息的王俊民就這樣睡了過去,直到右臂突然傳來一股鑽心的疼痛。“啊!咳咳!”王俊民從夢中驚醒,卻驚愕地發現他居然身處火海之中,剛剛讓他醒過來的那種痛楚,正是火舌舔到他右臂袖袍而引起的。

    他急忙四處拍打着,倒在地上打滾壓滅了身上的火,右臂疼痛和彷彿置身與地獄熔岩的温度,讓他清醒得認識到這並不是在做夢。他想高聲呼叫,一張口就被濃煙嗆得直咳嗽,很快就有了窒息的感覺。

    怎麼會這樣?他只是睡了一小覺,怎麼醒過來就要被活活燒死了?該不會他還是在做夢吧?

    意識逐漸地遠離,昏昏沉沉間王俊民隱約感覺到有個人正拼命地扯着他往屋外逃但那人的力氣也委實太小了,當真是在如蝸牛般挪動。

    會是誰?難道是學齋之中的同窗?但他記得就只有他在學齋熬夜苦讀。

    王俊民手腳痠軟,沒有一絲力氣,覺得自己就是個累贅。

    他張口想讓那人不用管他先走,可沒來得及説出一個字,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三)

    “哎呀,康侯你要看開一點,太學的主簿大人都不追究你的責任了,你好好養傷。”初虞世心有餘悸地看着躺在牀上靜養的王俊民,那麼大的火災,自家好友只是傷了右臂,可真是死裏逃生。

    不過看他如死寂般的表情,初虞世嘆氣安慰道:“你右臂燒傷,雖未傷到筋骨,但上舍評考和下個月的科舉也都參加不了了。別在意,你還年輕,兩年後還有機會嘛!”

    “都是我的錯。”王俊民閉了閉眼,他的喉嚨因為吸入了大量濃煙而聲音嘶啞。他倒是不甚在意缺席考試,一個人若是從生死邊緣掙扎了一回,對其他事情自然就會看淡了許多。

    雖然剛剛來看望他的主簿大人風趣地説他們終於可以藉此機會重建舍齋了,但差點釀成大禍的王俊民依舊懊悔不已,他下意識地握住了放在枕邊的玉翁仲。

    瞭解他的初虞世眼珠子一轉,嚴肅的沉聲道:“其實康侯,這事我總覺得有古怪。學齋當時只有你一人,若是你書桌上的那盞油燈所引起的火災,那麼你又怎麼可能只傷到右臂?早就變成焦炭了。”

    “只有我一人?”王俊民一怔,連忙追問道:“我記得是有人救我出去的,那人怎麼樣了?”

    “啊?你説張師正啊?他沒什麼事,據説他衝進去時是在學齋門口發現你的,只是燎了些髮梢袍角罷了。”初虞世的言語間滿是懷疑,“康侯,不怪我多想,上等上舍生就只有一個名額,只有你有才具和張師正競爭。會不會是他下手暗害你?讓你受傷不能參加評考,最少也能讓你受驚擾亂你心神。後來又見火勢嚴重,才衝進去救你的?否則他怎麼就那麼巧大半夜的還在?”

    門口?不是桌子旁邊?王俊民愣了愣,才遲一步發現好友正興致勃勃地進行陰謀論,不禁輕斥道:“和甫,你別胡説。這次多虧了張兄,我傷好後也要去拜謝於他。”

    初虞世訕訕地笑了笑,視線落在了王俊民左手之上,驚道:“我知道了,定是這枚玉翁仲,你才這麼倒黴的!快點扔了它吧!”王俊民的左手一震,隨即不自然的笑了笑道:“瞎説什麼呢?我累了,你也快些去温書吧,內舍考試就在這幾天了。”

    打發了初虞世離開,王俊民卻並未休息,而是低頭看着手中的玉翁仲。

    也許是在火海中他在地上打滾的遠隔,也許是因為靠近了火焰承受不了高温,玉翁仲上的裂痕更多了。那些像極了鮮血般的沁色,更讓玉翁仲看上去狼狽不堪。

    他是真的很喜歡這枚玉翁仲,甚至連上面原本的裂紋有多少條,哪裏有,閉着眼睛都能記得起來。指尖在傷痕累累的玉翁仲上劃過,王俊民還是把它重新拴回了腰帶上。

    這一年的上舍評考,張師正得到上等評價。

    王俊民一直想去當面感謝張師正的救命之恩,但又怕影響到他温書,所以一直等到科考結束之後,才提着謝禮到了他的舍齋登門拜訪。

    其實張師正的舍齋,就在他的斜對面,但王俊民卻是頭一次敲門。張師正開門的時候,王俊民就看到了他正在收拾東西,並不是回家暫住的架勢,而是把書架上的書籍都一摞摞的放進箱子裏。

    “你這是……要搬走了?”王俊民下意識地問道,隨即回憶了一下張師正的字,揚起了笑容道,“恭喜不疑兄,此次定能金榜高中啊!”這樣仔細地收拾東西,不是考砸了以後不再念年太學了,就是考太好了以後不用唸了。王俊民雖然不善言辭,但自然也不會認為張師正考得很差。

    開玩笑,上等的上舍生,又怎麼會考得很差?一想到自己連去參加考試都做不到,王俊民就不由得黯下了神色,但還是強打起精神,誠懇道謝:“當日多虧不疑兄相救,前幾日怕太過叨擾,所以今日才來致謝。”説罷就把謝禮遞了過去。

    張師正自然推辭,婉拒道:“救人乃義不容辭,就是換了其他人在裏面,我也是要救的,康侯不必如此。況且我發現康侯的時候,你已經在門口了,我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門口?”王俊民一呆,初虞世初虞世之前和他説過這事,他也以為是好友記錯了,沒太在意。

    但此時這當事人再次提起,讓王俊民不得不信。難道那個人是他自己在火海中產生了幻覺?主簿大人也沒説還有其他受傷的人,在那樣的火勢之下,若是有其他人救他,肯定也少不得會被火燒傷。

    王俊民壓下心中的疑惑,堅持要求張師正收下謝禮。

    其實他們都是讀書人,送的也不是金銀之物,而是幾本王俊民特意淘換來的孤本。説值錢也不太值錢,但卻是有錢也買不來的。

    張師正推脱不掉,只好勉強收下。他的眼角餘光掃到王俊民腰間的玉翁仲,狀似閒聊地嘆道:“康侯,你別嫌我多言,這玉翁仲我也不信邪戴過一陣,當真是諸事不順。有次在街上差點被受驚的馬車撞上,若不是那馬車正好被石頭所絆,先行摔倒在地,我説不定就會被那匹瘋馬踏斷了脖頸。”

    張師正一邊説一邊驚魂未定,顯然也是無比後怕:“如今你雖然勉強撿回來一條命,但終究是誤了這次的科考。以往太祖朝每年一科,到真宗朝兩年一科,往後説不定還會三年一科甚至更長。”

    王俊民抿緊了唇,也不知道該説什麼好。正好這時又有其他同學前來拜會,張師正的人緣在太學中是最好的,王俊民覺得沒有辦法融入到他們的那個圈子裏,索性告了辭。

    回到自己的舍齋,王俊民摸着腰間的玉翁仲,手指在觸到上面的傷痕時,腦海中卻閃過張師正説的話,心中不免有些鬱結。這玉翁仲傷成這樣了,就不適合每天都帶着了吧。

    最後憐惜地摸了一下玉翁仲,王俊民把它放進了一旁的漆盒,渾然沒察覺到那本來玉色瑩潤的玉翁仲瞬間黯淡了下來……

    隨後的科考殿試成績公佈,張師正擢甲科,賜進士及第,但卻沒當上狀元。

    他們的學長劉輝摘了魁首。

    這位今年才二十七歲的學長,在太學之中也是個傳奇,他行文辭藻靡麗,堆砌典故成風,被世人所追捧,在好幾年前就已經成為了京城名士。

    但上一屆主持進士考試是知貢舉歐陽修對這種浮靡文風深惡痛覺,他要提倡平實樸素的文風。

    據説在那屆科考中,歐陽修評閲文章,捲紙自然都是糊名的,但他立時就認出了劉輝的文風,拿着硃筆從頭批判到尾。

    名落孫山的劉輝毅然辭去了太學,回鄉苦讀,體驗民間疾苦,行文日漸誠熟樸實,終於在今年被御試考官歐陽修大加讚許,一舉奪魁。

    王俊民得來他人譽抄的狀元文章,反覆研讀數遍,也自愧不如。

    初虞世參加科考的名詞也不算太理想,他便退了太學,回家去唸醫書了。

    旁人都覺得他太傻,但王俊民其實在心底裏微妙地羨慕他。

    可找到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並且堅定地做下去,某種程度上來説也是非常了不起的了。

    王俊民心無旁騖,愈發苦讀。只是這回並不死讀書,而是在温書之餘,儘可能地走訪更多的地方。

    《荀子儒效》日:聞之而不見,雖博必謬;見之而不知,雖識必妄;知之而不行,雖敦比困。他漸漸地身體力行地體會了書中所説的那些話語,並不是單單從字面上來理解。

    (四)

    一晃又是兩年,此次的上舍評考自然是王俊民這個唯一上等上舍生,而後嘉佑六年辛丑科舉在眾人期待中到來。

    已經二十五歲的王俊民在太學中已經算是年紀頗大的了,若他今年再不中舉,那麼就要從太學退學,當個無關緊要的師爺,或是留在太學中當一名普通的學正或者學錄,領取微博的俸祿。

    家裏的弟弟們已經長大,需要花銷的地方日益增多,他已經不能再給家裏增添負擔了。

    況且他一直藉口苦讀詩書,並未娶親,也是因為這彩禮錢家裏恐怕都拿不出來。

    收拾考場用具時,王俊民翻開了漆盒,看到了那沒被他以往許久的玉翁仲,拿在手中把玩片刻後,終於還是把它拿了出來,放進了文具漆盒之中。

    會試如同王俊民所預料的一般一帆風順,答完試卷之時,他就知道自己應該榜上有名,至於名次高低,那真的是需要上天安排。

    在舍齋狠狠睡了兩天,在殿試名單尚未公佈之前,王俊民出門打算回家看看。之時在他出門後卻忽然覺得,每個路過他身邊的人,都隱約對他指指點點。

    他向來獨來獨往,自然是不會在意他人顏色。

    可這太學中幾乎他遇到的所有學子都用異樣的眼神看着他,他也難免疑慮地放慢了腳步,漸漸地議論的聲音也陸續傳到他的耳類。

    “據説有人傳言這王俊民就是本科狀元!”

    “也許呢,王康侯可是太學上舍的第一人呢!”

    “那也不對了吧……這金榜還未出,這等傳言就四散開來,我看是有人八成不想他中舉。”

    “也是,若是知貢舉大人為了避嫌,或者會覺得王學長故意為自己造聲勢,當真會把他刷下去啊!”

    “可不是?這次辛丑科舉的知貢舉是王安石王介甫大人,最看不慣那等沽名釣譽之人,這回可有人要慘嘍!”

    王俊民聽着那一聲聲或羨慕或厭惡或冷嘲熱諷的話語,就像是被人在腦後當空打了一拳,腦海中嗡地一聲一片空白,差點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咬緊牙根,才沒在他人面前出醜,勉強地一步步轉身踱回自己的房間。渾身冷冰冰地呆坐在書桌前許久,王俊民才舉手抹了一把臉,發覺手心濕潤,也不知道是臉頰的汗水還是手心的。

    不遭人妒是庸才,他自然也是懂得這樣的道理。但問題絕對是出在他身上,否則又怎麼會只傳出他的流言,而不去傳其他人的?

    兩年前的上一科,張師正和他現在的情況差不多,可完全沒有人會給張師正下絆子。

    所以……一切成空嗎……這樣的情況,正常人都不會讓他中進士吧?幾年來一直壓抑在心底的巨大壓力徹底爆發,王俊民幾乎是在這次科舉孤注一擲。

    將近二十年的苦讀終究是要白費了嗎?也許是他的錯覺,屋外的議論聲好像更大了些,吵得他頭昏目眩。

    精神崩潰的他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憤恨,起身拂袖掃落桌上的文房清玩,一時間叮噹噼啪的脆生接連不斷地響起,倒是讓屋外的議論聲戛然而止。

    王俊民呼哧呼哧地重新跌坐在椅子上,眼角餘光看到一枚熟悉的玉翁仲打着轉滑到了他的面前。

    人在脆弱的時候,總是下意識地想要怨天尤人。王俊民一下子就想到了這枚玉翁仲的厄運傳言,又想起了自己這兩年什麼事都沒出,就在科考的時候把它放進了文具漆盒,結果……結果現在就這樣……雖然知道這種事和玉翁仲一文錢的關係都沒有,但若是人人都總能保持理智的話,就沒有遷怒這個詞存在了。

    王俊民彎腰抓起地上的玉翁仲,就像要泄憤似的往牆上砸,但手心碰觸到潤澤細膩的玉石,那種早已忘記的觸感立刻讓他清醒了過來。

    他審吸了一口氣,緩緩張開五指,低頭看着靜靜躺在他掌心的玉翁仲。玉翁仲的穗繩已經髒污,還帶着焦黑的燒傷痕跡。

    自從在火場之後,他都沒有想起更換他的穗繩。

    王俊民懷念地摩挲着玉翁仲,感覺着那本來冰涼的玉質漸漸與他的體温變得一致。

    也許是剛剛掉在地上的緣故,記憶中的裂紋又多了幾道。

    王俊民微微一嘆,激盪的心情終於平靜看下來,把文具漆盒撿了起來,顯示把手中的的玉翁仲重新放了進去,又把散落一地的物事收視了一遍。

    也罷,他還是離開吧,留在這裏去不是丟人現眼?學官們恐怕看到他也會不自在,等金榜公佈後再來向他們告辭吧。

    真是……可惜了主簿大人的厚望……灰溜溜地收拾完包袱,王俊民頂着眾人的目光回了家,閉門謝客,矇頭大睡。

    如此渾渾噩噩地過了幾日,到了發榜那天,他聽着沿街此起彼伏的報喜聲鞭炮聲銅鑼聲,臉色陰晴不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聽到院門口的鞭炮聲大作,居然有人在衝着他的院門高聲賀喜道:“中了!中了!大少爺中了!”

    一切都發生得太過突然,等王俊民徹底回過神時,他都已經考完殿試,游完街喝完酒,不知道是幾天以後了。

    “康侯,你可算是醒了?”初虞世取笑道,他倒是覺得好友真是太好玩了。不過換位思考,若是他今日也能這般榮耀,恐怕表現也不會比他好到哪裏去。

    “我……我真的中了狀元?”王俊民還是有些不敢置信,但隱隱約約的記憶中,卻是是有着在前殿謝恩,以探花使的身份和同榜二位少年在名園探採名花,到杏園參加探花宴。

    觥籌交錯的情景就如同一副副模糊不清的畫面,讓酒後宿醉的他難以把它們都串聯起來。

    “是是是,一甲是第一名,不是狀元能是什麼?王魁首!”初虞世遞過去一碗剛熬好的醒酒湯,笑眯眯地打量着這新科狀元郎。

    “這次還真多虧了臨川先生,若不是他看中了你寫的文章,一力推薦,恐怕這狀元也危險。”王俊民一口喝掉那微苦的醒酒湯,頭疼稍微緩解了一些。

    臨川先生便是王安石王大人,王俊民還是因為考前的那番流言懷有芥蒂,皺眉道:“這豈不是讓臨川先生難做?”

    “無妨,康侯你是有真才實學,之前是有人故意傳言害你,這一下到時有了上天註定的意味,倒是能被傳為美談。”初虞世不以為意地説道。

    他的視線落在了一旁打開的文具漆盒內,正好看到了那枚讓他印象深刻的玉翁仲,不禁不滿道:“康侯,你怎麼還留着這玉翁仲?你差點被燒死,又差點被流言害死,就差一死表清白了。這讀書人最看重的就是名聲與性命,你兩個都差點丟了,難道還不是這玉翁仲帶來的厄運?我看,還是忍了為好。”

    “……”王俊民捧着腦袋,他還沒有完全清醒,好友的聲音他有聽見,但是腦袋轉得比較遲鈍,沒法理解。

    半響之後,才期期艾艾道:“要不……就還給那家古董店的老闆吧……”“還給他幹嘛?讓這玉翁仲繼續害人嗎?算了,你捨不得扔,我來替你扔。”初虞世利落地把那枚玉翁仲撈在手中,決心一定要讓好友脱離厄運的陰影。

    “這……”王俊民想要叫住好友的話一頓,不禁捫心自問,難道他真的沒有把這枚玉翁仲送走的念頭嗎?

    承認吧,事實上他也覺得自己厄運纏身,只是不想親手拋棄那枚玉翁仲,不想做惡人罷了。

    所以,他靜靜地看着好友走出房門,緩緩的閉上眼睛。

    是的,他應經是新科狀元了。好好睡一覺,再睜開眼時,他的人生,就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初虞世其實更想的是把這玉翁仲直接砸碎,但他也怕這邪門的玉飾回纏上他,所以出了王家之後,他便找了個巷子的角落,隨意地把玉翁仲丟掉了。

    待初虞世哼着歌走後不久,一個身穿秦漢時黑色繞襟深衣的男子,走到這裏停下,彎腰把那枚玉翁仲拾了起來。他輕輕地用手拂去玉翁仲上面沾染的塵土,看着它身上又多出的裂紋,深深地嘆了口氣。

    “痴兒,汝為人擋災,卻被誤認為不祥之物,真是何苦來哉……”那男子似是對着玉翁仲説話,又似是喃喃自語。

    片刻之後,卻忽然抬頭望巷口某處看去。空無一人。果然是他多心了嗎?

    公元2013年

    “哎呦喂!差一點就被以前的老闆發現我們在偷窺了!”醫生大喘着氣,剛剛經過一次空間旅行的他乾脆真個個人躺在了啞舍的地板上,整個腦袋都是暈乎乎的。

    “幸虧羅盤來得及。”陸子岡是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卻還是站起身撈了兩瓶礦泉水。

    醫生起身接過一瓶咕嘟咕嘟灌了好幾口,這才有了精神,嘿嘿笑道:“古裝的老闆啊,這還是頭一次看到,上次我們穿越到唐朝壓根都沒見到老闆。”

    “以後要注意,老闆可是一直都有記憶的,若是對我們有了印象,説不定歷史就會出現分岔路,我們的罪過就大了。”陸子岡不厭其煩地叮囑道。

    “知道知道。”醫生隨口答應道,對他來説,失蹤的那個老闆才是真正的老闆,古代的老闆並沒有關於他的記憶,還不算是他的朋友。

    “對了,剛剛老闆拿着的是什麼東西啊?”陸子岡眼神很好,回憶了一下,便道:“應該是那枚玉翁仲。”

    “玉翁仲?”

    “是的,我還記得我前世在啞舍時,老闆曾經跟我聊起過。那枚玉翁仲本身漢武帝隨身所佩戴的辟邪之物,後來輾轉流傳,雖然裂紋處處,卻不似普通玉飾那般會被邪物所佔,依舊可以保護主人免於厄運。”陸子岡喝了一口水,續而喟然道:“但可惜的是,每個擁有那枚玉翁仲的人,都認為是它帶來的厄運,老闆之後每次都會事先説明有裂紋的玉會招來邪物,但每個口中説着不在乎的人,每每都會遺棄它。人都是這樣的,永遠都看不清楚真相。看街上那些人的服飾,應該是北宋中期,玉翁仲那時的主人應該是個狀元。死後還被人誣陷與青樓女子不清不楚始亂終棄,最終怨鬼纏身,丟了性命,聲名盡毀。真是可惜了玉翁仲為他產生的那麼多裂紋。”

    當年的陸子岡是天下頂尖的琢玉師,自然對玉器極為喜愛,一回憶起那枚遍體鱗傷的玉翁仲,陸子岡就難免被前世的怨念所影響,語氣中充滿了不忿。

    “啊?那老闆怎麼不對客人説實話啊?”醫生表示不解。

    陸子岡立刻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賣塊破玉,還舌燦蓮花地説這玉可以擋災,不把你當奸商?傻子才會信吧?”

    醫生表示他信,興奮地站起身四處打量:“在哪兒呢?這玉翁仲這麼好的東西!我也想要啊!”

    陸子岡擰緊了瓶蓋,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容,淡淡道:“誰知道呢!也許是在啞舍的某處……也許它現在還在不同的人手中流浪吧……”

    啞舍裏的古物,每一件都有着自己的故事,承載了許多年,無人傾聽。因為,它們都不會説話……

    後續閒話:本場出現的王俊民、初虞世和張師正,在歷史上都是卻有其人的。本文套用了它們的生平,當然,玉翁仲是虛構的。大家可能都會關心這三個人以後都怎麼樣了,我在這裏也説幾句閒話。

    王俊民兩年後就死了,是狂病發作。他得了狀元后,去徐州當了籤判,第二年被抽調到南京,臨時負責科考。本來都很正常的,但忽然他就對監視官説舉子們在外面喧譁罵他,可明明沒有這種事。

    這樣搞了三四回,他忽然現出恐懼之色,抓起案子上面的裁紙刀就要自盡,被救下來後精神恍惚。後來家裏還請了道士給他看,弄得拂拂揚揚。

    初虞世聽到消息就奔過去看他。初虞世真的去當了大夫,這三人中後來最有名的就是他,著有幾本很有名氣的醫術。初虞世給王俊民開了藥,一直陪着,知道王俊民過世……然後……初虞世出家當了和尚……【這真的有什麼吧!!!!!!!!我查資料查的一臉血啊!!!!!!!!】

    張師正在太學當了太常博士,後來寫了本《擴異記》,裏面就有關於王俊民發狂的事情。這件事逐漸被世人歪曲,後來就有人寫了一個戲曲叫《王魁負心》。

    這戲曲很紅的哦,魁就是魁首,簡直就是指名道姓説的是王俊民。內容也很簡單,就是説王魁與某青樓女子兩情相悦,卻在高中狀元后拋棄了她另攀高枝。

    後來那青樓女子自殺變成鬼魂糾纏於王魁,最終索命報了仇。《王魁負心》的戲曲大紅,初虞世就怒了。

    他在自己出的《養生必用方》之中,用很長的篇幅來給好友正名。還指責王俊民的弟弟們不出面為哥哥説話。【“康侯為人剛毅嚴峻,守身如玉,里巷那些粗鄙言語都不曾懂……”……原文…………這是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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