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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通靈獵鷹

    畢玄忽然往左右迅速晃動,幻化出幾個虛實難辨的身影,就如化身千萬,即使石之軒的幻魔身法,亦不外如此。

    跋鋒寒立即止步,偷天劍凝定平伸,劍鋒遙指兩丈外的畢玄。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叫糟,知跋鋒寒看不破對方的虛實。

    畢玄哈哈一笑,雙手合攏成拳,往身前空處猛轟一記,發出“蓬”的一聲悶響。

    兩丈外的跋鋒寒卻如受雷殛,劇震一下,後退半步,偷天劍發出“鏘”的一聲。

    畢玄灑然笑道:“最後一招就這麼了結吧!你回去好好練劍,下一趟勿要讓我把你宰掉。”

    兩方戰士同時力竭聲嘶的高聲喝釆叫好,粟末方面的將士當然是因跋鋒寒成功過關,保着他們的少主大祚榮;另一方面則因畢玄在佔盡上風之際放過跋鋒寒,且誰都知如再放手相搏,跋鋒寒最後必敗無疑,故畢玄沒用盡第十招,不但無損其威名,且表現出其有容乃大的宗師胸懷。

    呼喊聲響徹龍泉城內外漸漸轉白的天空,悠長兇險的一夜終於過去。

    寇仲在宗湘花陪同下,神情木然的策着千里夢馳出朱雀宮門,往東門並騎而去。

    尚秀芳婉拒他一起乘船返回中土的好意,堅持要在塞外過一段流浪的日子,更不把他對大明尊教的指責放在芳心上,顯示她對烈瑕這文武全材的邪男有一定的崇拜和好感。想到知己難求,烈瑕精通音律,又曾對塞外各民族的音樂下過工夫,對她自有極大的吸引力。

    宗湘花低聲道:“少帥對粟末族人的恩德,我們永遠不會忘記。”

    頡利的大軍依約立即退走,由雙方均信任的菩薩負責監察粟末人拆毀城牆,交出賠債,並由菩薩送往突厥。

    龍泉正舉城哀悼逝去的拜紫亭和伏難陀,城民遵命儘量留在屋內,故街上行人稀疏,清冷寥落。

    寇仲朝宗湘花瞧去,道:“宗侍衞長可知陰顯鶴是把你錯認作失散多年的小妹子?”

    宗湘花為之愕然。

    寇仲解釋一遍,見她心不在焉的聽着,知她心情惡劣,安慰她道:“大王最後能作最聰明抉擇,犧牲自己保全族人,嬴得所有人的尊敬。所以只要你們好好扶持大祚榮,必有東山再起之日,宗侍衞長不須將一時得失放在心上。”

    宗湘花嘆道:“今趟我們損夫慘重,以後還要應付突厥人的苛索。頡利只因你們和突利、菩薩和古納台兄弟的關係暫時放過我們,但他仍可暗中支持其他人壓迫我們,令我們難在東北容身。”

    寇仲正容道:“這正是我説你們可東山再起的原因之一,你們為生存,必須自強不息。以前大王的路子的確走對,只是手段不正確,兼誤信妖人。你們所佔位置在大草原上是得天獨厚,渤海灣有那麼多海港碼頭,使你們掌握海運的命脈,只要肯大做海運生意,必能繼續振興。我回去後會把情況告訴大小姐,她可在互惠互利下為你們帶來大量的利潤,有財就有勢,怕他甚麼阿保甲、鐵弗由。至於突厥人,他們眼前的主要目標是聯結大草原各族,然後大舉入侵中土,你們如能充份利用這天賜良機,必可有一番作為。”

    東門在望,徐子陵、跋鋒寒、和宋師道牽着馬兒在等他。

    宗湘花聽得精神一振,秀眸生輝,點頭道:“多謝少帥指點,我們定不負少帥所望。”

    寇仲拍馬加速,大笑道:“宗侍衞長不用送哩!若我沒有戰死洛陽,宗侍衞長到中原來遊山玩水時,定要來探望找。”

    宗湘花勒馬抱拳送別,瞧着徐子陵三人翻上馬背,與寇仲旋風般馳出東門,消沒在午後陽光燦爛的大草原上。

    (筆者按:粟末人為滿族女貞人的先祖,大祚榮後來果如寇仲所料建國。玄宗時受唐玄宗冊封為忽汗州都督、左驍衞大將軍、渤海郡王,遂改國號為“渤海”,完成拜紫亭的宏願。)

    四人全速策馬,往小龍泉馳去。

    草原在馬蹄起落下迅速飛退,四人均感神舒意暢,有不虛此行的痛快感覺。

    宋師道高呼道:“你們真的立即便走,不和突利打個招呼嗎?”

    寇仲狠狠道:“相見不如不見,我怕自己忍不住要和他大吵一場。”

    跋鋒寒哂道:“有甚麼好吵的?吵一場可改變些甚麼?”

    徐子陵首先馳上一座小山丘,勒馬停下,遙望小龍泉的方向,昨天早上他們就是在這樹林邊沿的高處研究進攻小龍泉的大計。

    三人紛紛收繮,來到徐子陵左右,後者嘆道:“除非我們改從陸路回山海關,否則非見突利不可。”

    三人定睛一看,只有同意的份兒。原來小龍泉石堡四周漫野豎起新的營帳,在夕陽斜照下,黑狼軍高豎的大纛正隨海灣吹來的長風“霍霍”拂揚。

    突利竟在此恭侯他們的大駕。

    跋鋒寒嘆道:“想和你們多聚一會都不行,請代我向大小姐問好,洛陽再見!”

    寇仲一震道:“這麼説走就走,哈!他奶奶的熊,今趟大草原之行確是極之痛快,照我看畢玄沒用盡第十招,只是想遮醜。”

    跋鋒寒冷哼道:“希望守洛陽之戰不會令我失望,只要再有一年的修行時間,我將會令畢玄後悔他的豪氣。”

    宋師道欣然道:“視武道為修行,確是精采。今趟你們大草原的修行,將奠定你們在塞內塞外的崇高地位,但最使人震撼的仍是鋒寒與畢玄限十招的生死決戰。”

    跋鋒寒微笑道:“不過最快樂的人卻不是我或寇仲,而是陵少,既曾與師仙子共墮愛河,現在又萬水千山的送玉簫予另一位石仙子,踏上另一段快樂的旅程。”

    徐子陵失聲道:“我最快樂?”

    宋師道有感而發道:“隨遇而安,不將得失放在心上,不把自己與別人比較的人,時間總會易過一點。”

    寇仲動容道:“二哥這話內中深含哲理,發人深省。不知此間事了後,二哥會否回嶺南打個轉?”

    宋師道搖頭道:“若我回家,恐怕永遠不能再踏出家門。”

    寇仲向徐子陵打個眼色,着他想辦法,徐子陵心中一動,道:“二哥能否先助我去對付人肉販子,再回去小谷陪娘呢?”

    宋師道嘆一口氣,淡淡道:“我明白你們的用意,唉!讓我想想吧!你們真瞭解我。”

    跋鋒寒笑道:“兄弟們!我走哩!”勒轉馬頭,一聲呼嘯,催騎而去。

    寇仲看着他沒入林內的背影,問徐子陵道:“老跋傷得重嗎?”

    徐子陵道:“有換日大法在身的人,只要死不去,甚麼傷勢都難不倒他。在你入宮見尚秀芳時,我曾助他療傷,已好得七七八八,不用擔心。”

    寇仲欣然道:“既是如此,我們走吧!”

    三人穿營過帳,見到他們的突利親兵無不吶喊施禮,態度尊敬親切。

    他們直抵主帳前空地,突利正和古納台兄弟和越克蓬、客專等人説話,見三人來到上立時雙目放光,大笑道:“我的好兄弟來啦!”宋師道與他在洛陽曾碰過頭,已是舊識。

    三人甩蹬下馬,寇仲和徐子陵均發覺自己臉上的肌肉忽然變得僵硬,擠不出半絲回應的笑容。

    突利排眾迎來,看他姿態本要和兩人擁抱,可是見他們木無表情的樣子,忙止步改口道:“鋒寒呢?”

    寇仲冷冷道:“他走啦!”

    古納台兄弟和越克蓬等感覺到雙方間異樣的氣氛,知機的留在遠處,讓他們説話。

    突利嘆道:“你們在怪我?”

    宋師道和他打過招呼後,逕自往古納台兄弟等人處走去自我介紹,剩下三人你眼望我眼,氣氛沉重尷尬,均有不知説甚麼才好的難受感覺。

    寇仲攤手道:“你想我們該怎樣對你?辛辛苦苦和你打敗頡利,你卻擺擺尾的便去和頡利修好講和,昨晚我們想倚仗你去和頡利談條件,你卻躲到小龍泉來休息,任我們自生自滅,還開口兄弟閉口兄弟,這樣算他奶奶的甚麼兄弟?”

    突利苦笑道:“天下間恐怕只有你寇少帥這樣痛罵我而我突利不生反感。唉!他孃的,你可知我受的壓力。畢玄親自來找我,要我在和戰之間作出選擇,表明如我不肯講和修好,頡利將全力支持拜紫亭這蠢貨。我有能力打一場兩條戰線的全面戰爭嗎?一個不好!給拜紫亭統一靺鞨諸部,那時我應顧那一邊才好?若與拜紫亭鬥個兩敗俱傷,佔便宜的肯定是頡利。”

    徐子陵不想寇仲和他鬧得那麼僵,且在突利來説已非常容讓,甚至低聲下氣作解釋,點頭道:“我們倒沒想得這麼周詳。”

    突利嘆道:“假設呼倫貝爾之戰勝的是跋鋒寒而非畢玄,我定會設法説服族人與頡利作戰到底。可是事實剛好相反。我與頡利的議和條件,首先是他不得再對付你們,就算你不當我是兄弟,但在我突利而言,你們永遠是我的好兄弟。”

    寇仲瞼容稍松,只有少許氣憤難平的道:“那因何明知我們在龍泉,仍與頡利揮軍來攻,差點累死我們?”

    突利哭笑不得的道:“請恕我無知,你奶奶的,我怎曉得你們想保存龍泉百姓,還以為你們要和拜紫亭鬥個你死我活,來圍城是幫你們。”

    寇仲嘆道:“好!這一筆算你過關,但昨晚你老哥故意不現身又怎麼説?”

    突利苦着臉道:“你可知我和頡利講和的其中另一個條件,就是必須把龍泉夷為平地,將拜紫亭和伏難陀五馬分屍,這是當着突厥所有大酋説的。我突利説過的話不能沒有口齒,你若站在我的立場,會怎樣辦?只好接受畢玄提議,讓頡利親自去料理此事,倘他攪得不好,再由我來和你們計議。坦白説,我正為要暫作置身事外,內心不知多麼矛盾和痛苦呢。”

    寇仲默然片晌,張開手道:“好!大家仍是兄弟,我接受你的為難處。”

    突利一把和他擁個結實,四周靜觀事態發展的黑狼戰士和古納台兄弟等人立即爆起震動整個海岸區的采聲。

    突利再與徐子陵擁抱,然後欣然道:“少帥請看兄弟為你帶來的禮物。”大力拍一記手掌。

    一位雄糾糾的突厥大將從主帳滿臉笑容的走出來,兩人認得是突利手下第一先鋒將里名射,只見他橫伸的手上立着一隻未成年的獵鷹,蒙上皮製頭盔,腳有栓鏈,將它縛在皮腕套處。由於頭被蒙着,只能左偏頭右偏頭的專意聽察環境的變化,模樣怪可憐的。

    寇仲見狀大喜道:“送給我的嗎?”

    別勒古納台等人攏聚過來,一起觀賞幼鷹。

    突利摟緊寇仲肩頭道:“這是千挑萬揀的一頭優質獵鷹,只有八個月大,你若能依足我們的方法去訓練,它將終生不渝的助少帥去打天下,一統中原。”

    里名射首指着頭盔道:“不要小看這頂皮盔,不但軟硬合度,還要在裏面留下空隙,不壓着它的眼臉,尺寸差少許都不成。”接着掀起頭盔。

    眾人無不發出讚歎之聲。

    不古納台喝采道:“一看便知是隻通靈的優質獵鷹,看它的眼吧!多麼鋭利精悍。”

    獵鷹振翅拍翼,昂頭毫無懼意的掃視眾人,有雄視大地的英姿。

    突利欣然道:“練習非易事,首先要讓它明白甚麼是為它好,甚麼是對它有害。看它腳套的系鏈,要令它不去啄,已不知下過多少教導的工夫。我們的秘訣是耐性和愛心,只有讓它感到你對它的疼愛,它才會忠心對你。”

    寇仲癢癢道:“它肯服從我嗎?”

    里名射笑道:“我會首先傳少帥鷹言的秘法,再把練鷹的方法告訴少帥,有一晚的工夫該足夠。”

    突利忽然摟着寇仲走到一邊,低聲道:“大家兄弟直話宜鋭,今趟送鷹之舉,於我族來説是非常破例的事,一般飼養的方法,告知其他人無礙,但涉及鷹言和訓練的手法,少帥可否答應我不告訴任何人,子陵當然不在此限。”

    寇仲早滿心歡喜,大力一拍突利肩頭,道:“我答應你!”

    四周忽然響起歡呼喝采,原來里名射解開腳鏈,任鷹兒衝飛而起。

    獵鷹在六十丈的高空上盤旋。

    寇仲仰首觀看,愈看愈愛,想到將來它將在洛陽城上的空際作同樣盤旋,向自己報告李閥大軍的形勢,心中湧起一番難言的滋味。

    老天又下着毛毛細雨,使得石堡、營地、碼頭、船廠和泊岸大船的燈火朦朧黯淡,有種離愁別緒的淒冷感覺。

    離天明尚有個把時辰,天明後寇仲等將乘船返回中土,羊皮貨給儲在三艘大船的船艙內。馬吉那三箱珍寶由古納台兄弟、越克蓬和寇仲三方人馬瓜分,當是戰利品。

    徐子陵和突利在最遠的一座碼頭離羣説私話,談的是芭黛兒和跋鋒寒的事。

    突利道:“子陵放心!沒有人比芭黛兒更明白跋鋒寒,她只是不甘心這麼多年跋鋒寒不肯去找她見個面,這麼多年啦!甚麼事都該淡了。”

    此時寇仲架着寶貝獵鷹兒來尋他們、一臉興奮的嚷道:“原來養鷹是這麼深奧困難的一門學問,而雌鷹又比雄鷹強壯剛猛,這頭正是雌鷹,遲些我可否帶它回來配種,生它孃的一羣小鷹兒。看它的毛色多麼光亮潤澤,趾爪硬得跟鐵一樣。哈!”

    邊説邊在突利另一邊坐下,漫不經心的道:“你們在談甚麼?”

    自見尚秀芳無功而回後,他還是首次回覆豪邁不羈的本色。

    突利道:“我們談及很多問題,頡利那方會由我瞧着,保證龍泉城的安全,你們走後,我會把小龍泉移交粟末人,安心回中原去吧!”

    又道:“若守不住洛陽,千萬不要陪王世充殉城,你有宋缺支持,在南方仍大有可為,守穩陣腳後再圖北上,是最明智之舉。”

    寇仲嘆道:“不,我定要死守洛陽,否則一旦再失去巴蜀,大羅金仙亦難阻李世民大軍南下。”

    又心中一動道:“為何不見陰顯鶴那小子?不是又喝個爛醉如泥,不醒人事吧!”

    徐子陵苦笑以對。

    突利愕然道:“誰是陰顯鶴?”

    蹄聲驟然響起,自遠傳來。

    三人用神望去,竟是與跋鋒寒齊名的另一突厥年青高手可達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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