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把雷九指為他編造的身份説與高佔道遣:“我現在是山東的行腳商,專營綢緞生意,在西市有間和我素有交易的綢緞莊,尚有落腳的處所。我用的名字叫雍秦,不但武功高強,且精通賭術,擅使的兵器是一對刻有`雍秦’兩字的精鋼護臂。”
高佔道嘆道:“徐爺設想得真周到。不過有起事來,徐爺絕不可使出真功夫,因為像兩位爺兒的身手,天下屈指可數,一露真功夫,事實上會惹人生疑。不知寇爺現在的身份又是什麼?”
徐子陵湊到他耳旁低聲道:“當然也像我有假身份有副假的臉孔,但你暫時還是不要讓其他兄弟知道我們已來了長安。今晚你和奉義、小杰他們在這裏等待我們,我會和少帥來與你們商量大計。”高佔道精神大振道:“終等到這麼一天!真希望明天可以離開長安。”
徐子陵訝道:“你難道對長安沒絲毫好感嗎廣高佔道嗤之以鼻道:“大唐皇帝的寶座早晚會落在李建成手上,這種地方有什麼捨不得的。”
徐子陵露出深思的神色。記起李世民曾説過恐怕李建成會是另一個楊廣的坪語,深切體會到被楊廣暴政害得家破人亡的高佔道對暴君的厭惡,正要説話,外鋪傳來嘈吵的混亂聲音。
兩人愕然互望。
高佔道霍地立起,雙目精光暴現,顯示出大有長進的功力,沉聲道:“麻煩來哩!”
寇仲忙作補救道:“小人雖不知在夫人身上發生過什麼事,但憑小人的經驗,夫人這種鬱結病症該是因男女之情憬而來,可推想夫人該有一段傷心往事。未知小人有否猜錯?”
青青呆望他的醜臉好半響,幽幽輕嘆,雙目射出回憶神情,茫然道:“莫先生只説對一半,妾身是因做過一件忘恩負義的事,所以心內愧疚,只惜此事錯恨難返,可能因為此事,才患上先生所斷出的鬱結症。”
寇仲一呆道:“夫人曾把這事告訴別人嗎?”
青青慘笑道:“告訴別人有什麼用?只是每當妾身憶起此事,心情難再舒暢,又總是忘不掉。莫先生教妾身該怎麼辦呢?”
寇仲放開三指,取出銅盒,笑道:“夫人若信任小人的話,請把事情説出來,小人可立誓為夫人保守秘密,説不定小人還可開解夫人,並替夫人根治病毒。”
青青呆瞧着他打開銅盒,取出一根灸針,道:“妾身有個奇怪的感覺,先生像熟知妾身往事似的,我們以前曾否見過面呢?”
寇仲拈針的手輕顫一下,着她坐直嬌軀,準確落針在她肩後的心俞穴處,此是心臟血氣轉輸出入之地,在脊骨第五椎下。寇仲雖不通醫理,仍知“心病”應從“心穴”入手,故下手挑選這個穴位。
真氣隨針輸入。
青青“卿”一聲叫起來,神態動人。
寇仲柔聲道:“我在等着聽哩!”
青青搖頭道:“妾身真的不想説,那會令妾身很痛苦的屍寇仲一來心切救人,更因好奇,忍不住道:“那就讓小人猜猜看,是否有人仗義幫了夫人的忙,甚至救過夫人性命,而夫人卻毫不領情?”
青青劇震道:“你怎能一猜便中?”
寇仲明白過來。原來青青確因當年對他和徐子陵在救她後惡言相向的事,一直內疚至今。微笑道:“小人只是順着夫人的口氣和病情去猜度吧!夫人請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醒來後一切都會成為過去。小人敢擔保夫人的愧疚是完全不必要的,因為你的恩人根本沒有把事情放在心上;説不定你還會再與恩人重逢,彼此親切暢敍呢?”
青青緩緩閉上美目,像個無助的小孩般道:“真的嗎?”
寇仲內氣輸入,青青軟倒椅內,沉沉睡去。
進來鬧事的是十多名大漢,人人手持木棍,見人就打,鋪門外另有十多人押陣,由渭水盟的盟主符敵親自率領,尚有京兆聯派來的史成山和高越兩高手助拳。
在鋪堂照料的有三位雙龍幫的手足,以君子不吃眼前虧,寡不敵眾下,往內退卻。
高佔道和徐子陵與在後鋪的十多名兄弟擁進前鋪時,鋪內沒有一件東西是完整的,連桌椅都不放過,全部砸個稀巴爛。
眾惡漢正往外退走,附近店鋪的同行聞聲而至,但只在遠處圍觀,敢怒而不敢言。
高佔道喝止正要衝出鋪外動手的兄弟,低聲向徐子陵道:“是硬還是軟!”
徐子陵大感頭痛,道:“先看他們有什麼話説。”
高佔道微一點頭,與徐子陵走出店外,厲喝道:“符老大這是甚麼意思?令早才傳來口訊,着我們同興社要依你們的規矩納款金辦事,不到幾個時辰就來亂砸東西,一副趕盡殺絕的樣子。’’符敵斜眼一瞥塗子陵的黃臉漢,冷笑:“不幹事的閒人先給老子滾開。”
徐子陵見他如此霸道,無名火起,表面卻毫不動氣,微笑道:“小弟雍秦,乃高社主的拜把兄弟,這樣算不算是閒人呢?”
符敵旁的高越獰笑道:“小子找死!”
説話的是他,動手的卻是京兆聯隨來的另一高手史成山,這矮橫惡漢拔出佩刀,箭步搶前,照頭往徐子陵猛劈過去,一出手就是奪命招數,圍觀的水運業同行全體譁然。徐子陵踏步迎上,在萬眾驚愕下,效法老爹杜伏威的袖裏乾坤,暗藏護臂的一袖往劈來的大刀渾去,“叮”的一聲,史成山渾身劇震,大刀盪開,人也被震得退後三步。
符敵等人露出駭愕神色時,徐子陵兩支護臂從內探出,疾攻對方雙目。
史成山早被他震得血氣翻騰,五臟六腑像倒轉過來般,慌忙運刀格架。
豈知徐子陵真正殺着是下面無聲無息飛出的一腳,腳尖點在史成山腹部氣海穴處,史成山慘嚎一聲,應腳倒飛,跌入符敵陣內,又撞倒另兩人,三人變作滾地葫蘆,狼狽不堪。
符敵等駭然失色,雙龍幫的兄弟和圍觀者則高聲喝采,聲震長街。
徐子陵退回高佔道旁,從容自若道:“找死的該是這姓史的,以後他都不用再和人動手。”
符敵雙目殺機大盛,狠狠道:“高佔道你這是敬酒不喝喝罰酒,可敢與我符敵獨鬥一場?”
高佔道哈哈笑:“符老大的言詞既矛盾又可笑,你一上場便教我喝罰酒,哪有敬酒可言。更可笑是不講江湖規矩,擺明以大壓小的姿態,道理説不過人即訴諸武力。憑你這種行為,怎能令人心服。”
圍觀的同行又一陣震耳欲聾的掌音和來聲,符敵的霸道已激起公憤。
徐子陵戟指符敵身旁正雙眼亂轉的高越喝道:“高越你給雍某滾出來,看你有什麼資格説雍某想找死。”
眾人更是采聲雷動,為徐子陵打氣。
高越氣得臉色陣紅陣白,偏又心中虛怯。江湖上這種指名道姓的挑戰,明知不敵亦退讓不得,只好拔出背上長劍,跨步出陣,擺開架勢道:“雍秦你最好秤秤自己的斤兩,看在關中敢與我們京兆聯為敵的,會有什麼好結果!”
徐子陵冷然道:“聽你的口氣,關中當家的究竟是姓楊的還是姓李的呢?”
此話一出,整條街近幹人登時鴉雀無聲,都在看高越怎麼回答……
高越才知自己説錯話,老羞成怒,喝道:“小子納命來!”
猛地衝前,長劍灑出三朵劍花,往徐子陵刺去。
徐子陵健腕一沉,護臂從袖內閃電擊出,“鏘”的一聲,把對方長劍掃開,下面作勢要踢,嚇得高越慌忙後退,一副杯弓蛇影的神態,登時惹起震耳鬨笑。
符敵的臉色非常難看,怎想得到橫裏殺個雍秦出來,立威變成自取其辱,確是始料不及。
徐子陵瞧着退往丈外的高越,搖頭嘆息道:“高兄滾到這麼遠,雍某怎樣向你納命?”
高越氣得差點吐血,再要搶前,符敵大喝道:“且慢!”
高越早對徐子陵心生忌憚,樂得下台,止步道:“符老大有什麼話説?”
徐子陵灑然笑道:“説什麼話都沒有用,既然明知不會有好結果,大家索性扯破面皮對着來幹。符老大不是要單打獨鬥嗎?有種的就以一場分勝負,輸的一方以後就滾出長安,再不要在這裏混攪。”
圍觀者爆出來聲附和,氣氛熱烈,羣情洶湧。
符敵背後的頭號大將石布持槍搶出,為老大解圍喝道:“臭小子!過得我石布這關再説吧。”
一人提刀從圍觀的人堆中排眾而出,大笑道:“殺雞焉用牛刀,就讓我查傑來侍候你這口出狂言的傢伙。”
原來是查傑回來了。
牛奉義亦不知從哪裏鑽出,來到徐子陵另一邊。
在這區誰人不認識查傑,人人高聲為他吶喊助威。符敵方的三十多人立時反變得勢孤力弱,陷於遭人人喊打的劣局。
只看查傑的氣度步法,便知他的功力大有精進。
牛奉義在徐子陵身旁激動的道:“兩位幫主終於來啦!”
石布和查傑兩人相隔十步,互相虎視。
接着兩人同聲暴喝,向對方發動攻勢。石布長槍疾朝查傑胸口挑去,極是兇猛,勁道十足。只看這一槍,此人的功夫尤在京兆聯的高越和史成山兩人之上。
豈知查傑刀隨意發,使出徐子陵和寇仲傳授的“神龍八擊”第一擊“氣勢如虹”,揮刀挑掃,輕輕鬆鬆的盪開對方長槍,笑道:“石兄千萬不可存心相讓,否則被小弟誤傷就不值得啦!…眾人見查傑刀法這麼高明,又是一陣打氣喝采。
查傑得勢不饒人,趁石布空門大開,羞怒交集的當兒,伏腰欺身,長刀接着施展第二擊“直搗黃龍”,長刀角度變化,直取石布小腹,殺得石布往後跌退,失去先機。
符敵一方紛紛退讓,騰出空間供兩人動手周旋。
石布狂喝一聲,槍法一轉,招招都是兩敗俱傷的拼命招數,力圖平反。
查傑沉着應戰,反攻為守,表面看石布似反擊成功,但徐子陵等卻知石布的氣力正飛快消逝,已成強弩之未。
果然查傑覷準石布槍勢稍竭,閃身撞人對方槍影內,倏又退開,快得看也看不清楚,石布肩頭濺血,長槍掉地並蹌跟跌退。
查傑還刀入鞘,退到高佔道旁,曬道:“符老大若不親自出手,、渭水盟以後再不用在長安混下去啦。”
符敵臉色鐵青的瞧着已方人馬把石布扶着。高佔遣微笑道:“接下來這一場就由我高佔道陪符老大玩玩,不過願賭眼輸,誰輸了就立刻離開長安,符老大有這膽量嗎?’’符敵勢成騎虎,喝適:“拿棍來!”
高佔返向徐子陵露出一個充滿信心的笑意,低聲道:“出手啦!”言罷大步踏出。
這海盜出身的漢子仍是當年的模樣,長髮披肩,滿面鬍鬚,背上又掛着兩把各長五尺的短纓槍,難得是神態更內斂沉凝,威霸化為充滿張力的氣勢,隨便一站,立時把心虛氣怯的符敵比下去。
經過三年的修練,高佔道已像查傑般,一躍而成能獨當一面的高手,難怪能在長安闖出名堂來,更成為京兆聯的眼中釘。
符敵狂喝一聲,長棍猛劈,這一棍純屬試探,符敵再不敢輕視對手。
高佔道踏前半步,雙短槍從背後移到前方,仍保留交叉的架式,把長棍格個正着,持槍的一對修長粗壯的手穩定有力,不晃半下,立時惹起此起彼落的喝采。
“當!”
符敵的長棍給震得彈高,高佔道雙槍分開,閃電前刺,迫得符敵往後退避,落在被動之勢。
他本想以雷霆萬鈞的全力一棍,在內力上壓倒對方,豈知高佔道功力之高,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立即吃了個啞巴虧。
高佔道正要乘勢追擊,一聲大喝傳來道:“給本官住手!”
徐子陵愕然瞧去,只見身穿官服的爾文煥領着十多名長林軍,衝破圍觀的如堵人牆,排眾而出,一面煞氣,心中暗叫不妙。
沙成功乘機留在在風雅閣討好本為青青婢女的喜兒,寇仲則託詞疲倦自行回家,事實上卻溜去躍馬橋看形勢,那明天去工部查看屋字資料時也好先有個大概印象。
他離開北里往西行,算好抵達永安渠東岸,可沿渠南行,不用多走冤枉路。
與青青和喜兒的重逢,心中不無感慨。
在他的腦海中,她們從沒佔過什麼位署,所以連她們的名字都忘掉。可是今天異地相逢,心中卻湧起温馨親切的感覺。她們代表着未成名前一段苦樂參半的回憶,亦勾起他對往事的追憶。
忽然驚醒過來,定神望去,永安渠對岸處人頭湧湧,鬧哄哄一片,不知發生什麼事。
寇仲好奇心大起,連忙走過跨渠大橋,往人最多處擠進去。
就在此時,爾文煥官威十足的聲音傳來道:“當街武鬥,有違法紀,有關人等,全部帶署,敢抗令者,格殺勿論。”
寇仲躍起一看,首先人目的是徐子陵的臘黃臉孔,接着是高佔道等人,暗叫乖乖不得了,但一時間亦想不到化解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