鷂蚌相爭,漁翁得利。
任誰都想不到,棺棺會出現在這關鍵時刻,且是一出手即奪得《不死印卷》。
徐子陵更暗怪自己粗心大意。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知道棺棺來到成都,怎會放過《不死印卷》這種魔門寶典。
石之軒既要一統天下,更要統管魔道,野心之大,縱非絕後,亦屬空前。偏因他創出《不死印卷》奇功,連祝玉妍都奈何不了他,如果有機會知道點有關不死印心法的秘密,總是有益無害。而石青旋手上的《不死印卷》,正提供這獨一無二的良機。
不過此時悔之已晚,棺棺的天魔飄帶靈蛇般捲起印卷,“嘍”的一聲,像毒蛇的舌頭似的縮入她素白的衣袖裏,消沒不見。
徐子陵剛飛至她前方,雙掌下按,這一下全力出手,螺旋勁龍捲風般朝棺棺捲去。
棺棺仍有閒情以幽怨愛憐的目光瞥他一眼,像要記着他的容貌,左手衣袖漫不經意拂出,“蓬”的一聲,硬接徐子陵掌勁。
徐子陵又感到天魔勁那種空間四陷的可怕感覺,心叫糟糕,曉得自己乘怒出手,失去一貫冷靜,故蠢得去以硬碰硬,連忙收回大部份功力,施展凌空快速換氣的本領,橫飛開去。
假若倌倌此時乘勢追擊,保證他難以活命。
幸好楊虛彥及時趕至,幻出點點劍芒,漫空遍地的向棺棺攻去。倌倌雖仍是好整以暇的樣子,但秀眸露出注意的神色,纖足在方圓數尺之地迅速移動,似在要考較楊虛彥應變的手段。同時目不轉睛的凝視他挾着凌厲劍氣,穿過羅漢林立兩旁形成的通道迅速接近的詭異情景。
安隆和侯希白分別趕來,不約而同形成包圍的勢力。後面尚有蓮柔,卻不見石青漩。
徐子陵立足其中一尊羅漢頭上,舒展筋骨,把棺棺的天魔勁氣化去。他的視域遍及全殿,立時把握到整個形勢。
照道理棺棺得寶後好該立即開溜,徐子陵明白她只因見自己盛怒下失去理智,不顧死活向她強攻,令她殺機大起,就算不能一舉斃敵,也務要使他受到永不能復元的內傷,故此才要和他硬拚一記,失去脱身的良機。
不過棺棺亦是打錯算盤計錯數,以為徐子陵在力戰楊虛彥之後,功力必大幅損耗,她縱不能傷敵,也可從容逸走。那知徐子陵剛從五百羅漢的姿態領悟出佛家博大精深的秘學,精氣神均臻巔峯狀態,加上急速換氨的獨門招數和憑《長生訣》與和氏璧融合而成配對羅漢奇姿而來的“化勁大法”,竟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沒有絲毫損傷。
她卻被徐子陵反震的力道撞得體內真氣一陣翻騰,運氣壓下後,楊虛彥的幻影劍發出的劍氣已把她籠罩其中,坐失挾寶而去的時機。
只要給楊虛彥纏上,殿內其他高手再有一個、半個下場,連棺棺自問也應付不來。
棺棺的天魔功在剎那間提至極限,同時冷然道:“安隆你最好不要插手此事,否則將成我陰癸派的死敵。”
説話間,左手羅袖天魔飄帶有若一道閃電般劃破羅漢巷的虛空,刺在楊虛彥的劍尖處,準確得令人難以相信。
徐子陵等歎為觀止。
被飄帶破開的劍登往四外翻騰激濺,十多尊羅漢像面向巷道的脆弱部份立時遭劫,手摺鼻碎,金漆飛脱。
楊虛彥本是虛實難分,彷似魔法的幻影劍立時變回一把人間的利刃的本相,在被飄帶撞上刃鋒前,微一回收,始吐勁刺實。
“啪”!
兩勁相觸,發出一下清脆的激響。
楊虛彥一個倒翻,落地後後“咚!咚!咚!”連退三步,始能站穩。
棺棺的飄帶在擊中刃尖時,立呈波浪起伏的紋樣,詭異非常,她的嬌軀亦往後猛晃一下,俏臉掠過一抹豔紅。
飄帶縮入羅袖裏。
安隆和侯希白分別來到娼棺左邊的前側和後側處,前者陰陰笑道:“小丫頭何須説得這麼嚴重,看在今師臉上,安某人作個旁觀者又如何呢。”
蓮柔移到棺棺大後方,隱沒在一座羅漢塑像後。
徐子陵仍找不到石青漩的芳蹤,此女行事一向難測,他雖有點掛心,卻並不擔憂。
“鏘”!
楊虛彥幻影劍回到鞘內,先環目一掃,冷然道:“此卷對棺大小姐毫無用處,如若肯歸還在下,説不定在下可教小姐完成心願。”
侯希白啞然失笑道:“想不到我的楊師兄竟是個卑鄙之徒。自己收拾不了徐兄,就借人之手,還説要為人家美人兒完成心願。更想獲歸還秘卷,如此一舉三得,虧你想得出來。”
楊虛彥露在頭罩外的眼睛精電一閃,哈哈笑道:“徐兄切勿誤會,以為多情公子真的多情,他只為自己着想,並非關心你的安危。”
棺棺不屑地道:“棺棺從不與藏頭露尾,不敢以真貌示人之輩談交易,除非楊虛彥你扔掉臉罩,否則休想我會對你任何提議生出興趣。”
楊虛彥大感愕然,朝安隆瞧去,不明白在這種四面受敵的情況下,倌倌為何一點不留餘地的開罪自己。
安隆則遊目四顧,在搜索石青漩的蹤影,因此女武功得乃母真傳,大不簡單。
棺棺忽然幽幽一嘆,先橫了卓立羅漢頭上的徐子陵一眼,目光才移往左前側的安隆處,微搖縶首道:“我真不明白安隆你在搞甚麼鬼。竟不惜開罪我們。只為這麼一卷對你毫無用處的心法秘卷,諒你也不敢憑印捲去和石之軒作對吧?論為人,你是不會笨得無端白事的去為人作嬉,一個不好還會惹來殺身之禍。”
這番話毫不客氣,可是安隆仍是一臉陰惻惻的笑容,不以為杵的道:“安某人不是説過只作壁上觀嗎。不過念在與今師一場情份,仍忍不住奉勸一句,楊虛彥加上侯希白將等如至少大半個石之軒,即使令師親來都佔不到多大便宜。賢侄女不若把印卷交出,這叫淑女不吃眼前虧,對嗎?”棺綰莞爾道:“難怪師尊嘗言安隆難成大器,只配作個銅臭奸商。現在你們兩方實力不相上下,只要我幫助任何一方,另外一方只有飲恨收場的結局。安隆你今晚兩度施展天心蓮環,已成強弩之未,要殺你正是時候。説不定侄女會把心一橫,扔掉印卷,再全力把你收拾,亦是人生快事。”
安隆終於色變,噤囗無言。
棺棺又瞧往高高在上的徐子陵,舉袖掩囗嬌笑道:“你這人呀。站在那裏吃西北風嗎?你的大美人為何不理你呢?”
敵我兩方四人你眼望我眼,卻均拿她沒法。雖陷身困局中,這陰癸派的絕色傳人卻能利用各人間錯綜複雜的關係,把場面操控在手上。
楊虛彥雙目現出森寒殺機,手握劍柄道:“説到底你也不過是想挾卷而逃,各位不若我們作個比賽,看誰能從她的香羅袖內,把印卷奪回來如何?”
這番話等若徵詢徐子陵和侯希白的意見,大家是否可暫時放下敵對的立場,先除去棺棺,然後再憑實力決定印卷誰屬。
徐子陵心中猶豫。
他和棺棺雖然是死對頭,有着解不開的仇恨,可是要他跟安隆、楊虛彥這些邪人聯手對付她,終是有欠光彩。無奈這卻是目下唯一的辦法,否則只要給她脱身,誰都沒辦法把她留下來。
安隆等無一不是足與棺棺獨力抗衡的高手,雖沒有擺開架勢,但精神均緊緊鎖牢在棺棺身上,只要她稍有異舉,會因在高手對峙時的微妙氣機感應下突然出擊,所以此時的棺棺好比窮巷裏的猛獸,除非她能抵得住四人聯手的攻勢,否則絕不敢輕舉妄動。
侯希白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往徐子陵瞧去,嘆道:“子陵兄意下如何?這似乎是唯一的辦法。侯希白雖最恨辣手摧花,卻找不到其他可行之道。”
徐子陵虎目精芒大盛,盯着倌倌淡然道:“現在石小姐不知避往何方,假若我們一番浴血苦戰後,發覺羊皮卷內寫的只是一般孩童學的千字文,是否划算呢?”
棺棺柔聲嘆道:“這裏只有徐子陵才是真英雄,請問諸位,小女子可否先把羊皮卷打開一看,證實無誤,才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走如何。”
安隆嘿嘿笑道:“真英雄只是傻瓜的另一種較好聽的稱謂,我敢以項上人頭擔保這是石大哥留下在幽林小谷的《不死印卷》,至於是基於甚麼理由,請恕安某人不便透露。”
棺棺秀眉輕蹙的奇道:“你的保證不值半個子兒。看來你的目標不在印卷,而只在乎我的性命,此事非常奇怪,這樣做於天蓮宗有何好處。”
話鋒一轉,眾人的注意力從圍攻棺棺的合作問題上,轉移到印卷的真偽處。
“噯”!
侯希白亮出摺扇,輕柔地為自己煽涼,微笑道:“隆叔既決定袖手旁觀,柔公主則躲在遠處,倌小姐請放心閲卷,讓在下負起護花的責任,子陵兄意下如何?”
徐子陵平靜答道:“如若安隆老師和柔公主不出手,小弟亦不會出手。”
倌倌搖頭道:“除非子陵你親囗保證結棺棺護法,否則我絕不會冒這個險。”
楊虛彥長笑道:“何來這麼多廢話,不若就由在下出手領教陰癸派的天魔秘技,至於各位是否叁與,悉隨尊便。”
説話時,一陣森厲冰寒的劍氣,從他身上如驚濤駭浪般散發湧卷,他的身形雖仍紋風不動,但事實上正爭取主動,只要倌倌在氣勢對抗上稍處下風,他立即揮劍出擊。
他是全力出手,而倌倌則須分神防範安隆和侯希白兩人,對倌倌自是大大不利。
侯希白喝道:“且慢!”
眾皆愕然,假若揚虛彥出手硬拚倌倌,該是對他有百利而無一害。
侯希白接着轉向安隆道:“事關重大,隆叔何不清楚説出何以深信棺小姐袖內的羊皮卷確是載有《不死印法》手卷。”
安隆目閃奇光,緩緩道:“若我證實此卷非是膺品,賢侄是否打算和彥侄一起出手?”
侯希白灑然道:“確有這個可能。當然還要看隆叔的説話有多少分可信性。”
安隆發出一陣震殿長笑,道:“這種羊皮非是普通羊皮,乃由本人親手浸製,故色澤奇特,歷久常新,是本人奉石大哥之命而造的,我安隆敢以天蓮宗諸祖立下咒誓,若有半字虛言,教我永世不得超生。”
倌倌以一陣嬌笑接下去道:“現在連奴家都有點相信這卷東西是真的哩.可有興趣聽人家提出兩個解決現今僵持局面的方法呢?”
這番話奇峯突出,登時令躍躍欲試的侯希白勒馬收繮,暫緩出手。
蓮柔的聲音從出囗處傳過來道:“請恕蓮柔不再捲入魔門的爭鬥中,奴家走啦。以後若有甚麼事,千萬別算到奴家的賬上去。”
衣袂聲剎那遠去。
徐子陵聽得頭都大起來,再弄不清楚蓮柔和安隆等的關係。
不過此女狡詐如狐,誰都不該把她説的話以等閒視之。但她也可能是因不欲與陰癸派為敵,故臨陣退縮。
棺棺欣然道:“這叫明哲保身,總比安隆你來得聰明。”
安隆不悦道:“你不是説有兩個解決的方法嗎。”
棺倌運起魔功,緊壓丈許外楊虛彥摧動襲來的迫人劍,從容自若的柔聲道:“第一個解決的辦法,就是由倌棺在袖內把羊皮卷化成碎粉,那就一了百了,大家再沒有甚麼可爭的。”
楊虛彥的劍氣立時驟減一半。
若羊皮卷被毀,損失最大的當然不是倌倌,而是侯希白或楊虛彥其中之一人。
倌棺頂多只是失去了解不死印法的機會,而兩人則失去晉身成為另一個石之軒的可能性。
安隆冷哂道:“若你肯這樣做,早把印卷毀掉,何用到現在才説出來。”
他一直煽風點火,現在誰都不懷疑他有毀掉倌倌的居心意圖。
倌倌不屑地瞥他一眼,玉容忽然平靜下來,回覆她一貫近乎純潔無瑕的篤定神態。但四周的空間突然再次出現隨時塌陷的可怕感覺;她身上白衣無風自動,烏黑的長髮更像遇上狂風般拂揚擺舞,情景詭異至極點。
眾人大為檁然,均蓄勢以待,卻無人敢先櫻其鋒。
徐子陵冷喝道:“另一個解決方法是怎樣呢?”
倌倌臉上露出似有若無的詭秘笑意,平靜地道:“方法就是把印卷給你。”
説到最後一句,羅袖揚起,羊皮卷脱袖而出,閃電般疾射做立羅漢頭上的徐子陵。
“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