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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接收戰果

    寇仲只瞥一眼,進一步肯定了自己難以力敵的想法。從這城門處沖天截擊上他的兩個人,穿的只是親兵的武服,卻戴上遮蓋了上半臉龐的頭盔,擺明是不願讓人認出他們的廬山真貌。

    左下方的男子手中長劍化作無數眩人眼目的芒點,反映着遠近火把風燈的光芒,使人難以看清他的身形,但寇仲卻清楚無誤感到他就是曾和自己交過手的“影子刺客”楊虛彥。

    此人實是用劍的奇材,其火候功力均達到了宗師級的級數,且劍法別闢蹊徑,只是他一人,寇仲便沒有取勝的把握。

    另一人手持奇形兵器,形狀似戈非戈,似戟非戟,就像戈和戟合生的錯體兒子,但觀其霸道的攻勢,武功絕差不了楊虛彥多少。

    寇仲心中喚娘時,牆頭守軍擲來的七枝長矛,已刺背而至。

    寇仲一聲大笑道:“虛彥兄別來無恙!”

    身子在凌空中左右急速的晃了幾下,五支長矛分別從他左右上三方貼身而過,但其中兩支竟給他夾在腋下,猛烈的力道,助他改變了下墮的勢子,改為越空而前,直往皇宮永泰門的方向投去。

    以楊虛彥和李神通之能,也只能撲了個空。

    高手相爭,爭的就是這分秒之差,到他兩人運氣落回地上時,寇仲早沒入皇宮。

    一時間大批追兵隨之擁入永泰門去,亂成一片,反令兩人行動不便,坐失良機。

    ***

    徐子陵換過另一身衣服,又買了把鋼刀,戴上面具,扮成曾被“河南狂士”鄭石如錯認為前輩兇邪“霸刀”嶽山的樣子,施施然到大街一間約定的酒館,等待寇仲。

    他有信心寇仲必能保命逃生前來見他。

    假若他死了,他會不擇手段刺殺王世充和李世民來為他報仇,然後南下接回素素母子,將她們託付翟嬌,再孤身去找宇文化及算賬。

    既要爭天下,不是你殺我便是我殺你,誰都沒甚麼好怨的。

    忽然間,徐子陵生出一種豁了出去。甚麼都不放在心頭的情懷。

    生也如是,死也如是,那有甚麼好擔心的。

    要發生的也該發生了。

    此時有兩個江湖人物步入店來,瞥見獨坐一隅的徐子陵,先是愕然,接臉色大變,退了出去。

    徐子陵看在眼內,心中大惑不解。

    要知嶽山數十年沒有踏足江湖,除非是常年的同輩高手,否則理該沒有人認識他,為何隨便闖來的兩個漢子,年紀又不過三十,一眼便認得出“他”來呢?再想深一層,登時恍然。

    嶽山抵洛陽的消息必已從鄭石如口中散播開去,又或告知此地某一幫會或有勢力的人士,那人於是傳令手下留意這麼一號人物,至有剛才的情況出現。

    現在自己連王世充和李世民都成了死敵,那還會把其他人放在心上。

    他只想喝酒。

    若寇仲真的被害,會對他做成怎樣的打擊。

    人死了是否會煙消雲散,了無痕跡,還是會再次投胎為人。

    寇仲熟悉的足音由遠而近。

    徐子陵抬頭瞧去,映入眼廉的卻是個身穿便服的禁衞軍。

    寇仲步履不穩的在他身旁頹然坐下。面具的遮蓋令徐子陵瞧不見他的臉色,但當然知他受了重傷。

    喝了一口酒後,寇仲狠狠道:“王世充那天殺的傢伙,竟聯同李小子來對付我,差點就給他把老命要了,幸好我有改頭換身的妙,否則你以後都會見我不到,除非肯到地府去探我。”

    徐子陵從台底探手過去,抓着他的手,真氣源源輸送,淡然道:“剛才有人認出我是『霸刀』嶽山,所以這裏不宜久留,還要設法撇下任何想追酊我們的人。”

    寇仲愕然道:“嶽山?”

    徐子陵聳肩道:“有甚麼好稀奇的。”

    接着皺眉道:“你的傷勢很重,沒有一晚的時間,休想痊癒,但那只是指內傷而言,外傷怕要多兩天。”

    寇仲得意洋洋的道:“我之所以能脱身,全賴楊虛彥這小子想趁我力竭時來佔便宜,加上我帶王世充的人從皇城遊往宮城,兜兜轉轉,跑足幾里路。最好笑是當我闖到後宮時大喊王世充要殺楊侗,整座皇宮登時亂成一片,我便乘機與一個友善兼好心腸的禁衞交換衣服,溜了出來!哈!哎喲!”

    徐子陵沒好氣道:“你不要開心得那麼早,虛先生呢?”

    寇仲低聲道:“我們走!此仇不報非君子,山人自有妙計。”

    ***

    這晚的洛陽城出奇地寧靜。

    王世充並沒有派人搜索他們,誰都知道這不會有任何收穫。

    兩人躲到那可俯視天津橋的鐘樓上,徐子陵一邊助寇仲行氣療傷,一邊向他説出被李世民佈局圍攻和脱身的經過。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李小子真辣,奇怪?李小子不要李靖出手合情合理,但為何連紅拂女都沒派上份兒呢?”

    徐子陵哂道:“你少點為這種事傷神吧!現在怎樣救回虛行之?最糟是我們根本不知他是生是死,情況如何?我現在只想趕快離開。”

    寇仲閉上眼睛。默默地承受着徐子陵輸入體內的真氣,好一會才睜眼道:“王世充最需要的就是一個像小弟般傑出的軍師和謀臣,而虛行之正好迎合他這需求。虛行之這人武功雖不怎樣,但才智卻絕不會在我們之下,他總有辦法令王世充相信他和我們沒有甚麼密切關係,而事實上也的確沒有,所以他理該安然無恙。”

    旋又嘆氣道:“假設我的敵人只是王世充,我就不用那麼擔心,但多了個李小子,便是另一回事。”

    徐子陵道:“你剛才不是説另有妙計嗎?”

    寇仲點頭道:“明天我先去看看虛行之有沒有留下任何訊息,再設法聯絡上宋金剛留在洛陽的人,摸清楚些洛陽的情況。唉!忽然由前呼後擁變得舉目無親,確使人難受。”

    徐了陵心中一動,暗忖自己亦可找劉黑闥留在這裏的清秀美女邱彤彤探問消息。

    寇仲苦思道:“現在各方面形勢都是那麼緊急,為何李小子仍能在東都磋磨這麼多天,其中定有我們猜測不破的道理。”

    徐子陵低聲道:“省點精神吧!其他一切天亮後再想好了!”

    ***

    翌晨兩人分頭行事。

    洛陽一切如舊,只是比以前更興旺。

    徐子陵戴上了從未用過的面具,扮成窮酸儒生的樣子,駕輕就熟的往找彤彤。

    到了那□子時,他才回複本來面目,逕自入內,片刻後他與彤彤在鋪子後院的房子見面,後者正收拾行裝,顯然準備離開。

    彤彤見他來訪,大喜道:“我還在為兩位大爺擔心呢,見到徐爺安然無恙,回去也好向劉爺交待。”

    坐好後,徐子陵問道:“彤彤姑娘要走了嗎?”

    彤彤點頭道:“現在形勢吃緊,夏王已定下進攻徐圓朗的大計,下一個就輪到宇文化及,否則一旦李軍突出關西,我們便悔之已晚。”

    徐子陵點頭同意。

    兵家爭勝,分秒必爭。

    現在李密大敗,使整個形勢都改變過來。

    在中原關內外的三股最大勢力,都各自有其難題和急待解決的事。

    李淵尚有薛舉父子的後顧之憂,又有虎視眈眈、伺機欲動的劉武周。

    王世充則要擴大戰果,盡收李密的敗軍和領土,把李密趕盡殺絕,連根拔起。

    所以竇建德必須趁此良機,廓清所有阻他南下的敵人,徐圓朗是首當其衝,接就是自己的大仇人宇文化及。

    一時間,王世充反成了爭戰的磨心,誰能取得洛陽,誰就可以控制北方的河道交通,那時順流南下,誰能抵擋。

    彤彤神色凝重的道:“據我探來的秘密消息,三天前李世民的得力手下李靖夫婦,起程前赴河陽,看來不會是甚麼好事。”

    徐子陵心中劇震,色變道:“李世民是要把李密收為己有,向他招降。”

    彤彤皺眉道:“李密豈是肯甘為人下的人?”

    徐子陵想起寇仲對李世民的評語,沉聲答道:“小不忍,則亂大謀。現在天下雖大,李密卻是無處可藏,沒路可逃,若李世民能予他棲身之所,避過這一陣風頭火勢,怎都該勝過一敗塗地的結局。”

    彤彤仍是不解,道:“李世民如若傳聞所説的智勇雙全,便應知招納李密只是在養虎為患。”

    徐子陵點頭道:“你的話不無道理。但我卻有深一層想法,李世民這手段主要是做給其他人看的。擺明即使像李密這種一方梟雄的霸主,他也有迎納的心胸氣魄,順我者昌,這或者可令他打少很多場仗。”

    彤彤嬌軀微顫,美目射出崇慕神色,低聲道:“彤彤服了!徐爺對李世民認識的深刻,就像能把他看穿看透的樣子,實情定是這樣,而這亦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徐子陵苦笑道:“李世民可能是當今世上最懂用手段的人,能人所不能,為人所不為。現在我也要為寇仲擔心哩!辛辛苦苦擊敗李密,卻給李小子多謝也沒有一聲的把最大成果接收過去。”

    彤彤道:“現在風聲很緊,王世充立穩陣腳後,開始迫各路人馬撤離東都,這是我們要撤走的另外一個原因。”

    徐子陵問道:“伏騫、突利和王薄等人是否仍在洛陽?”

    彤彤道:“伏騫的情況我不清楚,但突利和王薄均已先後離城,目前行酊不明。唉!邙山之役,把整個局勢全扭轉了,現在誰都不知下一刻會出現甚麼變化。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寇爺和徐爺在江湖上的聲望暴長數倍,誰都不敢再對你們掉以輕心。”

    徐子陵對自己是否比以前更有名氣威望怎會關心,再問道:“有沒有晃公錯又或陰癸派的消息。”

    彤彤道:“聽説晃公錯已南歸,至於陰癸派一向行酊隱秘,誰都不知她們在幹甚麼?”

    徐子陵大感不妥,以陰癸派的專講以怨報德,有仇必報,怎肯放過他們。

    不過彤彤顯然所知止此,遂告辭離去。這清秀可人的美女露出臨別的依依神色,送他到門口時低聲道:“徐爺小心,現在你們項上的人頭都非常值錢哩!”

    ***

    徐子陵與寇仲在一間麪館相會,後者神色憤然道:“形勢相當不妙,虛行之並沒有留下任何暗記標誌,照我猜想王世充已瞧破我們的關係,於是把他收押起來,再叫我們去救他。”

    頓了頓壓低聲音道:“去救人只是下下之策,只要我們俘虜個人質例如王玄應者,便不到王世充不和我們作交換了。”

    徐子陵苦笑道:“恐怕你要到皇城或皇宮才可以找到王玄應,那樣不如索性向王世充下手,來得更為直接一點。”

    寇仲笑道:“我只是打個譬喻,事實上我心中早有人選,不到王世充不屈服。”

    徐子陵沉聲道:“董淑妮?”

    寇仲興奮地道:“正是此女,可同時害害楊虛彥和李小子,你猜李小子是否曉得楊虛彥早拔了這蕩女的頭籌?”

    徐子陵皺眉道:“我們怎樣下手?總不能在皇城外乾等,且不知她會從那道城門離開,更弄不清楚她會躲在那輛馬車裏。”

    寇仲審視了麪館內其他幾台食客,才湊到他耳旁道:“名義上董淑妮已成了李淵的妃子;論理她自然不該踏出閨房半步,更不許見別的男子。幸好我和你都知她是甚麼料子,不偷去和楊虛彥私會才是怪事呢。”

    徐子陵苦笑道:“你説得好像吃碗麪食個包那麼簡單,何況你傷勢仍未痊癒,榮府除楊虛彥外,尚不知有甚麼辣手人物。我們瞎子般進去尋人,不鬧個一團糟才怪。”

    寇仲道:“不入虎穴,焉得虛子。只要救出虛行之,宋金剛的人會安排我們到江都去,時間緊迫,我們就趁今晚下手。”

    接又道:“你知道是誰要找嶽山呢?”

    徐子陵興趣盎然的問道:“是誰?”

    寇仲故作神秘的道:“你怎都猜不到的,就是尚秀芳。”

    徐子陵失聲道:“甚麼?她仍在洛陽嗎?”

    寇仲道:“這個誤會太大了!你這假冒嶽山不但令她滯留此地,還使她懸賞十兩黃金,予任何可提供你這冒牌貨行酊的人。真想找她來問問,因何她這麼急於要見嶽山?”徐子陵哂道:“你不是説她對你很有好感嗎?還約了你去和她私會。”

    寇仲苦笑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聽説李小子每晚都到曼清院聽她彈琴唱曲。

    兩人打得火熱,那還有我的份兒?”

    徐子陵搖頭道:“李世民絕非耽於酒色之人,這樣做只是放出煙幕,以惑王世充等人的耳目。事實上他正秘密向李密招降,如若成功,等若兵不血刃的一次過打贏很多場勝仗。”

    寇仲色變道:“這消息從何而來?”

    徐子陵詳説了後,寇仲拍台讚道:“好小子果有一手,不過我才不信他會成功。唉!也不要説得那麼肯定。”

    徐子陵見人人側目,責道:“你檢點些好嗎?”

    寇仲這才低頭吃麪,咕噥道:“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婠妖女,忽然間消聲匿跡,教人防無可防。就算救回虛行之,這到江都的路途亦不好走。別忘記陰癸派一向和老爹緊密合作,實乃我們背上芒刺,心腹大患。”

    徐子陵嘆道:“現在我們除了見步行步之外,還有甚麼辦法。”

    寇仲默默把面吃完,才搖頭道:“我們必須從被動變回主動,置諸死地而後生,才可狠狠教訓李小子和王世充那忘恩負義的老狐狸,劫走董淑妮是第一步,至於第二步,嘿!你想到甚麼呢?”

    徐子陵沒好氣的道:“你定是天生好勇鬥狠的人,你現在憑甚麼去和李小子鬥?即使單打獨鬥,我們亦未必可勝過李小子。”

    寇仲笑嘻嘻道:“我們是鬥智不鬥力,不若你扮嶽山去見見尚秀芳,看看有沒有便宜可佔?”

    徐子陵心中一動道:“若要扮嶽山,就不是去見尚才女而是見婠妖女了!你有沒有辦法探到鄭石如住在甚麼地方?”

    寇仲攤手道:“我現在無將無兵,教我如何查探?”

    接着一震道:“何不試試白清兒那條官船?不妨露露底子後拍拍屁股走人,我在附近為你把風使成。橫豎到今晚仍有大半天時間,找些玩意兒也是好的。”

    徐子陵猶豫道:“若碰上祝玉妍,她説不定與嶽山是老相好,那豈非立給識破,惹來一身蟻?”

    寇仲道:“遲早也要和祝玉妍對着幹的,怕她甚麼?況且遇上她的機會微乎其微,這或者是唯一探查陰癸派的方法。”

    徐子陵沉思片晌,點頭道:“好吧!就依你之言,去碰碰運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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