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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將計就計

    兩人與卜天志商議妥當後,卜天志先離開,而兩人則留在酒肆內。

    鋪內只有三台客人,但由於都在猜拳或行酒令,輸了的還擘大喉嚨大叫大嚷,甚至高歌一曲,吵得屋樑都顫震起來。

    這種喧譁的環境,反給他們商議秘密提供了掩護。

    寇仲沉吟道:“卜天志和一眾巨鯤幫兄弟這麼看得起小弟,想隨我寇仲打天下,本是求之不得的美事,只是心中總覺得對不起美人兒師傅。”

    徐子陵冷哼道:“你怕我會反對才這麼説而已!放心好了,此事我絕不會阻止你的。”

    寇仲一震道:“究竟是什麼回事?這並不像你陵少的風格。”

    徐子陵嘆道:“早前卜天志告訴我很多事,包括素姐的婚姻,實是香玉山、蕭環和雲玉真深謀遠慮下的佈置,目的是為了我們的‘楊公寶庫’。”

    寇仲失聲道:“什麼?”

    徐子陵苦笑道:“我們實在太天真了,很容易便相信別人的話。現在大錯已成,累得素姐把終生幸福斷送在奸邪之手。”

    寇仲霍地立起,掠往門去。

    徐子陵大吃一驚,放下酒資,全速追出。

    寇仲揹着他呆立路旁,街上雖人來人往,他雄偉的身型卻顯得無比的孤獨。

    徐子陵移到他旁,赫然發覺寇仲滿臉淚珠,從虎目滾滾流下,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也是心中惻然,想起師妃暄説的仙長煉丹的故事,硬嚥道:“不要哭了!”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自傅君婥香消玉殞後,素素使成了他們唯一的親人。在某一程度上代替了傅君婥。無論他們如何成為叱天下的風雲人物,在素素跟前都會變回那對沒有機心的大男孩。其中深切真摯的感情,外人是難以明白的。

    寇仲以衣袖拭淚,沉聲道:“我要把雲玉真殺掉,誰都不能阻止我。”

    徐子陵胸口劇烈地起伏,搖頭道:“此豈是智者所為,現在我們等若有人質落在香玉山手上,必須投鼠忌器,謀定後動。否則素姐的遭遇將更不堪。”

    寇仲雙目忽晴忽暗,好一會後軟弱地道:“小陵!你教我該怎辦好呢?我現在不但恨他們,也恨自己。若不是我們要和香玉山那小奸賊合力對付宇文化及,素姐就不會這麼的被人害了。”

    徐子陵道:“現在我們先要應付眼前的危機,然後去把‘楊公寶庫’起出來,諸事妥當後,我將返巴陵,把素姐母子帶走。而你則專志於你爭天下的大業。”

    寇仲一呆道:“我怎放得心下,蕭銑是老狐狸,香玉山則是小狐狸,兼之那是他們的勢力範圍,我……”

    徐子陵苦笑道:“就算你領着千軍萬馬去找他們,又有什麼作用。此事我自有計算,有信心可辦得妥貼穩當。”

    寇仲頹然道:“此刻我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真想放棄一切,然後……”

    徐子陵截斷他道:“不要胡思亂想了!首先是任恩幫主之仇,我們不能不報。其次是翟嬌正等待你的好消息。而你雙龍幫的一眾兄弟,亦在關中等候你去起出‘楊公寶庫’。此外還有其它人呢?這種事開始了便欲罷不能。現時唯一該做的事,就是振奮起來,為己為人勇敢迎敵,再無他途。”

    寇仲急速地喘了幾口氣,好半晌才平復了點,道:“那現在我們是否該去見王世充?”

    徐子陵抓着他的臂彎沿街緩行,低聲道:“若你把內奸的事通知王世充,他會有什麼反應呢?”

    寇仲清醒過來,動容道:“想來確是什麼好處都沒有,首先他將不肯以身犯險,然後懷疑身旁每一個人,等若平白向敵人露出形跡。”

    徐子陵道:“誰人曉得翟嬌的事?”

    寇仲道:“能參與王世充機密的人,除了他的兒子和兩個皇親國戚外,親信手下則有張鎮周、楊公卿、郎奉和宋蒙秋四人。另外還有幾位貼身保護他的名家高手。照我看,宋蒙秋最靠不住。”

    徐子陵道:“你不歡喜他是一件事,他會否背叛王世充則是另一回事。撇開將來的發展不説,現時的形勢顯是王世充較強,宋蒙秋若勾結外人來砸自己的飯碗,對他有何好處?獨孤峯和楊侗難道真會重用一名叛將嗎?”

    寇仲登時語塞,尷尬道:“我此刻心如鹿撞,六神無主,還是你比較清醒點。”

    徐子陵露出哭笑難分的表情,罵道:“虧你在這種情況下,仍要逗我開心,‘心如鹿撞’一般是描述女子對心儀男仕心動的情景。那能用得到在你身上。告訴我,那些名家高手是何方神聖。”

    寇仲道:“吃飯的當然有一大批,但可與聞秘密的就只歐陽希夷,可風道人,還有一個叫‘鐵鈎’陳長林的小子和來自以樂舞名聞天下的龜茲美人兒玲瓏嬌。此女一向對我不太友善,故反不似是內奸;歐陽希夷更無問題,而可風道人則對我愛護有加,咦!”

    兩人同時四目交投。

    因為若照寇仲的推理,對他特別友善的人反更有可能是內奸。

    寇仲旋又搖頭道:“我們怕是疑心生暗鬼吧?這人看來仙風道骨,且是方外之人,視名利錢財如糞土,怎會是叛徒?反是那陳長林血氣方剛,沈落雁或獨孤鳳只要略施色誘,他在爬秀榻前恐怕連祖宗出賣了亦毫不在乎哩!”

    徐子陵哂道:“若論仙風道骨,可風是否及得上闢塵?”

    寇仲一震道:“當然尚差一截。不知闢塵練的是什麼邪功,邪得來竟像仙人下凡的出塵模樣。”

    徐子陵道:“郎奉或宋蒙秋若投靠敵人,王世充恐怕連城門口都進不了,所以可肯定他們都沒有問題。反是張鎮周和楊公卿長期鎮守外地,説不定因見李密勢大,投向他也很合道理。”

    寇仲忽然反手拉着徐子陵,轉入一道橫巷去,低聲道:“可風真有可能是奸細。昨晚我們被人在天津橋圍攻時,他正是力主支持的人。而絕非奸細的歐陽希夷則大力反對。”

    徐子陵苦笑道:“問題是我們不能據此作實。他究竟是個什麼傢伙?為何王世充那麼信任他。”

    寇仲道:“他好象是來自洛陽附近某一道派的人。歐陽希夷還説這個道派的人罕有插手江湖的事,今趟王世充是有天大的面子。所以我看他該不會是奸細。不若集中注意力在陳長林那小子身上,看他會否忍不住去和沈落雁幽會。”

    徐子陵忽地劇震道:“他是否來自邙山翠雲峯之巔的老君觀?”

    寇仲目瞪口呆道:“你怎麼會知道?”

    徐子陵斷然道:“我們立即去見王世充。可以肯定內奸就是可風妖道。時間無多,我們邊行邊説。”

    ※※※

    密室內,王世充聽罷色變道:“竟有此事?老君廟的主持避塵仙長乃我多年的朋友,可風怎會害我?”

    今回輪到寇仲和徐子陵同時色變,失聲叫道:“闢塵?”

    王世充愕然道:“有什麼不妥?”

    寇仲道:“避塵的真名是闢塵;乃陰癸派外另一邪派的教主,至於怎樣邪法我便不清楚。但了空既親口告訴小陵老君廟為奸人所把持,而我們又知闢塵的底細。可風是奸細一事,將再無任何疑問。別忘了昨晚他是一力主戰的人呢。”

    王世充顯是心緒大亂,問道:“了空怎會平白無端的向子陵透露這消息的?”徐子陵逐把今早往見師妃暄的經過道出。當然瞞起和氏璧曾被他們取到手這一秘密。

    王世充終被説服,道:“現在該怎麼辦?”

    寇仲興奮起來,道:“此事現在只可你知、我知和小陵知。然後我們才可巧施計中之計,保證今趟沈落雁要陰溝裏翻船,吃個大虧。”

    ※※※

    兩人踏出尚書府門時,心情已大是不同,至少眼前目標明確,讓他們有了奮鬥的方向。

    侍衞牽來馬兒。

    兩人正要上馬,可風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道:“兩位小兄請留步。”

    寇仲轉身施禮道:“道長是否有什麼急事?此刻我正趕着送敝友出城。”

    可風來至兩人身前,微笑道:“這位定是寇小兄的好拍檔子陵小兄了。貧道只是過來打個招呼吧!”

    接着漫不經意的道:“徐小兄要往那裏去?”

    徐子陵裝作無心下衝口而出道:“是要到淮陽去。”

    寇仲臉色立時變得很不自然,煞有介事的壓低聲音道:“此事連王公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道長請幫個忙,千萬不可泄露出去。”

    可風肅容道:“究竟是什麼事這般嚴重,徐小兄需立即出城,有沒有什麼需貧道幫手之處?”

    徐子陵擺出説漏了口的尷尬神情,囁嚅道:“因這事牽涉到一些朋友的安危,道長只要嚴守秘密,我們便感激不盡。”

    可風皺眉道:“那徐小兄明天豈非不能參與我們的行動?”

    寇仲苦笑道:“這件事來得非常突然,小陵卻是不得不立即趕往那地方。”

    可風點頭道:“如此貧道再不敢浪費徐小兄的時間,至緊要事事小心,貴友必能逢凶化吉的。”

    兩人策騎離開皇城,朝東門急馳而去,到城門時遞上由王世充親發的令牌,加上守城的兵頭又認得寇仲,立即放行。

    出城後兩人裝模作樣的在山野間趕了近十里路,才在一處山頭歇下來休息,讓馬兒可鬆一口氣。

    兩人在丘頂遠眺半晌後,寇仲道:“該沒有人敢銜尾跟來吧?”

    徐子陵迎着清涼的夜風深吸一口氣,沒好氣道:“敵人自會以飛鴿傳書一類方法,通知淮陽的同黨,張開羅網待我前去。當我和翟嬌見面時,他們將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把我們解決,以絕後患。何須這麼辛苦來跟蹤我們呢?”

    寇仲抓頭道:“我的腦筋仍是不太清醒,唉!想起素姐我便想痛哭一場了。”徐子陵冷然道:“你哭過了,以後都不要再哭。現在我們唯一該做的事,就是堅強地面對所有已發生的不幸事,並竭盡全力去應付眼前的危機。可風該已被我們騙倒。接着就輪到沈落雁,然後是李密。時間差不多哩!你最好趕快回城,免令人懷疑。”

    寇仲道:“你可小心點!”

    徐子陵點頭道:“你也是!”

    ※※※

    門開,把門的宋閥好手愕然道:“原來是寇爺,請問是要找七叔還是三小姐?”

    寇仲跨過院門,道:“三小姐若然未睡,我是想請她出來説兩句話。”

    那人領他朝主宅走去,另有其它人過來替他牽馬,當然還有人飛報內院的宋玉致,無不是神態恭敬得以能為他服務為榮。

    到大廳坐下時,那領路叫宋傑的年輕人親自奉上香茗,歉然道:“婢子都躲到後院休息,誰猜得到寇爺會忽然大駕光臨呢?”

    寇仲暗忖宋閥不愧南方首屈一指的大家族,隨便一個看門的小頭領,非但武功不錯,且説話應對得體。微笑道:“那裏那裏?宋兄無須客氣才是。”

    接過香茗,叩了一口後,道:“宋兄何不坐下聊聊?”

    宋傑微笑道:“這不合規矩,寇爺請隨便下問。幸好寇爺要見的是三小姐,因為七叔仍赴宴未返。”

    寇仲再叩一口熱茶,動容道:“什麼茶這麼香的?”

    宋玉致的聲音傳來答道:“這是西湖的龍井茶,若能以當地的虎跑泉水沖泡,更是香清味洌,生津止渴,號為雙絕。”

    寇仲朝她瞧去,登時眼前一亮。

    她穿的是以真絲織成純白色的素衣棠,領、胸、袖、褌腳等部位都恰到好處地配以梅花彩繡。花形清麗,色澤悦目,虛實對比,層次分明。加上衣質柔軟飄逸,輕盈軟滑,穿在這美女身上,真是有那麼動人就那麼動人。

    宋傑連忙告退。

    宋玉致沒有半絲表情地在他對面靠窗的椅子坐下,彼此隔了整個廳子近兩丈半的遠距離。

    寇仲嘆道:“實不相瞞,剛才我見到三小姐,差點立即要開小差逃亡。因為我給三小姐像天上明月的豔光照射下,忽然生出自慚形穢的強烈感覺。”

    宋玉致沒好氣地道:“你就最懂哄人,最擅講些口不對心的話。現在是什麼時候哩?”

    寇仲笑嘻嘻道:“這正是我想問的話,現在是什麼時候呢?三小姐為何尚未就寢。”

    宋玉致顯然拿他沒法,氣道:“不跟你胡扯,再不説出你深夜來此所為何事,我便不理你了。”

    寇仲一本正經的道:“我來此是希望能借宿一宵。”

    宋玉致杏目圓睜的失聲道:“什麼?”

    寇仲翹起二郎腿,擺出流氓無賴的樣兒,好整以暇的道:“今晚剩下小弟孤家寡人一個,又沒有小陵和我睡在街頭時輪流守夜。我想睡個好覺,唯有來求三小姐收留。唉!温柔鄉是英雄冢,天涯何處是吾家?”

    聽到他最後兩句不倫不類的胡言亂語,雖明知這小子順便調侃自己,宋玉致仍忍俊不住,只好苦忍着笑道:“快給我滾。找王世充收留你這流浪漢吧!”

    寇仲長身而起,伸個懶腰道:“三小姐的閨房在那裏?若沒地方過夜,只好將就點借三小姐的香閨一用,哈!三小姐的香閨該是特別香噴噴的。”

    就那麼朝內進走去。

    宋玉致嚇了一大跳,又氣又嗔的追上去,伸指便點往他背脊要穴。

    這一指含“恨”出手,果是不同凡招。

    豈知寇仲應指便倒。

    宋玉致那想得到他不閃不避,連忙搶前扶着。

    寇仲癱瘓了似的倒進她香懷內,還發出濃濁的鼻鼾聲。

    宋玉致才知道中了奸人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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