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頭的是徐子陵和跋鋒寒兩人,見目的已達,那還有興趣看尚秀芳的歌藝又或曲傲與伏騫的決鬥。
陰癸派一向以來都在隱秘行事。就算有心對付陰癸派,想找個嘍羅來問問都無從入手,現在竟然能迫出和打敗其負責整個北方情報的重要人物,還是在這種不可能的情況下,自然要以能將他活生生的帶走列為首要之務。
假若可從上官龍身上得知陰癸派各方面的情況,他們和所有跟陰癸派對敵的便可藉此部署反擊,不用像現下般的被動。
第三個撲往園裏的是宋師道,他的心意與寇仲等三人相同,均知道若有其他陰癸派的人在場,絕不會讓他們把活生生的上官龍擒走。
不過在他緊追在徐子陵和跋鋒寒兩人身後時,曲傲竟後發先至,從下層的廂房貼地射出。從下方越過宋師道,趕上徐子陵和跋鋒寒,兩掌無聲無息地往他們背心印去。
邊不負則從另一邊重樓的屋頂疾衝而下,以雷霆萬鈞之勢,撲向寇仲。
邊不負和曲傲均是頂尖級的高手,兩人同時出手,聲勢自是驚人之極。
宋師道拔劍出鞘,全力往剛越過腳下的曲傲射去,眼看阻之不及時,跋鋒寒墮後少許,左掌按在徐子陵背心,右手掣出斬玄劍、變化出百千道劍芒,每道劍芒都反映着四周照來的燈火,宛如一個不住爍閃的大火球般,在他手上爆開,把曲傲的攻勢完全制止和籠罩其中。
如此劍技,已達驚世駭俗的地步。
最教人歎為觀止處,就是跋鋒寒似乎事前對曲傲的從後偷襲全無所覺,又忽然疾施反擊,確是出人意表。
寇仲此時剛發出一道指風,刺中跪地喘氣的上官龍眉心處,邊不負驚人的氣勁,已壓頂而至,吹得他發散衣揚,呼吸不暢。
寇仲心中大罵,卻又有苦自己知。
以邊不負眼力的高明,早該知上官龍有敗無勝。但偏要待到這刻才出手,當然是要趁自己真元損耗,鋭氣已泄的時刻,一舉把自己除去。
而這魔頭明知自己不肯退避,免致讓他得手搶走上官龍,迫得在硬撐下去的情況下,自然大增他擊殺自己的機會。
寇仲猛一咬牙,奮起餘力,井中月迎往邊不負的一對銀環。
在寇仲這生死立判的時刻,藉着跋鋒寒一掌之力的徐子陵,已像炮彈般斜射而至,在邊不負銀環碰上寇仲的井中月前,截着邊不負。
所有這些動作都是在眨幾下眼的高速下完成,旁人縱使有心,亦來不及插手。
跋鋒寒和曲傲首先短兵相接,掌來劍往,勁氣交擊之聲,不絕於耳。
然後曲傲抽身急退,避過了宋師道從天而來的一劍。
跋鋒寒屹立如山,斬玄劍遙指曲傲,哈哈笑道:“曲傲你鋭氣已泄,信心盡失,待會別給伏騫趁機宰掉。”
宋師道躍落他身旁時,徐子陵已連續劈中了十八次邊不負的銀環,在空中錯身而過。
邊不負吃虧在連續兩次都料敵錯誤,以致先機盡失。
第一個錯誤是以為自己可在徐子陵趕到前,先一步收拾寇仲,至不濟也可救走上官龍。
豈知跋鋒寒的一掌,以數倍計地增強了徐子陵衝來的速度,迫得要立時變招相迎。
第二個錯誤是想不到徐子陵竟能控制螺旋勁的速度,忽快忽緩,或由緩轉快,由快變緩,使他在猝不及防下應付得手忙腳亂,險象橫生,吃力之極。
高手對壘,一個錯誤已足可致命,何況更是連犯兩次。
若非他的魔功雖仍未臻至像祝玉妍和涫涫“天界”的境地,但已是“地界”的層次,收發由心,否則徐子陵已可要了他的性命。
邊不負自問憑一己之力,實難收拾兩人,當機立斷,觸地後斜飛而起,登上重樓之頂,消沒不見。
此時跋鋒寒已退到寇仲和徐子陵處,三人一聲呼嘯,由跋鋒寒挾起昏倒地上的上官龍,在曲傲狠毒的目光相送下,揚長而去了。
曲傲的目光落在以劍氣遙制着他的宋師道身上,訝道:“這位兄台的劍使得不錯,未知高姓大名?”
宋師道知他必會把所有怨恨都發泄在自己身上,仍是夷然不懼,灑然笑道:“曲老師不知也罷,那動起手來將更不須顧忌。”
曲傲點頭道:“好!”
狂哈忽起。
曲傲正要全力出手之際,一把雄壯嘹亮的大笑聲轟天響起,整個聽留閣都像震動起來。
眾人無不動容。
只聽這人笑聲中所含的勁氣,便知他的氣功己臻化境。
曲傲亦臉色微變,大喝道:“來者何人?”
笑聲倏止。
那人的聲音似從遙不可及的遠處傳來道:“本人伏騫,曲老師誠如鋒寒兄所言,鋭氣已泄,伏騫勝之不武。何不另選決戰之期,今晚我們只風花雪月,靜心欣賞尚小姐冠絕天下的色藝,曲老師意下如何呢?”
眾人哄聲大作。
伏騫原來早已到了。
※※※
三人挾着上官龍這勝利品,從曼清院後相將掠出,竄房越脊,望城南的方向走去。
目的地是城外南郊的淨念禪院。
準備到了那裏附近,從上官龍口中得知所須的資料後,他們便順道入禪院找尋和氏璧。
他們都把警覺提至最高的狀態。
邊不負既曾出手,涫涫當在附近某處,怎能不全神戒備。
陰癸派一向橫行霸道,絕不會讓他們這麼輕鬆容易的擄人而去。
寇仲領先而行,跋鋒寒挾着上官龍居中,徐子陵負責殿後。
忽而躍落橫巷,忽又穿房越舍,逃遁路線更改不定,教人難以尋覓。
走了近三里路,城南高牆在望時,仍是一路無阻。
三人既高興又奇怪。
以涫涫和邊不負之能,怎都不會眼睜睜的任他們離開。
唯一的解釋是涫涫不在洛陽,而邊不負卻自問沒有單獨收拾他們的能力。
當寇仲撲上一座華宅主堂的瓦面時,忽地倒跌而回,領着兩人從另一方向溜走。
後面的跋鋒寒知道不妙,叫道:“什麼事?”
寇仲足下不停,答道:“前面有個女人。”
徐子陵道:“是涫妖女嗎?”
寇仲呻吟道:“應該不是,涫涫從來都不戴面紗的。”
橫巷轉瞬已盡。
三人耳鼓內同時響起一聲嬌柔的女子哼音。
以他們的膽色,心中亦不由湧起寒意。
要知他們正全速飛馳,對方仍能把聲音送進他們耳內,只是這功夫,已達驚世駭俗的地步。
寇仲一個側翻,先落住左方牆頭,然後橫過不知誰家宅院的後園,躍到院內宅舍最接近的瓦面處。
兩人如影附形,同時來到瓦背上。
三人倏地停下。
目光投往前方另一座房舍頂上。
只見明月斜照下,一位衣飾素淡雅麗,臉龐深藏在重紗之內的女子,正迎風而立,面對他們。
三人心中都生出詭異莫名的感覺,更知道憑對方的輕功,絕對沒有逃走的機會。
她的身形婀娜修長,頭結高髻,縱使看不到她的花容,也感到她迫人而來的高雅風姿。
只是她站立的姿態,便有種令人觀賞不盡的感覺,又充盈着極度含蓄的誘惑意味。
如此不用露出玉容,仍可生出如此強大魅力的女子,三人以前連做夢時都沒有想過。
跋鋒寒一對虎目電芒閃射,緩緩放下上官龍,沉聲道:“是否‘陰後’祝玉妍法駕親臨?”
徐子陵和寇仲早猜到是她,但這時聽跋鋒寒説出她的名字,亦不禁不住頭皮一陣發麻。
再一聲嬌呼,在三人耳鼓內響起。
以他們的功夫,竟也耳鼓像針刺般劇痛。
祝玉妍驀地消沒不見,他們耳內同時響起呼呼風暴的狂嘯聲。
風嘯像浪潮般擴大開去,剎那間整個天地盡是狂風怒號的可怕聲音。
偏是四周寧靜如昔,令他們知道定是祝玉妍弄出來的手腳。
當風聲變成雷雨的聲音時,三人都有若置身於狂風暴雨核心中的可怕感覺,遍體生寒,腳步不穩,要以無上的意志,才能勉強保持平衡。
如此魔功,確是聞所未聞。
驚濤裂岸,洶湧澎湃。
三人完全不明白祝玉妍如何能令他們生出這樣的錯覺。
真的似是正有一堵高逾城牆的巨浪,正從某處往他們狂湧過來,聲勢驚人。
徐子陵首先生出感應。
今回再不是錯覺,而是祝玉妍趁他們心神受制的一刻,發動突襲。
在這生死關鍵的時刻,徐子陵靜下來,耳鼓內雖仍被魔音所惑,但感覺卻如井中水月,對身周發生的事沒有半點遺漏。
冷喝一聲,螺旋勁發,朝前方排山倒海而來的“巨浪”核心處一拳擊出。
巨浪立時變成了一個深不可測的渦漩,把徐子陵硬扯進去。
但耳鼓中肆虐的魔音卻忽然消斂,顯示魔音需被這譽為魔門第一高手全力催發才能施展,要非如此可能連寧道奇都要敗在她手上。
此時三人已先機盡失。
寇仲和跋鋒寒同時回覆過來,掣出刀劍,分左右往現身瓦坡盡處的祝玉妍攻去。
一條賽雪欺霜,美至異乎尋常的玉手從寬敞的袍袖內探出來,纖長優美的玉指在夜空間作出玄奧難明的複雜動作。
徐子陵此時正被她的天魔功扯得身不由主的朝她疾衝過去,同時駭然驚覺祝玉妍纖手的動作,竟隱隱制着了他所有可能進攻的路線,而自己就像送上去給她屠宰的樣子。
若涫涫是個深不可測的潭,祝玉妍就是無邊無際的大海。
涫涫的魔功已是變化萬千,令人防不勝防。
但祝玉妍的天魔大法卻到了隨心所欲,無所不能,出神入化的境界。
徐子陵人急智生,已發出的螺旋勁倒卷而回,立時全身一輕,脱出了祝玉妍的天魔功凝成的引力場。
一聲柔美悦耳的嘆息在徐子陵耳內響起,徐子陵心知不妙時,一股若有似無的魔勁已緊躡他螺旋勁的尾巴,攻進他右手的經脈內。
徐子陵才智高絕,早猜到她有此一招,漩勁再吐。
兩股真勁在肩井穴處相遇。
祝玉妍的魔勁立時給衝散了大半,但仍有一股化作像尖針般的遊勁,攻進他體內。
徐子陵慘哼一聲,蹌踉跌退,噴出了一口鮮血,咕咚一聲,跌坐到橫卧於屋脊的上官龍下方處。
祝玉妍“咦”了一聲,顯是對全力一擊下,徐子陵仍不當場喪命,極感訝異。
此時跋鋒寒的斬玄劍,寇仲的井中月,同時攻至。
祝玉妍嬌嘆一聲,玉手縮回袖裏,行雲流水的迎上兩人,左右衣袖倏地拂打,重重抽在他們的兵器上。
事實上寇仲和跋鋒寒已施盡渾身解數,在不出十步的距離內,招數變化了多次,務要祝玉妍掌握不到他們的去勢。
豈知祝玉妍左飄右移,令他們根本無從掌握,由主動落回被動。
看似輕鬆拂來的一對水雲袖,在他們的眼中卻彷如鳥翔魚落,無跡可尋,一下子就給她抽打個正着。
徐子陵此時深吸一口氣,彈跳起來,雙腳發勁,射上半空,雙手化出重重掌影,往祝玉妍攻去。
“蓬!蓬!”
兩聲氣勁交觸的激響後,寇仲和跋鋒寒觸電般渾身劇震,跌往兩旁。
如非祝玉妍要同時對付兩人,恐怕他們要學徐子陵般受傷噴血。
祝玉妍本打定主意先殺他們其中一人,那知受了傷的徐子陵又攻來了,芳心也不由大為驚訝。
此時寇仲和跋鋒寒重整陣腳,由兩旁發動反擊。
祝玉妍一陣嬌笑,兩手化出萬千袖影,把三人完全籠罩其中。
一時勁氣交擊之聲,響個不停。
接着三人同時擊空,祝玉妍已脱出三人排山倒海的攻擊,飄往屋脊,抓着上官龍腰帶把他提起來,就像他沒有半點重量。
三人並排立在瓦脊處,都是披頭散髮,模樣狼狽。
祝玉妍透過面紗,在三人身上巡視一遍,嘆道:“便讓你們多活兩三天吧!我現在要施功為我的門人療傷,你們可以走了。”
跋鋒寒微微一笑道:“話倒説得漂亮,但剛才祝後你用盡全力,仍不能奈何我們,卻是不爭的事實。”
祝玉妍柔聲道:“是事實也好,不是事實也好,隨得你們去想好了!再見!”
微一晃動,已提人遠去,沒入洛陽城壯麗的燈火深處。
三人都生出死裏逃生的感覺,那敢逗留,連忙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