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洛吃完飯準備去找謝語清時,卻從路上碰到的女生那裏聽説——她病了。
“病了?”季洛終於開始緊張,“什麼病?什麼時候病的?”
和她同個宿舍的女生回答:“就是今天。吃晚飯前回來時就不怎麼對勁,飯也沒吃,藍藍姐給她測了下體温,證實是發燒,現在正在宿舍裏照顧她呢。”
“謝了!”季洛告別了那女生,連忙趕往女生宿舍樓,卻被管宿舍的大媽攔在了門外。
“不行!”大媽把頭搖得斬釘截鐵,“現在都晚上八點多了,大家都開始洗洗睡覺了,你不能進去。”
“拜託,陳姨,誰會在這個點睡覺啊?你就讓我進去吧,我女朋友生病了,病得很嚴重呢……”
“病得快死了嗎?”
季洛一呆。
“如果沒有病得快死,就不許你進!”陳姨瞥了他一眼,説,“而且你的女朋友那麼多,誰知道是哪個?”
季洛這下終於嚐到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他説:“真的不讓進?”
“不讓進!”陳姨雙手叉腰,肥胖的身子像座塔一樣鎮在門前。
季洛手一攤,無奈地嘆了口氣,説:“好吧,不讓進就不讓進。”説完居然腳跟一轉,乖乖地走人了。
大概二十分鐘後,201宿舍里正在默寫單詞的蔣藍聽見窗外有奇怪的聲音,她過去掀起窗簾朝外看,差點沒嚇死,只見季洛正趴在窗外朝她揮手,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嗨,晚上好!”
她連忙打開窗子放他進來,真是mygod,這傢伙也太大膽了,居然敢爬樹上樓,要被宿舍阿姨知道,肯定死翹翹!
“她怎麼樣?”季洛一進來便搜尋女友的身影,看見靠窗的一張下鋪上,謝語清正擁被而躺,雙頰緋紅,額頭上搭着降熱用的毛巾。
“38度7,不是特別嚴重。我給她吃了藥,現在藥性發作,所以睡着了。”蔣藍猶豫了一下,説,“既然你來了,那你陪陪她吧,我出去辦點事情。”
“好,謝謝你。”季洛在牀邊坐下,蔣藍走了出去,關上房門。
這是他第一次進謝語清的宿舍,女生宿舍就是不一樣,不但乾淨整齊,而且每件小物什都精緻可愛,看得出花了好多心思佈置。謝語清躺在那裏,腦袋整個陷進枕頭裏,長髮凌亂披散,雙眉微皺,即使是在熟睡中,仍顯得很痛苦。
他摸摸她額上的毛巾,發現有些燙了,便拿下來放在一旁的水盆裏重新浸冷,這時謝語清動了一下,喃喃開口:“媽媽……媽媽……”
她想家了嗎?季洛用毛巾輕輕地幫她擦汗,謝語清忽地抓住他的手,呢喃説:“爸爸……爸爸……”
季洛哈地笑了,答道:“喂,我可不是你爸爸。我是你的愛人。”
誰知謝語清聽後眉頭皺得更深了,表情顯得有幾分茫然,顫顫地説:“愛、愛人?”
季洛淘氣地颳了下她的鼻子,“是啊,小病貓。”
謝語清的情緒一下子變得很激動,她渾身都在發抖,似乎是陷入了某個夢魘之中,又是慌亂又是害怕,最後低呼出聲:“葉、葉……希……”
季洛擰毛巾的手頓時僵在了那裏,他極度震驚地轉過頭,緊着嗓子説:“你説什麼?”
“葉……希……”
“再説一遍。”懶洋洋的神情消失不見,琥珀色的眼眸裏笑意退盡,變得深冷起來。
十分鐘後,當蔣藍抱書歸來時,發現季洛已經不見了。
窗户沒關緊,風兒吹得窗簾不住飄動,而謝語清依舊沉睡不醒,她的唇角噙着一絲笑容,夢見了歡喜的事情——
十四歲的冬天,大年初九,大堂哥結婚,父母帶她回到久別的故鄉。下出租車時已是下午,伯伯家的院子裏人羣熙攘,熱鬧非凡。
鄰居家王媽媽一見到她就高興地説:“呀,這就是語清嗎?居然長這麼大了,都認不出來了呢!”
媽媽笑道:“是啊,都十四歲了……對了,怎麼沒看見葉希呢?”
穿着粉紅大衣扎小辮的她聽到這個名字時怔了一下,抬頭問:“葉希是誰呀?”
“你不記得了?小時候凡是爸爸媽媽不在家時,就把你送到他們家去和他一起做功課的葉希哥哥啊。”媽媽直起身子,不好意思地笑笑,“這個女兒健忘得很,小時候的人和事大多都不記得了。”
王媽媽也笑,“小孩子都這樣的,恐怕我們家葉希也不記得語清了呢。他帶同學上山玩去了,大概要到吃晚飯時間才回來。對了,聽説語清要轉學回來?”
媽媽嘆氣,“是啊,要當地户口才能參加中考,我説給她辦那邊的户口得了,她爸爸不同意,説什麼不能忘祖,我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大人們開始嘮叨生活的繁瑣,她則悄悄溜開,放眼見到的人,大多都不認識。這時她聽見爸爸叫她:“有沒有興趣去看看臘梅花?”
“臘梅花?和梅花有什麼不同?”不能怪她,從小跟隨父母在大城市裏生活的她,實在沒有機會見識多少自然風光。
於是挽住爸爸的手,一同上山,然後便被美景震撼到目瞪口呆。
“原來臘梅花是黃色的!”如何可以描述那種顏色?萬物皆寂寞的深冬,偏偏有它俏豔生姿。不是紅梅的妖嬈,只是那麼清清淺淺的鵝黃色,綻開在枝頭,花瓣上還有霜露凝結而成的水珠,好一派天然絕代、活色生香。
就在那時,梅林深處傳來輕笑聲,兩個少年一左一右穿梭而來,轉頭望去的第一眼,萬物頓時不復存在,只剩下那個少年,帶笑的黑眸,泛起水般的光澤,分明很立體的五官,偏偏在他臉上藴幻出一種柔和。
那是謝語清,生平第一次知道,原來男孩子竟可以美得這般精緻!
她怔怔地望着那個少年,很長一段時間都根本説不出話來。十四歲的冬天,上帝如此突兀和不懷好意地把兩種極至美麗的東西呈遞到了她的面前——臘梅和葉希。
伴隨着美麗一同來到的,還有無聲無息的詛咒。
謝語清的頭側了一下,笑容消失了,一滴眼淚就那樣從眼角滑落下來,滴到了枕頭上。
當她悠悠地醒過來時,已是第二天上午。
宿舍裏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天很暗,房間裏的一切都看上去格外黯淡。這種泛青色的黯淡讓她想起爸爸的書房,她曾經長時間地待在那裏,透過窗簾的縫隙偷偷看對面房子的陽台,期盼着某個身影能夠出現。
但是葉希總是很少出現,只有他房間的燈會在每天晚上8點準時亮起,然後一直亮到11點,然後熄滅。可惜,那窗簾好厚,她甚至看不到他的剪影。
為什麼見不到?這個念頭一經跳出,思念便開始一發不可收拾地氾濫。四年的時光在腦海中重疊,她躺在牀上,目光沒有焦距地望着緊閉着的房門,一遍遍地想:為什麼見不到?為什麼見不到?
他在這個城市啊,他就在這個城市啊,離q大最近的b大里,他鮮明而真實地存在着啊……
桌上的電話機在瞬間變得醒目起來,那豔麗的紅色在四周一片黯淡的景緻中像個活生生的誘惑。
她忍不住就支起身子伸長了手想去拿,但指尖悸顫着,無論怎麼伸,就是碰不到機身。然後一個重心不穩,“啪”地連人帶被摔到了地上。
腦袋昏沉沉的,鼻子堵住了,呼吸困難。她慢慢地爬過去,終於拿到了電話,全身的力氣似乎在此過程中被抽盡,幾乎連數字鍵都按不動。
然而,按了前四位數後,手指卻又停了下來,她愣愣地抱着話筒望着門,呆滯地想自己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會坐在地上?又為什麼會要打電話?
葉希……葉希……想見又不敢見的葉希。
這份思念折磨着她,徘徊在打與不打之間,備受煎熬。頭很暈,人很難受,她想聽聽他的聲音,只是聽一下,一下下就好……
一咬牙,按了後幾位數字,一顆心頓時緊繃了起來。葉希接起電話後第一句肯定會説“你好”,他説這兩個字時的發音字正腔圓,堪稱完美。她只要聽那麼一句“你好”,就會立刻切斷通話,只要聽那麼一句你好就夠了……
可惜現實總是超脱人們的想象,線路通後,電話那邊響起的是機械般的女音:“你好,你所撥打的號碼已停機,請查詢號碼後再撥……”
啪,話筒從手裏滑落,她雙腿一軟,癱坐到了地上。
換手機了啊……千山萬水橫穿而過,讓她清晰看見自己跟他的距離已經越來越遠,再也回不到從前。
天意。
上帝居然用這種方式告誡她不要回頭,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謝語清捂住自己的臉,忽然笑了起來,笑得全身顫抖。
這時開門聲響起,蔣藍拎着袋子走進來,見到屋裏的情形後大吃一驚,“語清,你為什麼坐在地上?天啊,快起來!”她連忙扶她回牀,感覺她像個破了的充氣娃娃,沒有絲毫生氣,臉色更是難看得駭人。摸摸她的額頭,頭還是有點燙,當下忍不住數落説,“知道自己病着,怎麼還亂動呢?是要打電話嗎?對了,我回來時碰到了季洛,他叫我把這個拿上來給你吃。”
蔣藍將袋子放到桌上,打開裏面的飯盒,頓時清香四溢,“哦哦,是一品齋的養生粥哦!昨天晚上他還爬窗來看你呢,真是幸福得讓人嫉妒啊……”
謝語清默默拿起勺子嚐了一口,香郁清淡的味道在舌間散開,粥是温的,不燙不冷剛剛好,味覺被喚醒的同時,那顆本已跌到無邊黑暗裏的心彷彿也重新復甦了回來。
她怎麼忘了季洛,她還有他啊,她不是孤單的一個人。
一念至此,望着跌在地上的電話機,謝語清不禁打了個寒噤,有點慶幸那個電話沒有打通。原來這真的是天意。
喝過粥後,蔣藍建議説:“我看你還是去校醫那打個點滴吧,那樣也好得快一些。下午我有一節課,你等我下課?”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去。”
“真的可以嗎?”
謝語清點了點頭。
“那好,自己小心點。”蔣藍又囑咐一番後才離開。
謝語清穿上外套下樓,腳像踩在棉花上一樣,外面的天色果然很陰霾,風很大,吹得頭髮四下飛散,她伸手拉緊披肩,繼續迎風前行。
還是太勉強了嗎?視線竟然越來越模糊,一眼望去陰影重疊,幾乎站立不住。就在那時,一隻手伸過來握住了她的胳膊。
她有些呆滯地轉過頭,便看見了季悠然。他揹着個大揹包,包口開了一角,裏面全是繪圖用的工具,後面還跟着個朋友,看樣子是剛要出去。
“你怎麼了?生病了嗎?”季悠然很自然而然地摸了摸她的額頭,臉色頓變,“真的生病了?為什麼不好好在宿舍裏休息?這是要去哪?”
謝語清一笑,“去打針。”
“這麼乖?”也許是已經習慣了她的做事不按常理,對於如此理所當然的答案他反而一時間沒法適應,“我陪你去。”
他的朋友聞言驚愕地説:“可是悠然,下午的探討會議……”
“沒關係,你先去,我送她到校醫那後便趕過去。”季悠然把自己的揹包交給朋友,然後轉身扶住她的手説,“走吧,我送你過去。”
謝語清沒有拒絕,現在她真的虛弱得不想再逞強,而且經過之前的幾次事件後,她和他的關係似乎一下子變得很微妙,在他面前她覺得自己很放鬆,不需要有任何偽裝。
到了校醫院後,一個年輕的護士來為她注射,針頭插了好幾次,都沒插正,謝語清還沒説些什麼,季悠然的臉色已經變了,聲音發顫:“對不起,請問……可以換個護士嗎?”
護士小姐很有勇氣地説:“不怕,雖然我是個實習護士,但我以前給病人打針從來沒出過問題。主要是這位同學的手臂太瘦了,血管不容易找……我們再試一次吧,我相信這次一定行!”
“啊?”季悠然的額頭一滴冷汗淌了下來。
就在一團糟糕時,另一個穿白大褂的男生走進來朝他打招呼道:“嗨,悠然,今天怎麼會來這裏?”
季悠然一見到他,大喜過望,“阿訊!你來得太好了,快來幫個忙吧!”
被稱做阿訊的男生眼睛一掃,已明白是怎麼回事,當即拍拍護士的肩,“可以了,這個病人交給我,你去照顧其他人吧。”
實習護士很委屈地噘着嘴巴走掉。阿訊戴上手套拿起針筒,三秒鐘搞定。季悠然在一旁看着,這才舒了口氣。
阿訊看了謝語清幾眼,笑道:“這麼緊張,你的女朋友?”
季悠然嚇了一跳,連忙辯解:“怎麼會?別胡説!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謝語清,我弟弟的女朋友;這位是李訊,我的高中同學,醫學系的高材生。”
“原來是小洛的女朋友,你好。”李訊伸出手來跟她握手,“小洛怎麼不來?”
“我正要通知他呢。”季悠然説完拿着手機走出去打電話。
李訊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感慨:“他真是個好哥哥,對不對?”
“也是個好朋友。”謝語清回答。
李訊的眼睛亮了起來,點頭説:“沒錯,我沒見到過脾氣比他更好的人……對了,最近氣候驟寒,你們女孩子愛漂亮,不肯多穿衣服可不行,要注意保暖。”
謝語清笑笑,沒有反駁,“是。醫生大人。”話音剛落,便見季悠然表情古怪地回來了。
她抬起頭,露出詢問之色。
季悠然有些尷尬地説:“季洛下午有點事,等他忙完就來看你。他叫我好好照顧你,想吃什麼告訴我,我去買來給你。”
謝語清垂下眼睛。
季悠然看見她那個反應,連忙又説:“對不起,我想他是真的脱不開身,所以才……”
謝語清打斷他:“沒關係的。只不過是打點滴而已,不用他陪。他那麼忙,中午還能想到特地跑到一品齋去買粥給我,我已經很高興了。”
還有那麼一回事?季悠然這才放下心來,笑着説:“他這個人就是那樣的,有時候很粗心,有時候又很細心。”
“你應該走了。”
“呃?”
“下午不是還有個研討會嗎?”
季悠然抬腕看了看錶,遲疑着説:“你一個人在這裏,真的沒關係嗎?”
“放心,還有我呢!”李訊摟住他的脖子哥倆好地説,“我會幫你照顧她的。”
“那……好吧。我走了,有什麼事情就給我或季洛打電話。號碼在這裏。”他將一張卡片塞進她手中,然後轉身離去。直到走出病房門後,腳步才由緩轉急,噔噔噔地跑遠了。
看樣子是真的很趕時間,可在陪伴她的過程裏,他卻沒有表現出一絲急躁,真的是個很温柔體貼的人呢……
謝語清心中暗暗嘆了口氣,抬起頭,李訊還在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目光裏頗有幾分探究的味道。於是她揚起眉説:“在看什麼?”
“我聽説過你和季洛的事情。”李訊彈了記響指,“據我所知,你可以説是他所有女朋友裏和他哥哥相處得最好的一個。”
“季學長那樣的人,沒有人會和他關係不好吧?”
“可他明顯對你格外不同。看得出,他很緊張你。”他的話裏似乎別有深意。
謝語清唇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重新展顏説:“是啊,所以我覺得自己很幸福。嗯,為了這麼一個哥哥,我也會堅決不會跟季洛分手的。”
李訊眼中探究的目光消失了,哈哈大笑説:“那我先祝你好運了。你睡一會兒吧,吊完了我會叫你的。”“好,謝謝。”謝語清閉上眼睛,聽見房門關上的聲音,李訊走掉了。她再慢慢睜開眼睛來時,目光開始變得有些不悦。
這個李訊,究竟在想些什麼啊!他在暗示她和季悠然的關係並不單純嗎?太過分了……她和季悠然,完全是很單純的關係啊,他於她,猶如慈父,猶如兄長,猶如最值得信賴的朋友,怎麼可能會有什麼曖昧呢?
更何況,她的心裏,對葉希的愛並未消失,對季洛的好感又在慢慢增長,被這兩個人填得滿滿的,哪還有多餘的空間容納別的人,考慮別的事情?
真是聽着讓人覺得不愉快啊……
藥物對病體來説,果然有着近乎神奇的作用。
當謝語清走出校醫院時,感覺自己的腳步已經不那麼虛浮了。想見季洛的渴望慢慢地膨脹開來,她先是撥了他的手機,手機沒有開機;再打電話到他宿舍,室友説他自早上起就去學生會辦公室了。
於是她趕往學生會辦公室,找季洛一起吃晚飯。嗯,吃什麼好呢?這種天氣裏吃火鍋應該是最舒服的吧,就去北門外的那家好了,那家又幹淨又好吃。
學生會辦公室的門沒有關緊,她只是抬手想敲門,那門便往裏開了,走進去時,外間一個人都沒有。咦,人呢?
這時裏間傳來輕微的聲響,她想也沒想就走過去推開門,笑着説:“對不起,請問——”聲音戛然而停。
裏面的兩個人迅速分開,帶着難以描述的驚恐和慌亂。
然而他們的表情,還比不上她的。原因無它——此刻站在門裏尷尬無言的、原本摟抱成一團正在接吻的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季洛和夏梓彤。
怎麼描述那種感覺?
晴天霹靂?不,不夠突然;狠狠一巴掌?不,不夠痛;那分明是一個不小心掉下懸崖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繩子,眼看就能爬上去就能得救,她的心中已經充滿了關於幸福的全部憧憬和希望時,突然間,啪,那根繩子斷掉了。
眼睜睜地看着它斷裂在面前。
謝語清用一種木然得近乎平靜的聲音説:“對不起,打攪了。”然後向後退一步,把門合上轉身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出外間。
把外間的門也關上,再走下長長的樓梯,在拐角處時,停住了。她扶着樓梯扶手,站了好一會兒,才彎腰一點點地坐下去。
樓梯處的感應燈因為很久沒有響動而自動滅掉,她抱膝坐在台階上,視線飄忽地望着下面灰濛濛的牆壁,眼睛裏水氣一片,澀澀的,難掩委屈。
季洛,你追下來,我就聽你的解釋,我就原諒你。
只要你追下來。
追下來啊……追下來啊……
時間在悄無聲息中一秒一秒地流淌而過,她所期待的那個人始終沒有出現。樓梯間裏很安靜,只有她細細的呼吸聲。
剛才見到的一幕重新在她腦海裏回播,她推門進去,看見那兩人在接吻,然後那兩人聽見聲響轉過頭來,看見是她,迅速分開。
季洛那一剎間的表情很耐人尋味,先是慌亂,但很快轉為鎮定,一雙眼睛漆黑,目光清冷,竟似是並不感到愧疚。
他……對她不是真心的吧?是她追的他,是她主動開口説要做他的女朋友,從別人那搶過來的愛情,原本就該做好被人搶回去的心理準備。
遠遠的,依稀傳來某個大鐘的報點聲,咚——咚——咚——咚——咚——
響了五下。
她抬起頭,眼眸深處有樣東西,徹徹底底地碎掉了。一聲輕笑過後,感應燈自動亮起,映亮了整個樓梯間,也映亮了她的臉龐,雙眸烏黑,臉上的表情不是憂傷不是痛苦,而是一種涼涼的嘲諷。
謝語清將披肩仔仔細細地重新圍了一遍,然後一挽長髮,踩着與來時一樣輕快的腳步走了下去。
十一級台階,七秒鐘,走到盡頭。
最後抬頭朝樓梯上看了一眼,那一眼,亦成盡頭。
沒什麼大不了的,只不過是重新回到原來的世界裏。她的生命本是黑色的,因着那個男孩而一度綻出了光亮,然而瞬息之後,又重複黑暗。
可知那不過是種錯覺。
謝語清就那樣笑着,一步一步走出那幢大樓,外面的天色已黑,風吹得更急,長髮和披肩上的絲穗隨風狂舞,她看着自己的影子,覺得很像電視劇裏的梅超風。
“媽媽……”她抬起頭,仰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低聲説,“現在你可以恭喜我了。你終於可以恭喜我了。果然可以信賴的,只有詛咒而已。”
只有詛咒,而已。
可知那不過是種錯覺。
謝語清就那樣笑着,一步一步走出那幢大樓,外面的天色已黑,風吹得更急,長髮和披肩上的絲穗隨風狂舞,她看着自己的影子,覺得很像電視劇裏的梅超風。
“媽媽……”她抬起頭,仰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低聲説,‘現在你可以恭喜我了。你終於可以恭喜我了。果然可以信賴的,只有詛咒而已。”
只有詛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