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呼呼呼——呼呼——
風一陣緊過一陣。天空黑得見不到一顆星辰,只有灰濛濛的烏雲不住地翻卷着,讓整個世界越發蒙上一層陰鬱。
連續好幾天了,侍衞們大氣不敢出一聲地守衞在湖邊,機械地尋找。整個湖泊差點都被翻了個底朝天,可是仍然一無所獲。入夜的寒氣讓他們凍得嘴唇發紫,可是望着近在咫尺,一刻不停盯着湖面的王子殿下,誰也不敢説一個不字。
就在一切都彷彿這灰沉的夜空見不到光明的時候,突然,從湖泊深處傳來一陣激動的大喊!
“天之女神!有人找到天之女神啦!”
從遠處傳來的呼喊聲頓時讓死氣沉沉的侍衞們眼睛發亮,他們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來,期待而又詫異地望向聲音。
“是艾蜜兒嗎?!”
只見索的眼睛裏倏地迸射出光彩,他從岩石出一躍而下,不顧一切地往湖泊的另一端狂奔而去。
冰藍色湖泊的那一頭,很快出現一個消瘦的身影,比女人還要美麗的臉龐上依舊是那雙朝霧般的眼眸。夢的衣衫濕透了,黑色的捲髮緊緊地貼在臉龐上,可是平時那張似笑非笑的臉上仍然難掩興奮。
“夢?!”
索認出了這張熟悉的面孔,他一把抓住了夢的衣領,大聲問道,“你説你找了艾蜜兒?!”
“王子殿下!天之女神!天之女神在這裏!”
夢還沒有回答,他身邊的一個侍衞卻激動指向不遠處——
冰藍色的湖泊彷彿龍捲風般迅速地旋轉着,最中央竟然出現了一個深不可測的漩渦!急促的水流在激盪之中相拍打着,瞬間從中央分出一條明顯的通道!原本純粹的冰藍色湖面漸漸出現了一團隱隱約約的黑色,如同暗夜般晶瑩透亮,閃爍着令人心動的波紋……
“天啊!那是天之女神的黑色長髮!”
“啊!天之女神從湖水中浮出來了!”
幾乎是一霎那間,所有的侍衞們聚攏在一起,大聲驚呼起來!
天之女神!
艾蜜兒!
索瞪大眼睛望着不斷旋轉的水面,幾乎連呼吸都快凝滯了——只見一個少女如聖潔的睡蓮般緩緩從水中央浮現,浸濕的黑色長髮此時就像是一片順滑的黑色綢緞,蒼白的皮膚彷彿世界盡頭的雪一樣無暇,比薔薇花還要嬌嫩的粉紅色嘴唇泛着晶瑩的光澤,只是昔日珍珠般的眼眸卻緊緊地閉着……
“她真的回來了!”
夢情不自禁朝少女的方向走去,可是索卻三步並作兩步衝了上來,閃電般地搶先衝進了漩渦之中!
漩渦盤旋的速度漸漸放緩,只看索他彷彿尋找到稀世珍寶般迫不及待地將少女一把抱起,一種難以自抑的喜悦流星般擊中了他,索用力地收緊手臂,閉上雙眼不住地喃喃自語。
“艾蜜兒!太好了!你終於回來了!”
“我不允許你再離開我!一次都不可以!你是我的!”
“沒想到王子殿下真的把女神殿下找回來了!”
“聽説女神殿下是從水中央浮現出來的,真是不可思議!”
“王子殿下為了她都好幾天沒有閤眼了,他真是痴情!”
“噓!小聲點!讓別人知道你這樣議論天之女神和王子,你……”
宮殿曲折的長廊之上,兩個宮女捧着一牀輕盈的錦被步履匆匆地朝偏殿走去。一邊走一邊神秘地交談着什麼。
嘩啦——
她們太專注閒聊,竟然沒注意和迎面走過來的一個人撞了個正着,錦被頓時翻落在地上。
“夢……夢大人!對……對不起!奴婢失禮!”
看清楚來人,宮女驚慌失措地作揖。
“天之女神現在的情況如何?”夢厲聲問道,華美的眼角流轉着令人無法抗拒的魅力,卻又威嚴十足。因為尋找天之女神有功,此時的他恢復了花之國侍衞長的身份,他重新換上一身純黑裝束,象徵地位的長劍斜挎在肩上,氣宇不凡。
“天之女神……天之女神一直昏迷不醒!”侍女恭恭敬敬地回道。
“可惡……”夢皺緊眉頭,“王子殿下呢?!”
聽見“王子殿下”這四個字,侍女們的語氣變得激動起來。
“從天之女神回來到現在,王子殿下一直寸步不離地守在她的身邊!好幾天沒閤眼了!”
“王子殿下不吃什麼東西,現在只能用最好的紫蓮花露維持着王子殿下的精神,再這樣下去,王子殿下的身體……”
“夢大人!是您找到女神殿下的!您能不能把她喚醒,不要讓王子殿下再這樣等待下去了……”
“你們的話太多了……”夢打斷了宮女們的嘮叨,眯起眼睛所有所思,然後伸出手接過那牀錦被,不動聲色地朝侍女點了點頭,“你們回去吧……”
隨即大步流星地朝前方走去。
誰也沒有發現,高大的橫樑之後,有一雙散發着黯淡光芒的湖綠色眼眸,始終一眨不眨地凝視着這裏發生的一切……
在那被灰塵矇蔽了的清澈眼底,隱約地流轉着深不可測的寒光……
温暖的皇宮偏殿內。
如雪蓮般純潔的少女依舊陷入沉睡。
她的面容如此的安詳,身上披着五彩斑斕的錦緞被袍,彷彿是沉睡之中的睡美人。
“艾蜜兒……艾蜜兒……”
一個身影低垂着頭坐在牀沿,大手將艾蜜兒冰冷的小手合在掌心裏,目光焦灼而又愛憐地望着沉睡的她。他不住地低聲呢喃,聲音中是與生俱來的高貴和威嚴,可此時此刻,每一個字眼都讓人感到心痛。
他不知道自己坐在這裏,緊握她的手已經多久了……
可是少女卻絲毫沒有醒來的意思。
自從艾蜜兒從湖中出現,就一直陷入靜靜的沉睡,就像是失去靈魂的娃娃,一動不動。所有的醫官都對這一切束手無策。
艾蜜兒那雙曾經燦如豔陽的明媚雙眼,卻如同孕育着稀世珍珠的蚌,那麼安詳,而又那麼痛苦地沉淪着。
呼吸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的,只有睫毛微微的起伏昭示着生命的跡象還未全部流逝。
突然,她的眉頭不經意地一陣蹙動,沒有血色的臉龐忽閃過一道淡淡的紅光。
“艾蜜兒!你醒了!你讓我等了好久……”
索激動地把她一把摟在懷中,下巴抵着她柔軟的髮絲,呼吸拂過她冰冷的面頰。
“不可以再做這樣的事情,你聽到沒有!我會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王妃,讓你每一天都過人人羨慕的生活。但是你不能再離開我!不可以!”
牀榻旁邊是一碗仍冒着騰騰熱氣的雪蓮花露。索甚至派人將煮藥的坩堝也移到了房間裏,湯藥沸了又涼,涼了又沸,只是為了能在她醒來的第一時間,將温熱的暖流注入她虛弱的身體……
可是……
剛才那微弱的生命跡象只像流星一般稍縱即逝。
艾蜜兒只是安詳地躺着,不會説話,不會眨眼睛,不會微笑,甚至,也不會生氣……
“該死!你怎麼會説話?不回答我?!艾蜜兒!我命令你醒過來!”
索很快覺察到,他望着她的臉,依舊毫無生氣的臉,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淋下。額角的青筋突突暴起,所有的自持力頃刻間化為了烏有。他緊緊握着艾蜜兒的肩膀,重重地搖晃着。
“我知道你聽得見!你想用這種方式違逆我,對不對!沒用的,你給我聽清楚了……我不會放開你,就算你這樣昏迷一輩子,我也會等下去!”
可是無論他怎樣咆哮,回應他的都只有冷冷的回聲。
哐啷鐺!
索的怒火已經燃燒到了頂點,狠狠地一揚手,潔白的瓷碗跌落在地,裂成無數碎片!雪蓮花露汩汩地灑了一地……
所有的婢女們都瑟瑟地躲在一邊,不敢靠近半步。
漸漸地,索彷彿耗盡了全身力氣般虛脱地坐在牀沿,他望着她,目光充滿了愛戀,一動不動地凝視着,彷彿抱着最後的希望,等待着回應。
窗邊的燈光輕輕搖曳,映出一道長長的影子,形單影隻,無盡的落寞在整個宮闈之中瀰漫開來,給原本就肅穆的氣氛更是增添了幾分悲涼……
夢靜靜地站在宮闈門口,臉上看不出是任何的表情,可是剛才的一幕幕卻已經盡收,許久,一聲低喃從唇瓣溢出。
“傻瓜……他以為自己是那個能喚醒她的人嗎?”
“王子殿下這幾天都是這樣嗎?”他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招手將遠處一個遲遲艾艾的醫官叫到面前。
“夢大人,我已經想盡一切辦法了……可是天之女神一直沒有甦醒的跡象……而且誰都不敢勸阻殿下,否則必死無疑。”站在一旁的醫官焦灼地點了點頭,憂心忡忡地回答。
就在這時,一陣驚慌失措的大呼由遠及近。
“不好了!不好了!”
只見一個侍衞匆匆地跑到他跟前,一聲跪倒在地。
“報告……報告夢大人!將軍從前線傳來的快報!必須馬上稟報王子殿下!”
夢的目光犀利地掃過侍衞的臉龐,飛快地從侍衞手中接過了一張羊皮卷。可是才看了一眼,臉色頓時一變!
花之國邊境爆發大規模花萎,請求殿下支援!十萬火急!
“花萎的具體情況如何?”
“夢大人,花萎是從向日葵小鎮爆發的!民房倒塌上千,受傷的人數已經超過萬人!”
“原因呢?”
“原因……原因……”黑衣侍衞突然有些猶豫,極快的語速竟然遲緩了許多。
“幹什麼吞吞吐吐的,查過了沒有?”
“夢大人!關於這次花萎……大家都説是花之國觸犯了神明……天之女神才會陷入昏迷,整個國家沒有了庇佑……”侍衞小心翼翼地説着。
“住嘴!”夢捏緊了手中的羊皮卷,眼底深沉的目光緩緩地盪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