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燈火俱明的長橋上已有了些許初春的新綠氣息,橋下靜謐的湖水映着人來人往的橋面,和終夜不滅的城市。
站在橋墩旁,看着緊握自己的大掌,愛音內心温暖滿溢。
三年前的夏天,在同一個城市,她瘋狂愛上了一個太過温柔的男人;三年後的今日,漫長的等待總算有了結果,他終於回過頭愛上自己,以她曾經盼望無比的情感回應她。
而如今她才知道,原來愛情也可以使人甜蜜得發疼,她還有什麼渴求呢?
大掌的主人突然面色沉重地望着她,低沉的聲音裏似乎有一絲緊繃。「愛音,我有件事想和你討論。」
「什麼事?」看着他的神情,愛音也跟着不自覺緊張了起來。
文森嘆了口氣。「關於非洲,帶你去可能有點問題。」
想到離別,愛音的心頓時一沉。「那麼……」
文森修長的手指輕壓住她的唇,見到她緊張的模樣忍不住微微一笑,輕聲安撫她。「先別急,聽我説完。在法國,你是學生這一點不會有問題;將來就算我們準備留在台灣一段日子,我也可以申請請調到台灣的大學教法文。但是在非洲,你要用什麼身分留在那裏呢?」
愛音聽完文森的解釋,目光漸漸染上憂傷,聲音裏透着不捨。「我還沒有想到這一點。」
「我不想獨自去非洲,而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或台灣。」
以為他要為了自己放棄去非洲,愛音急忙説道:「可是去非洲一直是你的夢想啊。」她想和他在一起,但她不想阻礙他一直想做的事。
文森似乎不大滿意地挑起一道眉。「你的意思是,你捨得讓我離開嗎?」
「如果有辦法的話,我也不願意離開你。我説過,你在哪、我就在哪。」愛音窩進他的胸膛不肯看他,她知道要是自己看着他,一定會叫他不要離開的。
頭頂上的低沉聲音逐漸沙啞了起來。「看來我們只有一個辦法了……」
愛音不明所以地抬起頭,她怎麼覺得今晚的文森特別奇怪?
文森温柔地笑了笑,手指輕觸她吹彈可破的肌膚,眸子裏只有無比的深情。「如果你願意,請你以妻子的身分過去。」
愛音傻愣了好半晌,掄起粉拳捶著文森。「剛剛你是故意的……」
「嘿,會捉弄人的可不只你一個。」文森抓住她的小手壓在自己的心口上,聲音低啞地説。
「你願意嗎?或許你覺得你還太年輕,可是成為我的妻子後,我們便能毫無顧忌地一起到世界各地去,我也只有這個辦法才能將你守在我身旁。」
話還沒結束就見到她頰上的串串晶瑩,文森拿起手帕温柔地為她拭去,他嘆了口氣道:「別哭、別哭……我知道我讓你等了太久,也傷了你太久,但那時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還錯把一時的迷戀當做永遠的愛情,才會看不見你一直在我的身邊。直到你轉身放棄我,我才發現我遲來的愛。」
愛音淚眼汪汪的直視着他,哽咽地問:「你還沒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愛上我的?」
文森一副頭疼的模樣。「這……真要我説嗎?」好歹他可是男人,如此柔情蜜意的話,叫他怎麼説得出口。
見到他的模樣,愛音破涕為笑。「如果你要聽我的答案的話。」她好不容易才逮着機會,怎麼可能輕易放過他呢?
文森伸手輕捏她的粉頰,懲罰她的調皮,訴説過往的聲音越漸低沉沙啞。「在不知不覺中、在你無時無刻陪伴的每一個日子裏、在你曾經為我流下的每一滴淚水裏、在我的無知和你漫長的等待中,我早已一點一滴地愛上你。」
琥珀色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你的答案呢?」等待答案的聲音裏也透着焦急不安。
淚水迷濛了愛音的眼,迷濛中只看得見他眼裏的柔情。
「我願意、一直都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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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公寓的門鈴響起,屋內的女子温柔地笑了笑。文森大概又忘了什麼東西回來拿了,他健忘的個性還是不變。
愛音搖搖頭,從沙發上站起身,打開門一看,竟是多日不見的多琳,那個同自己一樣愛著文森多年的女子。
「多琳?」
多琳沒有理會愛音的訝異,逕自進了門。「文森在嗎?」這句問話其實是多餘的,她是特意選文森不在的時候來找她的。
看著有些憔悴的多琳,愛音心裏嘆了口氣。「他今天有課,有什麼事嗎?」
多琳紅着雙眼,不平地看着愛音,聲音裏充滿了憤怒和嫉妒。「聽説你們準備要結婚了?」
要不是愛力克斯那個大嘴巴到處嚷嚷,否則她可能要等到他們婚禮那天才會曉得。
「多琳,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可……」
「夠了!少對我作出那副勝利者的嘴臉。」多琳氣憤地打斷愛音的話,眼神直瞪着她,不想錯過她接下來的神情。「我懷孕了,是文森的。」
愛音跌坐在沙發上,雙唇顫抖。「不可能。」
多琳滿意地看着她因自己的話而驚嚇的表情。「我沒有説謊,在文森喝醉酒的那天晚上,是我陪着他的。」
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她拿出口袋裏的一張文件,丟在桌面上。「這是醫院的醫師證明,你自己看吧!」
看着證明文件上的一字一句,愛音握著文件的手指忍不住輕顫,豆大的淚滴瞬間滑落在手背,兩行清淚劃開了她所有思緒,碎裂得讓她再也無法思考。
他不是説再也不分開了嗎?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捉弄她的感情?
愛音痛苦地閉上眼,喉中的哽咽壓緊了自己的心胸,空氣瞬間被抽離似的令她難以呼吸,眼眶中的濕熱成了痛苦唯一的出口。
過了好半晌,愛音順了胸口的緊窒,才又緩緩睜開眼,看着眼前也同樣受着愛情煎熬的多琳,平靜的聲音裏聽不出一絲剛才的激動。
「多琳,你打算要我怎麼辦呢?」
多琳的雙眼被嫉妒燒得火紅。「我對文森的愛絕沒有少你一分一毫,憑什麼他最後會選擇了你!你等了他三年,我又何嘗不是?甚至我等待的時間比你更長、更久啊。」
愛音點點頭。「你打算將孩子生下來嗎?」強裝的冷靜,在説到孩子時,眼淚終於又忍不住落下。
看着愛音的模樣,多琳也不自覺收起怒氣,但仍語帶逞強地説:「我愛文森,所以我要這個孩子。」
愛音靈動的大眼裏已失去了近日來愛情的光彩。「多琳,我知道説什麼你也不會放棄的,對不對?所以……我會如你的願,離開文森。」
多琳疑惑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如此容易就被自己説服。「我還以為你很愛文森,沒想到你這麼簡單就放棄了?」
愛音的心酸凝成了珍珠,流過眼角、流過她以為不會再為愛情受傷的心。
「就因為我愛他,所以我才放棄。你也瞭解文森的個性,才會拿着孩子請我離去,不是嗎?這是他的孩子,就算文森為了我,請你拿掉小孩,他也會自責一輩子的。而在你的孩子和我之間做選擇,不管選擇哪一方,都只會讓他痛苦罷了。」
「你真的願意把他讓給我?」愛音的話字字句句震動了多琳的心,原本因嫉妒而火紅的雙眼漸漸清明瞭起來。
愛音對她微微一笑,沒有怨妒、沒有憤恨,只有同為女人的同情。
「我知道你的感受,多琳。我們都曾在漫長中等待愛情,你的每一刻感受都與我的相同。即使我知道你深愛文森,但我從來沒有妒恨過你。因為愛情從來就不是一個明確的選擇題,也沒有人曉得真正的答案,只有幸或不幸。我幸,因為文森回應了我的等待;但我也不幸,因為最後我還是失去他。」
看着愛音清麗的面容,多琳內心開始感到猶豫不決。「愛音,我……」
愛音撤過頭,不想聽見她的抱歉。「多琳,請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嗎?」
被下了逐客令的多琳,雙拳緊握着,內心的交戰依舊抵不過多年來的暗戀和對愛音的嫉妒,心一鐵,便轉身而去。
聽見公寓的門被關上,愛音咬緊了下唇,她又重新成為那個在愛情中傷痕累累的女孩,盼望着永遠得不到的愛情。
難道愛情對她來説,只能是個神話嗎?
「文森——為什麼、為什麼……」
如果註定得到後,又要失去,那麼還不如從一開始就沒嘗過愛情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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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刻,一陣腳步聲在樓梯間急促地響起,公寓的門隨着男人擔憂的聲音而開啓——
「愛音,我在餐廳裏等了你好久,發生了什麼……」
發現屋內似乎空無一人,文森四處搜尋着早上還在自己住處的心愛女子。
「愛音、愛音……」
又回到客廳的文森,低頭瞥見桌上一張證明文件,伸手一拿——
他一手捏皺了紙張,又衝出了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