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良辰如往常一樣,離開醫院之後,回到凌亦風位於市區內的公寓。也正是在這裡,多年前的自己,面對程今精心營造的曖昧氣氛和場景,一聲不吭地落荒而逃。
如今想來,一切當真愚蠢得可笑。
也許是之前在醫院迷迷糊糊睡了一陣,等她到家收整完行李之後,精神反倒不錯,幾乎沒有睏意。剛為自己溫了杯牛奶,手機鈴聲便突然響起,劃破深夜的寧靜——距離她離開醫院不過一個小時。
公寓與醫院之間的路程並不遠,良辰在路口等了一會,不見計程車,索性調轉頭,小跑著穿過寬闊的馬路。
夜裡溫暖的風,呼呼地擦過臉頰,掀動輕薄的衣角,烏黑的髮絲也在這無邊的黑夜裡柔軟地擺動。
良辰喘著氣,一路跑,一顆心彷彿就要飛出來,正在胸腔裡急促雜亂地跳動,連帶著混身的血液都幾乎燃燒沸騰。
原來,直到這一刻,才終於體會何謂真正的急切和喜悅,彷彿每個細胞都在歡叫,卻又雜夾著一點點失而復得後的惶惑和不安,生怕這一切,全都不是真實的。
它來得這樣突然,好似等待了許久,只在一剎那間,光明便終於衝破了黑暗。
醫院裡的光,柔和溫暖。
良辰靠在病房門框邊,不免氣喘噓噓,一雙黑亮清澈的眼睛,此時此刻卻更顯得水光瀲灩,似乎真有光芒在閃爍。
James早已迎上來,由衷微笑,看得出,他的心情也是極好。
“進去吧。”他說,“等你很久了。”
良辰與他擦肩而過,就這麼一步一步,輕輕緩緩地走過去,可是心臟仍在亂跳,呼吸有些急促,絲毫不因腳步的節奏而慢下來。
病床上的人,原本闔著雙眼,這時也微微睜開,烏黑瞳眸看向她,
她在床邊站定,彷彿還不敢相信,等了很久,才終於輕輕開口:“你這次,睡得真久。”說著,自己已揚起唇角,眉梢眼角盡是笑意。
凌亦風只是靜靜地看她。
昏迷一個多月,剛剛醒來,他幾乎連聲音都發不出。於是,只能這樣看她。
好半晌,他才輕輕動了動削薄的嘴唇,良辰連忙俯下身去。
沒有聲音,臉頰邊只拂過低微的氣息,帶著點力不從心的挫敗。可是,這樣已經足夠,她一點不貪心,此刻能夠和他對視,就已經足以點亮整個黑夜。
最終,凌亦風因為剛醒不久,體力仍是不支,閉上眼睛淺淺睡去。良辰坐於一旁,握住他猶自無力的手,一顆心才漸漸平復安定下來。
進入手術室之前,他讓她等他,結果,雖然遲了四十多天,但,始終還是等到了。
窗外,天未破曉,可是真正的黎明已經到來。
她知道,此後的每一天,都將是屬於兩人共同的時光。
未來,還有許多的事情要做,她也有很多話,想要對他說。
曾經,她那樣主動地說“我愛你”,是真真切切地害怕,害怕倘若自己再不說,此後便再沒機會,可是,這個時候的她,伴在他的身邊,看著他清俊的眉眼,和安寧靜切的眼神,忽然之間,只是想說一句感謝。
這樣美好的生活,如何能不令人心生感動?
而事實上,等到他終於有力氣能夠開口說話時,她是真的說了。
那一天,暮春的氣息溫暖動人,她坐他的邊上,默默地盯著那張輪廓英俊的側臉。
良久之後,她說:“謝謝你。”
她說得十分突兀,可是他卻好像並不疑惑,只是微微揚起好看的眉,轉過臉來。他的額上還有復健後留下的汗水,細細密密,在陽光下掠過溫和的光。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髮,笑道:“我愛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