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玥自西牆一棵參天白楊樹上疾速躍入西門府。
她飄身若魅,幾乎足不點地,上一眼人還在白楊樹上,下一眼卻憑空出現在遠方長廊,接着在下一瞬間又忽然消失不見,不知前往何方,若非眼力極好之人,必定難以在濃濃的夜色中掌握她的行蹤。
她急,非常地焦急。
就怕自己慢了一步,西門府裏會有人飲下毒水喪命,更怕西門濤其實早已飲下毒水。
雖説她大可以直接從大門進入,將知州和將軍的陰謀告知門房,讓門房通報示警,但知州府總管卻也透露過西門府的門房早已被買通,她若是直接上門示警,只會受到阻撓。
因此她只好潛入西門府,先找到西門濤再説。
他總是習慣晚睡,今夜為了等她的消息,更是不可能會睡下,府裏奴僕見他不睡,必定會貼心奉上茶食,若是如此,那他——
老天,只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她決不能讓他死!
沉沉夜色中,就見諸葛玥熟門熟路地直衝西門濤的書房,不料書房內卻是一片暗黑,顯示西門濤壓根兒不在裏頭。
俊逸的男性臉龐掠過濃濃焦慮,眼角餘光卻忽然瞧見兩名侍衞提着燈籠正要跨進洞門,想也不想地便立刻縱提飛奔到兩人面前。
灰袍飄飄,瞬間在夜色中劃過一道模糊的影子,兩名侍衞厚靴同時落地,只見到一名陌生男子朝自己襲來。
“你!”
鏗!兩人臉色驟變,迅敏抽出腰間的刀劍,本能就要逮人。
諸葛玥抿緊紅唇,小手疾揮,竟在刀劍招呼到自己身上的前一瞬間,點住兩人的穴道,當下讓兩人動彈不得。
她的動作實在太快,他們根本是措手不及,只能握着刀劍,以攻擊姿態成了兩尊僵硬的石雕像。
“西門濤在哪裏?”她心亂如麻,劈口就問。
她以為西門濤沒睡,必定會待在書房裏,沒想到卻撲了個空,西門府這麼大,她一定得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他,確保他平安無事才行。
兩人狠瞪着眼前陌生的男子,完全不敢相信他的動作可以這麼快,更不敢相信他竟然可以突破層層戒備,入侵到這個地方。
難道——
難道他就是帶走主母的人?!
兩人心絃震凜,瞬間有了同樣的想法,隨即就要張口示警,誰知諸葛玥卻早一步算到他們的反應,瞬間左右開弓地抽過他們手中的刀劍,挾着凌厲劍氣,將刀刃架到他們的脖子上。
“快説!”她疾聲逼問,無法忍受再多耽擱任何時間。
不料兩人卻還是拒絕回答。
他們是西門家的忠僕,絕對不會出賣自己的主子!
兩人不怕死地狠瞪着她,無視冷冷刀刃就貼在脖子上,張口就喊:“有刺客,有刺客,來人啊!”
諸葛玥彷彿聽見自己的心迅速墜入海底。
知道兩人是將她當成了刺客,她立刻毫不猶豫地扔下刀劍,伸手撕下臉上的面具,露出原本的面貌。
月光下,兩人瞪着那再熟悉不過的小臉,不由得發出驚呼。
“主母?!”
“有人在府裏的水井下了毒,所有人都有危險,快去通報!”她迅雷不及掩耳地解開兩人的穴道。
“什麼?”兩人的表情更錯愕了。“您、您怎麼會知道此事?”兩人沒有動作,反倒好奇地詢問。
諸葛玥急得都快跺腳了,哪有閒工夫解釋。
“先別問,快去通報就是了!”
“可是——”兩人卻還是不肯動。
他們面有難色地看着她,似乎想要張口解釋什麼,不料大批人馬卻忽然自四面八方湧來,個個手握刀劍,全是殺氣騰騰。
諸葛玥憑空失蹤,所有人都認定她是被人擄走,同時懷疑擄走她的人必定是有所圖謀,近期內極可能還會再有動作,甚至再次入侵西門府,因此早已暗中加強戒備。
所以當府裏有人大喊刺客時,附近守衞全都毫不猶豫地衝了過來。
只是比起他們,西門濤的動作卻是更快、更急,完全出乎意料。
現場十幾個守衞壓根兒無人看清他是從什麼地方出現,又是從哪個方向奔來,因為當所有人看清他的身影時,他就已經來到諸葛玥的背後。
他就像是等待仇人上門的殺手,更像是等待獵物出現的黑豹,始終蓄勢待發地蟄伏在黑暗之中,極有耐性的靜靜等待,當目標一出現,便要在剎那之間一口咬斷對方的頸子。
見到西門濤無預警地出現在諸葛玥身後,猝不及防地就要出手攻擊,兩名守衞臉色驟變,張口就要大喊,蓄滿氣勁的大掌卻只差一寸就要碰上那雪白細頸;所幸諸葛玥及時察覺到那強勁的殺氣,灰袍頓閃,恍若風裏楊花、浮光掠影,疾疾朝旁移動,剎那間在黑夜中明滅出一道道模糊的殘影。
千鈞一髮間,她險險避過大掌的襲擊,並且緊急轉身——
“玥兒?”殺氣自俊美臉龐上褪得一乾二淨,西門濤瞬間停下追殺的大掌,以為自己看到了幻影。
那讓人遍尋不着、讓他心焚魂燒的小女人,怎麼會出現在他的面前?
諸葛玥也是一愣,可下一瞬間,她卻不顧一切地飛奔到他的身邊,伸手拉住他的大掌。
“你沒事吧?”
他任由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自己。
她的小手是如此的温暖,身影是這樣的清晰,就連聲音都再真切不過。她就站在他的眼前,貨真價實,如假包換,不是幻影!
勁厚大掌猝不及防地翻轉,轉而緊緊握住她的小手,接着他伸出另一隻手,用緩到不能再緩、輕到不能再輕人力道,撫向她的小臉,就怕動作過快、過大,會將她傷着。
“有人在府裏的水井裏下毒,你應該沒有喝下任何茶水吧?”諸葛玥沒空搭理他的動作,只是焦急地扯着他的衣袖。“你快傳令下去,千萬別讓府裏的任何人飲下井裏的水。”她焦急的低嚷。
誰知西門濤卻不理她,他只是開心地勾起笑容,迅速將她拉入自己的懷裏,緊緊摟抱着她。
“你是真的,你是真的!”他大笑着,將臉深深地埋進她的頸窩,像是迫不及待想要温習她的體温。
“你——”沒料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她又驚又羞,想推開他,他卻偏偏不為所動,想到府裏上上下下正遭受到生命威脅,顧不得他會不會疼,她掄起拳頭就往他的背上捶。“你聽我説啊,有人在府裏的水井裏下毒了!”
“我知道。”他依然將臉埋在她的頸窩,還是堅持不肯放手。
她急壞了,忍不住又用力捶了幾下,揚高聲音,急促低嚷。“那你還不快通知其他人!”
“沒下成。”
“什麼?”她一愣。
“那些人還沒來得及下毒,就被捉了起來。”他終於如她所願地將臉抬起,對着她喜悦微笑,彷彿能夠被她這樣捶打,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沒有人看過西門濤笑得這麼開心。
就如同他們也沒瞧過這樣的奇景——
他們被人擄走的主母回來了,如今就站在他們的眼前呢!
所有聞聲趕來、原本殺氣騰騰的守衞們,全都不敢置信地停下腳步,站在遠方觀望。
十幾個人,有人眨眼,有人揉眼,有人則是大方地賞了自己一個巴掌,就是想要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只有最先遇到諸葛玥的兩名守衞,露出笑容,鎮定地退到洞門後方。
“什麼?”雖然聽見好消息,諸葛玥卻還是無法反應。
他説那些人還沒來得及下毒,就被捉了?
誰捉的?府裏的守衞嗎?
可那將軍的人分明説過,他將大半的人手全調到外頭去找她了呀!
“你怎麼會知道有人要在府裏的水井下毒?”西門濤精明地詢問,知道她不可能會無緣無故知道這件消息。
“我在客棧裏發現知州府總管走進一間廂房,聽見他和另一名男子密謀要在府裏的水井中下毒,而且他們還買通了門房。”諸葛玥愣愣回答。
“原來還有漏網之魚。”黑眸微閃。“哪間客棧?”
“祥悦客棧。”
得到答案,西門濤立刻朝身周守衞使了個眼色。
守衞們領悟他的意思,躬身後,立刻紛紛轉身離去。
諸葛玥看着他鎮定如常的表情,雖然疑惑,卻還是打算先揭發知州和將軍的陰謀。
“那兩人各是知州和將軍的人,原來知州和將軍一直覬覦着萬縷城的財富,這段日子一直伺機想要謀害你,可卻始終找不到機會。”雖説早在壽宴當晚,她就察覺到那將軍和知州的關係匪淺,但她卻萬萬沒料到他們的目的竟是整座萬縷城,更沒想到他們為了奪取財富,早已暗中伺機而動了好久。
“我知道。”西門濤卻是一點也不意外。
“你知道?”她詫異地瞪大眼。“你為什麼會知道?”
“我曾説過,那知州雖是個貪官,卻很好掌控。”他勾起一抹邪佞的微笑,話中的意思相當深遠。
“他身邊有你的人。”她眯起眼,立刻推敲出答案。
“不錯。”他加深笑意,愛極了她的聰明。
水眸掠過一抹沉思,她蹙眉想得更深。
就算知州身邊有西門濤的人,可密謀殺人這種事,知州絕不可能輕易向外人泄露,若不是最信任、最親密、最不設防的人,那麼——
剎那,壽宴當晚站在知州身邊,暗中與知州眉來眼去的侍衞身影,瞬間浮現在諸葛玥的腦海。
“壽宴當晚,那待在知州身邊的貼身侍衞,就是你的人?”她抬頭看向他。
西門濤仰頭大笑,明白自己這輩子絕對再也找不到比她還要聰明的女子。
壯臂收攏,他不由得將她擁得更緊。
“完全正確,那侍衞是知州最寵愛的孌寵,只要他能夠替我掌控知州,黃金絲綢他要多少有多少。”他從來不虧待“人才”。
諸葛玥狠狠抽了口氣。
“所以從頭到尾,你都清楚那兩人想要聯手謀害你,而你卻不試着阻止?”他瘋了嗎?
“若是出手阻止,只會將事情鬧大,屆時朝廷若是改派其他官員過來,對萬縷城並沒有好處。”貪官有貪官的可用之處,在“人盡其才”之前,他絕對不會讓朝廷的勢力介入萬縷城。
“那你就放任他們為所欲為?”
“若只是玩玩的程度,倒也無傷大雅。”他笑得更邪佞了。“今夜闖進府裏的那些人,我會當作是臨時起意想要入府洗劫的盜匪,全數將人押送到知州府裏,讓那知州好好地‘秉公處理’;今夜過後,知州和將軍這兩位大人仍然可以高枕無憂地過日子,和我井水不犯河水,友誼長存。”
所以他的意思是要縱虎歸山,好繼續的“人盡其才”下去?
諸葛玥又抽了口氣,簡直不敢相信心急如焚地闖進西門府,竟然只是白跑一趟。
既然什麼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那她這次回來,不就等同於是自投羅網?
濃濃懊惱瞬間自水眸深處浮現,她想要掙開他的懷抱,他卻不肯鬆手。
“玥兒,別急,接下來該輪到我發問了。”月光下,他笑得萬般勾魅,卻也笑得萬般陰邪,彷彿早已準備好上百種邪惡的手段,要逼問出她這段期間的行蹤。
她頭皮發麻,一顆心失序亂跳,不由得迅速別過頭,逃避他的目光。
“府裏的守衞真的少了一半?門房真的被收買了?”她企圖用另外兩個問題來轉移他的注意力。
“戲,總是要做足了,才能騙過人。”他用最輕柔的語氣回答。“就像你看起來柔柔弱弱,事實上卻能躲過層層防護,如入無人之境地闖進西門府,並在眨眼之間躲過我的襲擊,讓我以為是看到了幻覺。”話才説完,他便驟然低頭含住她雪白柔軟的小耳垂,嚇得她不禁發出一聲驚喘。
不好,被發現了!
“如果不是意外聽見有人想要謀害我,你不會再回來,我猜,你根本就是打算永遠的消失。”他繼續用最輕柔的語氣,在她的耳邊説出自己的猜測。
當他沒説出一個字,就會有熾熱的氣息噴拂在她的耳上,她卻打從心底發冷,渾身顫慄不已。
她完蛋了。
黑暗中,她再次被拋到了牀上。
這樣熟悉的場景,讓她不禁雙頰發熱,心跳更是紛亂,但她卻強逼自己鎮定,手腳並用地翻過身,急着想下牀,不料西門濤的動作更快,瞬間竟撲壓在她的身上,用自己壯碩的身軀截斷了她的生路。
“你、你想做什麼?”她連忙伸出小手抵到他的胸膛上,毫不掩飾心中的羞澀與慌亂。
“你認為我想做什麼?”他不答反問,沒錯過她那又羞又急的表情。
“你別胡來!你還得去取消鎖城的命令,讓城裏恢復自由,也別讓城裏的衞兵們再繼續搜城了。”既然將軍和知州的陰謀全在他的掌控之中,她也笨得自投羅網,那麼就不該再鎖城,也不該再勞師動眾。
“那些都不重要。”他冷哼,竟給了她出乎意料的答案。
“什麼?”
“比起那些,我們得先來談談你那身功夫是怎麼回事?你又是怎麼躲過滿城衞兵的搜索,躲進祥悦客棧裏的?”他緊盯着她,絲毫不放過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變化。
“我……”
“你先是女扮男裝,接着又刻意隱藏懂武的事實,你到底是什麼人?進萬縷城又有什麼目的?”若不是她懂武,適才絕對躲不過他的襲擊,想起那驚險的一瞬間,他的脊背頓時掠過一股涼意。
他慶幸她懂武,卻也不由得煩惱她懂武。為了通風報信,她竟然可以輕而易舉地突破層層警戒,進入西門府;如此看來,當初她根本就不是被人擄走,而是她自己離開的。
諸葛玥目光閃爍,迅速別過頭。“我就是我,我進入萬縷城,沒有任何目的。”
“你説謊。”他不相信,伸手扳回她的小臉。“當初,就是你擄走了尉遲觀帶來的女人。”這話説得肯定,甚至斬釘截鐵。
他始終想不透好端端的一個人,為何會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除非有人刻意將人藏了起來。
當初府裏都搜遍了,唯獨她因為替他處理公務,府裏守衞不敢打擾她,所以只有她居住的院落沒有被搜查。
因為相信她,所以當初守衞報告這件事時,他從未懷疑過她,直到現在。
小嘴抿緊,她始終保持沉默,拒絕透露任何消息,不料他卻忽然探手拉扯她身上的男性灰袍,甚至將手探進她的衣領裏。
“你要做什麼?”她瞬間僵硬,連忙捉住他不懷好意的大掌。
“既然你不説,我也只好想辦法‘拷問’你。”他勾起一抹邪肆的微笑,目光灼熱地看着她慌亂的表情。
她的不告而別,讓他以為自己失去了她,如今失而復得,他恨不得拿條繩子將她永遠綁在自己的身邊,但他也可以換個方法,讓她暫時“無力”可逃。
“你別亂來!”她又抽了口氣。
“你可以選擇誠實,或是一整日都下不了牀。”他説得大方,眼神卻不是那麼一回事,事實上,他的眼神飢渴得像是就要將她給吞了!
諸葛玥瞬間想起彼此間曾有過的親暱,雙頰迅速飄上兩抹豔紅,卻固執地不肯受到逼迫。
小臉閃過許多複雜的情緒,最後她還是運氣於掌,狠心地用了六成的力道擊上他的胸膛,本想借此擊退他,不料他卻不動如山,神情完全沒有絲毫波動,彷彿這一掌打在他身上,只是在替他拍蚊子。
“選哪個?”他笑容不改,甚至笑得更邪肆了。
“你——”她又驚又楞地瞪着他,完全不知道是該訝異他內力竟是出乎意料的深厚,還是該懊惱自己竟無法完全對他心狠手辣?只好惱羞成怒嚷道:“你放開我!”
“選哪個?”他又問了一遍。
她氣壞了。“都不選!”
“既然如此,我來替你選。”他喜出望外,彷彿她給了他什麼天大的好處。“我當然選後者。”話還沒説完,他已低下頭吻住她柔軟的唇。
她嚇得想抗議,卻正巧給熾熱的唇舌大舉入侵的機會。
他這一吻,不但吻得她全身發燙,更吻得她全身發軟,澎湃的情潮就像是海浪般湧來,灼熱的大掌卻還火上添油地探進她的衣裳裏,四處點火。
“別……不要……”她試着抵抗他。
他卻吻得更纏綿,大掌甚至一路向下,要解開她的腰帶。
“嗯……”她不住嚶嚀,理智彷彿就要被一團團的熱氣給烘乾,所幸就在衣袍被完全褪去之前,她總算勉強捉回一絲理智,用手迅速推開他的臉。“不可以!”
“看來,你是打算誠實了。”黑眸溢滿情慾,他雖是笑,語氣卻充滿了惋惜。
她滿臉酡紅,氣喘吁吁,恨不得再給他一掌,雙手卻偏偏虛軟無力。
“我沒有擄走她,我們是舊識,我只是請她來我的房裏敍舊。”最後,她也只能屈服。
“你的舊識還真不少。”他話中有話地説着。“一個是你的‘心上人’司徒杏,一個是讓你擄去,卻完全不抵抗也沒將你供出來的冬安,看來你們的情誼果然非比尋常,若是從她們那邊下手,不知道可以得到什麼線索?”他笑着問。
“你想做什麼?”她戒備地瞪着他。
“我只是在想……”他加深笑意,沒回答問題,反倒忽然將話題一轉。“石英曾説過你娘姓孔,是一名在揚州青樓賣藝的女子。”
“那又如何?”猜不透他的心思,她只好更加戒備。
“你卻姓諸葛。”他深深凝望着她,眼底若有所思。“你娘讓你跟你爹姓。”
她心絃一顫,沒有回話。
“而當今皇室正巧就姓諸葛,朝廷裏始終傳言有個庶出公主遺落在民間,尉遲觀這次自請出宮,便是奉皇上之命,利用天賦循線尋回這名庶出公主,好讓她認祖歸宗。”
小臉依舊沉默,唯有那失序的心跳聲泄漏出一些蛛絲馬跡。
“接着,尉遲觀到了萬縷城,甚至來到了西門府。”他神色複雜地看着她。“你逼不得已,才會請出他身邊的女人,也就是你的好友,託她想辦法帶走尉遲觀,而尉遲觀果然就在翌日一早搭船離開了萬縷城。”他將所發生過的每一件事,用合理的方式拼湊起來。
沉默頓時瀰漫在彼此之間,唯有那失序的心跳聲,越跳越大聲。
她對上他的眸,看着他眼底的瞭然,知道自己就算出口否認,也無法改變他的想法。他太過敏鋭,只要掌握到一些線索,就能推斷出真相,如果他真的要查,誰也擋不了他。
粉唇動了動,她嘆了口氣,終於開口説了話。
“武藝,是我娘教給我的,她還教了我易容術,讓我可以安然地在青樓長大;至於諸葛這個姓,是我娘忘不了的回憶和斷不了的情,但對我而言,諸葛這個姓卻沒有任何意義,我甚至希望,我就叫做孔明玥。”
並非人人都喜歡榮華富貴,皇室雖然高貴,卻像是個鳥籠,她寧願自己姓孔,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也可以不必在意世上還有個親人。
她並非厭惡自己的生父,只是認為他倆是相見不如不見。
西門濤捕捉到她眼底的無奈,忽然間竟坐起身子。
他先是替她拉攏好衣裳,接着以最輕柔的力道將她摟抱進懷裏,彷彿她是什麼易碎的稀世珍寶,動作充滿了愛憐。
“你若是想當孔明玥,我便當你是孔明玥。”他對着她温柔微笑,就連語氣也溢滿了愛憐。“在我心中,你就是你,你就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和西門家未來的主母,這些事永遠都不會改變。”
她睜大眼,愣愣看着他愛憐的神情,整顆心震顫不止。
他明明知道了她的身份,卻選擇讓她繼續做自己,為了她,他寧願幫她隱瞞她的身世秘密?!
呵,也是啊,早在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之前,他就決定娶她為妻,無論她是公主還是乞丐,他也無所謂吧!
縱然他從未説明娶她的理由,但為了得到她,他可以不擇手段地佔有她,甚至不惜鎖城也要找回她。他就像是瘋子,為了她而瘋狂的瘋子,倘若她再次離去,她相信就算是翻天覆地,他也會將她找出來。
即使他從未説過任何甜言蜜語,也沒有説出任何承諾,但他説過他要她,就只要她,她早已深深感受到他對她的熾烈情感——
小臉微紅,她輕咳一聲,不禁害羞地低下頭,小聲地問:“你真的要娶我?”
“你發現我有生命危險,寧願自投羅網,也不願我中毒喪命,我又怎麼能辜負你的一番心意呢?”他調侃着她,看着她的眼神,就像看穿了她心裏某個最重要的秘密。
她的逃離惹得他徹底瘋狂,但她的歸來,卻也足以證明她的心意。就因為這份心意,她才會到現在還安然無恙,否則他真的會將她折磨得無法下牀。
小臉更紅,她卻沒有跟他計較這點小事,而是鎮定地開始為將來開路。
“其實我的心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你真的想娶我,就得答應我三個條件。”
他挑眉,雖然意外她會跟他談條件,卻也竊喜她話間的意思——既然她要和他談條件,就代表她是願意嫁給他了。
他只思索了一會兒,便立刻點頭。“説。”
“第一,讓小紅回府工作,不再追究她的過錯。”
“直到現在,你還想維護那賤婢?”沒想到她第一個條件就提到小紅,西門濤立刻皺起眉頭,就是忘不了小紅曾對她下藥。
強烈的佔有慾,讓他永遠無法寬容曾經想要對她不利的人。
“這是最簡單的條件,你不想答應也可以。”這次換她露出大方的微笑。
這是她第一次對他笑,卻是用來威脅他,西門濤臉都要黑了。
他深吸一口氣,也對她露出微笑,卻是皮笑肉不笑。“沒問題。”
“很好。”她笑得更開心了。“第二,成婚後,我會做好應盡的本分,但我私人的事,你不許阻止插手,也不許過問。”
“你有什麼私人的事?”他眯眼,狐疑地看着她。
“絕對不是什麼壞事。”發現他眼底的不信任,她只好誠實改口:“至少,沒你做的事壞。”
她只是揭人風花,寫人雪月,慷慨幫忙全天下的人歡喜賞春,比起他對付知州和將軍的那些手段,她簡直是在做善事。
“你到底有什麼私事?”他卻想追究。這小女人竟然還有事情瞞他,她到底藏了多少個秘密?
“説好了,不準過問。”她甜蜜微笑。“還想聽第三個條件嗎?”她很好心地讓他選擇,將他適才的惡行如數奉還到他身上。
俊美臉龐微微僵硬,他狠瞪着她,斟酌了許久,才緊繃地點了下下顎。“繼續説。”
“明年孟春過後,你我之間會發生某件事,你不能過問我會發生什麼事,但得先向我保證,事發之後,絕對不許對我生氣。”來年孟春春冊一發,他和眾多女人的姦情就要被公諸於世,他必定會大發雷霆。
精鋭如他,想必很快就能推敲出她另一個身份,她自然得先討個保命符。
“你到底在計劃什麼陰謀?”他仔細觀察她的表情,試着在她的臉上搜索任何的蛛絲馬跡。
“説好不許問。”她故意別開臉,就怕自己會露出馬腳。
霸眉蹙得更緊,他依舊緊盯着她不放。
見他遲遲不答應,擔心他會在最後一個條件上反悔,她只好釋出一點好處,引誘他甘心就範。
“只要你肯答應我,我就嫁給你,並且承諾這一生一世都不再離開。”
這是相當誘人的好處,他雖然竊喜,卻聰明地沒有表現在臉上。
雖然不曉得將來會發生什麼事,但適才她只説過他不能對她生氣,但卻沒説他不能懲罰她。
若只是“小事”,他可以容忍並懲罰她,若是“大事”,他可以勉強惡懲她,若是“天大的事”,他還是可以祭出畢生絕學,懲罰她到一輩子都不敢再犯。
禮尚往來,互不吃虧,這筆交易算一算,他多少還算有點利潤可圖——
“我通通答應。”薄唇微勾,他目光灼灼地笑看着她,如她所願的將所有條件通通買單。
小臉一亮,她不禁開心地握住他的大掌。“真的?”
“當然,我是生意人,向來一諾千金,不過談生意總是要先給點訂金,才能表達出誠意。”他露出笑容。
“訂金?”她卻斂下笑容,可沒天真的以為他指的是錢。“你想要什麼訂金?”她有些戒備地看着他。
俊臉上的笑容頓時變得邪佻,大掌一揮,牀柱上的紗帳登時緩緩飄落。
小臉漲紅,不用他回答,她瞬間便明白他所説的訂金是指什麼。
“你——”她想開口説話,卻不知該説些什麼,小手微微顫抖,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想起他的癲狂與孟浪。
她輕輕喘氣,渾身不住發燙,卻絲毫沒有反抗,只是温順地任由他動手褪去身上的衣袍,而她難得的温順,立刻徹底地取悦了西門濤。
他笑得更加邪佻,將她輕輕地推倒在牀榻上。
“既然是談成親的生意,那麼提早洞房花燭夜便是最好的訂金,不過若是能讓一矢中的,那這筆生意,可就是買一送一了。”他粗啞地説道,將如意算盤撥得滴答響。
她聽着他的算計,嬌嗔地就想開口反駁,他卻低頭封住她的小嘴,不讓她有開口説話的機會。
窗外,曙光乍現,他和她的夜卻才要開始。
但他深信,他和她將會迎接更多的日夜,直到緣分走盡的那一天。
然而在那之前,他依舊會為她徹底瘋狂,而她也終將會沉陷在他的瘋狂裏。
她是他這輩子都不願放手的女人。
他則是她的不肖狂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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