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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4章

    43.

    肖穎當晚連家也沒回,直接住在酒店裏,等到第二天回去收拾東西的時候,正好碰上前來例行打掃的鐘點工。

    那位中年阿姨笑呵呵地説:“又要走了啊?你們工作可真夠辛苦的。我看小葉也是的,一大早就出門去,估計昨天晚上睡得也晚,抽煙抽得太兇了……”一邊説着一邊將煙灰缸的煙蒂倒出來,將書房收拾乾淨。

    肖穎瞥了一眼,拎着行李箱朝她笑笑:“黃阿姨您才辛苦呢,以後還請多費心。”

    阿姨笑眯眯地:“這是應該的,其實幹這活很輕鬆。”

    “反正多謝您了,我走了。”她想了想,卻又轉回卧室,將鑰匙卸下來放進牀頭的抽屜裏,再次跟鐘點工道了別,大門才在身後輕輕地關上。

    隨後便馬不停蹄地去深圳出差,與女同事一起住在分公司安排的兩室一廳裏,整整半個月的時間,其實並非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事實上,正常的七小時工作時間,反倒比平時在總公司裏要輕鬆一些。

    只可惜這個城市沒有太多的瀏覽性,商業氣息濃重,五光十色的生活與其他大城市毫無二致。有時候窩在沙發裏百無聊賴,肖穎便會突發感嘆:“什麼時候派我去麗江出差吧。要不大理也行,或者西雙版納,張家界,任何一個地方都比這裏好。”

    同事每每笑道:“你確定是去出差而非旅遊?”

    “忙裏偷閒總是可以的吧。我説,你能不能不要客觀一針見血地打斷我的幻想?”

    “你這是不切實際的美夢,做多了沒什麼好處。”

    她就順口接着哼唱:“人生如夢一場……”

    “咦,這是誰的歌?怎麼我沒聽過?”

    她哈哈大笑:“我編的。”

    其實她並不覺得人生像夢,倘若真的是夢反倒好了,只可惜,曾經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儘管已經過去這麼多天,可是仍舊曆歷在目。

    忘不掉。

    就如同忘不掉當時她與葉昊寧你來我往的冷言冷語,終於將二人的關係推至冰點。

    整整十五天,一個電話都沒有,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否看見了抽屜裏的那兩把家門鑰匙,只知道當自己回到寓所後,幾乎滿眼都是他留下的生活痕跡。

    他的拖鞋,衣櫥裏的衣服,洗手間裏的男士護膚用品,甚至還有茶几上他專用的喝水的杯子。

    想當初,還是兩人一同去買的。

    葉昊寧這人簡直有怪癖,當初死都不肯用她特意買回來的成對貓咪造型的水杯,直嗤她,甚至寧可用碗喝水也不屈服。

    最後還是去了超市,選中一隻最普通的鋼化玻璃杯,她為了報復,嘲笑他:“死板不知變通,根本沒有生活情趣!”

    他並不急於反駁,只是將手掌緊緊貼住她的腰,暗中使力把她擁至身前附在她耳邊低聲奸笑道:“今晚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才叫有情趣,如何?”

    大庭廣眾下之,這麼多人呢!如此曖昧的姿勢,立刻便吸引了周遭三三兩兩的目光,她不由得用手肘頂了頂,卻動彈不得,而他的呼吸毫無遮擋地噴在頸邊,非常的癢。

    結果她幾乎就要佯裝發怒,他才不動聲色地放開她,衝收銀員温和優雅地微微一笑:“多少錢?”卻讓對方小姑娘閃了神,愣了幾秒才兩頰微紅手忙腳亂地轉過頭去查金額,她不禁拿眼睛瞪他,同時在心裏暗斥一聲,禍害!

    可是,他怎麼能以為她從來沒有對他用過真心?在她已經與陳耀正式告別之後,他卻始終認為她對過去唸念不忘。

    多麼可笑。

    在需要相愛與信任的婚姻裏,或許她和他,全都不是合格的參與者。

    把那些男士衣物用品統統收進箱子裏裝好之後,肖穎拿起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剛接通便聽見電話那頭輕微的沙沙聲,似乎是雨聲,她抬頭看了一眼窗外,B市的天空倒是一派秋高氣爽。

    她不問他在哪裏,只是語調平板地説:“你什麼時候來拿東西?”

    葉昊寧也淡淡地:“什麼東西?”

    他大概是在開車,因為隨後還有喇叭聲傳過來。她盯着牆角的行李箱:“你的衣服鞋子還有一些零碎的物品,我都已經收好了。”擺明了是要和他劃清界線。

    葉昊寧似乎也愣了一下,然後才説:“我暫時沒空。”語氣越發冷淡。

    她因為還憋着一口氣,於是冷下臉來:“我家小,沒地方放。”

    “那就隨便你處置。”

    “如果扔了呢?”

    肖穎正自冷笑,結果卻沒想到葉昊寧早已二話不説地收了線。

    一時間,電話裏只聽見急促的嘟嘟聲,氣得她不由怔了兩秒,然後便將手機重重地砸進抱枕堆裏,藉以匯憤。

    葉母坐在車後座,見葉昊寧扯下藍牙耳機丟到一旁,後視鏡裏映出的那雙眼睛幽冷得彷彿沒有絲毫温度,不禁開口問:“語氣這麼差,是在和誰講電話呢?”

    葉昊寧只是抿着唇角,直視前方,不答話。

    葉母緩了緩,才又輕描淡寫地問:“小穎最近在幹什麼,很長時間沒回來了。”

    “大概是出差。”

    “大概?連你都不清楚嗎?”

    “我最近也忙。”

    “不要拿這個當藉口,説實話,你們兩個是不是出什麼問題了?”

    將車穩穩停在院子裏的門廊下,葉昊寧才轉過頭:“沒有,您別亂想。”

    葉母卻笑:“你們不肯説實話,當然只能由我自己猜測想象了。唉,其實我有時候也在想,當初你和小穎結婚得是有些草率,才認識沒多久,互相瞭解能有多深?婚後有磨擦也在所難免……”

    “媽,”葉昊寧替她拉開車門及時打斷了這個話題,“這些我自己會處理的。您先回去吧,我還要趕回公司開會。”

    “我看你這兩天好像特別忙。”葉母邁下車,仔細打量着他,又不忘叮嚀,“天氣不好,開車小心一點。”

    “知道。”

    車子在下一分鐘便沿着斜坡滑出去,重新衝進雨幕裏。

    一場臨時召開的三個多小時,公司各高層包括財務部門的大小主管一起聚合在長桌前,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偌大的會議室變得鴉雀無聲,人人噤若寒蟬,卻又不敢鬆懈,只是目光齊刷刷看向坐在首位的那個人。

    即使葉昊寧平時極少發怒,但此時見到他這般臉色,眾人也知道事態有多麼嚴重。

    最後還是財務總監沉着聲音説了句:“葉總,請給我三天時間,如果到時候還找不出泄露公司財務報表的人,我會向您遞出辭呈。”

    葉昊寧並不看他,只是面色沉冷地揮了揮手:“就這樣,散會。”

    直到眾人陸續散去,他才靠進寬大的椅背裏,揉了揉眉心,隨即接通了內線。

    秘書不一會兒便敲門走進來,他問:“B市那邊有什麼動靜?”

    “w公司的總裁半個小時前再度親自打來電話,還是希望能忙和您見一面,他已經得知我們這邊的事,所以對雙方日後的繼續合作產生了一定的疑慮。”

    葉昊寧閉上眼睛,神色疲憊,只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秘書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一時也不知道該説些什麼。

    結果他停了停,才又開口:“幫我訂明天去B市的機票。”

    “可是明天下午您還要和税務局的人談話,恐怕來不及。”

    “那就後天的。”葉昊寧睜開眼睛站起身,走到門口處卻又突然停下來,“還有,替我在酒店訂好房間。”

    “……是。”不着痕跡地微微一怔,精明能幹的秘書立刻應下來。

    肖穎也是直到第二天上班才隱約知道出了事。

    以前看電視或者小説裏經常提及洗手間八卦,可這卻是她入行這麼久以來第一次撞見,當時三五個女同事站在洗手枱前整理妝容,只聽其中一位突然神秘兮兮地説:“……我們那個高爾夫度假村的開發計劃極可能要擱淺呢。”

    一旁立刻引來好奇的聲音:“啊,為什麼?”

    爆料的那人正是老闆的秘書:“小聲點!聽説是我們的合作方在税務上出了點問題,具體情況不清楚,反正總裁對此很重視,昨晚下班之後電話都打了好幾遍。”

    肖穎原本都已經走到門口,結果硬生生停了腳步,轉過頭只聽見對方又説:“……那位葉總也來過我們公司啦,又年輕人長得又帥,偏偏事業還做得那麼大,簡直就是極品!”

    “對啊,也不知道他結婚了沒有。”

    “聽説已經有太太了。”

    “是什麼人?”

    “不清楚……”

    “……”

    眼見話題中心迅速轉移到自己身上,肖穎只覺得頭皮一陣陣發麻,不由拉開門立刻逃出去。

    44.

    出去之後就給葉昊寧打電話,得到復卻是對方已關機,就連私人號碼都接不通,於是肖穎不得不打給婆婆家。

    葉母的反應倒是很正常,只是慢條斯禮地問:“最近是不是很忙?我昨天聽昊寧説你出差去了?”

    “是的,前一陣去了深圳。”肖穎心並沒有微微一鬆,但還是忍不住旁敲側擊,“媽,大家都還好嗎?”

    “當然啦。就是你太久沒回來,我和你爸前兩天還提到你。”

    “哦,”她有些心不在焉,或許婆婆也不知道葉昊寧公司裏的事,於是嘴上只説,“最近是比較忙,你和爸爸要注意身體。”

    “好,你也是。”

    收了線之後,又過了一會兒,再撥葉昊寧的手機,這回倒是通了,可是長時間無人接聽,最後仍是那個機械的女聲傳出來:……請稍後再撥。

    幾乎和關機沒什麼區別。

    肖穎不死心,又連續試了兩三次,結果次次如此,最後只好頹然放棄,煩躁鬱悶地坐回位子上發呆。

    其實她一向不清楚他生意睥事,也不太關心,就連這次的度假村計劃都是雙方簽了合同之後她才知曉的。可是方才聽同事所説的税務問題,因為含糊其辭所以更加顯得可大可小,召集甚至引得自家老闆都重視起來,所以她實在是想第一時間知道葉昊寧將如何處理善後。

    一直熬到晚上六點多,包裏的手機才突然鈴聲大作。

    當時肖穎正擠在公車上。

    因為今天下班晚了,正好趕上出租車交班期,她一反常態地,僅在路邊等了幾分鐘便覺得不耐煩,於是一怒之下上了公交車,然後便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簡直比沙丁魚罐頭,被擠得連手機都幾乎拿不住。

    她看着閃動着的名字,連忙艱難地接起來,只聽見葉昊寧問:“你找過我?”

    明明是平日裏所熟悉的輕淡嗓音,明明她也覺得鬆了口氣,可是話一出口卻變了味,她皺起眉怒道:“為什麼一下午都不接電話!”

    大概是語氣太兇惡,引得周圍好幾位男性乘客紛紛側目。

    她只得困難地轉過身避開他們的視線,可是不知道究竟是車廂裏太吵,抑或是葉昊寧的聲音太低,他説了句什麼,她竟聽不清。

    “什麼?”她不禁後着另一邊耳朵問。

    這下終於聽清了,他説的是:“找我有什麼事?”

    想起在此之前的冰點關係,她不禁有些猶豫,都到了這個時候,再關心還有必要嗎?

    可就是在她兀自思考的短短幾稍裏,葉昊寧卻再度開口,聲音裏帶着隱約的,而又極其冷淡地説:“如果你打電話來還是為了要我去拿衣物的話,那就算了,我現在真的沒空和你糾纏這些,要怎麼處理,你自己看着辦吧。”説完咔嗒一聲,掛了她的電話。

    她還來不及説出口的那半句話就這樣被硬生生地堵在喉嚨裏,上下不得。卡得十分窩火而難受。

    當晚把這番話轉述給許一心聽,許一心想了半天才説:“看來你平時經常無理取鬧,所以他才會慣性思維。”

    肖穎不禁冷哼:“我真是吃飽了撐的,才會想要打電話問他公司的情況。其實關我什麼事?真是自作多情了。”

    “你為什麼不把自己真實的想法告訴他?就這麼任由他誤會你會陳耀還有感覺,那麼以後可怎麼辦?”

    “他説我是為了找個藉口和他吵架分開,其實我覺得他才是。他對那個女人從來就沒忘懷過,情侶手錶一直戴着不換,就連給別人買結婚禮物也是他們一同去挑的,還當我不知道呢。更何況,婚禮當天他們又那麼親密……大概陳耀才是他的一個藉口,而我不過是正好順着他,讓他滿意罷了。”

    她又頓了一下,才又頹喪着面孔道:“或許一開始我們就不該結婚的,心裏想着另一個人,這樣的婚姻根本不純粹,又或許連繼續存在的價值都沒有。”

    許一心驚道:“你可別動傻念頭。”

    她不理她,只是徑自拿出手機擺弄一番,其實心裏也隱隱悶得難受,但最終還是終了一行字上去,按了發送。

    幾百公里之外C市暴雨整日未歇,二百七十度的弧面落地窗此時更像一塊寬大的水幕,室內燈火通明的光線映照在上面,正在粼粼閃動着星點白光。

    短信蜂鳴聲響起來的時候,剛剛從臨時會議上下來的財務總監正坐在總裁辦公室裏發言,眼見葉昊寧傾身去拿手機,他下意識地停頓了一下。

    雨幕無聲地從下班上刷過,幾十層的高樓下面是萬家燈火車水馬龍,因為天氣的原因,那些光點彷彿都凝固不動,漸漸在黑暗裏模糊成一片。

    三四位高管坐在一起,都很自學地暫不出聲,空氣便在一瞬間變得安靜至極。

    低垂着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掃在亮白的屏幕上,彷彿過了很久,葉昊寧才放下手機抬起臉來,眼神平靜地示意:“繼續。”

    財務總監應了聲,“是。”這才又説,“關於我們這次內部賬外泄的事件,我們最終的考量是……”

    葉昊寧只聽了一會兒便神色立體冷峻地站起身,兀自走到落地窗前,明亮的燈光投在他的身後,形成一道修長的影子,而他就這樣背對着仍在闡述着進一步應對之策的公司高管,一直過了十來分鐘,當講座終於告一段落,卻仍舊保持着原來的姿勢一動未動,彷彿若有所思。

    眾人停下來,不禁面面相覷了一會兒,誰都摸不清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麼,只能再度齊齊看向那些背影,只在等待一個最終的決策。

    外面的雨勢似乎更大了些,將下班上的倒影衝得面目模糊,而葉昊寧在長久的靜默之後終於轉過身,開口説:“就按剛才説的去做,另外一些細節由我親自處理。很晚了,你們先下班吧。”

    直到眾人散去,他才慢慢踱回辦公桌前,為自己點了支煙,誰知只吸了兩口便又似乎不耐煩,伸手草草掐掉,然後又去拿手機。

    手指滑動,剛才那條短信很快就被調出來,其實只有短短一行字,他卻垂着眸看了又看,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猛地揚起手,那隻手機便凌空飛了出去,重重砸在雪白的牆壁上,嘩啦一下,四分五裂。

    零件全部散開來滾落在地毯上,把恰好進來報送會議總結的秘書嚇得呆在門口,一動都不敢動。

    他瞥她一眼,只是沉着嘴角大步走出去。

    第二天是星期六,誰知一大早便有物業人員上來敲門。

    “肖小姐,這個月樓下停車位的費用您什麼時候來交一下?其實已經到期了,但是前兩天您家都沒人,所以今天只好再上來催一下。”

    肖穎人還迷糊着,想都不想便直接一點頭説:“等會兒就去交。”等到關上門她才又突然想起來,那車是葉昊寧的,雖然昨晚的短信他一直沒回復,可是説不定哪天他就過來開走了呢,連帶着行李一起拿走,又順便徹底結束掉這段婚姻。

    昨晚和許一心聊過之後,她竟前所未有的灰心與捻,對於現狀,對於他們現在的關係,她只覺得前途未卜,只覺得一開始就是個錯誤,腦子裏亂成一團,可是心裏偏偏空落落的。

    去物業交錢的時候,接到陳耀的電話,她着實有點意外,因為那天過後幾乎就再也沒有聯繫過。

    “晚上有個小型的烘烤聚餐,你去不去?”

    “和誰?”

    “幾個同學。許一心難道沒告訴你嗎?”

    肖穎想了半天,才想起昨晚貌似許一心真的提起過,只不過當時的她心不在焉,壓根沒記到心裏去。

    她想,反正也沒什麼事,一幫舊同學也很久沒見了,於是便答應下來。

    陳耀説:“那到時候我去接你。”似乎是怕她誤會,接着又説,“每位男士都分配了任務的,負責接送離自己最近的女同學。”

    而和她家最近的,恰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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