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的火勢漸蔓延開來,那潮濕的樹木被火一燒,發出“嗶剝!”之聲,濃濃的煙霧彌然勃起……
陣陣的濃煙瀰漫開來,將陽光都遮住了,霎時四周一陣黑暗……
自長虹仗劍挺立,他眼見這漫天的煙霧,心中不禁一喜,忖道:“我又可藉這陣黑煙遁脱了!”
濃湮如墨,罩住他的眼睛,同時也使得他看不清其他三人的方位,剎那之間,他身形一動,緩緩朝右側移去。
他輕輕的跨出三步,便聽到身前一聲咳嗽。
那咳嗽之聲蒼老得很,似是憋了好久才發出的,但是卻咳了一聲便又停止了。
白長虹何等機警,他默不作聲,長劍陡然一送,看準位置朝那咳嗽聲處刺去。
劍刃一動,泛起了一道霞光,在黑煙裏閃了一下,便聽到一聲痛苦的低呃之聲發出。
“嘿!”濃煙似是煮開的沸水,向左右飛散開來,一股犀利的勁風,自白長虹背後擊到。
白長虹悚然一驚,猛然旋身,劍尖一收,再也不及將劍刃用勁刺下。
他身形一移,運集渾身功勁,斜斜劈出一式“陽光普照”。
他這南疆段氏的“太陽三式”劈出,威勢的確非同小可,勁道旋激,沉猛無比。
“砰!”地一聲,黑煙拂開,揭開一個大洞。
在這黑煙尚未合攏的剎那,他看到華百陀滿臉殺機,眼中兇光畢露、頷下長髯拂起的兇殘形像。
在這剎那裏,華百陀也看到了白長虹滿臉痛苦,齜牙咧嘴的樣子。
他大喝道:“好小子,你還想逃到哪裏去?”
白長虹胸中氣血滾翻如潮,只覺全身經脈幾乎全要斷去,剛才被圍在“星月交輝”大陣中,所受的內傷,此刻更加惡化。
他一眼瞥見華百陀那兇殘的神情,心中大驚,忖道:“沒想到我竭盡體內真力的痛苦讓他看出來了,這下我的一切偽裝全部落空,看來今天可逃不開他的魔掌了!”
最使他痛苦的倒不是體內真力的衰絕,而是他曾與華百陀打過賭,若是在三十里內被擒住的話,今後將永不姓白。
雖然他曉得自己一旦被擒住,將要受盡華陀的毒刑,但是這種肉體上的痛苦絕非是拋卻自己姓氏、埋名隱姓那樣更使得心靈痛苦難受。
所以他一定要逃脱出大眉山莊之外,但這又談何容易。
“我們白家子弟是頊天立地的男子漢,豈能夠畏懼艱難,我一定要在最惡劣的環境中爭取生存!”
這個意念有似電光閃過腦際,他眼見華百陀豎掌作勢撲了過來,趕忙忍着身上的痛楚,移身向着黑煙裏鑽去。
風聲急響,華百陀雙掌挾着開山裂石的勁道飛撲過來。
黑煙被掌風掃開,但是卻未見到白長虹的身影所在,一招落空,他低哼一聲,挫掌收足,略一顧盼也移身往黑煙裏鑽去。
剎那之間,黑煙繚繞,又將那被掌風掃開的空白填滿,陣陣黑煙愈來愈濃,自煙中有着灼體的熱浪襲來。
華百陀冷笑道:“白長虹,你身負重傷,眼見就要死去,還不束手就縛?”
黑煙中一陣靜默,白長虹一點反應都沒有。
華百陀緩緩移動,蓄集功勁,雙掌併合於胸,向白長虹剛才移動身形之處行去。
他冷漠地道:“你現在藉着這陣煙霧存身,若是黑煙一過,你還能逃到哪裏去?”
他語聲略略一頓,狠聲道:“到時候我就要將你全身每一寸的肌肉都剝下!”
黑煙之中突地傳來一陣咳嗽之聲,他心中狂喜,忖道:“這小子身受重傷,到底不能閉氣太久!”
他默不作聲,雙掌一分,急劈而去。
黑暗之中也攻來一股勁道,立即便聽到秦重叫道:“華老,是我!”
華百陀心中大驚,趕忙雙掌一沉,想將那發出的勁道收了回來,但是掌式既出,如大江流瀉,卻已不能完全收回。
“啪!”的一聲,兩道勁力一碰,那邊傳來秦重低哼之聲。
華百陀心中惱怒無比,喝道:“是秦重嗎?你怎麼啦?”
秦重苦笑道:“沒什麼,只不過雙手發麻!”
華百陀道:“古雷呢?”
秦重道:“他被姓白的那小子傷了!”
華百陀問道:“傷得重不重?”
秦重道:“劍尖稍上兩寸便刺到心臟!”
華百陀一驚吼道:“你還不快把他帶走……”
他話聲未了,身邊金風一響,劍刃如水,向他胸前灑來。
“嘿!”他低喝一聲,右掌斜劈,擊向那射來的劍刃,左掌兜一圓弧,倏化為拳,當胸直搗而去。
劍光一斂,他那發出的一拳正好擊中白長虹胸口。
“砰!”的一聲,白長虹身子直飛而出。
華百陀狂笑道:“白長虹,你還想活?”
他的聲音未了,左拳之上微微一麻,立時有一股癢癢的感覺泛上肌膚。
陡然之間,他心中大駭,忖道:“我倒沒想到剛才那七種毒物都釘在他身上穿着的銀甲上,這一拳搗去,正好中了毒!”
意念未了,他悶哼一聲,左掌一拳一放,身形倏退三尺,丹田真氣運到左臂,將那毒液逼出肌膚之外。
霎時,他鬚髮齊豎,渾身衣袍鼓起,自左手中指裏流出一道黑色的液體來……
“籲!”他輕輕吁了口氣,伸手入懷掏出一個玉瓶,將裏面的藥粉倒在左手掌背,一陣揉搓。
他這時心中的憤怒有如那熊熊的烈火般,不停的燃燒着,直使得他像只大熊似的,渾身毛髮齊都倒豎,眼中要噴出火來……
“好小子!”他狂怒的將那隻玉瓶一摔,大吼一聲,跨開大步,朝白長虹跌倒之處行去。
他一邊行走,一邊揮動長袖,掃開眼前的黑煙,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恨不得要把白長虹吃下肚去。
倏地,一聲沙啞的喝聲傳來,道:“華百陀,你敢傷害白長虹?”
這聲暴喝就距他身前不足八尺,是以喝聲一發,他立即駭然雙掌一錯,退出六步。
他那被憤怒之火燒昏的理智頓時清醒過來,微微一愕之後,他目光在黑煙裏一掃掃,喝道:“你是何人?”
黑煙之中傳來一陣乾咳之聲,咳聲一停,立即又是一聲暴喝道:“阿彌陀佛,佛爺藏土天龍大喇嘛率徒神斧勇士齊天嶽、飛龍劍客韓冰拜訪華百陀先生。”
華百陀悚然大驚,忖道:“這天龍大喇嘛為藏土色拉寺中高僧、藏土第二大高手,昔日曾被當朝皇上聘為國師,失蹤多年,不知今日怎會率他的徒兒來此?”
他雙眉微皺,忖道:“我原是想要設計將鐵笛老尼何夢瓊那賤人誘入莊中,將她推入落月湖中淹死,所以將莊中的人都遣入地道之中,即使大火焚燒,都無法覺察。”
“真沒想到今晚竟然會有這麼多事故發生,竟然惹得大內高手都來到大眉山莊!”
心中意念有如電光閃過腦海之中,他沉聲問道:“大喇嘛到本莊來有何貴幹?”
黑煙之中傳來一陣低沉的笑聲,道:“華百陀,你不是想要統馭中原武林嗎?我大喇嘛是來為你助陣的。”
華百陀心裏大驚,想不到這來自藏土邊陲的大喇嘛怎會曉得自己處心積慮的想要統馭中原武林。
他揮袖一拂,將面前的濃煙拂開一部份,想要看清那個天龍大喇嘛的形象。
黑煙朦朦裏倏地響起一聲喝叱,接着便見到一條金色的光芒閃爍而起,急速逾電的射了過來。
華百陀沒想到突然之間那天龍大喇嘛會施出暗器襲擊自己。
微一錯愕,那條金色光弧已逼至眼前。
他低喝一聲,大袖微揚,勁道倏發而出,拍向那疾射而至的金色暗器。
誰知他力道一發,那枚暗器卻有似活物,在空中陡然轉彎,劃出一個大弧,向他面前射到。
他的臉色大變,忖道:“天下哪會有這種暗器?竟然會被力道所激而轉變方位!”
眼前金光燦然,那枚暗器已帶着尖細的輕嘯襲上面門。
他低喝一聲,上身自後一仰,左掌兜一半弧,護住面門,倏地翻掌拍出。
掌心勁力一吐,那枚暗器微微一頓,穿過他的掌勁,倏然下沉三寸,順着掌沿滑過,射向他的咽喉。
這種詭奇莫測的轉變,真是他做夢都沒想到的,陡然之間,他大吼一聲,身形如箭,倒射而出。
在這電光火石的剎那,他已看清那枚暗器竟是一條金色小龍,急射之中,那長長的兩條鬍鬚一顫一顫,看來栩栩如生,正在張牙舞爪的撲向面門。
他不及多加思考,那護住面門的左掌一抖,袖袍似是一面鐵板,平飛而起,擋在臉前,僅露出眼睛在外。
“嗤!”的一響,那條金龍刺穿他的袖袍。
他悶哼一聲,左手五指如勾,伸將出來,往那枚金龍抓住。
他這下逼不得已,一把抓去,立即便將那條金色小龍抓住。
可是他的掌心卻陡地一痛,那條金龍上的長鬚已將他的掌心刺破。
一絲鮮血湧出,他的掌心一痛,低哼一聲,五指合攏想將那枚金龍捏碎。
“嘿!”黑煙中一個怪異的聲音道:“我這金龍乃是南疆礬泥混合阿爾金山的金沙所鑄,你怎麼能夠將它揑碎。”
華百陀重重的一哼,怒道:“大喇嘛,你來到本莊就是為了發這暗器?”
天龍大喇嘛哈哈大笑道:“請華老先生原諒,我這徒兒是漠地野人,不懂得什麼規矩,他見你揮掌,以為是要攻擊他,所以才……”
華百陀不耐煩地道:“你到底來本莊有何用意?”
天龍大喇嘛道:“我是在北京見到赤足神魔,是他邀請我來此助你……”
他的話語陡地一頓,隨即厲聲道:“本佛爺若非看在赤足神魔面上,以你今日這等態度,必定要教訓你一頓。”
華百陀雙眉微皺,也摸不清楚這處身在黑煙中的天龍大喇嘛是個怎樣的人。
他望了望盡是濃煙、閃爍點點的上空,忖道:“偏偏今日盡是刮的西北風,將這陣濃煙都往這邊吹,否則白長虹早就死在我掌下。”
他腦海之中連續不斷的閃過了許多問題,但是嘴裏卻發出一陣乾笑道:“嘿嘿,請大喇嘛原諒。”
他揑了揑手中的金龍,忖道:“這大喇嘛出身藏土,想不到他徒兒都有這等高明的暗器手法,較之四川唐門中人不知要高明多少,這等人千萬不能得罪!”
他乾咳一聲道:“今日我要捉拿侵犯本莊之人,街請大喇嘛率令徒到廳裏……”
他話聲未了,突地聽到秦重悶哼一聲,立即便是一聲尖叫發出。
“什麼事?”他大喝道:“秦重,你怎麼啦?”
黑煙濃郁裏,剛才那怪腔怪調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道:“誰叫他趁着黑煙想混水摸魚?竟然要傷害我們,華百陀!這是你待客之道?”
華百陀強抑住滿腔怒火道:“你就是天龍大喇嘛弟子飛龍劍客韓冰?”
那怪異的聲音傲然道:“一點都不錯,我正是飛龍劍客韓冰!”
華百陀道:“你把秦重怎樣了?”
飛龍劍客韓冰道:“他想要暗算我,我送他兩條金龍嚐嚐還不好?”
華百陀喝道:“秦重,秦重!”
飛龍劍客韓冰朗笑道:“他是死定了!”
華百陀咬了咬嘴唇,忖道:“我若不叫你像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我也不想要統馭武林了!”
他忍住氣呵呵大笑道:“死了也就算了!”
天龍大喇嘛喝道:“冰兒!快跟華老先生陪罪!誰叫你這樣魯莽,我在帶你來中原前不是跟你説過?不能像在塞外一樣隨便!”
他頓了頓道:“請華老先生原宥小徒無知!”
華百陀道:“請大喇嘛到廳裏去歇歇!”
天龍大喇嘛道:“不知華老先生尚有何事,要呆在這黑煙之中?莫非你將樹林焚燒,就是為了要在黑煙中練功?”
一個沙啞的聲音接上道:“格老子,我倒沒想到天下有什麼狗屁功夫要在黑煙裏練的!”
華百陀一聽這人滿嘴四川口音,而且説話粗俗得很,雙眉又是一皺,道:“這位可是神斧勇士齊天嶽?”
“呵呵!”那刺耳的四川土話又出來了,道:“格老子,你龜兒子怎曉得我是神斧勇士?”
華百陀氣得幾乎要吐血,沒想到平白被人罵了一頓,他恨恨的一跺腳,想要不管一切的飛身撲去。
但是意念一轉,他又忍下這口氣,僅是陰沉地道:“天龍大喇嘛,令徒實在高明得很,話中都帶有利刺,莫非這是大師所教的?”
天龍大喇嘛道:“我這個徒兒是個渾人,他家是開棺材店的,老先生千萬莫與他一般見識!”
華百陀幾乎為之氣結,苦笑一下,肅然道:“現在請大師走出煙霧之外,因為老夫要將這闖入本莊之人凌遲處死!”
黑煙裏一陣寂靜,隨即聽到天龍大喇嘛道:“你所要捉捕之人可是叫白長虹?”
華百陀暗暗吃了一驚道:“你怎麼曉得他叫白長虹?”
天龍大喇嘛道:“老衲千里迢迢從北京而來,正是要找尋這白長虹,尚請老先生放過他這一遭。”
華百陀驚愕無比地道:“大喇嘛,你要白長虹做什麼?”
天龍大喇嘛道:“當今皇上曾在南疆大理國段氏上貢時知悉白長虹為當今天下第一人才!
所以命本國師率十名大內一級侍衞尋找自長虹……”
華百陀大吃一驚,沒想到這時竟然又會跑出個大理段氏王朝來。
他心中半信半疑地忖道:“白長虹是點蒼高手,而點蒼距大理不遠,莫非大理國段氏真的見過白長虹而向當今皇上推薦……”
他雖是聰敏無比,智慧極高,但是這一天一晚,連續不斷的遇到許多奇奇怪怪的事,而那些事情又都是突然的變故,全都出乎意料之外,是以使得他判斷的能力遭到挫折,而致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斷了。
就在沉默的剎那,耳邊聽得輕輕的腳步之聲,好像一個受傷的人正往莊外行去。
他大喝道:“白長虹,你別走!”
腳步聲一停,傳來神斧勇士齊天嶽的怒喝道:“格老子,你鬼叫什麼?白長虹已全身負傷,跟個死人似的,怎麼還能跑掉?”
華百陀心中大怒,想要不管一切的闖過去,但是卻又顧忌到天龍大喇嘛是當今國師,而且還是赤足神魔所邀請的人,深恐破壞到自己處心積慮的大計。
他暗暗忖道:“我一生之中,唯有今天所受的氣最多,但願我能忍受下去,嘿!這都是為了報復何夢瓊那賤人。”
他咬了咬牙道:“既然如此,請大喇嘛到客廳去休息。”
天龍大喇嘛哈哈大笑道:“謝謝老先生好意,且容小徒將白長虹送至川督衞將軍處,老衲我再來與你商討如何統馭武林之計,及將赤足神魔託我帶給你的秘函交給老先生你……”
華百陀哦了一聲道:“赤足神魔還有秘函交給大師,尚請……”
天龍大喇嘛道:“這有關北方武林連結大計,須老衲親自交給老先生,但是皇命在身,不得不先將白長虹帶走了!”
華百陀嗯了聲道:“大師一定要將白長虹送走?”
天龍大喇嘛怒道:“沒想到你説話如此不算話,枉你還是赤足神魔的好友,唉,我真為他感到遺憾!”
華百陀沉聲道:“你遺憾什麼?”
天龍大喇嘛道:“我遺憾他竟然相信一個蒼邁衰弱的老混蛋、老糊塗作朋友,還相信他有安天下之妙計!”
他話聲到此一斷,傳來陣陣咳嗽之聲。
華百陀理智都被這句蔑視他的話,氣得給矇蔽了,一時竟沒想到天龍大喇嘛為藏土第二大高手,怎會忍受不了黑煙燻灼而咳嗽起來。
他怒喝道:“大喇嘛,你且説説看我糊塗在那裏?混蛋在那裏?今日你若不説清楚,我絕不會甘休。”
天龍大喇嘛冷笑道:“你糊塗在於你太老了,混蛋也因為你太老了!”
華百陀好似被一盆水自頭上澆下,他心中靈光一現,彷彿明白到什麼,但是接着又一陣迷糊。
他蓄集力道,問道:“你到底是誰?”
天龍大喇嘛冷笑道:“你想想我到底是誰?”
華百陀心中氣血有似潮湧,大喝道:“你莫非是冒用天龍大喇嘛之名?”
天龍大喇嘛沉聲道:“不錯,你到底還不是天下最大的大笨蛋!”
華百陀目光一亮,大聲道:“你就是白長虹?”
黑煙裏傳來神斧勇士齊天嶽的嘲笑聲道:“老混蛋,你知道我是誰?”
華百陀眼中要噴出火來,大聲説道:“你也是白長虹?”
“哈哈!”飛龍劍客韓冰大聲道:“華百陀,你昏了頭?恐怕我也是白長虹吧?”
話聲未了,六道金光像是一面金色網子灑了開來,往這邊急射。
華百陀沒想到自己闖蕩江湖這麼多年,自許是天下最聰明的人,竟然又一次的被白長虹戲弄了。
那些話聲有似大鐵槌般,當頭錘在他的腦門,幾乎使他昏厥過去。
他狂吼一聲,吐出一口鮮血,飛身躍進那面金網裏——
一兆OCR,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