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頭登時一抽,頓時間竟不知道該説些什麼來安慰他。
“她笑得好開心,我從來沒看過她這麼的幸福,也從來不曾這麼的絕望。”他繼續説着,深黝的黑眸映着都市的燈火,卻也盛滿了濃稠的寂寥滄桑。“告訴我,心到底要痛到什麼地步才能完全粉碎,到底要品嚐多少絕望才能徹底死心?”
“軒倫……”她張嘴想要安慰他,最後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説,因此不自覺的鬆開他的手腕,不忍在他最痛苦的時候,還要逼他返回到清醒卻殘酷的世界。
“我們在一起不就是為了愛上彼此,為了忘了不該愛的人嗎?為什麼卻只是適得其反,愈陷愈深?”行人一個接着一個自他身邊走過,卻都吸引不了他的靈魂,他轉頭看着身為他的女友,卻更像是妹妹的藍誼靜。“還是從頭到尾,我們都只是在自欺欺人?”他露出扭曲的笑,忽然反過來捉住她的手,將她拉向自己。
她一愣,為了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更為了他眼底的瘋狂。
那是想要摧毀一切的眼神,十年前她也曾在另一個男人身上看過相同的眼神,當時她並不覺得害怕,反倒想獻出一切撫去他眼底的傷,但是面對待她如親妹妹的李軒倫,她卻莫名感到害怕不安,甚至亟欲逃開。
“如果我們能愛上彼此就好了。”話才説完,他竟猝不及防的低頭吻上她。
她全身一僵,濃烈的排斥感立即排山倒海的湧來,她本能地掙扎,他卻將她摟抱得更緊,身邊的行人以為是小倆口吵架,不以為意的漠視經過,誰也沒注意到她臉上的慌亂無助。
不要,別這樣!
她想對着眼前的李軒倫大喊,卻無能為力,無助慌張之中,閻上格的臉龐無預警出現在她的腦海之中,讓她浮現希冀的想大喊,卻也絕望得想落淚。
也許軒倫説得對,她和他只是在自欺欺人,一直以來他們從來就不曾試着愛上彼此,更不曾試着遺忘心裏的那個人。
他們只是在利用彼此逃避……
“放開她!”
耳邊,一聲憤怒的嘶吼無預警打斷藍誼靜恍惚的思緒,還沒來得及回神,圈錮自己的李軒倫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道給扯開,而她也在瞬間落入一道熾熱的胸懷間。
她迅速抬起頭,卻對上閻上格殺氣騰騰的側容。
“閻……”她重重一愣。
砰!
沒料到會忽然遭到外力襲擊,李軒倫一時不察,瞬間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撞倒了一輛違規停放的重型機車,發出好大的聲響,引來不少側目。
“軒倫!”藍誼靜本能的就想朝他衝去,深怕他因此受傷。
“你想做什麼?”閻上格卻用力的拉住她。“他強吻你,你還想幫他?”他火冒三丈的質問。
“你?!”她再次重重一愣,當下心亂如麻。
他看到了?他竟然看到軒倫對她……
小臉上瞬間閃過複雜的情緒,腦海裏更是一片亂烘烘,她慌亂的別開眼,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卻依舊擔心着李軒倫是否因此受了傷。
“你放開我,他可能受傷了……”她開始掙扎。
“那是他自作自受!”他再次低吼,深邃的黑眸因為她言語中的擔心而差點噴出怒火。
開車來的一路上,他不斷猜測她和身邊的男人究竟是什麼關係,卻沒料到當他停好車子,快步走向她所説的地點後,卻意外看見她與一個男人當眾擁吻,剎那,他只覺得一桶冰水狠狠淋上心頭,讓他整個人整顆心都凍結了。
若不是她慌亂的神情打醒了他,若不是她抗拒的肢體動作給了他一線希望,他也不會出手棒打鴛鴦將李軒倫狠狠扯開。雖然事實上他想做的,是狠狠賞他一拳!
他還記得眼前的這男人是她的老闆,難道他是故意利用職權非禮她?
“你誤會了,他只是喝醉了。”敵不過他的力道,她只好急忙忙的解釋,誰知他卻將她捉得更緊。
“酒醉並不能拿來當作藉口,你明明就不喜歡他,為什麼不用力掙扎,為什麼不大聲呼救?”媽的,她竟然還敢替那該死的男人説話!
“我……”他一針見血的話語堵得她當場啞口無言,更似一記當頭棒喝打得她愀然變色。
不喜歡他?為什麼他會這麼認為?她表現得這麼明顯嗎?明顯到他一眼都能看出她對軒倫毫無男女之情?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這些年來的努力究竟算什麼……
不!就算她無法愛上軒倫,就算她的努力都是白費,她也和他毫無瓜葛,她的事早已和他無關!
“我們只是起了些口角,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她一個深呼吸,筆直的看着他,毅然決然的在彼此間再次拉出難以跨越的界線。“我和軒倫是男女朋友,他只是醉了,我一點也不怪他。”
黑瞳驟縮,閻上格彷彿聽見自己的腦門被開了一槍,瞬間一片空白,卻不斷嗡嗡作響。
“很抱歉讓您看見這樣的場面,但還是感激您的仗義相助。”她以疏離的眼神凝望他,接着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轉身走到李軒倫的身邊。
他再也説不出話,只能愣愣看着她離去,愣愣看着自己空無一物的大掌,那一無所有的荒蕪虛空,就好似他此刻的心情。
曾經,那雙觸碰其他男人的小手,也曾緊緊的捉住他,用盡全身的力量告訴他,他還有她,他卻沒有捉緊那雙小手,頭也不回的逃到另一個國家。
曾經,那張被其他男人品嚐的軟嫩紅唇,也曾心甘情願的任由他放肆,以堅定無悔的姿態證明她是真的愛他,他卻以遺棄來回應她的愛。
事實證明,他才是自作自受的那個人,但即使如此——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他也不放棄!
“誼靜,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剛剛是怎麼了,我……”坐在地上的李軒倫立刻尷尬的道歉。
無預警被閻上格一把扯開,撞倒機車摔倒後,他雖然無力起身,但總算酒醒了大半,理智也迅速回籠,想起自己對她的冒犯,竟愧疚得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沒關係的。”她淡笑搖頭,一語帶過剛剛的事。“來,我扶你起來,你小心。”
“不用了。”他連忙婉拒,並謹慎的將手收回,總覺得不該再觸碰到她,尤其當閻上格深沉黝暗的眼神盯向他時,他更加確定這是明智的決定。“我沒事,我再坐一下,等酒醒些應該就能自己起來了。”
“你在説什麼傻話?”藍誼靜以為他是在説醉話,絲毫沒注意到身後的閻上格忽然緊緊握住雙拳,目光灼灼的鎖着她,臉上的表情就像是下定什麼決心。
“我只是想休息一下。”他解釋。
“回家再休息也不遲。”她再次伸出雙手想扶起他。
然而一隻大掌卻忽然自她身後出現,強行介入她和李軒倫之間,也同時阻止她的小手碰上李軒倫,她不禁迅速抬頭看向那高大的身影。
“剛剛非常抱歉,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讓我賠個罪送你回家嗎?”閻上格故意忽略她的目光,直視着李軒倫,語氣充滿誠意,卻讓人覺得頭皮發麻。
李軒倫一愣,還沒來得及開口,倒是藍誼靜迅速給出答案。
“不麻煩了,軒倫的車就在附近,我會送他回去。”
“你扶不起他。”他一語道破事實。
她想反駁,卻發現自己無話反駁。
“也扶不起這輛機車。”話還沒説完,他已經輕輕鬆鬆將被撞倒的重型機車扶起,並在儀表板間的空隙裏塞入自己的名片,就等車主事後來電。
而他的話,再次堵得她啞口無言,只能愣愣的看他再次伸出大掌。
“李先生,我誠心請求你能給我一個道歉的機會。”他再次開口懇求,比起他話中的誠懇,渾身散發出的懾人氣勢更讓人難以違抗。
李軒倫看着他充滿壓迫的眼神,接着不着痕跡又看了眼藍誼靜複雜的神情,知道眼前的男人絕對不會輕易放棄,而且正確來説,即使不擇手段他也一定要得到他想要的。
看來剛剛的那個吻似乎引爆了他心中的地雷。
兩相權衡之下他決定先以和為貴,維持表面上的和平,至少他的經驗告訴他,與閻上格作對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那就麻煩您了。”他只好明智的伸出手。
“一點也不麻煩。”薄唇微揚,閻上格勾起毫無笑意的微笑,接着使勁將人自人行道上扶起。
藍誼靜無措的站在一旁,忍不住還是開口出聲。
“還是我送吧,軒倫的車就在——”
“你真的不用客氣,這件事確實是我不好,送李先生到家後,我一定會送你回家,事後再找機會向你們賠罪。”他故意斷話。
賠罪?
為什麼她卻覺得他似乎另有目的?
她猜不出他的意圖,更猜不出他情緒驟轉的原因,然而他這突如其來的和善只讓她覺得忐忑不安,卻偏偏找不出任何理由拒絕他的好意。
“來吧,我的車正好也在附近。”他加深微笑,接着扶着李軒倫率先離去。
“閻先生,到了,我扶軒倫上樓就好,多謝您的幫忙。”當車子在大樓的大門前停下後,坐在副駕駛座的藍誼靜再也沈不住氣,迫不及待的想要與閻上格分道揚鑣。
“不用客氣,你先去開門,我來幫你將李先生扶上樓。”話還沒説完,閻上格已解開安全帶,並伸出長臂越過她的身前,替她開啓車門,健壯的身軀只差一點就要觸碰到她。
“呃?”藍誼靜不只為了他的動作,也為了他的打算感到錯愕。
難道他打算也跟着一起上樓?
“閻先生,實在不好意思給您添了那麼多的麻煩,我的酒醒了不少,自己上樓就可以了。”就在藍誼靜錯愕的當下,坐在後頭的李軒倫也打破沉默出聲。
“我一點都不覺得麻煩,正巧我也有些事打算請教藍小姐,送她回家的路上再問也不遲,還是你們住在一塊兒?如果是這樣,那我更要上府打擾了。”他一點也不在乎透露出他的幫忙只是順道,甚至毫不掩飾的刺探,映在後視鏡裏的黑眸充滿了勢在必得的決心,以及雄性動物間的威迫。
李軒倫心頭微震,明白他在宣告着些什麼,基於彼此主僱的立場,基於誼靜對他割捨不下的感情,基於自己與誼靜之間毫無意義的交往,這個時候他都應該作出最恰當的決定。
即使閻上格風流成性,卻不是下流之人,他並不擔心他會對誼靜做出不好的舉動,尤其誼靜也不再是當年那天真無依的小女孩,經過歲月的洗禮,她已經能夠獨當一面,更能在進退之間作出正確的選擇。
他們之間是否能夠開花結果,一切端看閻上格的決心和誠意,而他無意讓整件事變得更加複雜。
“不,我一個人獨居。”他清楚吐出答案。
“原來如此。”閻上格迅速勾起嘴角,言不由衷的説着:“這麼説來,我是沒機會到你家作客了。”
“軒倫?”聽着兩人一來一往,藍誼靜心頭登時一驚,似乎也明白了李軒倫的打算。
“閻先生是公司重要的顧客,尤其今天還幫了我們不少忙,他有什麼問題你就好好的替他解答吧。”他微笑看着她,話中有話的説着。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