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怒火高燒,便不再閃避,雙掌運足全身功勁,猛朝來勢拍去。
只見一條龐大的黑獒翻滾出一丈以外,倒地不起,四肢不斷抽動,痛得渾身亂顫,可見受傷頗重。
驀由暗影處傳來一聲暴喝道:“朋友,好重的手法,但是,用在畜生身上,未免有點過分吧!”隨着話聲,“嗖嗖嗖”三條身影,激射當場。
矮方朔董超定神一瞥,只見離身一丈處,並肩站着三位高矮不一的老人,傲然的注視着自己。
活閻羅仇燦赫然站在左邊,滿臉怨毒的直瞪着。
矮方朔董超心裏漸趨明朗,暗忖:“這事十有八九,又是他們在暗中動的手腳。”
他心裏微微激動,不由怒極而笑説道:“失敬得很,真想不到仇老當家也在此供職,真是人生到處不相逢!”
活閻羅仇燦雙眉微揚,沉聲説道:“矮鬼,別盡在嘴上賣乖,今夜……嘿嘿!”
“嘿嘿怎樣?”
“這裏就是你收場證果的福地!”
“未必如你想像的那麼簡單吧!”
“是否簡單,等會就知道!”
活閻羅仇燦話聲未斂,腳下暗踩迷蹤步,雙掌一揮,猛撲上來。
他本來恨透風雷幫諸人,前次陸劍平大鬧王府,把他挫辱得在王府無法立足,險些兒還把命送掉。
此時好容易用盡計謀,才把對方騙進京中,撒下天羅地網,眼看就要手到擒來,故一出手就用全力。
他功力深厚,在當今武林也是有數的高手,這一全力出擊,聲勢也頗為駭人,只見一股如濤勁罡應掌而出。
矮方朔董超哪曾把他放在心上,倒是今夜他們是早有預防,與圍莊緝捕一節,好像如出一轍,今夜好歹要弄個水落石出。
他心裏想着,手底下可並不閒,等到勁風快要壓體,突的一旋身,移宮換步,滴溜溜地轉向左側,雙臂一抖,一股狂飆地卷射而去。
氣勢較之活閻羅仇燦方才的一掌,幾乎增強了一倍。
活閻羅仇燦也是識貨之人,哪有不知厲害的道理,迷蹤步一加勁,身形向後飄開,避過正鋒。
矮方朔董超一招得手,哪再饒人,正想追縱撲擊。
驀聞背後一聲暴喝道:“再接這個試試!”
掌隨聲發,勁應掌生,只覺一股強掹勁風自後洶湧而來,勁風帶起微嘯,壓體生寒。
矮方朔董超自救要緊,不遑傷敵,急將掌勢頓住,展開奇奧步法,如陀螺般向右飄開一丈有餘,面含不屑的朝身後老者微哂道:“諒來閣下不是無名之輩,竟效宵小行為,偷襲夾攻,可否把名號見告?”
老者哈哈一笑説道:“宵小行為自是無名之輩,賤名匪號,哪值一提,不過對付你等心黑手辣之輩,自也另作別論,矮鬼!今夜你認命吧!”
矮方朔董超知道此時和他們理論也是白説,怒極而笑道:“如此説來,你等是早有預謀,想以多為勝,這樣也好,索性你們三人一起上,免得老夫多費手腳!”説罷,兩手向後一背,傲立當場,根本就不把他們三人放在眼裏。
三位老者在武林中也是響噹噹的人物,生平闖蕩江湖,幾曾受過人家這樣當面的譏諷?
內中尤其活閻羅仇燦更是前仇新恨,一併湧上心頭,再也容忍不下,暴喝一聲喊道:
“龔、姚二位當家,我們併肩子上,和這匪徒説理,總是白費,只有憑手底下的工夫才能制伏得了他!”
話聲甫斂,六掌齊抬,一時掌勁如濤,從三面合擊過來,聲勢之大,確實罕見。
矮方朔董超冷笑一聲,展開奇奧輕功,連環繞步,向後飄退一丈有餘,避過正面一股勁風,兩臂左右一張,兩股勁風分襲側擊二人。
“砰彭”兩聲過後,三人身軀微晃,算是平分秋色。
仇燦等三人見一擊未成,乃互視一眼,三人猛撲而上。
這時三人已憤怒交迸,出手已用全力,威勢確是駭人之極。
只見兩丈範圍以內氣旋洶湧,如浪濤澎湃,震得枝葉四散紛飛,窒人慾息。
矮方朔董超心中暗忖道:“看今夜情勢,他們業已發動全力,自己人單力薄,時間愈長對自己愈發不利,連戰硬拚,又是力所不逮,只有利用奇奧輕功遊鬥,與之周旋,尋虛搗隙,找機會下手。”
心念一過,即展開輕功身法,穿梭在拳風勁氣之間,應付尚能自如。
陸劍平眼看矮方朔董超力敵三人,一時間拉成平手,暗忖:“此時不走,等到他們人手到齊,再想探查,那就要大費手腳了!”
他展開凌虛步法,縱身躍上高處,兩腳微蹬,身形如電閃般朝內裏直射而去。
凌虛步法,曠古絕學,他這一極力施展之下,真的輕如飛絮,快似飄風,只見一縷白光,飄忽閃射於高樓大樹之間,平常人根本就看不出這是人在飛騰。
衙裏面本來暗卡伏樁密集,步步陷阱,此時因全部集中注意力於矮方朔董超交手之處,而且陸劍平身形奇快,似一陣風般閃射過去,所以頗為輕易的就混進內院廂房附近,隱伏在暗影之處。
這一帶是一排平房,暗淡的燈火不時映照出晃動的身影,與短促的哼罵聲音。
陸劍平以奇高輕功身法,如落葉飄風般毫無聲息的掩至檐下,俟間由窗口向房裏巡視過去。
房裏的擺設卻是相當簡陋,一炕一桌之外,就是兩張竹椅子,牆上一盞明滅不定的油燈,更顯得房裏的恐怖氣氛。
房間大部分沒有人住,空洞洞的寂無人聲,好像不是準備經常有人住的。
臨到最末第二間窗子的時候。
驀聞一個沙啞的聲音説道:“媽巴子的,老子擔了那麼大的風險,才算把東西撈到手,告密報功他們全是拿現成的,現在推説為了防範風雷幫,反而把老子看緊了,難道還等到風雷幫全部消滅,才能恢復老子的自由?”
另一個宏亮的聲音説道:“話不是這麼説,瓢把子對你也是一番好意,只怕你一露臉就要全盤皆輸,所以希望你暫時再忍耐幾天,好在風雷幫指日可下,那時由瓢把子領率整個綠林同道,天下豈不是我們的!”
沙啞的聲音用着懷疑的口氣反問道:“當初我去卧底的時候,還不是同樣的説法,現在栽贓已經成功,還要把老子看住,難道要彆扭一輩子不成!”
陸劍平這才看清,炕上躺着一個年約三旬的壯漢,兩眼環睜瞪着坐在門口的一位將近五旬的老者。
他微一思索,知道本幫此次突遭變故,可能就出在炕上那人的身上,坐在門口的老者,等於在監視他一般。
他縱身一躍,從後坡躍上屋頂,臨到腳尖點及瓦面的時候,故意帶動一點輕微的響聲,旋即倒身伏下。
坐在門口的老者,聞聲知警,站起來隨手把門一關,從外反閉過來,迅即騰身,直朝屋頂竄去。
哪知正想擰腰運轉身形,驀覺一縷極強勁風,突向腰間疾射而來,身上一麻,“彭”的一響,摔在地上。
陸劍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奇奧虛空點穴手法,點倒對方,立即飄身落下,打開房門,閃身進去。
炕上那人,只覺眼前人影一晃,知覺已經麻木。
陸劍平隨手一抄,將那人挾在脅下,雙腳一蹬,朝來路退去。
他功力深奧,脅下雖然挾着一人,但飛馳起來,仍然迅似飄風,捷如矢射,眨眼之間,他已躍出院牆外面。
忙嘬口一聲微嘯,展開腳步,朝親王府飛馳而去。
矮方朔董超力敵三人,一時間雖不至落敗,但亦不敢稍微疏神大意,只是躲閃遊鬥,難有反擊的機會。
五十招一過,他心裏有點不耐,暗忖:“像這糾纏下去,不出全力絕難有獲勝的機會,時間一長,説不得還要吃虧!”
心念一過,手底倏的一加勁,一連攻出九掌三腿。
仇燦等三人,在猝遭突襲之下,一時措手不及,被迫退後三尺,他們正想合力反擊。
哪知矮方朔董超一招得手更不饒人,驀的雙手一抖,兩縷烏光像閃電般應手而出,敢情他已發出了獨特奇奧的鴛鴦彈。
仇燦等三人正閃身避過,而兩縷烏光有如生了眼睛似的,跟蹤追擊過來。
一聲淒厲長嚎,右方一位老者,短小的軀體在慘嚎聲中砰然倒在地上,右肩胛骨盡被擊碎,痛得他渾身顫抖不已。
仇燦剛剛險避過鴛鴦彈的再次一擊,突被這慘嚎的喊聲怔了一下,烏黑的亮光,已自背後電射而來。
“咑”的一響,他的背脊骨已砸碎。
一股血箭,隨着他倒地身軀,噴得地上一片殷紅,人也昏死過去。
正面那位老者眼看苗頭不對,一閃身退入暗影之中,高喊一聲道:“退後放箭!”
一聲梆子聲過後,長矢自四方密集射來。
矮方朔董超見多識廣,哪會被這些箭陣嚇住,一溜身形,轉入樹叢之中。
他心念陸劍平,正不知應自何處着手,驀聞陸劍平長嘯一聲,心知必有所獲,不由暗喜,毫不思索的展動身影,從密林中穿射而出。
哪知他身形一動,長弩如雨般紛射而來。
他輕哼一聲,雙掌一揮,兩股狂飆卷射而出,長弩均被擊落他身後,藉着這一拍之勢騰空而起,半空裏劃了一個曼妙圓弧,迅如飄風的閃射而沒。
他輕功有特殊造詣,這一拚力施展之下,快得有如一條白練,晃眼間走得身影俱杳。
矮方朔董超一出九門提督府衙,朝約定的方向急驟飛馳。
他一路縱躍飛騰,眨眼之間已馳出市區中心,來到一座低矮叢林裏面。
他嘬口一聲微嘯,陸劍平已同聲相和。
二人在林中稍一商量,將擄來的人穴道拍開,矮方朔董超含笑説道:“你是哪一舵的?
什麼時候卧底的?為何裁贓?希望你説個明白,將功贖罪,我們尚可不咎既往,網開一面!否則定必以幫規處置!”
那漢子一聞幫規,心神不禁一怔,悽聲説道:“弟子夜鷹洪成,系奉寒冰宮之命,在潼關分壇入幫,前次寒冰老人傾巢南下,分壇被毀,弟子迫於諭令,曾將海底名冊盜出,交與活閻羅仇燦、此次來京,仇燦大鬧禁城,殺死侍衞人員,故意將海底冊遺下,案交九門提督偵辦。不過,後為當今聞悉,不知何故,只是傳見幫主一人!弟子完全奉命行事,絲毫無法自行做主,此時深自譴責,但大錯已成,尚望幫主慈悲!”
原來活閻羅仇燦自嘉親王府緞羽以後,險險逃出生天,以京中再無立足之地,乃暗中聯結舊日黨羽,亟謀報復,於是借洪成盜出海底冊為憑,夜入禁宮,慘殺侍衞人員,栽贓嫁禍,想置風雷幫於萬劫不復之地。
陸劍平聞言不禁怒恨交進,冷笑一聲説道:“以仇燦在武林中的身分,想不到竟卑鄙到如此地步,這等人再也饒恕不得!”
矮方朔董超微笑説道:“這正是因果循環,報應只差遲早,惡計未售,已斃命在老朽鴛鴦彈之下,此時為洗刷本幫清譽,説不得要——”
話到中途,突然頓住,朝陸劍平一陣耳語,含笑繼續説道:“洪成難得你迷途知返,再造可期,本幫絕不難為你,惟為洗刷本幫清譽,需要你同往王府一行,請嘉親王保奏,諒可無妨!”
洪成眼看幫主如此寬厚,感激得顫聲説道:“這是弟子應辦之事,我們此刻就行如何?”
陸劍平微一頷首,三人相率向嘉親王府的方向馳去。
陸劍平等三人飛馳了一陣,嘉親王府巍峨的宮殿已遙遙在望。
眨眼間三人已來到王府門前。這時三更已近,王府大門已閉,進出多由側門,陸劍平雖是輕車熟路,但也不敢過於這次。
三人來到東側門口,矮方朔董超朝裏一拱手説道:“小可等來自温州歸雲莊,有要事須面謁王爺,有煩門官代為通稟則個!”説罷遞進一份紅帖。
門內傳來一聲蒼老的聲音説道:“王爺最近提早歸寢,你們且請梢待,看你們的造化!”
大約盞茶工夫,內裏轉出一位管家裝束的中年人,朝陸劍平等三人一招手説道:“請隨在下來!”
一行人穿過一座大花園,來到內花廳門口,嘉親王早已降階相迎。
陸劍平等三人搶前數步,一揖到地説道:“夤夜造擾,擭罪已深,怎敢蒙大人接待!”
嘉親王哈哈一笑説道:“陸先生才華蓋世,當今皇上時常念及,本爵重獲親近,增光不淺,各位都是當代英豪,不用拘俗套,裏請!”
説罷一擺手,當先步入,陸劍平等亦隨後跟進。
眾人坐定之後,陸劍平欠身説道:“此次草民遭人栽贓嫁陷,弄得有家難投,現在真相雖已大白,尚請大人援手,俾便洗刷。”
洪成遂把活閻羅仇燦等蓄意嫁陷前後始末,詳細説明。
嘉親王微一沉吟説道:“此事當今皇上亦甚惦念,各位不如在此間小息,趁早朝之便,陸先生隨本爵入朝面聖,方可迎刃而解。”
陸劍平等唯唯應是。
五更將近,嘉親王隨帶陸劍平入朝,矮方朔董超與洪成二人仍在王府候命。
卯時甫過,陸劍平才始回府,精神奕奕,面現喜容,朝矮方朔董超微笑説道:“尚幸此行不虛,一切只等待佳音了!”
陸劍平計算時日,與黎雯約晤時期已迫在眉睫,擬立即起程前往地煞谷,後因嘉親王盛情難卻,強行留下盤桓了一日。
至第三日天色微明,留洪成在王府候案,陸劍平與矮方朔董超始行辭去,朝地煞谷而去。
時值深秋,黎明寒風習習,沁人心脾。
陸劍平與矮方朔董超一路兼程緊趕,於第四日薄暮時分,他們已經來到武當後山的地煞谷谷口。
那曾經困擾過他而展現在谷口的亂石堆,這時看起來卻熟悉得多了。
他輕易的穿過亂石堆,直朝谷里走去。
谷里的景象,看起來都覺得那麼甜蜜與輕鬆,回想起前次黎雯離開地煞谷之時,心裏不禁油然湧起一股無窮的甜意。
繼思不久之後,伊人即將重歸懷抱、綺夢重温,精神益倍振奮起來。
晃眼間好容易一天過去了,但伊人的芳蹤杳然,心情不覺又趨沉重起來,暗忖:“黎雯作事認真,素來守信,黃山之會,不過互相印證一下,履踐三十年前的諾言,同時東靈蹤羽,西盲傷殘,自難與南絕相抗衡,只有漠北無影客之後,堪與一較短長,且黎雯乍死玄關已通,功力較之一般同輩年輕人,均高出一籌,勝來諒非難事。”
他屈指計算時日,黃山約期已屆,伊人正該回谷,奈何末見倩影,心下不免懷疑起來,但仍以為她途中有事耽延,重行耐心等候。
時已夜盡更深,萬籟俱寂,陸劍平苦思不解,翻覆難以成眠,好不容易才捱到天明,正在室中踽踽獨步。
矮方朔董超到達地煞谷以後,酒癮大發,整日渾淘淘的爛醉如泥,橫卧石牀之上,此時大約宿酒已醒。
突然一睜雙目,不由脱口驚噫一聲説道:“怎麼,掌座你還沒睡!”
陸劍平微一點首,乾澀的苦笑一聲當作答覆。
矮方朔董超哈哈一聲長笑説道:“這裏臨離黃山,何止千里路程,雖説我們都是練武之人,但也難保途中沒有事故發生,逾期是極有可能的事!”
陸劍平聞言,心下始覺稍解,直至第二日黃昏,黎雯的芳影仍是杳然。
陸劍平再也不能按捺下去,急向矮方朔董超説道:“看情形定是被事情纏着,分不得身,莫非中途有何失閃!”
這時矮方朔董超亦覺事有蹊蹺,自然不能強辭勸阻,沉吟了一會,仍不斷搖頭説道:
“以南絕的功力身手,恐怕當今武林能夠和他接上幾手的,實在沒有幾人,沿途相信尚無人敢挺而截擊他們!”
陸劍平沉思有頃,雙眉一揚,説道:“如此説來,莫非是在黃山遇險!”
説罷立起身來,繼續説道:“此間有勞老長代為守候,黎雯小姐五日內如果尚未到達,則請逕返歸雲莊總壇,長老以為如何?”
矮方朔董超乃頷首稱善。
陸劍平心急如焚,立即展動身形,向谷外飄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