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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兩敗俱傷

    只見那老道一手捫胸,滿面驚奇的看着他,他不由更是大怒,暴怒一聲,騰身躍起便待劈掌——

    但聽青石道人大喝一聲:“住手!”

    同時單掌一揚,劈出一縷掌風,欲制止平兒的掌勢。

    平兒身子起在空中,一見來勢,連忙左掌一揚,同時順勢一翻身,飄落下地。

    只見青石道人一擺手回頭道:“白石!你退下!”

    同時一伸手向平兒作了一個攔住的手勢,説道:“少俠稍待,且聽貧道一言!”

    原來,青石道人一見白石道人上前一掌劈向平兒,便待喝止,但已不及,只得袖手旁觀,誰知,兩人掌勢接實之下,白石道人居然倒退回來。如果不是他伸手扶住,怕不要當場倒下。

    等到沙石落地,他只見對面的年輕人,面色紅潤,氣定神閒的站着,全然不曾受傷,他不由大驚,暗自一皺眉頭,忖道:“不知這年輕人是何來歷,內力竟如此高強,今朝可麻煩了!”

    思忖之間,又回眸望去。那石壁上的巖洞依然如前,他不由一揚長眉,又見平兒再度出手,故而出言喝止。

    平兒聞言劍眉又是一皺,説道:“老道怎地這樣羅嗦,你如想用車輪戰,小爺也是不怕,儘管上來就是!”

    青石道人臉色一變,説道:“少俠莫欺人太甚。”

    本來,青石道人這般委屈求全,為的只是師叔出關在即,這時刻實在關係重大,否則以他武當掌門之尊,豈有對待初出茅廬的後生如此之理?誰知這年輕人一味蠻不講理,實在令他難以忍受,故而氣得幾乎渾身發顫。

    平兒一聽,臉色也是一變,厲聲道:“不然怎地!”

    他頓了頓又道:“今天你要不把人交出來,我就搗翻你們的老巢。”

    青石道人那本已變色的臉色,此時更是難看,他的嘴唇嚅動了一下,正待説話——

    突地——

    他身後那白石道人踏上一步,鬚髮俱張,戟指向着平兒怒聲喝道:“無知畜生,贏了我的雙掌再説!”

    説罷雙掌一揚便侍劈出。

    驀地——一聲威嚴無比的聲音喝道:“住手!”

    平兒一見白石道人揚掌,便也退步沉身準備接他一招,聞聲不由一怔,隨即注視着青石道人叱道:“白石!你退下,不許你再多嘴!”

    白石道人一抬頭,接觸到青石道人那威嚴的目光,臉色痙攣一下,嘴角嚅了嚅,便一低頭,退了開去。

    本來,在他們幾個師兄弟之中,除了青石道人之外,便數他脾氣最好,但是他眼看今天這年輕人不但目空一切,又口出狂言,不由心中有氣,同時平日極為威嚴的掌門人今天卻變得如此懦弱,故而他更是難以忍受,便待出手教訓,但是掌門人卻那樣不諒解他,連番給他難堪,他不由既傷心又失望的退下。

    青石道人眼望着白石道人,臉色也是一陣黯然,但隨即長眉一揚對平兒道:“少俠自信是否能接下貧道十招?”

    一語既出,場中掀起一片驚呼,平兒聞言也是一怔,但是隨即接口道:“如何?”

    説着,他又用充滿狐疑的眼光打量着青石道人,因為,此時青石道人的臉上浮現着一片異常平和的神色,語氣也是那樣和詳,完全迥異於先前的態度,因之,他摸不清這武當掌門在賣着什麼關子。

    青石道人聞言,臉色一整説道:“少俠如能在貧道手下走過十招,則任由少俠決定一切……”

    説着,他語氣一頓,抬眼掃過在場的眾人,一沉聲又道:“否則,請少俠留下,抵償武當折損的門人。”

    此時,只見白石道人又一步踏出,滿臉不安的神色,向青石道人道:“掌座……你……”

    青石道人一伸手阻止了他,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退下……”

    説完,他長眉一揚,神色莊嚴的注視着平兒。

    但聽平兒一陣朗朗長笑,豪氣干雲的説道:“奸説!好説!一切但憑掌門人吩咐,在下尚不致皺眉就是。”

    青石道人踏上一步,沉聲道:“你不後悔?”

    平兒凜然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青石道人頗為他的氣概折服,頓了頓一點頭道:“好吧!”

    説着,雙腳攏立,一掌捫胸,一掌直豎鼻前,狀如稽首,神色莊嚴的凝視着眼前的年輕人。一派名家風範,畢露無遺。

    平兒望着青石道人肅穆的神情,不由心底一凜,便也一抱掌——

    此時,但見白石道人又躍了出來,滿臉惶恐的向青石道人説道:“掌座,你責任重大,這……還是讓小弟來吧!”

    青石道人沒有理他,向平兒一頷首朗聲道:“貧道第一招喚‘道長魔消’,系本門‘伏魔掌’第一招,尊駕仔細接着。”

    説罷,雙掌一揚,互交於胸前,接着同時向前平伸,一股凌厲威掹的勁風,直向平兒胸前襲來——

    本來,青石道人亦自知身當掌門,責任重大,但眼見對面這不知名的年輕人武功高絕,連座下師弟亦抵擋不住,故而,他不理會白石道人一味的懇求,不得下出手一試,對他來説,以堂堂武當掌門對付一個初出茅廬的後生小輩,已屬汗顏,因之,他點出了招式,以示公正。

    平兒一見他擺出架式,就覺甚是眼熱,又聽他點明招式,不由深深佩服這位掌門人。

    就在這時,他覺得一股極為霸道的勁風撲面而至,倉促中——

    他左踏半步,雙袖一攏,急疾的向外拍出,同樣的,一股極為凌猛的勁道,隨着他擊出的雙掌,直向青石道人的掌風迎去!

    “波”——兩縷凌厲的勁道匯在一處,激動了空氣,發出了尖鋭的響聲。

    平兒只覺身軀一震,同時,自丹田湧上一股熱流,迅速地在周身運行,他閉了一下眼睛,堅持不動,但是,襲來的勁道衝擊着他,他到底是後退了半步!

    他長吸了一口氣,掹一睜眼,只見青石道人瞼色微白的站着,他的腳下,也向後挪了一點。

    原來,青石道人一掌劈向平兒之時,只見平兒也運掌相抗,但是,掌勢接觸之下,他只覺對方掌力竟甚是雄厚,同時還有一股極為雄猛的內力反擊回來,竟*得他不可自持的後退了半步,因之,他不由吃驚地望着面前這年輕人,他不知道這年輕人到底有多大的功力,居然承下了他累積數十年修為的一掌。

    此時,平兒臉紅紅的,像是喝醉了酒一般,睜眼望着瞼色變幻不已的青石道人。同時,他只覺得胸腑之間,有一股灼熱的氣流在不住的翻覆,異常難受,他不知道青石道人這一掌何以如此厲害,因之,也是吃驚地望着他。

    但聽青石道人大喝一聲。

    “第二招‘魔焰斂形’。”

    同時,上踏一步,前弓後蹦,雙掌對揚,拍向平兒頭旁“太陽”、“太陰”兩穴。

    平兒一見來勢,長身一振,頭向後仰,便待平掠而出——

    猛地,青石道人狂喝一聲。

    “第三招‘驅魔斬妖’。”

    隨即一縷掌風直向平兒胸腹之間劈至,慌忙中——

    平兒一吸小腹,硬將後掠之勢收回,緊接着,湧身一翻,向左滾去,同時——

    但聽他呼嘯一聲,擰身挫腰,騰身而起,半空中雙袖向後一甩,隨那一振、一揚。啪!

    啪!啪!但見空中泛起一片掌影,整個地罩向後退中的青石道人。

    青石道人狂呼一聲,寬大的袍袖一揚,一道剛猛無儔的勁風,迎向罩來的掌幕。

    狂飆中,他也騰身而起——

    剎時,兩團人影會在一處,分不出誰是青石道人,誰是那年輕人。

    赫赫的風聲,划向四處,捲起了一片飛沙走石。

    場外的眾人,那雞皮鶴髮的老道,那唇紅齒白的小童,身背長劍的壯士,以及那受傷的赤石道人,此時,都睜大了眼睛凝視着場中。

    他們彷彿忘記了自己的存在,他們的感覺,也失去了靈敏,因為,他們也許見到了有生以來最動人的場面——他們的掌門人與一個年輕後生的拚鬥。

    因之,他們的心,隨着場中的變幻,在不住的變幻。

    就在這時,他們身後的石壁,也起了變幻,但是,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感覺到,因為,他們已忘記了自己的存在。

    但見那封住巖洞的巨石,急促地震動了一下,周遭的黃土、青苔,隨即簌簌地跌落在地上。

    突地,一陣穀風吹來。

    剎時,揚起一片黃沙。

    黃沙,隨着穀風飄向遠遠的山坳低處。

    但是,一幅駭人的景緻卻出現在眼前。

    原來,那封住巖洞的巨石,已化為烏有,在那黝黑的洞口,卻踱出一個面色紅潤、披頭散髮的中年人。

    但見他那紅潤的臉上浮起一片微笑,雙手互相搓了一會兒,同時目光如炬的向四下望了望,突地,他一皺眉,原來,他看到了那拚鬥的場面。

    此時,場外的眾人,依然緊張地凝視着場中。

    場中,兩團人影在上下翻騰着;虎虎的勁風,不時向場外劃去——

    驀地——

    一聲蒼勁的聲音喝道:“第九招。”接着——

    “蓬”地一聲驚響,捲起一陣狂飆,狂飆之中夾雜着一聲重重的悶哼。

    霍地,人影一分,落下地來。

    但見青石道人道冠歪斜地站着,雙手尚在微微的抖顫,臉上幻着一股極為驚異與難堪的表情。

    平兒此時,卻氣喘連連,滿臉紅赤,半睜着的雙眼,射出—種怪異的目光,身軀也在搖晃不定地站着,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望着他這副表情,青石道人臉色一連變了幾變,陡地——

    暴喝一聲,踏上一步,雙掌齊舉,劃過頭頂,急疾無比的拍向平兒面門,同時口中叫道:

    “第十招,接着!”

    但是,此時平兒臉上卻正在不住的痙攣着,雙眉也緊緊皺起,彷彿受了傷一般,對於青石道人的動作,恍若未覺。

    青石道人一掌劈出,驀然看到平兒的舉動,心中一動,急忙掌勢猛然一卸,便待撤招,但是——

    説時遲,那時快!

    但見平兒雙目一張,喉底悶喝一聲,左腳後栘豐步,雙掌平置胸前,疾速揚出,剎時,一股凌厲剛猛的勁風,直向青石道人迎去——

    青石道人掌勢已卸,猛地感到一陣極為雄厚凌猛的掌風迎面而來,這勁道較諸平兒先前任何一招都要辛辣,大驚之下,正待運掌相抗,但已不及,他只覺身軀一震,一股熱血自丹田湧上喉頭——

    驀地,他聽到耳旁響起一片驚呼,同時,一股極為灼熱的狂飆自身後湧起,他猛然睜眼一看。

    但見平兒雙目如赤,滿臉驚訝地倒退數步,但是,他倔強地堅持着,身軀晃了晃沒有倒下,卻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望着平兒那副模樣,青石道人一頭霧水,不由瞠目結舌,突地,他身軀一顫,打了個踉蹌,他不禁皺了皺眉頭。

    此時,只聽白石道人在他耳旁顫聲問道:“掌座!你受傷啦?”

    青石道人惘然地搖搖頭,睇視着平兒,一伸手艱難地叫道:“少俠!”

    平兒猛一搖頭,俊目一張,射出一道惡厲的眼光,狠狠地向青石道人身後瞪了一眼,接着一咬牙,切齒怒道:“只要還有一口氣在,我一定會再來領教武當的絕藝!”

    説罷,一跺腳,倔強地挺了挺胸,轉身大步踏去。

    青石道人望着他的背影,怔怔地縮回伸出去的手,益發惘然不知適從。

    倏地,一個念頭如電光火石般閃過他的腦際,他猛然回頭—看。

    只見背後站着一個披頭散髮、紅光滿面的中年人,但是此時他臉上卻浮着一副訝異的表情,眼中也充滿了一片迷惘的神色。

    同時,他嘴中還喃喃地嚅動着,聲音低不可聞……

    青石道人,臉色一陣痙攣,嘴角連連翕動,竟説不出話來,半晌,他躍前一步,擠出了一句:“師叔!”但接着他卻“砰”的一下摔在地上……

    天,就像是善變的女人。

    時刻不停地在變幻着;忽晴、忽雨、忽陰、忽暗,教人難以捉摸。

    旭陽,正微笑地迎向大地。

    天的那一角,卻飄來一片彤雲。

    鉛似的彤雲,遮盡了旭陽那絢麗的光采。

    旭陽,也就像初現的曇花,又收回了它的微笑。

    於是,大地也變得昏音起來。

    昏暗中,一個佝僂的人影,在那崎嶇下平的山路上踉踉蹌蹌的走着,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的確,他那模樣很像是喝了酒的人,因為,在昏暗中,仍可看出他的臉龐是紅紅的。

    偶爾——

    他腳下絆住了地上的山石,他的身形便也跟着一個踉艙,幾乎顛仆在地上。

    但是,他畢竟沒有倒下。

    因為,此刻他還清醒着,只不過,他不想睜開眼而已。

    倏地——

    一陣冷風迎面吹來,他窒了窒,不自禁地打了個寒噤。

    可是,他並沒有停下,依然繼續地向前走着,雖然,他的步履已經是那樣艱難而隨時都有倒下的可能。

    冷瑟的山風,帶着淒涼的氣息,拂過他孤獨的背影。

    同樣地,也拂過那迷濛的峯巒,和那山腰上的一座茅廬。

    兩個年輕的道人正背倚背地坐在茅廬旁邊的一塊岩石上,他們的身旁,各放着一把明晃晃的金劍。

    冷風不時拂過茅廬,發出尖鋭的哨聲;哨聲,卻又是那樣的單調而刺耳。

    左邊的那個道人,移動了一下身軀,想要站起來,但結果還是沒有動,只是嘴裏含含糊糊地説道:“師兄!你看!”

    他背後的那個道人沒有動,也沒有應他。

    他又搖了搖臂膀叫道:“師兄!師兄!”

    他背後的道人依然沒有動,嘴裏卻像是極不耐煩的模糊地“唔”了一聲。

    這年輕的道人有點惱火,便一挺身子坐了起來,但是,他那師兄卻像堆爛泥似的順勢倒在他的懷裏。

    敢情,他這寶貝師兄,正把握着大好的時機在睡上一會“早覺”呢!

    彷彿周遭的變動,對他並沒有影響,在“師弟”的懷裏,他舒適地蠕動了一下,睡得更甜了!

    望着“師兄”那副“春睡圖”,“師弟”不由哭笑不得,他伸手推了推“爛泥”,叫道:

    “師兄!師兄!”

    那道人依然沒有動,甚至連“唔”都懶得“唔”了。

    年輕的道人眉頭一皺,但接着又一笑,只見他將嘴附在“師兄”的耳旁,叫道:“師兄!

    你看!那邊來了個‘女人’!”他將“女人”兩字拉得特別重。

    熟睡的師兄,嘴裏含糊地“唔”了一下;霍地——

    他一骨祿跳了起來,叫道:“什麼?在哪裏?”

    年輕的道人,眯着眼,神秘的笑了笑,向左邊的山下一指——

    “師兄”連忙睜大了眼,窮盡目力瞧去;但是隻見一片空蕩蕩的,除了冷風捲起的枯葉、灰沙,什麼也沒有!

    他狐疑地回頭看了看他的師弟,滿臉怒意地嘟起了嘴。

    年輕的道人笑了笑道:“人家叫你半天,誰叫你不理,早走啦!”

    “師兄”轉身便侍跑開,慌得師弟一把伸手拉住説道:“幹啥!”

    “師兄”回頭瞪了他一眼,口中應道:“追呀!”

    年輕的道人噗嗤一笑,伸了伸舌頭道:“騙你的——瞧你那模樣呀!就像——”説着他裝着皺起鼻頭,對空嗅了嗅道:“‘饞貓聞到了魚腥味’。”

    那“師兄”聞言,一瞪眼伸手便侍打,慌得年輕的道人一縮頭急道:“慢來!慢來!”

    接着,咳嗽一聲道:“不騙你!我真的看到一個人向‘地煞谷’那邊走去,不過不是女人!”

    那“師兄”一聽不是女人,便興趣索然的閉眼躺下,不再理他。

    年輕的道人,搖撼了一下他的身子,説道:“喂!要不要去稟告一下掌門呀!這可不是玩兒的呀!誰不知道‘地煞谷’裏‘獨孤子’的臭規矩呀!進去了就甭想出來了!”

    師兄閉着眼睛,嘴裏含糊不清的哼道:“今朝有‘覺’今朝‘睡’,人家又不是你爹,你管他勞什子個鳥!”

    説罷,翻過身子又睡去,年輕的道人,聳了聳肩膀,張口打了個哈欠,便也席地躺下,在夢中去執行他的“瞭望”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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