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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新月如眉。

    繁星點點。

    品花樓的後花園中,山水亭閣顯得出奇得寧靜,似乎同大堂內的熱鬧喧囂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月光下。

    如歌對着前方的白色清影,提高聲音喊道:“有琴先生,請您等等。”

    那白衣背影略微慢些,卻未停下腳步。

    如歌只恐被他走掉,連忙拉高裙子,一路快跑追上去,邊跑邊喊:“有琴先生,等等我,有事情請您幫忙!”

    有琴泓眉頭微皺,只覺有一團火焰向他衝過來,上氣不接下氣攔在他面前,清水分明的大眼睛眨呀眨地盯着他看。

    原來是個紅衣裳的小姑娘。

    晶瑩剔透的小臉兒,乖巧的笑容,清脆的聲音:“有琴先生好!”

    如歌笑吟吟地瞅着有琴泓。

    他很清瘦,眉頭好象很習慣皺起來,已經有了淺淺的褶紋。他的目光疏離,象是不喜歡別人的打擾。他站在那裏,象一泓被世人遺忘千萬年的泉水,無波無痕,無愛無恨。

    “有琴先生,我是品花樓的丫頭,我叫做歌兒。”

    “不認識。”

    “呵呵,現在不就認識了嗎?”她笑得純淨無邪。

    “走開。”

    如歌的笑容垮下,沮喪道:“先生,你難道不曉得跟陌生人説話是很需要勇氣的?你這樣冷冰冰,會非常打擊我以後跟人交往的信心。”

    “與我無關。”對品花樓的姑娘丫頭來説,每日裏接待的不都是“陌生人”嗎?這小丫頭説什麼笑話。

    “我是新來的。”如歌擠出“慘兮兮”的表情,希望能爭取到他的同情。不過,好象沒什麼用。

    那麼,她決定單刀直入——

    “我們小姐請您為她伴曲一首。”

    是啦,這就是風細細的“完美”計劃。

    風細細擅長舞蹈,曾有才子題詩,贊她舞姿優美如“清風扶弱柳,彩蝶戲芙蓉”。今晚這種場合,她自然要舞上一曲來吸引眾客目光了。只是,在品花樓舞藝出眾的並不只有她一人,薄荷姑娘、紫蜻蜓姑娘和香桃姑娘也甚為出色。要拔得頭酬,就必須要出奇招!

    讓有琴泓為她伴曲!

    世人皆知,有琴泓孤傲清高,向來不肯為人做和。如果能説動他,請他幫忙,風細細就可以趁着他的聲名,成為全場最矚目的亮點。

    不過,要説動有琴泓是一件萬分困難的事情。

    風細細也只有賭如歌能夠成功了。(説來奇怪,她對如歌卻很有信心。)

    如歌與有琴泓站在後花園中。

    從大堂方向忽然飄來一陣絲竹之聲,有女子婉轉低迴的歌唱,曲意纏綿,撩人心脾。

    她知道,現在品花樓內眾姑娘間的爭才鬥藝、展現才貌的角逐已經開始了。風細細肯定在等她的好消息。所以,她必須成功!

    她低聲央求:“拜託了,有琴先生,為我們小姐彈奏一段曲子吧,不用很長,很快就可以結束的!”

    “做夢。”他繞過她便欲離去。

    如歌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道:

    “請你答應我!”

    她的手心很熱,透過衣衫,熨在他右臂的臂彎。

    有琴泓微怔。

    然後,甩開她,怒道:“放肆!”

    “好不好,答應我嘛。”如歌吐吐舌頭,將雙手背在身後,不屈不撓繼續做工作。

    有琴泓心下一陣煩亂。

    她明明已經鬆開手了,他為何還是覺得臂彎處火燙燙一片,象是被她留下了烙印。

    “只要你答應我,我可以給你一個心願哦。”

    月光柔和地灑下來,如歌笑得象個精靈的仙女,好象在鄭重地等待他許願。

    “我沒有願望。”

    “不可能。每個人都會有心願的。你肯定也會有。”

    有琴泓冷笑。

    “即使有,你也實現不了。”

    如歌小小地可愛地微笑:

    “那可不一定。你千萬不要小看世上任何一個人,每一個人的能量都可能是無窮的。”

    “成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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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歌一隻腳剛踏回品花樓,眼珠子就險些掉出來。

    天哪,百合姑娘在做什麼?!

    只見百合粉臉含春,杏眼微眯,丹唇微啓,一襲嬌黃薄紗綢裙慵懶地半褪着,飄墜在地板上。她的粉肩赤裸,胸襟敞開,豔黃色的抹胸清晰可見,嬌白的乳溝誘人地顫抖。

    這,難道就是風細細告訴過她,而她卻還無緣一見的“脱衣舞”?!

    如歌睜大眼睛,看得呼吸都快停止了。

    百合媚惑翩舞着,纖纖細腰搖擺如水中靈魚,一手輕褪着所剩無多的衣裳,一手輕撫着酥乳般的胸口,伴着樂師們的曲子,一路向刀無暇三人的桌子行去!

    如歌站迴風細細身後,壓低聲音道:

    “辦好了。”

    風細細點頭,輕道:“先看戲吧。”

    百合翩翩旋舞如九天飛花,忽然,又如斷翅的蝴蝶,失魂般跌落在刀無暇的身上。

    品花樓一陣驚歎!

    幾乎所有的客人都用豔羨的目光盯着刀無暇,恨不得把自己換作他,好一飽如此豔福。

    但——

    刀無暇面容一板,眉頭緊皺,“霍”地一聲立起,硬生生將百合甩倒在了地上!

    “啊!”

    很多客人驚得站起來,不會吧,這樣糟蹋美人兒。

    “蠢貨。”

    風細細輕不可聞地冷笑。

    如歌知道她的意思。在這樣大庭廣眾的場合,天下無刀城又素講體面和規矩,百合想用近乎淫蕩的脱衣舞來引誘刀無暇,是不可能會成功的。

    也許,這也是百合在賭呢?以百合的姿色,在品花樓頂多中等偏上,排名一直徘徊在二十名上下,要想出名,只能一博了。成者王侯敗者賊。可惜,百合失敗了。於是,她成了蠢貨。

    百合卻仍在媚笑,靈蛇一般又撲住了刀無暇的身子,白葱似的指尖兒愛撫着他的大腿,緩緩地、柔媚地向上遊走。

    朱唇呢喃道:“刀公子……”

    她既然已經賭了,就要徹底賭上一把!

    另一邊。

    如歌望着仍在努力爭取的百合,心中忽然一陣悽然。

    她想到了遠方的一個少年。

    那個少年有着幽黑髮藍的捲髮,幽黑髮藍的眼睛,右耳有幽藍的寶石。她忽然很想知道,在她離開的這段日子裏,他可曾想念過她。

    無意識的,她又去看那個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正在凝視她。

    他似乎一直在凝視她,眼底有淡淡的擔憂。

    這次,刀無暇沒有動。

    動的是刀冽香!

    她一把揪起百合的長髮,劈手兩個耳光打在她的臉上,百合的臉頰頓時腫起來,血絲順着嘴角流出!

    “賤人!”刀冽香冷喝,“你很喜歡脱衣服勾引男人對不對?好,姑奶奶今天就讓你脱個乾淨!”

    “刷——”

    百合的衣裳被刀冽香扯成碎片,頃刻間,只剩下豔黃的抹胸和底褲!

    “不!”

    百合驚恐地蜷縮起赤裸的身子,嫩白的嬌軀在春日的夜裏瑟瑟發抖。

    刀冽香冷哼:“還有些零碎,一併脱了吧!”

    伸手向百合的抹胸抓去!

    如歌只覺有一口熱血向喉嚨衝!

    握緊拳頭便要急喝——

    空中飛起一件黑色衣裳。

    輕飄飄越過眾人頭頂,罩在顫抖恐懼的百合身上。

    百合象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用它裹住全身,淚水,瘋湧在黑色的衣襟上。

    刀冽香震怒!

    鳳目圓睜向大堂右邊角落瞪去,見一淡眉細目男子僅着中衣,神情不卑不亢,百合身上的黑衣顯是他擲來的,不禁怒喝道:“你好大的膽子——”

    “妹子!”

    刀無痕卻突然止住她的喝斥,白胖的臉上露出吃驚的神情,向刀無暇遞個眼色。

    電光火石間,他已認出了那淡眉細目男子正是玄璜!

    玄璜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烈火山莊。

    當今世上,所有人都聽過一句話。

    人間烈火,冥界暗河。

    烈火山莊坐穩白道的第一把交椅,暗河組織則是綠林黑道的龍頭,兩股勢力明爭暗鬥十數年,發生大小戰役七十八起,雙方共死亡七百二十六人、傷一千九百一十八人、失蹤一百四十五人。

    然而,十九年前暗河組織卻忽然好象人間蒸發一般,再無任何動靜和消息,一夜間在江湖絕跡。

    烈火山莊從此也再沒有對手。

    幾年後,烈火山莊就等於天下武林。

    烈火山莊莊主烈明鏡共有三個弟子。

    其中二弟子玉自寒,甚少在江湖上行走,識得他的人很少,天下無刀城的鴿組收集到整理有關他的資料並不多。

    玉自寒,二十二歲,自幼雙耳失聰,雙腿殘廢,常穿青衫,容貌温潤如玉,左手一枚羊脂白玉扳指。相傳他有六個隨僕,青圭、赤璋、白琥、玄璜、黃琮、蒼璧,其中,玄璜與黃琮為世人所多見。

    刀無痕正是認出了玄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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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品花樓。

    靜悄悄。

    樂師忘記了奏樂。

    賓客忘記了呼吸。

    他們或興奮或好奇或擔心地等待着情勢的變化。

    刀無暇一振錦袍,玉面露出喜容,幾個大步便行到那雕花木桌前,對木輪椅中的青衣清俊男子,一揖到地,朗聲恭敬道:

    “天下無刀城刀無暇見過玉公子!”

    話未落,他便覺不妥,這玉自寒是個聾子,如何聽得他説些什麼,恐有不敬之嫌。但如何與聾子溝通,一時間又想不出好法子,竟有些怔在那裏。

    這時,有一股柔和如春風的力道輕輕將他的身子托起,刀無暇不敢違逆,順着這股力道抬起頭來。

    玉自寒的雙目。

    恬淡而安適,象靈山秀水間沉靜的温玉。

    玄璜道:“刀公子,説話時請面對我家少爺,少爺自會知道你在説什麼。”説着,他從懷中掏出一方紙,和一支做工精細的碳筆,擺在桌上。

    刀無暇心道,莫非玉自寒習得唇語,能從口型知曉話語內容,這倒需小心了。邊想,他邊對玉自寒抱拳連聲致歉,道:“在下小妹年少氣盛,行事不知輕重,讓玉公子見笑了,回去必當嚴加管教。”

    玉自寒在紙上淡如輕煙般寫道:

    “令妹天真,不必多責。”

    刀無暇鬆口氣,道:“是。”

    玄璜道:“這青樓女子舉止放蕩,確有失禮之處,刀姑娘看不下去亦在情理之中。但凡事應適可而止。”

    刀無暇道:“多謝教誨。”

    玉自寒微微搖頭,叫他不必如此客氣。

    這邊,風細細暗想,這位玉公子不知何方神聖,竟能使得名震天下的無暇公子如此謙恭以待。只可惜,這秀玉般的人兒竟似又聾又啞又殘,可見上天是見不得人完美的。

    如歌卻一直注意着被眾人遺忘的百合。

    百合徹底失敗了,她嬌豔的臉龐上滿是狼狽的淚漬,十指死死抓緊身上的黑色衣裳,一個勁兒不住地顫抖。終於,她從地上爬起來,踉蹌着要離開這個帶給她羞辱的地方,沒有人看她,她希望能靜悄悄地退場。

    她低下頭,咬緊牙,不想看見樓裏其他姑娘嘲諷的表情。但是,當她經過時,依然聽到了香桃的譏笑、曲悠悠的冷哼、薄荷飛白眼的動靜、柳絮唾口水的聲音……忽然,一隻腳平空橫出來,絆在她的身前!

    百合慌亂間哪裏來得及去躲閃,左腿一彎,身子失去平衡就往地上跌,她伸手想去抓個東西,卻又被人推了一把,驚慌中忙抬眼,一張跋扈得意地臉,是鳳凰,平日裏她與她井水不犯河水,為何要落井下石?!

    百合止不住墜跌的勢頭,身子摔下去,她閉上眼睛,胸中一片陰冷漆黑,她恨!每個人都在努力向上爬,可以用各種手段,只要能成功!她無非是選了一個錯誤的方法,為何就要落入被人嘲笑和踐踏的深淵,她恨!

    一雙温暖的小手。

    百合沒有跌在冰涼的地上,有一雙温暖的小手從身後抱住了她的腰,將她用力地扶了起來,穩穩地站在使腳絆她的鳳凰旁邊。

    鳳凰惱怒有人掃了她的興,低頭“呸”一口,啐在百合衣角,罵道:

    “賤貨!”

    百合好似沒有聽見,也沒有回頭看一下是誰扶起了她,僵直着身子,徑直走出了品花樓,走入外面的夜色中。

    如歌垂首站迴風細細身後,心裏説不出是什麼感覺。

    風細細扭頭瞪她一眼,以手帕掩口,輕叱道:

    “那種賤人,理她做什麼,找一身麻煩。”

    如歌不語。

    “你身手倒蠻快,一溜煙就竄到那賤人後面,使得是什麼功夫?”風細細狐疑道,忽然覺得自己對歌兒好象也不甚瞭解。

    如歌向場中望了望,道:“小姐,幽蘭姑娘的書畫表演馬上就要結束了,你是否要接着上場。”

    風細細連忙整整衣裙,理好面紗,再顧不得追問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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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品花樓內。

    有琴泓正在奏琴。

    風細細正在起舞。

    沒有人注意到少了個丫頭。

    後花園中。

    月色淡極。

    古琴之聲傳來,悠悠謙和,平淡雅緻。

    如歌仰首望着幽藍的夜空,風,吹動她紅色的衣裳,烈烈向後揚起。因為無人,她潔白的小臉上有淡淡的憂傷。

    有人經過,驚擾了她。

    那人手拿一隻小包袱,背脊挺得極直,面容豔麗而冷峻。

    如歌嘆息道:“為何要走呢?”

    熱熱鬧鬧的桃花樹開在那人身邊,花影映在她臉上,映得她左右兩頰被掌摑的痕跡通紅駭人。她瞪住如歌,眼中有凌厲的恨意,半晌,道:

    “留下來,讓你們侮辱嘲笑嗎?”

    “你有勇氣在眾人面前挑逗刀無暇,卻沒有勇氣面對些閒言碎語?”

    “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百合冷笑:“我為什麼要對你説!”

    如歌凝視她,平靜道:“因為我剛才幫了你,讓你沒有摔倒在鳳凰腳下。”

    百合又冷笑:“你以為我會感謝你?”

    “你會。”如歌微笑,“如果被鳳凰那種女人侮辱,很丟人。”

    百合眼中閃過抹奇異的光芒,唇角扯出譏笑:“不錯,我再下賤也比母狗鳳凰強一百倍。”

    桃花樹下。

    百合摸着臉上火辣辣的掌痕,恨聲道:

    “在品花樓,只憑我的姿色想要出眾,難如登天。我不甘心等到人老珠黃再沒生意了,還攢不下可供一輩子花用的金銀。這是次機會,我必須把握住,只要能攀上刀無暇,定能掏出個金山銀礦來,他有權有勢,往後也再沒人敢欺負我。我當然要拼一把!呸,她們都覺得刀無暇定是喜歡假惺惺的大家閨秀,便一個勁兒扮清高。可笑,真喜歡正經人家的閨女還來青樓做什麼?!凡來青樓的都是賤胚,都喜歡看女人脱、看女人浪蕩!我偏偏和她們不一樣!我索性就脱給他看!”

    “可是,你失敗了。”如歌提醒她。

    百合一怔,閉上眼睛,然後,冷道:“所以我走。”

    “去哪裏?”

    “換個名字,從新開始。”百合眼光黯然,“今夜一過,品花樓裏百合的名字就會淪為人笑柄,變得臭不可聞。我,不得不走。”

    “還做這行?”

    “我有別的本事嗎?”

    “我認識一些朋友,他們或許可以幫你找……”

    “算了,”百合打斷她,“一朝青樓人,終生青樓鬼,我再也做不了其他的行當。再説,你若真有路子,又怎會進了品花樓?”

    如歌望着桃花樹下雙頰殷紅、眼神陰厲的百合,無奈道:

    “那,祝你好運。”

    百合冷笑:“好運是靠自己爭取的。”

    “你説的對,”如歌點頭,從懷中摸出一隻白色小瓷瓶,遞到她手中,“這是治療淤傷的靈藥,抹在臉上,一個時辰後印痕便會消失,這樣,無論你到哪裏爭取到好運的機會都會大些。”

    百合凝視她片刻,將瓷瓶收入懷中,轉身離開。

    從此,品花樓再無名叫百合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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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琴聲止。

    品花樓內掌聲、喝彩聲如雷。

    如歌悄悄回到了大堂中,知道風細細在有琴泓的幫助下,終於搶得了個滿堂彩,風頭之勁,讓其他姑娘為之側目。

    風細細嬌聲細喘,白紗遮掩下的臉頰嬌媚粉紅,她嫵媚的美目飛快地遍巡全場,見眾賓客皆如痴如醉地關注着她,不由喜不自禁,卻立刻坐得更端莊些,擺出天山之雪凜然不可侵犯之姿。

    如歌輕聲道:“小姐,恭喜你,今晚的花魁非你莫屬。”

    風細細嗔她一眼,心中滿是欣喜。

    這時,場中忽然站起一人。

    她內着葱綠團花緊身綢裙,外罩桃紅透明輕紗,杏眸挑眉,五官豔麗絕倫,神態張揚嬌縱,正是品花樓當月排名第四位的鳳凰姑娘。

    鳳凰高聲笑道:“怎麼姐妹們今晚這等沒出息,盡是唱歌跳舞作畫的,一點新鮮的東西也沒有,別讓客人們都瞌睡着了!讓我給大家來一段驚險刺激的提提興致,如何啊?”

    “好!!”

    掌聲四起!

    品花樓的其他姑娘們卻都側目瞪她。

    鳳凰要表演的是百步飛刀!

    為了更加刺激好看,她命丫頭香兒在遠處站好,頭頂放一隻蘋果,來充當靶子。可是香兒以前哪裏幹過這種事情,嚇得面如土色,雙腿顫抖,頭上的蘋果也隨之晃來晃去,讓鳳凰無法瞄準。

    鳳凰惱了,劈手一記耳光:“沒用的傢伙,不許抖,再抖我射穿你的腦袋!”

    香兒的淚珠兒撲簌簌下來,閉上眼睛,不敢説話。

    那邊刀冽香卻忍不住了,罵道:“喂,你欺負個小姑娘算什麼,為什麼要打她!”

    鳳凰雙手叉腰,嘲笑道:“怎麼,興你大小姐抽人耳光,我就不可以?!再説,這是我自己的丫頭,愛打愛罵關你屁事!”

    刀冽香氣得險些昏厥,怒喝道:“我方才是在收拾賤人,你卻是要一個可憐的小丫頭陪你玩命,怎能一樣?”

    “可憐?!”鳳凰伸手擰住香兒的臉蛋兒,擰得煞白,“香兒,你説,你怎麼可憐了,我是不給你吃還是不給你穿?!只是讓你頂個蘋果,就哭得象淚人兒,好象有人虐待你,存心讓我丟臉對不對?!”

    香兒咬牙忍住淚花,哽咽道:“奴婢不敢。”

    鳳凰白刀冽香一眼,道,“聽見沒有,這是我們主僕間的事兒,與外人無關!”

    “你!”

    刀冽香哪裏受過這等氣,立時就要出手教訓她,卻被人拉住。用力去甩,甩不開,這才發現阻止她的是大哥刀無暇。

    刀無暇含笑道:“這位姑娘,即使她是你的丫頭,隨意打罵怕也不妥。”

    鳳凰竟好象對他完全不感興趣,冷哼道:

    “只要她是我的丫頭,就用不着你管!”

    刀無暇望了望遠處靜坐的玉自寒,見他神情温和,目中似有讚許之色,心中不由一喜,搖扇輕笑道:

    “如果我買下她呢?”

    ××××××

    那夜。

    品花樓眾花各展絕技、爭奇鬥豔想要吸引的天下無刀城大公子刀無暇,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最終卻挑選了一個楚楚可憐毫不打眼的小丫頭——香兒。當他將香兒摟在懷中,宣佈他的所有權時,眾姑娘皆腦袋一嗡,看到了“失敗”兩個字。

    鬱郁茂盛的榕樹下。

    有琴泓一身白衣,盤膝撫琴。

    如歌在他旁邊,手托腮,坐在綠茵茵的草地上,雙目怔怔發呆,竟似絲毫沒有將那曼妙的琴聲聽入耳中。

    有琴泓望她一眼,道:“想什麼?”

    如歌回過神來,對他吐吐舌頭,笑得很不好意思。自從那日她出樓買東西,偶爾在這片樹林裏見到練琴的有琴泓,已經有小半個月了。這半個月裏,她經常來聽琴,對有琴泓也逐漸熟悉起來,發現他並沒有看起來那樣的冷淡與疏離。

    “對不起啊,我方才沒有注意聽你的琴。”如歌小心翼翼地道歉,希望他不要生氣。

    有琴泓平靜道:“告訴我你在想什麼。”

    如歌抱住膝蓋,小臉兒仰起來,望着蔚藍的天空,道:“我在想,有些事情真的很奇怪。”

    有琴泓等她繼續。

    “那一次,就是刀無暇在品花樓第一次出現的那一次,我看到很多姑娘都下了功夫,很努力地想得到他的注意和青睞。幽蘭姑娘書畫一絕,氣質出眾;翡翠姑娘嫵媚風流,歌技出色;鳳凰姑娘施出奇招,想用飛刀來與眾不同;百合姑娘更是大膽出位,勾魂攝魄;風細細也是足足用了一下午的時間精心裝扮,特意戴上了面紗,要扮神秘高貴,為了更引人注目,還請你為她伴琴……”

    天空蔚藍如洗。

    如歌嘆息:

    “可是,她們全都失敗了,成功的是一點準備都沒有的香兒。為什麼會這樣呢?不需要努力嗎?不需要努力就可以成功嗎?或者説,努力了也不會成功嗎?”

    有琴泓撫琴道:“怎會有如此大的感慨。只是運氣罷了。”

    “運氣?”如歌忽然悲道,“可是運氣是那麼難以捉摸。”

    “各人有各人的命。”

    如歌聞言,扭過頭盯緊他,追問道:“努力會有用嗎?”

    有琴泓依然撫琴,垂首道:“有時有用,有時無用。”

    如歌笑了:“多正確的一句話啊,有時有用,有時無用,但誰人知道何時有用,何時無用呢?”過了一會兒,她搖搖頭,道:“還是要努力,即使不成功,也不會後悔了。”

    有琴泓彷彿被她的話打動了,停下琴,凝視着她,道:

    “你説的有理。”

    如歌聽到他的贊同,高興極了,笑道:“就好象你,因為總是在努力地練琴,所以才能成為名揚天下的琴聖!”

    有琴泓看着她,道:“你錯了,我不是琴聖。”

    “什麼?”她震驚,“你不是琴聖?!”

    “我只是琴聖的弟子。”

    青翠蔭茂的榕樹下。

    白衣的有琴泓悠然出塵,清雅絕倫。如歌實在不敢相信,他如果不是琴聖,真正的琴聖又會是何等人物呢?她不禁嚮往起來。

    琴聲淙淙。

    有琴泓回憶道:“遇到琴聖那年,我十二歲,琴聖一襲白衣,潔白得象天山上的雪,比陽光耀眼,讓人簡直看不清楚他的模樣。”

    如歌好奇道:“他的琴藝比你還出色嗎?”

    “我連他一分也比不上。”

    她不信。

    有琴泓笑:“最起碼,他奏琴時你絕對不會走神。”

    如歌羞紅了臉:“我已經道過歉了。”

    有琴泓笑得寬容。

    如歌喃喃道:“琴聖……不曉得我能否有機會見他一面……”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琴聖每年會到品花樓一次,算算時間,也就快了。”

    有琴泓的聲音中也似帶着無限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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