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彷彿還能聽見那嚇人的爆炸聲和兵器交接的鏗鏘聲。
柳眉緊蹙,印喜輕吟了一聲,不禁緩緩的掀開沉重的眼皮。
“你終於醒了。”
低醇的嗓音忽然在耳畔響起,透過朦朧的視線,印喜模糊地瞧見有個高大的人影來到了牀畔,她眨了眨水眸,好不容易適應了室內的光線,這才看清來人原來是上官傾雲。
他一臉神清氣爽的拉了把紅酸枝椅子坐下,身上散發着淡淡的墨香,越過他的身軀望去,就見圓桌上擱滿了卷宗紙筆,顯然他是在這兒待了好一陣子。
“我怎麼了?”收回目光,她困惑地問,感覺身子格外的沉重。
“你摔入湖裏了。”他淡淡回答,同時伸手替她拉攏暖被。
原本,她蓋的該是透氣涼爽的絲被,不知何時,卻被換上了秋冬才會使用的綢織暖被,那厚厚的棉被蓋在身上,熱得她滿身是汗,她還眼尖的發現,三面牆上的窗子,全都被人給緊緊的關上。
要命!究竟是誰想熱死她?
耐不住一身的燥熱,印喜作勢就想掀開棉被起身。
“別亂動,你染上風寒,需要多多休息。”上官傾雲按下她的細肩,阻止她亂動。
“我染上了風寒?”印喜不禁有些懷疑他的話:不是她自傲,打八歲讓師傅收養起,她瘦歸瘦,可從來沒生過病。“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可能病了?”
“昨夜。”才想起昨日發生的事,上官傾雲便不禁心有餘悸的的繃緊了下巴。
“昨夜?”印喜眨着水眸,很快的也憶起困在水裏的那份恐懼。
雖然她經由卜卦,算出他那日必有劫難,因此才會緊急請託姐夫——皇甫嗥月派人馬救人,可她只顧着計劃救人,卻忘了替自己卜上一卦。
她才落入水裏,便馬上想起自己壓根兒不會泅水,雖然她強自保持冷靜,揮動手腳試圖讓身子往水面浮,可惜在火藥的激盪下,夾在三艘船間的湖水早已變得暗潮洶湧,那強勁的水流衝得她頭昏眼花,無論怎麼使力,身子就是愈往下沉,結果一個岔氣,混水便咕嚕咕嚕的灌進她的口鼻。
若不是他及時發現她,將她救到湖面上,恐怕她早已成為一縷芳魂。
殘存在體內的那份恐懼,讓她不禁微微顫抖了起來。
“沒事了。”低醇的嗓音再次響起,上官傾雲探出大掌,撫上她的嫩頰。
屬於他掌心的那份冰涼,暖暖的鎮定了她體內燥熱,也鎮定了他的不安,他的撫觸是那麼令人安心,她不禁閉上眼,本能的朝他偎去。
“沒事了,別怕。”他繼續安嫵她的情緒,佈滿刀繭的掌心,輕輕的摩挲着她發燙的肌膚,感受着她的柔順與細膩,以及她的依賴和信任。
只是下一瞬間,輕合的水眸卻又突然睜開。
她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忽然瞪起他來。
“你……看起來倒是沒事。”她眯起水眸,語氣裏藴滿了不平。
“都是託你的福。”若不是她神機妙算,他也不會那麼順利的脱身。
“託我的福?”她揚高語調,水眸裏浮現責難。“你要真是這麼想,又怎會罔顧我的警告,跑去游泳!”重點是,他竟然還帶着舞人!
別以為當時兵荒馬亂,她就沒注意到船桅邊那清豔過人的舞人。
什麼叫女媧?就是和女人有關啦!
顯然的,他壓根兒就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甚至可能從未信她的話,所以他才會帶着舞人親親密密的去遊湖。
她還道這幾日他早出晚歸,也許是忙着替深雪的來歷背景做安排,沒想到他卻是忙着沉浸在温柔鄉!
這男人簡直是狗改不了吃屎,真是、真是——
氣死她了!
“我很抱歉,我保證往後不會了。”黑眸一黯,他用前所未有的慎重口吻,堅定地許下承諾,粗糙的大掌滑過她的嫩頰,握住她擱在暖被裏的手。
可她卻不領情,不但抽回了手,還冷冷的哼了兩聲。
“少把話説得這麼好聽,你是什麼樣的人,我還會不瞭解嗎?”是啊,早在牡丹閣時,她不就看清他生性好色,如今,她卻為何不死心的再度握住她的小手。
“我會改。”他認真地説道,眼神堅定不移。
她才不相信他的話,尤其當她發現怎樣也甩不開他的執握時,氣得差點想探出小腳,往他身上踹,可惜她玉體違和,只能往心裏猛踹他泄憤。
“哼,你該道歉的可不只是這樁事,説!當初皇上帶着點心到掬蓮樓時,你怎麼沒叫醒我?你曉不曉得那些點心我盼了多久?”她氣呼呼的又罵!
黑眸略閃,上官傾雲立刻想起她的滋味有多甜美,難以抑制的清朝再次在心口澎湃,下腹也微微的抽緊。
當時,他實在不該逃的,若是他能早一點面對自己的心情,或許她就不會為了救他,而落水染上風寒。
大掌收攏,他更加誠心的道歉:“是我的錯。”
“什麼?”他不認錯還好,這一認,卻讓印喜誤會,他是故意不喚醒她,“你怎麼可以這麼可惡?你怎麼可以編謊向皇上説我病了,又沒將我叫醒,害我——咳咳咳——”劇烈的嗆咳無預警的自朱唇裏進出,印喜捂着小嘴,不禁難受的蹙緊了眉頭。
她染了風寒,身子原就虛弱不堪,這回兒急火攻心,她又罵得太過激動,結果就嗆咳不止。
就看她咳得連眼淚都進了出來,上官傾雲不禁迅速坐到牀邊,將她抱到懷裏,心疼的順着她纖細的背兒輕輕拍撫,替她順氣。
“別生氣,冷靜些。”他的動作輕緩又温柔,彷彿像是看護着世上最貴重的珍寶。
他説得雲淡風輕,她卻聽得極端刺耳。“我會生氣,還不都是——咳咳——都是因為你!”她氣得將他推開,只是雙手才貼上他的胸膛,卻虛弱的使不上力,整個人昏沉得若不是他穩穩地環抱住她,恐怕她早摔到了牀下——
咦,等等!
環抱?
因怒氣而更顯晶亮的水眸,瞬間閃過一抹詫異,印喜這才發現兩人姿態太過親密。他左手臂就環在她的腹腰上,右手則是順着她的脊背,不停的上下輕撫,他們之間親密得幾乎沒有空隙。
“啊!你這是做什麼?快、快放開我!”緋豔的紅霞迅速染滿了小臉,她試着掙扎,卻是有心無力。
“不行,我得幫你順順氣,免得你又咳忿了氣。”他含笑拒絕,將話説得合情合理,彷彿照顧她是他與生俱來的責任。
“我才不需要你的幫忙,我有如意和滿意就行了!”她賭氣的咬着紅唇,腦子裏還忘不了他和舞人一塊站在畫舫上的情景。“你要是有空在這兒惹我生氣,怎麼不去牡丹閣陪舞人?畫舫那一劫恐怕將她給嚇壞了,你去安慰她啊!”心裏的酸澀終於湧到了候間,她忍不住發酸的趕人。
“你……這是在吃醋?”上官傾雲忽然將臉逼到了她的面前,向來黝黯得讓人瞧不透的黑眸,光亮得像是發現了什麼秘密。
她重重一愣。
“誰、誰會吃醋?你別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喜歡你!”話是這麼説,她卻慌張的別過了臉,莫名的不敢正視他那彷彿可以洞穿人心的鋭利視線。
“喔什麼!”小臉更紅,她氣惱得幾乎想咬他一口,“我早説過,我是和師父達成協議,看在鐵域的手藝上,才會想辦法幫你趨吉避凶,除此之外,我對你根本沒一點好感!”
他才不信。
適才,她的語氣可比陳年老醋還要酸嗆,何況,除了吃,他可沒見她為什麼事計較過,氣惱過,若不是心裏在意,她又怎麼會氣呼呼的提到舞人?
也許除了鐵域,在她的心裏,他其實也佔了一定的分量,只是他和她都沒發現而已。
這個發現,大大的鼓舞了上官傾雲,他不禁欣喜若狂的更加抱緊了她,發出朗朗笑聲,隨着笑聲的流瀉,印喜也被那厚實的胸膛給震得渾身發軟,濃濃的羞怯讓她小臉更加灼紅,卻也讓她不自在的開始掙扎。
“你到底要抱到什麼時候?快放開我——咳咳咳!”
“瞧,你又咳了。”他立刻好心的又拍了拍她的背。“冷靜下來。別喊得那麼大聲,你還病着呢。”
“你——”
叩叩!
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相爺,粥熬好了。”是如意和滿意的聲音。
印喜心頭一慌,完全不敢想象如意和滿意要是進了門,看見他倆抱在一塊,會有什麼想法。
“快!快放開我啊!”
他沒鬆手,倒是先出了聲音。“端進來。”
“啊?上官傾雲!你、你這個可惡的——”
來不及了,如意和滿意已經進房了。
兩人動作向來迅速靈巧,這時又擔心着印喜的病情,因此動作自然又比平常快上許多,只是她們萬萬沒想到,才進房就看到如此綺景。
來了相爺府這麼多年,她們從沒敲過相爺笑得這般開懷,更加別説相爺擁抱哪個女人。驚訝在兩人臉上一閃而過,緊接着是恍然大悟。
莫怪昨日當相爺抱着昏迷不醒的小姐,渾身濕淋淋趕回相爺府時,臉色會是那般的沉凝,甚至不眠不休的照顧小姐一整夜,原來是因為相爺對小姐——
“如意,滿意,快!快將這王八蛋拉開!”眼看不該看的都被看光了,印喜再也顧不着面子,連忙出聲要兩人幫忙。
“可,可是……”別説是出手幫忙了,兩人幾乎是呆若木雞的還在原地。那那那那,那聲“王八蛋”,是指相爺?
“將粥拿來。”上官傾雲再度出聲。
“呃。是!”兩人回神,不敢有所遲疑,連忙向前,將手中的熱粥連同湯匙擱到上官傾雲的手中。
“如意,滿意!快啊!快將這混蛋拉開啊!”印喜又喊。
可惜如意滿意這一次,卻呆愣得更加徹底。“混——混——混蛋?”
“下去,這兒由我來就好。”上官傾雲神色自若的揮了揮手。
“是!”兩人再次回神,長期被訓練出來的忠心,讓她們立刻服從命令,迅速轉身推出屋子。
“如意!滿意!別走——咳咳!”
“喜兒,別喊了,當心喊傷了嗓子。”將熱粥擱到牀邊的梅花几上,他總算如她所願的將她鬆開,只是她的臀兒才沾着了軟榻,那足以熱死的暖被卻又蓋到了她身上,密實得不留半絲空隙。
“拿開!你要把我給熱死——”
她的抱怨才剛起了頭,他卻舀了一勺熱粥,細細的吹了起來。
他的動作温和而細膩,調羹裏的熱粥在他吹拂下,很快就不再蒸散熱氣,她甚至還注意到,調羹裏的熱粥只有一半,那點分量,正好可以讓她一口嚐盡。
“這是我讓鐵域熬煮的乾貝粥,你嚐嚐看。”他噙着温柔的笑,將調羹湊到了她的唇邊,可惜印喜卻是呆呆的看着他,沒有任何反應。
鐵域煮的東西,她從來不放過,可比起那香郁撲鼻的乾貝粥,他低頭為她將粥吹涼的模樣,卻莫名的更加令人貪戀。
她從來沒見識過他的温柔,因此也就不曉得,他的温柔會讓人的心兒不由自主的怦怦跳。
“怎麼不吃,再不吃就要涼了。”他含笑維持着同樣的姿態,耐心的等待她主動張口。
“我……”也許是他的目光實在太温柔了。也許是她迫不及待的想再看看,他為她將粥吹涼的模樣,她竟忘了他拿着暖被抱她,忘了他霸道的擁抱,忘了她所做的每一件可惡的事,還真的乖乖的開了口,含下了那暖暖的乾貝粥。
一口、兩口。三口……
粥,很美味,她卻無法像以往一般,在心底讚歎着鐵域,因為她的心神全都教他給佔據了。
當他每喂她一口乾貝粥,她的心底就會盈起一股暖氣,目光更是忍不住隨着他的動作移動,不知不覺間,整碗乾貝粥她吃掉了一半,她從來不曾一口氣吃下那麼多粥,過度的飽脹感,讓她不禁有些昏昏欲睡。
將熱粥放回到矮几上,他先是用指腹抹去臀上的粥水,然後抱着她,將她輕輕的放躺在牀上。
“睡吧。”他又替她將暖被攏好。
“嗯?”她愛睏的撐着眼皮,“那你呢?”
“我就在這兒。”
“哪裏都不去?”她又問,像是還在意着什麼。
他笑了,笑得温柔而深情,“對,哪裏都不去,就陪着你。”
他的保證,總算讓她鬆懈了精神。
隨着一朵柔美的笑花在朱唇上綻放,她終於合上眼,沉沉的入睡。
從來不曾生過病,這一病,她卻足足躺了三日。
這段時日,許多人來探望她,就連皇甫韜和皇甫嗥月夫婦都來過,可她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尤其每到了吃藥時間,她就恨不得生出一雙翅膀,逃得遠遠的。
掀開紗帳,套着羅襪的纖巧小足才剛踏到地板,在角落監視——呃,待命的如意和滿意,便迅速咚咚咚的跑到牀前。
“小姐,您不能下牀啊。”兩人擔憂道,好想伸手阻攔印喜,卻又不敢。
“為什麼不行?我都躺了好幾日了,再躺下去,骨頭都要軟了。”印喜説着兩人,才找着了繡鞋,就將小足往裏頭套。
“可是相爺説!”
又是相爺説?
這幾日,她抱怨過被子太熱,窗子太密,湯藥太苦,悶得無聊,這兩個小丫頭就會搬出“可是相爺説,這都是為了小姐好”,然後拼命的阻止她做任何事。
“聽他説什麼,我説好了,就是好了!”穿好繡鞋,不顧兩人的反對,印喜硬是繞過兩人,將房門推開。
“怎麼出來了,當心着涼了。”門扇才開,就見上官傾雲端着一碗熱騰騰的湯藥站在門外,臉上的笑容,温煦得猶如三月春光。
沒料到他會那麼早下朝,甚至親自端着湯藥造訪,印喜身子一愣,連忙先發制人地道:“我已經好了。”
“別逞強,瞧你適才還抖了一下,一定是冷着了。”他笑道。
她哪是發冷,她只是……只是……
水眸瞧了眼他手中的那碗湯藥,纖細的身軀忍不住又顫了一下。
打小她就吃慣美食,舌頭早已被養得無比敏鋭,哪碗湯鹹了一些,哪盤菜甜了一點,她一嘗便知,那碗湯藥究竟有多苦澀,恐怕,她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這幾日,她的小舌已被折磨了好幾次,她再也受不了了!
“我真的已經好了。”她再次慎重申明,接着不等他回應,便迅速的繞過他朝門外潛逃,可誰想得到她大病初癒,腳步還虛浮得很,才剛踏出步伐,足尖就不小心絆着了門檻。
一個震晃,她立刻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到門外——
“小姐!”如意滿意心驚低叫。
上官傾雲眼明手快,長臂一伸,便輕輕鬆鬆的將她撈到懷裏,過程中,始終是一臉笑意,呼吸不見任何紊亂,就連手中的湯藥都沒灑出來一滴。
“瞧,你根本沒好。”他對上她驚慌失措的水眸,蒲葉般的大掌自那不盈一握的腰,不着痕跡的滑過她纖細的背,來到她柔若無骨的藕臂。“而且還瘦了。”
一股燙人的氣息,伴隨着他低醇的嗓音無預警的拂到她的耳畔,驚得她不禁縮起了頸子。臉上的紅霞,如花般在她的嫩頰上迅速綻放。
“我,我原本就很瘦。”一股莫名的羞澀,讓她不禁迅速退開了身子,拉開彼此的距離。
他沒阻撓,依舊端着湯藥佇立在門口,高大的身軀幾乎將當頭的日光給遮蔽。
“不,原本是你,剛好。”深沉的目光,緩緩的掠過她嬌嫩的身軀。
他的目光就像是爐子裏的炭火,灼熱得讓她差點想喘息,甚至想拿什麼東西遮覆自己的身軀。
天!是——是她的錯覺嗎?
自她卧病在牀以來,她總覺得他似乎哪裏不一樣了。
以往,他雖然也曾一言不發的瞅着她看,但眼神總是發乎情止乎禮,可如今,他簡直是用那雙黑眸,偷偷的剝着她的衣裳!
印喜不禁狐疑的看向上官傾雲,卻見他泰然自若的牽着她回到屋內。
“來,喝藥了。”他將湯藥擱到了桌上,然後掀開了碗蓋。
“啊!”印喜臉色一白,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忘了逃!噢!她在想什麼,她竟然看他看得發呆了?
“千萬別累着自己了,快坐下休息。”接着,他又拉過椅子,才打算將她安頓好,她卻甩開了他的執握,一步步是後退。
“呃,我真的好了,所以不用吃藥了。”她戒慎恐懼的繼續後退。
“喜兒……”
別以為這樣親密的喊她,她就會笨得自投羅網,他一定是想將她騙回去,逼她吃藥!捏着絲裙,印喜正轉身逃離,總管卻捧着一疊賬本和一個會金碟漆盒自外頭走了進來。
“相爺,您交代的東西。”總管恭敬的將東西擱到了桌上。
“嗯。”上官傾雲淡應一聲,露出了笑容,接着若無其事的掀開了漆盒。
一旁,印喜把握這個機會,正想轉身跨出房門,可下一瞬間,一縷酸甜的果香味卻暗暗的飄到了她的鼻尖——
“洛神仙楂糖?”
他從來沒看過,誰的表情可以變得這麼快的。
只見那原本還戒慎恐懼的小女人,竟在瞬間露出如花般的笑容,像個彩蝶似的翩翩然的回到桌邊,小臉上的抗拒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濃濃的興奮。
“你喜歡?”他明知故問。
當然喜歡!
説到洛神仙楂糖,那就得説到江南的月桂齋。
他們可是用獨門配方醃製而成的洛神果,再裹上上等仙楂調上的純蜜,聽説那滋味嚐起來甜而不膩,酸而不澀,還藴着濃濃的洛神花果香。
她就一直埋怨月桂齋怎麼不在京城裏開分號,害她不能一嘗滋味,誰料得他卻將東西給帶到她面前了。
“不止。”他神秘一笑,緩緩的將下面一層的盒蓋也掀開。“還有御廚特製的玫瑰仙楂糖。”
印喜興奮得幾乎要飛了起來。
粉嫩的臉蛋染着迷人酡紅,她不自覺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天!你怎麼可能拿得到?那、那是宮廷的點心啊!”不是説御廚是皇上專屬的廚子嗎?他怎麼可能……
“自然是皇上賞賜的。”他輕描淡寫道,沒解釋以他在宮廷的勢力,以及皇上對他的器重信賴,就算是借御廚都行。
“是嗎?”印喜沒有多想。“那這些糖是——”
“獎賞。”他笑道。“只要你肯乖乖的喝藥,就能吃到這些仙楂糖。”
啊!他好詐!
説了老半天,原來他還是想逼她喝那會刮舌的湯藥?這怎麼行,她的小舌再也禁不起那種折磨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我可是救了你一命耶!”她馬上抗議,要不是她,他早就不知淪落到何方,他竟然還這樣跟她討價還價?太過分了!
“我不也將鐵域借給了你?”上官傾雲好整以暇的回道,伸手接過如意沏好的大紅袍,輕綴了一口。
印喜被堵得啞口無言,思考了一會兒,才又嚷道:“可我都不管你的事啊,不管是那個姓龍的浪蕩子,還是假正經的壞棟樑,甚至拈花惹草的事,我都沒有説!”瞧,她對他多好!
“這幾日,你將湯藥全倒窗外,燙死了兩株桂花樹,我不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輕輕勾唇,似笑非笑的瞅着她看,
那洞悉一切的鋭利目光,不禁讓她心虛的別開了眼。
糟糕,他什麼時候發現的?她明明都是趁着如意滿意不在時,才會偷偷犯案——呃,保護自己的小舌,莫非他派人監視她?
不可能啊,為了和深雪培養感情,皇上頻頻造訪,府裏的人光是忙着打掃接待都應接不暇了,哪還有閒功夫監視她。
“我才沒有將湯藥倒到窗外呢。”她故意挺直身軀,若無其事的辯解。“何況,要是我真的將湯藥偷偷倒掉,我又怎麼有力氣下牀?”
印喜話才説完,一旁的如意滿意,便立刻捂住小嘴,臉紅的低下了頭。
她們發誓,她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窺的!
而是這幾日來,相爺總會趁小姐熟睡時,交代她們再熬煮一份湯藥,她們實在太過好奇,才會仔細留意那碗湯藥的去向,誰曉得卻讓她們意外瞧見,相爺竟然將湯藥含到了嘴裏,然後一口一口的喂着熟睡中的小姐——
印喜因為心虛,絲毫沒注意到兩人的異樣,倒是上官傾雲別有深意的睨了兩人一眼,然後揮手將兩人和總管遣退。
“有力氣不代表病好了,你就別再使性子了,只要將藥喝完,就能吃到糖。”
他像是哄孩子似的誘哄着她。“漆盒底下的冰就快融了,再過一陣子,這仙楂就要化了,到時滋味可就要淡了。”他專攻她的弱點,還不着痕跡的拉着她坐到身旁,温熱的大掌則是佔有的圈在她的腰側。
印喜沒發現他的動作,只是懊惱的咬着指尖,陷入天人交戰中。
他説的沒錯,要是糖化了,那仙楂糖的滋味一定就會淡了,只要她能鼓起勇氣將湯藥喝完,那麼仙楂糖就能手到擒來了。做人不也是這樣?總要先苦後甜啊。
終於,她總算是下定決心了。
捧起那早已擱到半涼的湯藥,她捏着皺緊的小鼻,水眸緊閉,然後才一鼓作氣的將湯藥灌進嘴裏。那苦澀的滋味才剛入口,便催得她欲嘔,可她強迫自己忽視舌尖的刺疼,將所有湯藥飲下。
“很好。”
幾乎是她眼淚進出眼眶的瞬間,一顆香甜的仙楂糖也滑入了她的嘴裏,蜜兒的甜和仙楂洛神的香,立刻取代湯藥的苦澀,在她的舌尖化了開來。
她不禁困惑的睜開眼,就見他泰然自若的替她接過了藥碗,還替她抹去唇瓣上的殘藥,還沒來得及醒悟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摟着她又瞧見,他竟將濕潤的手指湊到了唇邊——
“啊,不行——”
“果然是美味極了。”在她又驚又羞的注視下,他慢條斯理的吸吮着指尖上的濕潤,盪漾在唇畔上的魔魅笑容,幾乎讓印喜無法呼吸。“我很喜歡。”彷彿是嫌她不夠錯愕,末了,他還話中有話的補上了自己感想。
生平第一次,印喜真想爬到桌子底下將自己藏起來。
她雖含着仙楂糖,卻嘗不出任何味道,只能愣愣的望着他的笑,羞怯得説不出話來,嬌美的小臉遠比成熟的水蜜桃還熟。
“相爺?”門外,忽然傳來如意和滿意誠惶誠恐的呼喚。
那聲叫喚恍若一道咒語,瞬間打醒了印喜。
只見她捧着辣燙的臉頰,唰的自椅子站了起來,然後丟下好不容易才得手的仙楂糖,躲回到偏室裏去了。
上官傾雲皺着濃眉,不悦的望向門外。
“什麼事?”
彷彿知曉自己壞了什麼好事,如意和滿意不禁縮起了脖子連忙解釋:“公主有急事找您,此刻正在外頭等着,是不是該將公主請進來呢?”
黑眸一閃,上官傾雲迅速起身。
“不,將公主領到書房,我馬上過去。”
“是。”
才領到命令,如意和滿意便連忙傳話去了。
偏室裏,印喜雖然羞澀難當,卻還是豎起耳朵,聽着外頭的狀況,就怕上官傾雲會闖進來。繼續對她……對她……
“喜兒,你再休息一會兒,我待會兒再過來。”
不準再來了!
當那充滿笑意的低醇嗓音自花廳傳來時,印喜覺得自己的臉頰幾乎就要燒了起來,她下意識的搖了搖頭,無言的拒絕他的靠近。
別以為她不諳世事,就什麼都不懂,好歹她也上過青樓,怎會不明白適才他分明就是在吃她豆腐!
在外頭拈花惹草還不夠,他竟然還調戲她?他究竟把她當什麼了?
揪緊暖被,她牙癢癢的瞪着花廳,卻始終沒有勇氣追到外面找人算賬,只能懊惱的一再回想着他那挑逗的舉動和笑容,然後又羞又氣的捶着軟榻泄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