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千羽問道:“怎麼啦?”
艾雯道:“奇怪,這裏怎麼會有一大片樹林?”
凌千羽道:“你的意思是本來沒有這片樹林的?”
“對曬!”艾雯道:“我記得這裏是一片山坡,山坡後面是兩塊好高的大石頭,中間有一條小路可以進入谷里,神女宮就在那兒,怎麼現在……”
她説到這裏,啊了一聲,道:“我想起來了,神女宮前面有一條水道,可以通到外面,我們坐小船從河裏去也是一樣……”
凌千羽道:“現在從哪兒去找小船?這樣吧,你在這兒等我,我去查看一下。”
艾雯想了一下,點頭道:“好吧,我在這裏等你,不過你要快點回來。”
凌千羽道:“我找到了路,一定儘快回來。”
他見到艾雯抱着舒玉潔坐在一個樹樁上,這才飛身躍起,上了樹梢。
艾雯見到這片樹林,以為是迷路了,可是凌千羽心中一點也不奇怪。
因為艾雯的記憶還停留在二十七八年前,那時神女宮初建,這兒自然是一片開敞的山坡地。
大概後來青後為了要使神女宮隱蔽起來,所以在山谷之前,遍植樹木。
經過了二十七八年,自然這些樹木都已長成一片茂密的樹林,難怪艾雯會弄不清楚了。
凌千羽飛馳在樹梢上,不一會兒工夫,便已見到兩座高聳有似屏風似的崖壁展現在密林的盡端。
遠遠望去,那兩座崖壁跟整座大山是一體的,有一條小道可通入谷中。
凌千羽躍下樹梢,沿着小道飛奔而去,到達兩座屏風似的崖壁之前,只見穀道僅只一線,蜿蜒而人,形勢極為險要。
他一面向前緩步而行,一面暗忖:“如果青後在此處設下埋伏,真個千軍萬馬都難以經過。”
一念方了,他突然聽到壁間一陣軋軋聲響,接着從山壁之中,突然伸出兩道鐵閘,一前一後地將他夾在中間。
緊跟着而來的是一塊巨大的石板覆蓋而下,朝他頭頂壓下。
這些變化極大,顯然完全由機簧所操縱,凌千羽還沒來得及閃開,已被困在一個長方形的“鐵盒”裏。
隨着巨大的聲響,石板已經覆蓋好了,凌千羽立刻處身在一片漆黑之中。
但他卻沒有一點慌張,凝神靜氣,等候着應變。
果然,沒有一會兒,他聽到了一個低鬱的聲音傳進耳裏:“你是誰?”
這個聲音好似從山壁裏發出,又像從地底傳來,在“鐵盒”裏響起,聽來更加沉鬱。
凌千羽知道那操縱機關的人,必然是藏在山腹裏,經由一條事先埋好的鐵管傳話的。
由此可見,青後早就防備到有人會侵入神女宮,所以才費了如此大的功夫,挖通山腹,設下機關埋伏。
或許她所防備的人,便是老夫人吧!
凌千羽運起一口真氣,道:“在下凌千羽,特來拜訪青後。”
他的話聲是以內力逼出,一定傳得老遠,凌千羽倒希望能傳到青後的耳裏。
説完這句話後,他便凝神諦聽,只聽到山腹裏有一陣低低的騷動之聲,好似裏面的人正為他而吃驚、議論。
他等了一下,只聽得那人又道:“你説你是紅衫金劍客凌千羽?”
凌千羽沉聲道:“不錯。”
那人道:“尊駕來此有何目的?”
凌千羽道:“在下有事要與青後商量,你們如此待客,豈不是有失道義?”
那人道:“大俠黑夜來此,使我們誤以為盜賊之流,難免……”
凌千羽大笑道:“江湖上有什麼不長眼的盜賊,敢闖進神女宮?”
那人道:“大俠説的極是,但我們不知道大俠來此……”
凌千羽道:“如今你們既知是凌某人,總該將機關撤去了吧?”
“對不起,”那人道:“青後有令,無論捉到任何人都得待她老人家親自見過才行,奴婢等不敢做主。”
凌千羽冷哼一聲道:“那麼你們快去請青後出來!”
那人道:“實在非常失禮,她老人家正在睡覺,我們不敢打擾。”
凌千羽怒道:“你們的意思是要凌某人在此等到天亮?”
那人道:“請大俠原諒。”
凌千羽冷哼一聲道:“你們快去稟告青後,就説在下為了失魂幫之事而來……”
那人道:“青後有令,晚上不能吵她睡眠,請恕我們不能……”
凌千羽大怒,道:“你們把凌某看成什麼人了”
他深吸口氣,道:“如果你認為單憑一點機關埋伏,便可以困得住我,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話聲一了,他只聽得“喀”的一聲,接着便沒有聲音傳來了。
顯然那藏身在山腹機關室內的人,已把傳音筒蓋關住了。
凌千羽等了一下,仍然不見他們撤去機關,心中怒火上升,忖到:“看來我非得自己想辦法出去不可,否則被困在此,豈不讓青後笑話?”
他拔出金劍,在鐵壁上敲了一下,發現那兩座鐵壁最少厚達六寸,他若是憑仗着手中金劍,強行突破,只怕會傷到劍刃。
除了這兩面鐵壁之外,他若想脱困,便只有從山壁和那塊覆蓋的石板上設法了。
凌千羽飛身掠起,附在石板之上,運用真力試探了一下,這才重新躍回地面。
他運起一口真氣,緩緩揚劍上舉。
剎那之間,四周響起一陣“嗤嗤”的聲響,劍氣凌厲地激盪而出,使得那塊石板上有無數的碎片剝落而下。
緊接着凌千羽一旋劍刃,連人帶劍飛掠而起,那塊厚約六寸的石板已“嘭”地一聲,爆裂開來,變成數十塊碎石,飛濺裂散。
淡淡的星光下,一條閃爍璀璨的劍光,裹着凌千羽,脱出那個“鐵盒”,向峽谷裏飛掠進去。
凌千羽一施出馭劍之技,擊碎石板,脱困之後,谷里立刻響起了一陣清脆的鐘聲,緊接着無數的飛箭從山壁兩側射出。
可是那些飛箭,一觸及劍光,立刻便斷為數截,落在地上。
等到凌千羽走完這段險厄的峽道,進入谷中時,他的身後已落得一地無數的斷箭。
站立在一片寬闊的山谷中,凌千羽只見那座矗立在谷中的高樓,和大片綿延而開的房屋中,無數的燈光被燃亮。
鐘聲仍然不停地響着,可是谷里卻沒有一個人影。
除了鐘聲之外,凌千羽只聽到潺潺的水聲,卻沒聽到有人驚擾的聲響。
燈光明亮,照耀得半個山谷都如白晝。
凌千羽只見谷里雜花生樹、綠草如茵,彷彿世外桃源,神仙勝地。
他沒有到過帝后宮,但是在他的觀感裏,神女宮所在的這個山谷,一定要比帝后宮美得多。
從他站立的地方,距離那位於谷中的大廈,最少還有二十丈遠。
大概青後為了避免衣衫沾到泥灰,所以在谷口直達大樓的中央,鋪了一條寬闊的大路。
那條路全是以五色瓷磚鋪砌而成的,在燈光的輝映之下,美麗之極。
沿着路旁兩邊,遍植着無數的花木。
那些花木在栽種之時,便已下過功夫,除了顏色不同之外,三五成簇,構成了許多的圖案。
凌千羽的目光在五色的瓷磚上掃過,立即落在路旁的花木上。
他對於陣式的變化,得自父傳,懂得不少,因此一眼便看出兩旁的花木看來美麗,其實利用地形和花木的種植,已經佈下了極可怕的陣圖。
他凝神望了一下,只見左邊的花圃所藴藏的陣圖是五行大陣,右邊的則是子母連環八卦陣。
這兩個陣式並不怎麼深奧,凌千羽也曾排演過,但是這裏面的生克變化,顯然與他所學的又有不同,可見青後在裏面另外加了其他的埋伏。
凌千羽皺了皺眉,忖到:“如果青後不是要用來對付老夫人的攻擊,為何要佈下如此厲害的陣式埋伏?”
他在這時也暗暗明白,為何沈家莊距離神女宮如此之近,為何老夫人會沒有侵犯這兒。
或許老夫人已經試過神女宮的厲害,於是便利用凌千羽來激使白帝、青後出山,好在外加以一網打盡。
總之,從這些佈置中,凌千羽可以推想到,青後是早已防備到老夫人會攻擊她,這才將神女宮佈置得如此嚴密。
他站在那兒,正在沉思之際,只聽得鐘聲已經停歇,整個谷里又恢復到一片寧靜。
夜風拂來,帶着一股芬芳,沁人肺腑。
尤其是隱隱傳來的潺潺水聲,使得這個山谷平添不少詩意。
站在這個位置,看不到哪條河流流經谷里,不過凌千羽由此可以相信艾雯所言不差,谷外那條大河,必然有支流行過山腹,到達谷中。
凌千羽暗忖:“我是否要回去,把她一起找來?或許她知道谷里有什麼埋伏……”
但他立刻決定,由自己單獨去見青後,要比較好得多。
因為到現在為止,青後並不知道他已瞭解到她的陰謀。
假使青後見到了舒玉潔,她一定會懷疑舒玉潔已把她的秘密泄露出去,可能立刻與凌千羽以兵戰相見。
至低限度,凌千羽單身來此,站在江湖道義,青後也不會立刻將他視為仇敵。
凌千羽決定好了之後,邁步向前行去。
他才走出幾步,不知踏了那一塊瓷磚,發現地面一沉,險些使他墜落下去。
他提氣轉身,飄到一塊白色的瓷磚上,立刻凝住了身軀。
到了這時,他才知道這些美侖美奐的瓷磚都隱藏着埋伏。
他冷哼一聲,正待再度施出馭劍之術,朝大廈飛掠過去。
這兒距離大夏將近二十丈遠,凌千羽相信憑着真氣的運行,要想凌空而度,對別人或許不易,卻也難不倒他。
他的意念方動,只見那座大廈的大門已經洞開,從裏面出現了兩排紅燈。
兩盞、四盞、八盞!
一共是八盞紅燈,分成兩列,由八名青衣女子高高地挑着,接着是一座敞轎出現,冉冉而來。
可能是埋伏在地底的機關已經停止,那些挑着紅燈的女子緩緩行在瓷磚鋪成的道路上,全都非常平穩。
雙方的距離太遠,凌千羽只見到八盞紅燈之後,是由四個青衣女子抬着一座敞轎,轎上斜靠着一個女子。
至於轎上坐着的那個女子,長得什麼樣子,凌千羽卻看不清楚,他只見到她頭上梳着高高的髮髻和髻上搖晃着的釵頭風。
當然,能夠如此豪華地在神女宮裏乘轎而來,除了青後之外,沒有別人了。
那列紅燈女子緩步行來,遠望過去,有似從雲中冉冉而降的仙女,使人惹起無限的遐思。
但是凌千羽卻凝神地注視着她們,一口真氣運行不懈,緩緩地舉步向她們迎去。
果然,機關已經關閉了,凌千羽行在上面又平穩、又舒適。
他沒有回頭,一直向前行去,長劍仍然握在手裏,那種凝肅的氣勢,使得那手持紅燈的青衣女子,在到達他前面丈許之處,已不敢向前再走。
凌千羽的目光從她們的面上掠過,落在敞轎上的青後面上。
青後原本是斜靠在綿墊上的,這時一見到凌千羽,上身已經仰起,兩眼凝望着凌千羽,眼中充滿了驚疑之色。
顯然,她也是因為凌千羽長得太像他的父親而感到吃驚。
不過,這種吃驚的神態,很快便從她的眼中斂去,她的臉上浮起了一絲微笑,走下了轎,到了凌千羽的面前,微一襝衽,道:“凌大俠大駕光臨,妾身有失遠迎,尚請原宥。”
凌千羽在一見到青後時,便吃了一驚,因為出現在他面前的青後,顯得太年輕了。
他從艾雯嘴裏知道,劉心痕是父親最小的師妹,當帝后宮發生變故時,她只有十五六歲。
但是那時距離現在,已有二十八年了,依照推算,她最少也有四十三歲。
然而出現在他面前的青後,卻是那麼年輕,她的臉上沒有一點皺紋,單從容貌上看來,頂多只有二十五六歲的模樣。
尤其是她笑起來,更有一種美豔迷人的少婦韻味,跟羅盈盈、趙玉蓮比起來頗另有一番風味。
凌千羽明知帝后宮沒有長生不老之術,但他也不禁為青後能夠駐顏有術而吃驚。
他定了定神,抱劍道:“豈敢,青後過謙了,在下夤夜來此驚擾,尚要請青後恕罪才對。”
青後道:“玉蓮來此時已經説過,大俠不久便會前來,不過妾身不知大俠今夜中趕來,以致守宮奴婢無知,冒犯大俠虎威!”
凌千羽道:“哪裏,全是在下的錯……”
青後道:“方才妾身已經傳下令去,將那兩名婢子依照宮規處置。”
凌千羽道:“青後,此事萬萬不可,否則在下更加難以安心……”
青後道:“不!奴婢無知,得罪貴賓,理該受罰。”
凌千羽抱劍道:“青後,請看在在下面上,放過她們兩人一次,不然在下仗劍毀壞貴宮機關,也該接受處罰……”
青後微笑道:“大俠説笑了,妾身怎能如此無禮?”
凌千羽道:“還請青後寬恕那兩位高足之罪,不然在下實難安心……”
青後道:“既然大俠替她們求情,妾身就饒過她們一次。”
她的目光一閃,道:“白鳳,傳我之令,釋放那兩名奴婢。”
一個白衣女子自轎後應聲而去,行動快速無比。
這時,凌千羽才發現,還有四個白衣勁裝的女子緊跟在敞轎之後。
看她們身佩長劍,穿着勁裝,武功很高,顯然是青後訓練的近身護衞。
這些女子一個個都很年輕,可説沒有一個人超過二十五歲以上,而且每一個都長得不錯。
凌千羽真不知道青後是從何處找來這麼多的年輕女子,聽她使喚。
他並且想到了所見到的全部是女子,這個谷里會不會有男人?
而且這些女子都是這麼年輕,她們年老之後,又如何安排?是出宮去擇偶?還是……
凌千羽想到這裏,立刻停止意念的繼續運行。
他只聽得青後輕笑一聲,道:“凌大俠,你看妾身只顧着説話,倒忘了請你到大廳去休息用茶,真是失禮。”
凌千羽微笑道:“以下面對青後,仍然持劍在手,也是失禮之舉……”
青後笑道:“如此説來,你我扯平了?”
凌千羽插劍回鞘,道:“但願在下插劍回鞘之後,不要再拔劍而出。”
他這句話是另有用意,青後自然也聽得出來。
她淡淡一笑,道:“凌大俠身為本宮客人,有誰敢在此冒犯大俠,妾身第一個就不答應。”
她揚了揚手道:“大俠,請。”
青後揚聲道:“紅燈帶路。”説着又回到了軟轎。
那八個手持紅燈的青衣少女一齊躬身道:“凌大俠,請隨奴婢來。”
她們轉身過去,在凌千羽面前略一停頓,便嫋嫋婷婷地向大廈走去。
凌千羽隨着她們,緩步向前行去,不一會兒,便已上了石階。
那八個少女站立在廳內兩旁,凌千羽略一側身,只見青後下了敞轎,緩緩地走了過來。
青後道:“大俠請……”
凌千羽也不再客氣,走進大廳。
廳裏的佈置極為華貴,不過在凌千羽的眼中看來,脂粉氣是濃了些。
他坐定之後,道:“青後,你方才提到玉蓮,她此刻……”
青後道:“她於兩閂前來此,等了一天,沒有見你趕到,於是便急急忙忙地出宮了……”
凌千羽道:“哦?她是回家去了?”
青後道:“她説是去找你,妾身還派了兩個人跟她一起去。”
這時有侍女奉上香茗,凌千羽欠了欠身,繼續問道:“據玉蓮相告,白帝被你救回,不知他此刻如何……”
青後皺眉道:“他身中一種怪異的毒藥,神智全失,妾身配製許多不同藥方,都無法將他救醒……”
“哦!”凌千羽道:“他此刻還是昏迷不醒之中?”
青後道:“他的病情時好時壞,有時昏睡終日,有時醒來,又大叫大嚷,所以逼得妾身無法,將他囚禁在地下室中。”
凌千羽道:“這樣對他是太殘酷了……”
青後道:“的確是這樣,不過我也沒有辦法,那老夫人煉製的毒藥如此厲害,看來非得找她要解藥不可……”
凌千羽沒有吭聲。
他的心中非常懷疑青後的話,因為青後既能把舒玉潔派遣到老夫人的身邊,並且得到了老夫人的信任,那麼她不可能找不到解藥。
尤其是據凌千羽所知,舒玉潔上次以鄭青豔的面目出現,如今突然回到神女宮,受命去帶領章珠活佛來此,可能便是為了解藥之事,而回到青後宮的。
那麼,白帝所中之毒,獲得了舒玉潔提供的解藥,一定可以痊癒。
如果他到現在還是昏迷失魂,只有一個可能:
那便是青後沒有把解藥給他服下。
青後見凌千羽沒有説話,道:“凌大俠,你跟失魂幫交手過幾次,有沒有發現什麼?”
凌千羽道:“在下就是為此而來!”
青後道:“大俠有何見教?”
凌千羽道:“在下有許多疑問,想要請青後解釋,不知……”
青後道:“大俠請説,妾身知無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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