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咬着指甲不知所措,死人是件很恐怖的事,可是“死屍復活”更恐怖啊!
我今天真是倒黴啊!先是靜風斗無故失約,後是發現屍體,緊接着就是報錯案,我到底得罪了哪位神仙?
我在心裏默唸着一長串瓊瑤式的抱怨。周圍依舊是一片寂靜,牛奶早就在我歇斯底里的尖叫時一溜煙兒跑掉了,只剩我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受盡內心的折磨。
警察還沒來,事實上,離我打電話報警才過去四五分鐘。四下無人,也許……我偷偷走掉也不會有人發現的。對!當然要走,我又沒做什麼虧心事!
我撥了撥被風吹亂的劉海,又揉揉僵硬又扭曲的臉,靜風斗最好不要在這個時候出現,我可不想讓他見到我這副鬼樣子。第一印象是最重要的,我要他第一眼就迷上我!
我剛想踏出沉穩的第一步,忽然聽到背後有一聲低低的呻吟。
“唔……”
聲音就是發自那個躺在教學樓台階上的傢伙!那我現在跑掉豈不是成了做賊心虛?萬一他真的遭受到什麼傷害才躺在那裏,那我的背影豈不是成了唯一的嫌疑犯線索?不行!我才不要蒙受這種不白之冤!
我又向後退了一步。
可是我在這裏也不能擺脱自己的嫌疑啊!
想到這裏,我拔腿就走。
不對!剛剛我打電話報了警,如果是犯罪怎麼會報警呢?
於是我又退了回去……
正在我萬般憂鬱的時候,遠處已經有警察扶着帽子迅速跑過來。沒錯,是警察!還不只一個……
瞬間我就什麼都不想了,乖乖地等在原地。
“警察先生,是我報的案。”
我努力擺出一個自然的微笑對警察遠遠地喊道。
警察皺着眉頭看了我一眼:“屍體在哪裏?”
我向身後一指:“警察先生,我報案之後才發現……”
我想解釋,可是在我説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之前警察就已經奔向那個已經甦醒的“屍體”了。
“屍體在這裏!”警察A大叫。
這時候,那個男生已經揉着眼睛坐起身子:“唔……”
他的呻吟究竟要持續多久啊?
“他?老王,他不是屍體啊,你見過屍體會動、會講話的嗎?”警察B立刻否定。
“哦,是哦!”警察A疑惑地摸摸頭,轉過頭來問我,“那麼……屍體在哪裏?”
我迅速跑過去:“警察先生,事情是這樣,這件事是個誤會……”
可是一個聲音又一次打斷了我的話。
“屍體?這裏有發生兇殺案嗎?或者是自殺案?要知道,兇殺案和自殺案件的性質是完全不同的。但是,不管兇殺還是自殺,在留落學院不應該會發生如此惡劣的事情吧!難道有人拋屍?總之還是先找到屍體要緊。”
剛剛睡飽一覺精神飽滿的男生迅速站起來,慢條斯理地説。
“這正是我要解釋的,其實……”我深吸了一口氣,又一次試圖解釋。
“這麼説屍體失蹤了?”警察B總結道。
“好像是這樣的。”警察A附和。
“那這個案件就很複雜了。”警察B接着説。
“沒錯,不但兇殺還毀屍滅跡,太惡劣了!”警察A握着拳頭憤怒地説。
這時那個男生表現得極其仗義,他是那種標準的濃眉大眼的男生,這種微皺眉頭、深明大義的表情擺在他臉上非常合適:“這件事要立案,深入調查,為了讓真相水落石出,我一定會積極配合警察的。”
“我……”
我努力把小小的身子鑽進他們三人的空隙裏,可是三個人討論的熱火朝天,壓根兒沒有我的立足之地。
“這一切都只是個誤會!誤會!”我大聲喊。
於是三個人都齊刷刷地看向我。
“誤會?”他們異口同聲地問。
“沒錯!”我點頭如搗蒜。
“那屍體在哪裏?”兩位警察把我圍在中間,眉宇間都是審問的味道。
“屍體就是他!”我試圖用最少的字表達最完整的意思。
“可是我還活着啊。”男生的性感雙唇相碰,一臉奇怪地説。
“是啊,他還活着啊!”
我撫着太陽穴快要哭了:“其實是我看錯了,先前我以為……”
“不行,這件事情不簡單,這樣吧,無論如何你們都要跟我們會警察局做一份筆錄。”
“筆,筆錄?”做什麼筆錄?事情不都講明瞭嗎?這就是個誤會啊!
可是這些內心的吶喊我還沒來得及説,就聽到那個臭男生迅速地回應道:“當然要調查清楚,我們走吧。”
説完他拿起丟在地上的包,動作利落地翻身上車,他的“古奇”牌經典各自休閒寫在最後一秒終於如願以償地在我眼前亮了一個相。
但是轉眼我就沒心情管這些了……
“咦?”我被警察推上警車的時候還是一頭霧水。
警車呼嘯着絕塵離開,我把整張臉和可憐的小手兒貼在警車的後窗玻璃上,可憐巴巴地看了一路窗外夜色中的風景,而那個面若冰霜的臭男生在悠閒地抱起雙臂在我旁邊的座位上小憩(qi)……
2、
“因為他躺着一動不動的,我一害怕就報了警,這只是個誤會,沒有人自殺,也沒有兇殺案,更沒有毀屍滅跡!警察先生,我很餓,我老媽煮了鹹魚在家等我。我再不回去,任冰魄就會把它們都吃光的……”我一遍遍重複這些話,腦袋都快要炸開了。
天啊,我明明在進警察局之前就有N次解釋的機會的,為什麼還是落到這副田地?難道這就是上天的旨意嗎……
“嗯……”做筆錄的警察A開始陷入沉思,“那麼屍體究竟在哪裏?”
天啊!我這的要瘋了!沒有屍體,沒有屍體,沒有屍體!所謂的屍體就是現在坐在他對面慢條斯理小口啜着一杯速溶咖啡的傢伙!
“為什麼你就是聽不懂?那個屍體活得好好的!”我伸出一根手指惡狠狠地指着那個男生説,額頭上的青筋都要爆出了。
警察A擰了擰眉毛:
“這位同學,你的情緒太激動了,我希望你在冷靜的情況下做筆錄。”然後他轉頭看着死老頭——也就是那個頭髮淡灰的少年啦,“也就是説,這個過程中你一直在昏睡,對於這位同學的證詞沒有辦法證實或補充是嗎?”
他不緊不慢地放下咖啡,用紙巾擦了一下嘴角:“是的,我醒來的時候你們已經到了。”
我惡狠狠地瞪過去,恨不得用目光殺死他。這個混蛋!為什麼他不説明真實的情況?如果不是他莫名奇妙地躺在台階上昏睡,又怎麼會引出這麼一大堆麻煩的事情?
正當我要發飆的時候,警察B走過來説了一句驚悚的話:“既然事情還沒有進展,就暫時把他們兩個扣留一夜,明天一早請父母來領吧。”
“什麼?扣留一夜?”
我和臭男生居然很有默契地同時開口,兩個人的眼睛都因為震驚而睜得溜圓。不是吧,我又沒有犯法,為什麼扣留我?
“我抗議,我只是打電話報了一次警,你們怎麼可以扣留我呢?這樣的話,以後還有誰敢報警啊?”
我慌張地衝着兩個不靠譜的警察大喊。
兩個笨蛋警察對視一眼,露出猶豫的眼神。看吧,連他們自己都覺得把我關起來是不對的!所以快點放我們走吧,別再考慮了。快點快點!
“嗯,作為良好市民,我們應該配合警察的行動。好吧,我就在警察局留一晚上。”
這時,旁邊的臭男生居然摸着下巴,像是經過長時間的深思熟慮,他居然一句話就把我的努力都抹殺了。
嗚嗚,我是到了什麼黴啊,居然會跟這種白痴關在一起!
“不錯不錯,這才是良好市民應該有的態度嘛!”
警察A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很鄙視地瞥了我一眼。我似乎看見自己的形象轟然倒塌,而那個臭男生的全身都散發出聖母般的光芒。
“不過,警察先生,我要求跟我的家人聯繫。一個晚上沒有我的消息,他們會擔心的。”白痴男生終於説了一句有用的話。
“我,我也要跟家人聯繫。”經他一提醒,我才想到自己還沒和家人説過的。
“好吧,你們就在這裏打電話。”警察見我可憐兮兮的表情,很通情達理地答應了。
於是,我和臭男生都拿出手機,打電話回家。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不是吧……
關鍵時刻掉鏈子,這就是窮人的悲哀啊!我轉頭用羨慕的眼神看了看臭男生。嗚嗚,我也想和家人説話啊!
“咦?我的手機怎麼停機了?”正想着,臭男生突然拿着手機自言自語。
他的手機也停機了?啊哈哈,看來我的運氣還不是最差的嘛。我很不道義地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警察先生,可以用警察局的電話嗎?”就在這時,臭男生依然冷靜地對警察叔叔説。
對哦,我怎麼忘了,警察局也有電話呀。我可以用警察局的電話打回家嘛。肯定是今天的經歷太匪夷所思了,我完全失去了冷靜。
“奇怪,為什麼家裏的電話打不通呢?”臭男生突然皺着眉説,神色變得有些焦急。
他的運氣還真不是一般的背啊……
我很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走到電話機旁拿起話筒,撥通了家裏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為什麼會這樣啊?難道我是中邪了嗎?還是被警察帶到了另一個時空啊?為什麼所有的電話都打不通?還是説,我被這個運氣差到極點的男生給拖累了?
“你們兩個都打過電話了吧,把他們送到拘留室去。”警察叔叔直接忽視我好象被雷劈過的呆滯表情,帶着我們走向拘留室。
“我,我要回家……”我伸出大爪子無助地在空氣裏撲騰,然後被無情地推進了拘留室。
我扒着鐵門眼巴巴地望着外面的警察忙碌地走來走去,想着我家的大米飯和老媽最拿手的燉鹹魚,想着總是對我噓寒問暖的琴行小開任冰魄,想着我那張舊舊的大牀和散發着洗衣粉味道的柔軟牀單……
我,我好恨!
而這一切都是拜身後那個一直沉默的臭傢伙所賜!躺在台階上裝死屍也就罷了,為什麼還陷我於如此狼狽的境地?
我猛地轉頭瞪着他,恨不得從眼睛裏甩出一把把鋒利的小刀子,一下下割死他,演一出現場版凌遲!
那傢伙一點兒都不自覺,坐在地板上似乎一直在思考什麼,臉上的表情有些凝重。我依舊瞪着他,不管他看沒看到,我要讓他充分了解到我對他的恨意!
“咕嚕嚕……”
在我的目光不斷聚集着怨氣、企圖用意念殺死他的時候,我肚子突然發出一聲不合時宜的怪叫……是的,我真的餓了。要知道從下午所有人都等在門口迎接靜風斗少爺起,我就一直沒吃東西,而現在,已經將近8點了……
“咕嚕嚕……”
“不要再吵了!我也很想吃鹹魚!”我低聲對着自己的肚子吼,希望它能體諒一下我的痛苦。
正在我滿臉窘迫,一邊忍受飢餓同時又費盡心機隱藏肚子的鬼叫時,一盒壽司突然被遞到了我的面前。
“你餓了吧?給你吃。”
“啊?”
3、
一直被我敵視的臭男生竟然遞給我一盒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的壽司!真是雨中送炭啊!
我來不及多想,迅速奪過來,撕開包裝,開始大口大口地吃起來。我直接忽視掉了我奪過壽司時男生臉上閃過的驚訝和微笑,一邊狼吞虎嚥,一邊鼓着腮幫子含糊不清地説:“謝,謝謝啊。”
哼,不就是吃的快了點嘛,讓他餓三天看看!
我很快把整整一盒壽司風捲殘雲地吃掉了,靠在牆壁上打了一個無比愉快的飽嗝。我向後瞟了一眼,他仍然安靜地坐在地板上,表情比之前舒緩了一點,不過依舊很呆。
“喂……那個誰……”
我不知道叫他什麼好,雖然為了區區一盒壽司改變態度讓人很不齒,但好歹他讓我及時填飽了肚子:“你不餓哦?”
男生頭也沒抬地説道:“我不太容易飢餓。”
我嘴角抽了抽。他這是在諷刺我嗎?我第一感覺是沒錯的,這傢伙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
“別以為區區一盒壽司你就成了聖女貞德了!剛剛你為什麼不幫我説明真實情況?如果你幫我把情況説明,我們現在也就不用被關在這裏了!要知道我家今天晚餐煮的是鹹魚哎!是香噴噴的鹹魚……”第N次想到鹹魚,我的口水迅速佔領了嘴巴,可緊接着我還是不合時宜地打了一個無比強悍的飽嗝。
他頓了頓,冷靜地説:“雖然我不知道你一直在説的鹹魚是什麼,不過對於證詞的事,我不能確定究竟有沒有死屍,當然不能妄下斷論。”
我大腦抽筋了……我徹底地大腦抽筋了……
“我不是説了只有你一個人躺在那裏,還一動不動的,才讓我誤以為是鹹魚……啊不,是屍體嗎?”我的所有心智都被鹹魚佔領了。
“其實這件事是有緣由的。”他看了我一眼,“今天我坐了14個小時的長途火車,沒有座位,沿途一路站下來,因為太疲憊,全身痠軟,一不小心就在台階上睡着了。至於我褲子上的紅色……我剛剛抹了一點,看味道和粘稠度應該是某種果醬,因為我比較喜歡吃吐司麪包抹番茄醬。經過推斷,我想可能是我睡覺時不小心把揹包裏的番茄醬打翻了。要知道我那隻揹包當時拉鍊是開着的,我怕番茄醬碎掉就立着放了,沒想到這樣反而讓他更順利地滾了出來。”
男生的表情很認真,眉毛微微皺着,顯然是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不過之前他那麼嚴肅地坐在那裏就是在考慮這個問題嗎?
這……
拘留室裏光線有點暗,只能靠辦公室裏灑進來的一點燈光看清楚面前的人。我發現他的睫毛好長,每次眨眼睛都會有一小團睫毛的影子鋪在皮膚上,看起來很漂亮。他的鼻子也好英挺,比隔壁班的瑪麗花幾萬塊去韓國做的那個還好看出!
咳咳,我跑題了。我只是沒想到我隨便一問竟引來如此長篇大論的一段回答,我覺得我需要去買一根避雷針!
雖然這個臭男生很帥,雖然他講話的時候表情誠懇又認真,可是這些話聽起來總有點牽強。看他的打扮絕對是有錢人,怎麼會連火車上的一張座位票都買不到?我以我斷定——他在説謊!
哼,世界上沒有不撒謊的人,就像沒有不偷腥的貓,永遠都是恆古不變的真理!這種人才最恐怖,表面慈善和藹,其實滿肚子壞水,隱藏自己的陰暗內心,永遠不讓別人知道他在想什麼,真正的狡猾到極點的極品狡詐男啊!
我眯着眼睛斜睨(ni)他,發現他那張白白淨淨的臉立刻變得既虛偽又可惡。
4、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
又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
我很困,不但困,我還很想去廁所。我習慣在睡覺之前清除掉身體的排泄物,就是沒有也要擠出來一點,不然就會很難受,更何況我現在肚子裏很有料。可是這裏就只有一個廁所,門鎖還是壞的……
上帝啊,這到底是什麼警察局啊?
我扭曲着身子坐在角落裏硬挺着,眼睛不時地往廁所方向瞟。
“你想去衞生間嗎?”男生忽然在我背後幽幽地説。
“哈?”他是不是人啊?怎麼別人在想什麼他都知道?
“我,我沒有啊。”
“你去吧,我剛才發現衞生間的門鎖壞了,我可以把手機放在這裏錄下你上廁所的過程,同時監視我自己。我不會偷看的,等你回來可以檢查我的手機,就知道我絕對沒有説謊了。”
我的臉騰地一下紅了:“白,白痴!錄什麼過程啊!”
我轉過身去不理他,可是客觀問題是不受我的主觀意識左右的。三分鐘後,我默默地起身去上廁所……
走出來的時候他還坐在地板生閉目養神,面前果然放着處於錄像狀態的手機,大概他也覺得錄下我上廁所的過程不妥,所以乾脆只拍自己。
“好了嗎?”他問,眼睛仍然是緊閉的。
“嗯。”
我很想發火,可是明明發火是不合理的,他現在做的事表面上看確實都是為我着想,這就是終極狡詐的厲害之處。
“咕嚕嚕……”
這次不是我,聲音源自他的肚子。
我看了他一眼:“怎麼,你也沒吃東西嗎?”
“嗯,我不是很餓。”他的聲音很冷淡,一點兒感情色彩都沒有。
去死吧!我在心裏罵道。
肚子都叫成這樣還説自己不餓,誰知道他又搞什麼鬼?搞不好包裏藏了大塊的豬排也不一定,難不成我還跟他搶啊?
我抬眼望了一下牆上的掛鐘,已經8點半了,往常這個時候我正跟爸媽還有任冰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或者打花牌,吵吵鬧鬧的時間很快就過去,10點鐘準時上牀睡覺。
而這裏……我四下望了望,牆壁髒兮兮的,除了角落裏的一張小破牀什麼都沒有,真讓人難過。
唉,我這麼晚了還沒回家,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擔心我,有沒有打電話給我。雖然我知道,就算他們打了,聽到的也是一句“您撥打的用户已停機”。
哇啊!今天也太不順了吧!這麼説,如果今天我被壞人綁架,就是我死了也沒人知道!我抬起手臂想把手機狠狠摔出去,動作進行了一半又停了兩秒鐘。算了,手機也蠻貴的……
5、
天色漸漸暗了,辦公室只剩下一個人在值班。其實原本也只有三位而已,一位是長官,另兩位便是今天糊塗警察A和警察B了。現在警察A倒在椅子上發出均勻的鼾聲,透過窗户我能看到藏藍色的夜空和薄薄的月光。
“唔……”
我甩甩腦袋,讓自己清醒。
這裏只有一張牀,難道讓我這個如花似玉的小女生跟她一個陌生男生睡同一張牀嗎?那豈不毀了我的一世清白!不能睡!桑知,你一點兒都不困,現在精神好的不得了,不能睡……千萬不能睡!
呼……
剛喊完,我已經邁着大步找周公去了。
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一個激靈就醒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對方。明顯對方也嚇了一跳,但是驚慌只在他的臉上一閃而過。
這個人我算是看透了。別人有十多個表情,他卻永遠只有三個,就那三個也不能百分百做足,充其量只能讓臉部微小地抽動一下。可見這個人有多麻木,多冷漠,多狡詐……
“幹嗎?”我警惕地問。
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乾柴烈火……
“我是説夜深了,不如洗洗睡吧。”
男生淡淡地説。
他的表情依舊誠懇,可在我眼裏卻是無比淫邪的,就像被照相機放大變形了一樣……
“你,你到底想幹嗎?”我大叫,我已經伺機叫那個打瞌睡的警察來幫忙了!
“我沒想幹嗎啊!”他的表情很奇怪,“我只是看你在這裏睡着了,讓你去牀上睡而已。”
“那,那你呢?”我瞪大眼睛,向後退了一步。
“我在地上睡嘍。”
“你是説,我在牀上你在地上?”我半信半疑。
“是啊。”男生點頭,做出一副“你到底想説什麼”的疑惑表情。
“好吧!”我站起來,甩了甩僵硬的胳膊腿兒,雖然不知道他肚子裏憋着什麼壞水,可在牀上睡畢竟會舒服一點兒,在地上睡一夜,我水嫩嫩的皮膚萬一被硌壞了怎麼辦?
我慢吞吞地走過去,想舒服地躺上去,可我在走到牀邊的一瞬間渾身血液都僵住了。
我看到牀鋪上有一片很大的暗黃色污漬,還是很詭異的人字形!
這個狡詐的傢伙!難道事先趁我沒注意灑了什麼東西?毒藥還是迷魂湯?一瞬間我的腦子裏有無數畫面閃過。我果然太低估他了……跟這個傢伙在一起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我強壓住心中的怒火,又重新走過去,微笑着坐在他面前:“我説,還是你睡牀吧。”
我笑得無比温柔,無比甜美,簡直能嗲到別人骨頭裏去。
他果然愣了一下,隨後低下頭:“不了,只有一張牀,還是你去睡吧。”
“不行啊,今天看你在台階上睡着就知道你有多累了,我願意把牀鋪讓給你。”我繼續微笑,我笑,把他迷個七葷八素好了!
“不行,我從不會做這麼自私的事情。”男生板着臉,一本正經地説。
我的臉在一瞬間降温,這傢伙到底要裝到什麼時候?我耐着性子,繼續平和地解釋:“其實我剛才沒説,我根本睡不了牀的。我有種怪毛病,只要躺在柔軟的牀上就會渾身不舒服,嚴重的話還會過敏長痘痘,甚至高燒不退。為我着想你也得去睡啊,不要浪費一張‘好’牀嘛!”
“好”字我咬得格外重。哼,我為了讓他去睡那張牀竟然能説出這麼賤的話,我誰個軟牀還過敏高燒不退了,我賤不賤啊我!
對方沉思了一下,終於鬆口了,小聲説:“好吧,你真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
我依舊擺着甜美的微笑看着他,直到他躺在牀上,擺好了舒服的姿勢不再亂動才放下心來,慢慢地在牆角蹲下來裹了裹衣服的外套。
有點冷了,不過只有這樣才能保護我自己!誰也別想從我身上佔到什麼便宜!
大概是真的累了,十幾分鍾後,男生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他睡覺的時候不打呼嚕,只有很小很小的呼吸聲,很安靜。
“喂。”我叫了一聲,他沒反應。
“睡了嗎?”我又叫。
他還是沒反應,我走過去看了看他的臉。如果是假裝睡着,他應該會有點奇怪的反應吧,比如呼吸變亂或眼珠動一下,但是一切都正常。我確定這傢伙確實是睡熟了。
從第一眼看到這個人,他的身邊就擺着一個很大的古奇揹包,現在他睡着了,包就放在他的牀下。
這傢伙真不小心,不知道這樣很容易會被搶包嗎?不過……這剛好方便了我。
我躲在陰影裏,抿着嘴巴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然後探出手偷偷把包打開。
我的天!翻開錢包的那一瞬間,我簡直能感到有一束金燦燦的光噴出來,是大把的現金,還有無數的金卡。老爸老媽費了好大的勁才夠資格申請一張透支卡,可這位顯然要高級多了,一水兒的金卡啊!
我當然不會蠢到去拿他的錢。雖然我很喜歡錢,但是老媽告訴我,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不能為了錢去偷、搶、騙。
我只是拿了他的身份證、學生證等一切可以證明他身份的證件,這下明天他也不用走出警察局了。
哈哈哈!我在心裏狂笑一百聲!
我把包放好,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回角落裏。這下我可以睡個舒服覺了,我桑知從不吃啞巴虧,就是吃了也得照樣還回去!這個男生讓我平白無故被關了一夜,我就讓他也多被關一夜好了。
6、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我只記得我做了一個詭異的夢。夢裏一個高大陽光的男生從高高的台階上走下來,他戴着羽毛面具,從露出的堅挺的鼻子和性感的嘴巴不難看出,面具後面是個俊美非凡的面孔。我迫不及待地走過去,想拿下他的面具看看他的樣子,忽然被人狠狠推開。我一看,推我的人是明風火。
“桑知,謝謝你來參加我們的婚禮。”明風火挽着陽光男生的手臂,滿面春風地説。
“婚禮?明風火,你結婚了?”我傻乎乎地問。
“沒錯,給你介紹一下吧,這位已經是我的丈夫了,他是靜風斗。”
靜風斗靜風斗靜風斗……
這三個字不斷在我腦海中放大,我張大嘴巴,驚得説不出話來,只有明風火站在高處仰着臉大笑:“桑知,你輸了!”
我傷心得簡直要哭出來,這時候老院長拄着他那根老枴杖跑出來,狠狠抽在我身上,一邊打一邊罵:“留落學院就是毀在了你的手裏!”
我身上疼得要命,忽然就醒了。我猛地睜開眼睛,看着光光的牆壁和髒兮兮的地板,昨晚發生的一切漸漸清晰起來。
幸好,只是個夢……
“呼……”我長吁了一口氣。
昨晚我明明是靠在牆壁上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滾到了地板上,怪不得渾身痠痛。我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忽然發現自己的身上蓋着一件大大的白色襯衫和灰色的西裝馬甲。
怎麼這麼眼熟?啊!這不是跟我關在一起的那個傢伙的嗎?我向牀鋪的方向看過去,就看到他裸着上半身躺在那裏。
“啊——”我尖叫着撲過去,把衣服狠狠抽在他的身上,“你對我做了什麼事?”
對方被我揍得一頭霧水,他迷迷糊糊地揉着腦袋坐起來:“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説!你對我做了什麼?”什麼叫河東獅吼,請看看我現在的樣子。
“我?我對了做了什麼?”他指着自己奇怪地問,然後看看我手裏的衣服,“哦,你是説衣服嗎?昨天看你冷得縮成一團,我就把衣服也脱下來給你蓋上了,把你凍死而已。”
“啊?”
我抱着衣服,先前的憤怒迅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尷尬:“那……你不會一整夜都是裸着睡的吧?”
“不然怎樣?”男生淡淡地回答,然後他看着我手裏的衣服,“如果你現在不需要了,請把我的衣服還給我。”
我這才意識到眼前這個人現在還實實在在地半裸着,於是紅着臉迅速把衣服丟到他身上。我轉過頭去,告訴自己不要像色女一樣死死盯着他,可是越是這麼告訴自己眼睛越是移不開。
他果然有我想象中的六塊腹肌哎!他背部的線條好漂亮……光線充足,他的臉比昨晚看起來更漂亮,他眼睛的顏色好淡,竟然是和琥珀一樣的顏色!
“咕嚕嚕……”她的肚子還在叫,而且比昨晚要響亮得多。
“喂,你還不要吃東西嗎?”我努力擺出一副冷麪孔問他。
“哦,我……過一會兒再説好了。”男生的回答有些含糊,我忽然想起自己昨天翻他的包,別説豬排、炸雞腿,就是一包薯片或蘇打餅乾都沒有。這麼説,昨天他是把唯一的一盒壽司給我吃了!
“阿嚏!”他打了個哈欠。是啊,怎麼會不感冒?他昨天裸着上半身睡了整整一夜,即使是夏天,這地方還是在非常寒冷的山上啊。
我心裏忽然湧出一絲感動:“喂……”
我想説點什麼,可忽然又停下了,我想起了小時候發生的那些事。
7、
小時候的我不是現在這樣的。那時候我像其他所有的小女生一樣,活潑、愛笑,喜歡跟一大羣人在一起吵吵鬧鬧。女生是羣居動物,要麼一大羣,要麼三三兩兩,我總喜歡加入她們的遊戲,可是,我永遠都是被排擠的那一個。
“哎喲,高妹哦。”
“高妹了不起啊。誰稀罕跟你一起玩。”
“高妹就去找高妹嘛,不要打擾我們好不好?真煩。”
“喂,那個高個子的,你該去跟男生一起打籃球,哈哈!”
那些話總是充斥在我的耳朵裏,不管我走到哪裏,我都可以聽到。我不想自己待着,我害怕孤單,害怕一個人不知道做什麼好,我甚至想討好她們,給她們買零食吃,給她們帶我的洋娃娃,可是總被她們一臉鄙夷地丟在地上。她們罵我在炫耀,即使禮物被接受了,她們也不允許我加入遊戲。
開始我便偷偷坐在一邊看,她們玩的開心的時候我也笑,可是笑過之後覺得更難過了。後來,我就離開了,並且發誓再也不幹這種蠢事,再也不要看着別人的快樂,因為我不想在失落和難過了。
原本我是有一個朋友的,就是現在的死對頭明風火。只有她一個人肯跟我一起玩,或許是一樣的高妹,她並不因為這個討厭我。可是明風火朋友很多,她總是被一大羣人簇擁着。她走到哪裏都有人笑容滿面的跟她聊天,她從不缺少朋友,當然也不缺少我。
有一天,我抱着一隻舊娃娃跑到學院想跟別人一起玩的時候,遠遠就看到明風火買了好大一和漂亮糖果在分。
那個時候她的聲音我永遠都忘不了,她説:“這是我爸爸在國外買回來的,一顆小小的巧克力就要兩美元哦。”
身邊立刻發出很小聲的驚呼,然後好多人都圍着她説好聽的話。
“風火,你真好。”
“風火,你家好有錢哦!”
“風火,你好漂亮哦,明天我帶我爸爸從美國買回來的洋娃娃給你玩好不好?你不要嫌棄哦。”
“風火……”
風火,風火,風火,都是明風火!我站在角落裏,沒有任何一個人看到我的娃娃。不過,即使她們看到,也會像往常異樣嫌棄地丟在地上吧!就是因為明風火有錢,而我沒有。
我跑出去,把洋娃娃丟在垃圾桶裏,然後坐在地上哭了很久,哭夠了哭累了就爬起來。我發誓我再也不要祈求友誼,包括明風火。
想到這些,我心裏原本湧起的一點感激忽然就被一盆冷水澆滅了,不但澆滅,連我的心也一起麻痹。
我重新抬頭看看那個男生,他害我在警察局裏待了整整一個晚上,還慫恿我去睡那張有詭異污漬的牀,現在忽然對我好也太奇怪了點,誰知道他安了什麼壞心腸!
腦袋裏都是這些冰冷的想法,忽然外面有人喊:“桑知!我的女兒啊!你在哪兒?”
是老媽,老媽來接我了!
我看着老媽衝進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抱住我。她簽了字,立刻牽着我的手走出去。臨走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他一眼,他站在鐵門前,表情有些傻傻的。我狠狠心,終於還是沒把證件還給他。
正在我轉身要離開的時候,他忽然説:“同學,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在哪裏?等我出去一定會報答你的,謝謝這短短的時間裏你對我的照顧。”他的語氣很認真。
“我……”我忽然不知道説什麼好。
“哎呀,女兒啊,跟一個不良少年有什麼好説的,趕快跟媽媽回家。”老媽拽着我的手快速往外走。
我只來得及回頭對他大喊:
“我叫桑知!”
8、
把那個男生留在警察局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高興,坐在舒服的家裏,我忽然發現自己心裏竟有些內疚和難過。我不該偷偷藏起他的證件的,不該讓他無法證明自己的身份而繼續在警察局呆下去。
“桑知,你沒事吧?你是被警察局的大叔們嚇到了嗎?臉色好難看哦。”任冰魄坐在我旁邊關心地問。
“啊!我忘記問他的名字了!”我突然想起來。
“誰?誰的名字?”
我揮揮手示意任冰魄離開:“你出去吧,我要換衣服。”
換衣服?
我忽然想到我口袋裏就放着那個男生的身份證件,那上面不是有他的名字嗎?我高興得險些跳起來。於是我迅速把任冰魄推出房間,然後小心地鎖好門。我拿出證件,迫不及待地翻開,那上面赫然寫着三個字:
靜!風!鬥!
對,沒錯,就是我一直在苦苦等待的靜風斗!
我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天啊,我都錯過了什麼!如果昨天翻證件的時候看一眼,就不會發生這種烏龍事件了!
我衝出房間,躲在門外偷聽的老爸、老媽和任冰魄險些跌在地上。這個時候我沒時間跟他們解釋,喊了一聲:“我有東西落在了警察局,先去拿!”
我換了鞋子就衝出去,任冰魄追出來在門口喊:“桑知,你丟了什麼?你最近怎麼總是丟東西啊?”
我根本沒閒工夫回答,我丟了什麼?我丟的就是大少爺靜風斗!我真是隻蠢豬!
我火急火燎地趕到警察局,結果警察翻了好半天記錄告訴我,靜風斗已經在10分鐘前被他們以“沒工夫管他”為由放走了。我差點暈死過去,這個小警察局總共就關了兩個人,我早就離開了,剩下的惟一一個靜風斗還用得着翻記錄嗎?早點告訴我沒準還能追上,現在是徹底完了!
我跌坐在椅子上,好半天回不過神來,我想起第一次見到靜風斗的樣子。其實靜風斗的氣質是很高貴的,當初這樣一個人穿着昂貴的衣服躺在留落學院裏,我就應該猜到他是靜風斗!
即使當初沒有,為什麼後來關在一起那麼長時間都沒有問他的名字?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我要瘋了。
桑知阿桑知,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你看你都做了什麼蠢事!
除了罵自己蠢,現在我還能幹什麼?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靜風斗這樣的大少爺每天肯定有不少狗仔隊跟拍,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肯定會很快見報。
想到這一點,我立刻衝進網吧打開電腦,在百度引擎裏輸入“靜風斗”三個字,可是結果讓我大吃一驚。因為頁面上顯示,沒有一條信息符合我的搜索關鍵詞,就像這個世界上從那過來沒有一個叫靜風斗的人一樣。
這怎麼可能?即使是沒有靜風斗的最新動態,也該有他的不少消息!就在幾天前我還給老爸老媽搜過一次!怎麼會突然消失呢?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腳……對,一定是有什麼人在暗中搞鬼!
有人在暗中把靜風斗的所有消息屏蔽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