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
這日,多倫心血來潮要廚娘做點桂花糕讓他嚐嚐,此事差點嚇壞了總管,因廚娘偷溜出府還未回來。
總管戰戰兢兢的守在後門等着廚娘回來。
等了半個多時辰,見廚娘還未回府總管心想他得照實稟報將軍,就算將軍指責他管理下人不力,那也是沒法子的事。
正如此想着,廚娘恰好回來了,總管連忙迎上前去。
“王廚娘,你總算回來了。”
“怎麼了?”
“將軍等着吃桂花糕已經等了半個多時辰,你這份工作是不想要了嗎?”要不是王廚娘是他遠親,他哪用得着煩惱。
王廚娘急得團團轉,急中生智,連忙將手上的東西遞給總管。“不然這樣好了,你就先把這份桂花糕呈給將軍。”
“這怎麼成?”
“不成也得成!將軍已等了半個多時辰,難不成你還要將軍再等半個時辰?”
總管嘆了口氣,只能接過她手上的糕點,“叫你別偷溜出府,你偏偏不聽。”三天兩頭的搞失蹤,總有一天他會被她害死。
王廚娘無奈地嚷道:“沒辦法啊!夫人做的糕點就是特別好吃。”她也不想這樣,可就是嘴饞嘛!
總管只能搖搖頭,快步走向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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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倫嚐了口總管送上來的糕點,頗為滿意。“這桂花糕挺好吃的,王廚娘的廚藝有進步,明日這個時候要她再做一份送來書房。”
聞言,總管暗叫不妙:騙人這種事,騙一次就不得了了,他哪敢再欺瞞主子第二次?
多倫抬起頭來,瞧了總管一眼,“有問題嗎?”
總管不得已只好老實回答:“這些桂花糕不是府內做的,而是從外頭買回來的。”
多倫挑了挑眉,沒説什麼。
“因為方才王廚娘出府,回來後來不及做糕點,這些桂花糕是她正巧買回來的。”
多倫沉下臉,依然不語。
總管戰戰兢兢地又道:“因為夫人在街上開了間鋪子,王廚娘特地去捧個人場。”
聞言,多倫一怔,“是她做的?”
自從桐兒離開後,他不曾打探她的消息,不是不想知道,而是知道了又如何?他們之間已無關係。
雖然在夜深人靜時他偶爾會想她,但他們終究……
“是的。”瞧主子並無不悦,總管大著膽子説道:“將軍,夫人手藝一絕,不愧是從宮裏出來的,做……”
“好了,下去吧。”多倫打斷總管的話。
“是。”總管揖身退出書房。
多倫直直地望着那幾塊桂花糕,不由得想起她曾做甜點給他品嚐一事。
當時他沒嘗過就命人拿去丟了,所以並不知道她廚藝精湛;後來她雖形影不離的陪伴過他一陣子,但他要她別再下廚,所以還是沒有嘗過她的手藝。
沉默了一會兒,他也無心再處理公事,遂想出府逛逛。
多倫走着走着只見前方人潮擁擠,旁人紛紛討論著。
“糕點好吃呀!”一名微胖的男子讚歎道。
“是呀,這姑娘手藝真好。”另一名瘦高男子附和着。
“什麼姑娘?瞧她的裝扮分明嫁了人。”另一名略矮的男人笑道。
“甭説這個,我瞧她倒挺美的。”
“美又如何?腿跛了終究是半截美人。”
男子們評論著某位姑娘的外貌,但他們共同的結綸是——
姑娘做的糕點好吃呀!
聞言,一旁的多倫心裏打了個突,他們説的該不會是……
他往人羣走去,鋪子前擠滿了人,他硬擠了進去,只見站在糕餅店裏招呼着客人的人正是桐兒,他不由得徵住了。
一段時日不見,她出落得更美了,淺淺的笑容中帶着濃濃的滿足,似乎非常喜歡這般平凡的生活。
她,不會想他嗎?沒有了他,她也可以過得如此自在。
想到這裏,他的心突地一沉,心頭有股説不出來的怒意。不過他也不去多想,反正他又不愛她,她過得是好是壞幹他何事?
愣愣地望着她許久,最後他才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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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暖閣
“御醫,桐兒的腿真的無法醫治嗎?”由於日前產下皇子,殷霓裳直到現在才有時間處理桐兒的事。
“皇后娘娘……”沈御醫欲言又止。
殷霓裳看出他有些不對勁,臉色微沉。“沈御醫,瞧你戰戰兢兢的模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沈御醫把心一橫,反正伸頭縮頭都是一刀,他立即跪了下來,“大王、皇后娘娘,其實將軍夫人的腿根本沒跛,只是受了傷,微臣會這麼説全是將軍夫人授意的。”
此話一出令在場的人皆大為震驚,尤其是多倫。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多倫幾乎無法接受他被騙的事實。
“小的不知。”
“那她的腿可以醫好嗎?”殷霓裳心急地問。
“將軍夫人的腿傷原無大礙,在牀榻上休養個把月便可痊癒,不過若下榻走動,這傷可難好了。”
多倫深吸口氣,硬將怒氣壓下,“大王、皇后娘娘,微臣想現在就去找桐兒問個清楚,請大王恩准。”
冷焰挑了挑眉,允諾道:“當準。”
“謝主隆恩。”多倫眼底進出深沉怒意,他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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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倫怒氣衝衝的來到糕餅店,一見到桐兒他劈頭就問:“你為什麼要騙我?”
桐兒一愣,不解多倫為何突然有此一問。
她不解的眼神,引發他心頭另一波怒火。“聯合沈御醫來騙我,這是件好玩的事嗎?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知道了!不過那又如何?他們之間已無關係。
桐兒不慌不忙的答道:“我是為你好才這麼做的。”
“混帳!你説的是什麼狗屁話?”暴怒的他已顧不得修養了。
“我們之間沒情沒愛,身分又懸殊,我們這段婚姻是不會幸福的,再加上你那麼討厭我,讓你有機會休了我,不好嗎?”桐兒的語調仍是一貫的冷淡,彷彿在談論著別人的事。
她的話堵得多倫無法反駁,怔了半晌才緩緩開口:“你這麼做是欺君,你會不知道嗎?”她簡直是自找死路。
桐兒別過臉,淡淡地道:“欺君是我的事,就算被斬也是我的事,一切與你無關,你用不着煩惱。”
“你!簡直是固執又任性。”
“多倫將軍,我們已無瓜葛,請回吧。”
多倫瞪着她,得靠咬着牙才能控制怒火。
桐兒轉過身,一副不願再見到他,請他離去的姿態。
見狀,多倫怒火中燒;其實他本來沒打算要休了她,就是因為她這種冷淡、挑釁的態度,才會令他情緒失控寫下那紙休書,所以今日的一切全是她自找的。
“好!今後你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話落,他拂袖而去。
桐兒轉頭望着他氣沖沖的背影,淚水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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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冷焰的安排下,殷霓裳喬裝平民百姓讓多倫護送出宮;來到桐兒所開的糕餅店前,看着桐兒開開心心、忙進忙出的模樣,她的心中感慨萬千。
“今日的生活是桐兒的決定,本宮無權可管,她愛這麼做就隨她吧。”清官難斷家務事,只要桐兒過得開心就好。
“皇后娘娘!”多倫大吃一驚,難不成皇后娘娘要讓桐兒繼續拋頭露面嗎?
“多倫,桐兒想盡辦法的要離開你,就算本宮強迫她和你複合,依照桐兒的個性,她還是會想法子離開;既然結果都是相同的,你何不放桐兒離去?”桐兒若不是被他傷透了心,絕不可能下此決定。
“我……”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不想讓她離開自己,或許是……他對桐兒有愧。
殷霓裳輕嘆口氣,“或許一開始本宮就不該自作主張地將桐兒指婚給你,那麼就不會發生今日的一切。”
聞言,多倫驚訝不已。“不是桐兒請求皇后娘娘替她指婚的?”
殷霓裳搖頭否認。“指婚的聖旨一下,她還來求本宮請大王收回成命呢!”
“她為什麼不説呢?”她為何要任由他誤會她呢?
殷霓裳望着多倫好半晌,企圖看出些什麼,“桐兒是個聰慧女子,但有時會想得太多;她一直認為她配不上你,她……唉!算了,當務之急是要醫好她的腿。”
“皇后娘娘,這件事交給微臣處理,請娘娘恩准。”
殷霓裳若有所思的望着多倫,一會兒後才應允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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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暖閣
冷焰召見多倫討論軍機要事,可多倫卻心不在焉,腦子裏想的全是該怎麼醫治桐兒的腿。
“多倫,邊關傳來消息,西朝又開始不安分,極有可能再動干戈,你覺得該如何處理?”冷焰沉着聲、冷着眼的問道。
沒聽見多倫的回答,他不悦地哼了聲。
此時多倫才回過神,惶恐地道:“大王!”
冷焰嚴厲的指責他:“多倫,你和桐兒的事是私事,別因此而誤了國家大事,朕身旁不需要公私不分的臣子。”
“請大王恕罪。”該死!他竟為了桐兒差點誤了事。
冷焰的怒氣緩了緩,揮了揮手。“退安吧!回去好好想想西朝的事,明日朕要聽到你的想法。”
“是。”鄉倫在心裏吁了口大氣,退出了東暖閣。
心頭好似壓了一塊大石,難受得讓他快要無法呼吸,思緒當然也混沌不清;此時突然回過神,是因為聽到桐兒的芳名,令他的腳步不由得停了下來。定睛一瞧,只見前頭的角落裏跪着一名小宮女,她的身旁還圍着二名宮女,其中一名他認得,她是和桐兒一同伺候皇后娘娘的宮女香菱。
“要是桐兒姐姐在,才不會這般處置下人。”香菱感嘆道。
“香菱姐姐,那現在該怎麼辦?”小宮女臉色愁苦地問。
“還能怎麼辦呢?小喜子又不是我管的,我哪管得着別人要怎麼罰她。唉!宮女的命就是不好,不但要看主子臉色,連年長的宮女也要伺候,哪名宮女不是這樣熬過來的?就連之前伺候皇后娘娘的桐兒姐姐,也是這麼跪出來的。”香菱愛憐地拍了拍小喜子的肩膀。“小喜子,這是給你的一個教訓,以後罩子放亮點,話別亂説。”
聞言,小喜子抽抽噎噎的點點頭。
香菱無奈地搖了搖頭,領着身旁的小宮女離去。
多倫望着這一幕,心倏地一沉,桐兒以前也曾受過這種委屈嗎?
輕嘆口氣,往事如排山倒海般地湧進腦海:多倫想起了他曾有幾次不經意地問過她在宮中的生活,而她總是笑笑的一語帶過。原來,小宮女的生活這麼苦,而他卻忽略了她曾受過的委屈。
腦海中的畫面一幕接着一幕,多倫想起他曾給她的難堪,而她不但含淚吞下,甚至還展現最美的笑容來包容他;可他卻一遍又一遍的傷害她,撕裂了她的心,因此她才會選擇痛心離去。
再嘆了口氣,他突地想起她曾説過的話——
為什麼你要讓我愛你愛得如此辛苦?
那時候的她,是懷着怎樣的心情來告訴他,他是多麼無情的作踐她的真心?
再也無法剋制對桐兒的愧疚,多倫快步離開皇宮,連朝服也不換的就來到糕餅店前;當他隔着數尺之距看着桐兒忙裏忙外,他感到既愧疚又難過。
從這一刻起,他開始恨起自己。
或許是他一開始就打從心裏厭惡這場婚姻,才會聽信宮女、太監扭曲事實的閒言閒語。
真正任性、固執的人不是她,而是他自己;就算那時桐兒向他解釋不是她請皇后娘娘賜婚的,他也一定不會相信,或許這正是她不願向他解釋的原因吧。
唉!她再也不會回到他身邊了;當她決定要離開他的那一剎那,她放棄了他,也放棄了這段感情。
是他親手將如此美好的女人推出他的生命,他怨不得人。
對於桐兒……他更愧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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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糕餅店裏忙得不可開交的桐兒,並沒有發覺距離店鋪數尺之距的地方,多倫曾在那裏望着她。
她對現在這種平凡、忙碌的生活感到滿足,至於多倫,她已將他深鎖在心中,雖然在夜深人靜時她仍會想起他,但是他説得沒錯,愛是不能一廂情願的。
一直忙到傍晚,桐兒開始收拾店鋪,突然發現店外站着一名高大的男人,她知道他已在外頭徘徊好幾天了。
“你是不是想吃糕點?”桐兒走出店鋪,對他柔聲問道。
男人羞赧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你叫什麼名字?”瞧他的模樣不像壞人。
“大牛。”男人吶吶地回答。
“大牛,你有事直説好嗎?”
大牛想了想,瞧桐兒不像其他店鋪的掌櫃那般刻薄,才鼓起勇氣開口:“我娘喜歡吃糕點,可我家裏窮買不起,此外我想找活兒做,可又吃得太多沒人肯請,所以……”
“那麼你在我這兒工作好嗎?我一個人忙不過來。”沒多想,桐兒當下決定要用他了,此外鋪子的生意愈來愈好,的確也該請人手了。
“姑娘,你真的願意請我?”大牛瞪大了眼,無法相信自己的好運。
桐兒輕笑點頭。“你願意幫我嗎?”
大牛點頭如搗蒜。“謝謝姑娘!”
桐兒温柔一笑,走進鋪子裏拿了一小包末賣完的糕點出來。“這些拿回去給你娘,明早你記得要過來喔!”
大牛怔怔地望着桐兒手上那包看來就很可口的糕點,在桐兒的柔聲催促下,才歡天喜地的接過手。
然而桐兒怎麼想也沒想到,此舉竟會引來多倫的滔天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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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多倫一下朝便趕回府中換下朝服,又匆匆忙忙的來到糕餅店,他迫不及待的想見到桐兒,可……
為什麼鋪子裏多了一個男人?更令他氣惱的是,那個男人正笑容滿面的在桐兒身旁打轉,令他看得很不舒服。
怪了,那名皮膚黝黑的男人是誰?他對桐兒似乎……
胸口有股説不出的難受,多倫顧不得旁人的目光,火速衝進店內,拉住桐兒的手臂,惱火地問:“他是誰?”
多倫渾然不知,他陰沉的臉色像是喝了十缸醋。
桐兒乍見他有些震驚,先是笑容滿面的打發客人走後,便要大牛到廚房去看着正在爐灶上炊煮的糕點。
“公子,他是誰似乎與你無關吧?”轉過身子面對多倫,桐兒冷冷地道。
因為她淡然的態度,令多倫怒容滿面。
“你非得惹我不悦,你才開心嗎?”
莫名其妙!她請大牛在這裏幫忙與他何干?
冷冷地瞧了一眼怒火中燒的他,不待他再次開口,她迅速地回答:“他是我請的夥計。”她不想再與他有所牽扯。
“只是夥計嗎?”他不相信事情有這麼簡單。
“不然你以為他是誰?”她的語氣裏難掩怒氣。
“我……”説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多倫突然握住她的雙臂,沉聲道:“跟我回府去。”
桐兒撥開他的手,忿忿地問:“請問你是以什麼理由要我跟你回府?”
多倫説不出理由來,只好霸道地道:“反正你得跟我回去就是了!”
桐兒嗤地一笑,“將軍,你要耍威風請回將軍府。”
“桐兒!”多倫被她挑釁的態度所撩起的怒火再也無法抑制。
桐兒毫不畏懼地瞪了他一眼後,目光才轉向別處,“將軍,芙蓉姑娘正等着你回府卿卿我我,再待在這兒,小心回去有你好受的。”她的話裏夾棒帶棍,意圖惹惱他,讓他主動離去。
多倫緊握雙拳、控制怒火,到了此刻他才知道,桐兒的小嘴利如猛虎,一字一語皆可傷人。
深深地吸了口氣,多倫突然問道:“你喜歡他?”他的口氣難掩醋意。
桐兒知他指的人是誰,她冷笑了聲,“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他配不上你。”貌美如花的她,豈能委身於那種粗人。
“那誰配得起我呢?”她望向他,“你嗎?哼,低賤的宮女哪配得起你這個鎮國大將軍?再説,我腿跛了又嫁過人,他不嫌我,我就該偷笑了,哪還有資格去挑剔人家?”
她的話令多倫無法反駁,沉默了好半晌,他又道:“其實,我本無意休妻的。”他的語氣裏有着一絲煩躁。
桐兒又是一聲冷笑。“你總有一天會休了我,你會扶芙蓉做正室的。”與其等他來傷害她,倒不如她自個兒先離開。
“我們之間的問題不在於芙蓉。”
“那我們的問題是什麼呢?”
望着咄咄逼人的她,他竟無法説出個理由來;對於他們之間的事,他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還沒想通。
桐兒凝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説道:“將軍,我現在過得非常快樂、平靜,請你不要再來擾亂我的生活。”
“桐兒!”
桐兒轉過身,不想再瞧見那張曾令她傷透心的俊顏。
看着她的背影,多倫只能嘆了口氣,旋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