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二點多,單身女孩走在寂靜無聲的街道上是件危險的事,可孟靜薇絲毫不覺得危險,不是她沒警覺心,而是沉重的經濟壓力讓她無法去注意周遭的事情。
她嘆了口氣,一想到明天就要存一筆錢進銀行還貸款.她的頭就痛、心就煩,可那又能如何?生活是現實的
她有時候常常在想,自己是否真如母親所説是個掃把星,要不然她怎麼會一出生,父親原本順遂的生意,便突然面臨週轉不靈的窘境。父親的生意一落千丈,直到她五歲那年,弟弟出生後,情況才稍有改觀。
從小母親就非常非常討厭她,常常丟她一個人在房裏不理她,不過,母親雖然不喜歡她,父親卻是非常疼愛她,不認為他事業有問題是因為她的緣故。父親對她可説是付出全心全意的愛.但不知為何,父親竟在她十九歲時暴斃——母親説,是她的“九”害死了父親。
她傷心又難過,對於母親的指責是百口莫辯。為什麼父親會突然去世呢?如果真的是因為她的緣故而害死父親,那她寧願死的人是自己。
由於正沉浸在往事中,孟靜薇是低着頭看着路面行走,沒有去注意四周圍的路況,直到她右肩驀然吃痛,她才回過心神。她反射性的抬起頭,視線唯一捕捉住的,就是一名男人的寬闊背影消失在前頭迥轉處。
她這人向來是不會計較事情的,當然也不會追上去要求撞她之人道歉,再説,是她自己心不在焉,又怎能怪別人。
孟靜薇移動腳步正要往前走,赫然發理地上有隻黑色皮夾,她蹲下身,撿起皮夾打開一瞧,裏面除了鈔票外,還有幾張相同名字的名片
該不會是剛才撞她的人掉的吧?
想到有這可能性她拿緊皮夾站起身,就往男人消失的方向追去……哪還有他的身影,空蕩蕩的巷子裏連只野貓也沒有。她想,明日找個時間,依照名片上的住址送過去好了
下了決定,她腳跟一轉往回走,再不趕快回去的話,八成又要被母親叨唸她在外頭鬼混。
回到家,迎接她的不是母親冷冰冰的面容,也不是弟弟燦爛如陽光般的笑容.而是黑暗家靜。這種從未有過的情形,今孟靜薇的心倏地一凜,閃過不安——莫非家裏出了事?
才如此想,刺耳的電話鈴聲驀地響起,她猶如受了驚嚇的小動物般跳了起來,愣了一會兒,才衝到茶几接起電話。
“喂”
“姐姐,是我,俊生。”彼端傳來略微慌亂、緊張的聲音
孟靜薇一聽弟弟的語氣就覺得有異.緊張問道:“俊生,怎麼了?你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才又再次開口:“姐姐,媽咪出車禍了,人在醫院,我好怕,怎麼辦?”十八歲的他,根本還沒有處理重大事情的能力。
“別怕,告訴姐姐,媽咪在哪家醫院,我馬上過去。”孟靜薇柔着聲音,沉穩地安撫弟弟,其實她心裏面和弟弟一樣害怕,他們就只剩母親這位至親了。
孟俊生説出醫院的住址。
孟靜薇掛上電話後,飛快的趕去醫院。
*********
趕到醫院,孟靜薇照孟俊生所説的房號來到母親的病房。孟母湯敏已經睡了,孟俊生一見到她,恍如見到救星,趕忙將母親的情況告訴孟靜薇。
“姐,醫生説媽咪沒事,只不過要住院觀察幾天,看看有沒有腦震盪情形。”
孟靜薇瞭解地點了個頭,柔聲道:“俊生,你明天還有課,先回去好了,媽咪我照顧就可以。”
孟俊生不願意地搖了搖頭。“我現在回去也睡不着,姐姐,你就讓我在這兒和你一同照顧媽咪好嗎?”
孟淨薇見弟弟堅持,她也不再多言,點頭答應他的耍求。
於是,姐弟倆無眠的照顧母親一夜。
第二天清晨,由於無眠的關係,孟靜薇精神上有些疲憊、可她仍打起精神去上班。到了中午午休時間,她拿着昨晚拾到的皮夾,照着皮夾內名片上的住址來到“長風集團”。
站在大樓外,孟靜薇仰頭望着眼前這棟高聳如天、氣派無與倫比的大樓,她不自覺地想退縮,這裏讓她有種沉重的壓迫感,甚至還有忐忑不安的感覺。
或許是,這種大集團是她從未接觸過的領域,陌生的環境讓她感到害怕。
她甩甩頭,想把不安、害怕的情緒甩掉可卻一點辦法也沒有,不安的情緒像是樹根似的盤踞在心裏。
呆站了一會兒,再望一眼氣派高聳的大樓,她心想,來都來了,還是上樓吧!説不定掉皮夾的主人心急的要找皮夾。思及此,縱使心裏覺得不安,孟靜薇還是硬着頭皮走人大樓。進了電梯,來到十八樓,電梯門一開便是長風集團的櫃枱,她走向櫃枱,美麗的櫃枱小姐立即起身,甜笑的向她問好,她也禮貌的問:“小姐,請問陸天佑陸先生在嗎?”
櫃枱小姐客氣地道:“總裁不隨便見客的,請問你和總裁有約嗎?”
總裁?乍聽這稱謂,孟靜薇愣了好半晌,她不知道皮夾主人是這麼有身份地位的男人,因為名片上面沒有印上陸天佑的職稱。
“對不起,他不認識我。”孟靜薇老實回答。
聞言,櫃枱小姐挑了挑眉,訝異孟靜薇誠實的答案。通常,若是私事來找總裁的女人,大都是妖嬌的美麗女郎,很少有像孟靜薇這般氣質清純的女人;而且重點是,孟靜薇説她不認識總裁,那她又因何事要見總裁呢!這種從未碰過的事,該通知何秘書嗎?
孟靜薇見櫃枱小姐微皺眉的臉色,也知道自己是為難了人家,大人物怎麼可能會見她這裏小人物,更何況她和陸天佑完全不認識,雖然他撞了她。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為難你,只是有件事我必須和陸先生見一面,能……”孟靜薇話未説完,就見櫃枱小姐走出櫃枱,走到正朝着櫃枱走來的男人面前,不知道説了些什麼。不過,她瞧櫃枱小姐對那名男人態度很恭敬。
男人聽完櫃枱小姐的話後,來到孟靜薇面前,靜靜的打量着眼前這位五官清秀,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女孩。
這名女孩有着一股特殊的韻味,乍看之下,清秀且單純,但細看卻又有着一股嬌媚、迷人的氣質。依他閲覽過眾多美女的經驗來判斷,這名女孩要是稍稍打扮。絕對會迷死無數的男人。
而孟靜薇幾乎是屏着氣息,直直望着朝她走來的男人。眼前這名男人應該超過一百八的身高,壯碩又修長的身材有如模特兒般,還有他那豐隆飽滿的前額、濃黑的眉毛、單眼皮下炯炯有神的眼睛、高而挺直的鼻樑、方正堅毅的下巴,加上沉穩的氣勢,幾乎讓她移不開眼睛,一時間忘了來這兒的目的。
“你要找陸天佑?”男人無視她的注目,客氣的詢問問。這種着迷似的眼光,他早已習慣。
“是的。”回過神,孟靜薇紅着臉,吶吶的回答。
她竟會以大膽的眼光注視陌生男人。
“我就是陸天佑。”不迂迴查間,他直接報出身份,直覺認為眼前這名女孩對他無害,應該不是想要和他攀關第的。
“你真的是陸天佑?”孟靜薇訝異地盯着他着,她以為能坐上總裁這個位置的,應該是那些已邁人中年的男人才對
“我們應該沒見過面吧?”陸天佑不答反問
“應該算有,可又沒有。”她丟出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陸天佑一邊的眉微抬高,注視着她。這算什麼答案?
對於他訝異不解的眼光,孟靜薇沒説什麼,她只是低下頭從包包裏拿出一隻黑色皮夾,在他面前揮了揮。
“這是你的吧?”
陸天佑掃了一眼她手中的皮夾。昨晚他丟了皮夾後,沒怎麼在意,反正就只是幾張名片和一疊鈔票罷了。
他眼光移向孟靜薇,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我記得昨晚我急着赴約,在巷子內好像撞到了人,那人是你嗎?”
孟睜薇點點頭,他這麼説,便可確定他是皮夾的主人。她將皮央遞給他,笑道:“你昨晚走得太急,我追不上你。”
陸天佑一笑,接過手,“謝謝。”
孟靜薇輕笑搖着頭,“你不看裏面有沒有少東西嗎?”
“我相信你。”他笑道。其實這點錢,他還不看在眼裏。
孟靜薇臉又紅了,不單是因為他的相信,還有他那蠱惑人心的笑容,令她的心急速地怦怦跳着。
陸天佑凝望着她,突然覺得眼前這名女孩還真有趣,動不動就臉紅。
“對了,你吃過飯了嗎?我請你,算是答謝。”他心血來潮的邀請。
説到吃飯,孟靜薇這才記起現在是午休時間,她得趕回公司。“不了,我要回去上班。”話落,她舉足快步離開。
陸天佑沒留她.只是望着她消失的背影一笑:這麼單純害羞的女人倒是少見。
*********
一個月後
辦公室,午休時間。
孟靜薇剛坐下來,手上拿着三明治,才正要一口咬下,一通緊急電話嚇得她將中餐往桌上一丟,也沒向主管告假,拿起辦公桌下的皮包便衝往醫院。
電話中,弟弟説,媽咪的雙腿突然不能走了。為什麼會這樣?
來到醫院,未走進病房,就聽到母親的嚷嚷聲,孟靜薇快步走進去,只見母親正指着醫生和護士破口大罵。
“你們到底是不是醫生,不是説我沒事嗎,為什麼現在又説我腦里長顆瘤要開刀?你們是不是存心要害死人?我要告你們,告死你們!”
圍着病牀的醫生及護士,捺着性子任病人抱怨,待病人罵累了,超她喘息的時間,醫生才解釋道:“湯女士我們承認院裏有所疏失,上次的檢查,沒查出您腦裏有顆腫瘤。可是您必須及早開刀,您腦裏的腫瘤已壓迫到神經,導致你雙腿不能行動,再不趕快開刀的話,腫瘤愈大,手術也就愈危險。”
“開什麼刀,我不信任你們,要真讓你們開刀的話,説不定我會死在你們手上。”湯敏咆哮道。
面對口出惡語的病人.醫生雖有不悦,但也隱忍下來。
“湯女士,我們院方不會強迫您的,您還是考慮看看吧!”
“沒什麼好考慮的,我要出院,我要出院……”
孟靜薇聽到這兒,快步走到病牀旁,柔聲道:“媽咪,您冷靜點。”
湯敏一見到孟靜薇,二話不説,揚起手來啪的一聲給孟靜薇一巴掌,把生病的怨氣全發在孟靜薇身上。
一定是你這個掃把星害的,無緣無故,我腦袋會長顆瘤?你害死你爸爸還不夠嗎,是不是要連我也剋死,你才會甘心?”湯敏用惡狠狠的眼神瞪着孟靜薇,刻薄且不留情地罵道。
孟靜薇捂着脹痛的臉頰,不發一語,她早已習慣母親刻薄的言語。
醫生及護士對於湯敏掌摑女兒的行為,早在她一個月前住院時便已見怪不怪。他們靜靜的走出病房,留下氣氛凝重的孟家三人。
到底是姐弟情深,孟俊生不忍孟靜薇被母親甩耳光,彎下腰,在湯敏耳旁低聲説道:“媽咪.這裏是醫院,你在眾人面前打姐姐是會讓他人看笑話的,而且姐姐也沒做錯什麼事。”
湯敏向來疼愛兒子,孟俊生的話.令她臉色自然而然緩和了幾分:但當她眼光又望向孟靜薇時,怨氣又從心底竄起,她重重哼了一聲。“她的確是沒做錯事,做錯事的是我,我竟然會生出她這個掃把星。”
孟靜薇微低下頭,雖然掃把星這三個字她從小聽到大,可每當母親罵她時,她的心仍會有些刺痛。
孟俊生見勸不了母親,也只能無奈地在心中嘆口氣。他張開雙手,摟抱住母親的肩膀,柔聲道:“媽咪,您別再罵姐姐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您腦子裏那顆腫瘤。”
聞言,湯敏垮下臉,難過的看着雙腿。她可不想一輩子坐在輪椅上。
聽到腫瘤,孟靜薇不在乎臉頰的痛楚,立即走到母親身旁,低聲問道:“媽咪,您打算怎麼辦?”
湯敏抬起頭,瞪着孟靜薇,口氣不好的問:“怎麼?你希望我開刀?”
“如果開刀能解決的話,當然是開刀。”剛才聽醫生的説法,似乎就只有開刀一途。
如果你希望我開刀的話,那我要轉院,我要腦科名醫為我開刀,我要住最好的病房。這些你做得到嗎?”湯敏像是在開條件。
腦科名醫?最好的病房那不就要花很多錢?
雖然白天她在一家中小企業當行政助理,晚上分別在超市及咖啡館兼差,看起來薪水應該算是不錯,但是,她之前每個月所賺的錢,除了每個月固定繳交房貸外、其餘的大多交給母親,自己留的井不多,當然也沒有所謂的積蓄可言。
可是,為了母親的身體,她還是要想辦法籌出錢來。
下了決定,孟靜薇望着母親,點頭答應。“好,就照媽味的意思。”
湯敏瞪着孟靜薇,眼中閃過一抹不悦。這掃把星答應的也未免太爽快,不知揹着她藏了多少私房錢。
看來,她將家中所有經濟壓力施予她還不夠。哼!沒關係,只要等到俊生大學畢業,她的利用價值也沒了,到時她會將這個掃把星趕出門的。
煩惱的孟靜薇,沒注意到母親的不悦,此時她心裏想的是:這筆龐大的醫藥費該怎麼籌齊?
*********
陸天佑一向討厭進出醫院,刺鼻的消毒水味總讓他覺得無法呼吸,要不是因為住院之人是父親的好友,且又是從小就看着他長大的宋世伯,説什麼他也不會來到醫院。
所以,當他一走出醫院大門,他馬上伸腰展臂呼吸新鮮空氣。沒想到,手臂才剛要收回來,肩膀卻被人從後頭撞了一下,他馬上轉過身,面對撞他之人。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女子連聲道歉外加彎腰點頭。
陸天佑不是小氣度之人,這種小事他當然不會放在心上,只不過,眼前這名女子看起來好眼熟,他似乎曾在哪裏見過她。
偏頭打量她好一會兒,他才記起她是誰。
“你是那位撿到我皮夾的女孩。”是她特殊的氣質讓他想起來的。
聞言,孟靜薇一愣,快速地抬起頭。是他,陸天佑!
“陸先生。”一般來説,她對男人面貌都沒啥印象,會特別記住陸天佑,實在是他俊帥的面容讓人很難忘記。
陸天佑咧嘴一笑。“我們還真有緣.上次我撞你,這次換你撞我。你要不要瞧瞧有沒有被我撞掉什麼東西?”他調侃道。
孟靜薇不好意思的羞紅臉。她不是故意要撞到他的,她是為了即將要替母親繳的住院費和日後的手術費感到煩優,才會心不在焉,沒去注意前方的事物。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再次道歉。
“你剛剛説了好多次對不起,你不累嗎?”陸天佑取笑道。
他的調侃令孟靜薇更加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如果他再壞心點逗她、取笑她的話,她那張小臉恐怕會害羞得垂到地面,可他的心腸還沒壞到整人的地步。
陸天佑望着她,笑問:“你是來探病嗎?”
孟靜薇一徵,微抬起頭,低聲道:“不是,我媽咪住在這家醫院。”
“喔!”他應了聲.沒再多問,她臉上有着濃濃的擔心。
孟靜薇瞧着他,問道:“那你也是來探病的嗎?”
“是啊。”
“這樣呀。”她輕輕應了聲,再也找不到什麼話題和他閒聊,遂道:“我該回去了.再見。”腳跟一轉她往左方走去。
凝望着她的背影,陸天佑竟覺得她身上散發着濃濃的孤單氣息。
不應該呀!她現今應是盡情揮霍青春的年紀才是。
心底驀然浮出好奇、憐惜的情緒,陸天佑大步追上去,擋住她的去路。
“你要去哪兒?”
“回家。”她止住腳步看着他。
“不照顧令堂嗎?”他好奇的問。
聞言,孟靜薇臉色倏地蒼白,是母親趕她走的,她説不想見到她這個掃把星,只留下弟弟陪着她。
她咬着下唇好一會兒,才開口答道:“媽咪耍我回去,留下弟弟照顧她。”
“喔!”陸天佑沒再多問,只是點了下頭。“那待會兒你還有事嗎?”
“沒有。”雖不懂陸天佑為何如此問,孟靜薇還是誠實回答。
“我欠你一頓飯,肯賞臉讓我道謝嗎?”不知為什麼,他很想多瞭解她一些,或許是她獨特的氣質讓他覺得她看起來很舒服吧!
“我説過不用的。”她怎好意思讓他請,送皮夾還他又不是什麼大事。
“要的,我可不習慣欠人人情。”
孟靜薇望着陸天佑誠懇的面容,原本堅待的心稍稍軟化,心想:不過是吃頓飯,應該是可以的。
“好吧。”這是她頭一次和只見過二次面的人一同用餐。
“那你在前面等我,我去停車場將車開過來。”
孟靜薇淺笑點頭答應。
陸天佑也回她一記無聲笑容,往停車場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