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秀啊,待會兒你進去占卜的時候,一定要恭恭敬敬的啊。”奶奶在我耳邊不停地囑咐,生怕我做錯什麼得罪了上帝。
“唔,知道了。”我現在哪有心情想這些啊,只要身邊那兩個人別認出我來就好!
“還有,聽占卜師解答時,一定要看着占卜師的眼睛哦。”奶奶笑笑,“那樣,才會靈驗。”
“知道了。”
“我們家宿惠秀是有福氣的女孩,肯定會遇上最靈驗的占卜師的。”
我暈倒,奶奶又在説我名字。
“宿惠秀?”我聽到柳雪嬈低低説了聲。
我用餘光偷偷瞥了他們一眼。容乘韻直直靠在椅子上,也在斜眼打量我,而那個柳雪嬈正探着身子想看清我的臉。
完蛋了!他們認出我來了!柳雪嬈的身子重新坐直,我感覺到她的臉上一定帶着蔑視的笑。“哥,你今天來占卜是對了,一定要看看哥的愛情是什麼樣的,千萬不要被那些白痴女生纏住哦。”
什麼?!我感覺自己的肺都要炸裂了,他們居然這樣諷刺我,嘲笑我!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受下去,真害怕一時控制不住就爆發出來,在上帝的眼皮底下跟他們打起來。
“占卜完我就送你回學校練琴。”容乘韻卻沒接着柳雪嬈的話,忽然轉了話題。
“哥——”柳雪嬈説,“難道哥彈琴時有人伴舞不好嗎?”她説完就笑了。
容乘韻也笑了,沒再説話,默認了柳雪嬈的建議。
好甜蜜的一對啊。怎麼能這樣,在你剛剛打擊過的人面前打情罵俏呢?我的心被什麼東西一點點撕裂,撕碎,疼得無法呼吸。
“哦,到你了,惠秀,快點兒吧。”奶奶根本沒看出我已經扭曲的面孔,拉了我一把。
我急忙站起身,就像能從地獄中解脱出來一般,又像是要逃跑,趕緊逃到占卜室躲避開那兩個人。
我推門進去,裏面的占卜台前竟是空的,一個人也沒有。
占卜師呢?
我四下看看,沒有人。不會是找了個不夠敬業的占卜師吧,半路跑去廁所偷懶了,還是去喝水了?
我手足無措地站在空洞洞的占卜室,傻傻等待着。
“孩子,你好。”占卜師出來了。他穿着黑色的牧師服,從一側的小門裏緩緩走出來,但他戴着面紗,讓我看不清他的真實面孔,不過那雙眼睛,透着睿智和慈愛。
“您好。”我想起奶奶説要禮貌,要行禮,於是趕緊衝占卜師鞠了一躬。
“孩子,你要占卜什麼?”
“愛情。”我堅定地説,腦海中閃現的是容乘韻與柳雪嬈在一起談笑的樣子。那麼自在那麼甜蜜,真是完美的一對。我被愛情拋棄了,所以我要上帝指給我一條明路。
“好的。”占卜師微微一笑,開始洗牌,按順序擺好,“孩子,現在,你可以從中抽一張了。”
我從那些牌中抽出來一張,是張很奇怪的牌。圖案是勝利女神彎腰撫摸一頭獅子。獅子看上去很兇猛,可女神的臉上卻異常温柔,帶着欣喜。這是什麼意思呢,我端詳着,怎麼也看不明白。我抬頭看看占卜師,他的眼中閃着笑。我將牌遞給他,他接過去,仔細看後,又看看我的臉。
“這是張大阿爾克那力量牌,正位,象徵勇氣和自信。”他説着,看着我的眼睛,我也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亮,像天上的星星一樣,讓人信服又安靜。
“你是個對所做的事都充滿信心的孩子,但對愛情,你現在卻處於猶豫和矛盾中掙扎。孩子,按着你的意願走下去吧,愛情,始終都等在你身邊。”
“按照我的意願走下去,愛情,等在我身邊?”我念叨着這句話。
“是的,孩子,上帝已經給你指出了最光明的路。”
占卜師説着衝我微微點了點頭。原來占卜這麼快就結束了。
按照我的意願走下去,愛情,等在我身邊……我現在不再想見到冷如冰霜的容乘韻,他是一塊用心口也暖不過來的石頭,就讓他跟柳雪嬈在一起吧,我對他就放手吧。我抬頭,看到了正在看着我的容乘韻。眼神還是那麼沉鬱,像在心底裝着某些擔憂和心傷。哼,我在心裏冷笑,他是在可憐我嗎?不會的,我要按着我的意願走下去,我要徹底放開他!
愛情,就等在我身邊……我又想起占卜師的話,腦海裏忽然閃出尚洛塵的身影。驟然,我的心歡快起來,是的,還有尚洛塵,他是那麼優秀,可我還在拒絕他,他一定跟我一樣難過吧。我忽然好感動,是的,愛情就等在我身邊!我終於明白了占卜師的意思!
我開心起來了,大步走到奶奶身邊,像目空一切的容乘韻那樣,把容乘韻和柳雪嬈當成看不見的空氣,拉起奶奶就往外走。
“怎麼樣,見到的占卜師是什麼樣子?”
“是個中年人,很慈祥,眼睛非常亮,像星星一樣好看。”
“呵呵,好。”
我感覺到後背有兩雙眼睛在盯着我的後背,我知道那是容乘韻和柳雪嬈。我心裏升起一股報復的快感。雖然昨天出了醜,雖然被你拒絕了,但是容乘韻,從今天起,我再也不會把你放在心上,因為,我的愛情就等在我身邊,我會好好把握住!
“你想好了?確定要放掉容乘韻?”懷亦柔總是這樣堅持。
我從教堂回來,就給懷亦柔打了電話,把正在家抱着韓劇看的她揪了出來。我一定要把心裏的話説出去才痛快。
“是的。”我堅定無比。現在,什麼也動搖不了我的決心了。占卜師已經告訴我結果了,那張大阿爾克那力量牌,給了我改變想法的力量和勇氣。
“你可要想好了,我怕你回頭又會後悔……”懷亦柔邊吃着甜筒邊瞪我一眼。
“不會的。”我打斷她的話,“這次我再也不會變了,雖然以前生氣的時候我也説過再不喜歡他了,但這次是真的,是上帝告訴我的結果。”
“宿惠秀,占卜有時候是不可信的!”
“不,我覺得很正確!”我固執地叫道。
“好好好,我勸你冷靜一下。”懷亦柔終於投降了,“不過,容乘韻跟柳雪嬈真的很親熱嗎?”她試探着問。
“當然,是我親見的。”我現在一提他們兩個,心裏就像燒着個大火球,難受得要死。
“真是奇怪啊。”她皺起眉頭。
“奇怪,奇怪什麼?”我已經吃掉了兩個漢堡了,現在,正在努力將手裏的大袋爆米花幹掉。
“容乘韻到華梵市才半年,而且很少在有人的地方出現,怎麼會跟音梵中學人人都羨慕的舞蹈公主走到一起呢?”
“哇,這有什麼奇怪的,郎才女貌,你不知道他們出現在占卜室裏休息室的時候,裏面人的眼光都……”我渾身打了個冷戰,又開始全身發冷。他們走進來的那一幕,太讓我震驚又太讓我傷心了,就好像在我流血的傷口上撒鹽,更加疼痛難忍。“不説了不説了,他們兩個就是在一起了,從今天起我不再提他!”
“好好好。我看你現在脾氣越來越厲害了!”懷亦柔生氣地喊道。
怎麼感覺心裏還是有些堵呢?不是吃東西可以讓人快樂嗎,怎麼我這麼努力地往嘴裏添着爆米花,心裏還無法順暢起來呢?“懷亦柔,你請我吃飯吧。”
“什麼?”懷亦柔奇怪地盯着我。
“請我吃飯吧,我心裏很鬱悶。”
“你個死丫頭太氣人了,你不痛快就要吃我!”
“難道你要看着好朋友這樣不快樂下去嗎?你不知道世界上得疾病死亡的人大部分是因為心情不好造成的嗎?你難道要把你最好的朋友推向死亡的邊緣……”
“夠了!”懷亦柔爆發了,“宿惠秀,如果你能把你的這些聰明,還有你跟我爭辯時的伶牙俐齒都用在容乘韻身上,他肯定會投降的!”
“別再提他!”我眼睛瞪了起來。
“哞——”懷亦柔學着牛的樣子叫了一聲。我笑了,我知道她是在笑我生氣時眼睛瞪得太大了,跟牛眼有一拼。
“我只有二十塊錢,你想吃什麼吧?”懷亦柔極大方地説。
我震驚得眼珠都差點掉出來,“二十塊錢能請我吃什麼?!”
“你想吃什麼?那你把我賣了吧。”她做着很委屈的樣子皺着眉。
“別以為我不敢。”我瞥她一眼。抬頭一看,我們正走到了藍頓酒店門口。門口的停車場停着很多輛高級轎車,進進出出的人都打扮得光鮮美麗。“哇,要是能在這裏吃一頓飯,我會立刻就開心的。懷亦柔,你説呢?”我説着,已經嚥下一口口水了。
懷亦柔卻衝過來,摸摸我的額頭,“宿惠秀,你是氣得暈了頭,還是在發燒?”
我躲開她的手,“我很正常!怎麼樣,對我的提議有興趣嗎?”
“老大,口袋沒有幾百塊錢不要想進去,門衞看我們是學生,説不定都不會讓我們進的。”
“可是,我想用最後的美餐來結束我第一段暗戀。”我可憐兮兮地説。
“遇上你是我幾輩子倒了黴!”懷亦柔説着,拉着我就往別處走。
“可是亦柔……”我多麼希望能進去吃飯啊,我欲言又止。
“你們好!”
我們正要離開,身後卻響起一個聲音。這個聲音如此好聽,是誰?
轉過身,卻不由得心裏一陣緊張。不,確切説是很羞愧。
尚洛塵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我們後面!
一直以來,我都像容乘韻對我的冷漠那樣對他,昨天的事,他心裏一定會像受傷的我一樣痛苦難過吧。我怔怔看着他。眼睛竟忽地有些濕潤。
“懷亦柔,要像綁架一樣把宿惠秀帶走嗎?”他輕聲説。可那聲音具有無與倫比的力量,懷亦柔一聽就立即鬆了手。我們兩個像犯了錯的孩子,都很緊張,都很不自在。我看了懷亦柔一眼,懷亦柔也看看我。
“尚洛塵,我……”我想説什麼呢?向他道歉?因為以前對他太冷漠,傷了他的心?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把昨天的事也一起從大腦中抹掉?不可能,哪一個我也做不到!於是我只有傻傻愣着,囁嚅着説不出話來。
“怎麼了?一起進去喝點東西吧?我請客。”尚洛塵説着,向前走了幾步。他好看的面容讓我有種恍若夢中的幻覺,昨天的事肯定讓他很傷心,可他還對我這麼好。我微微低下頭,躲過他滿是笑容的眼。
“喂。”懷亦柔這個壞蛋,難道不知道你好友的處境嗎?還用胳膊捅我。
“兩位不賞光嗎?走吧,吃爆米花會很渴的。”他眼睛落在我手裏的大袋爆米花上。
“走吧,宿惠秀。你不是要進去吃飯嗎?”懷亦柔又用胳膊捅了我一下。
好朋友怎麼能落井下石呢!我白了她一眼沒有説話。
“是嗎?那正好啊,走吧,一起吃點東西,我打了一中午球,還沒吃飯呢。”他很陽光地揚揚眉毛。
我看看懷亦柔,盛情難卻啊,他這麼誠心地邀請我們,我一定要給他面子的!那樣,也會讓我心裏舒服些,一直拒絕他,這次答應了,他也一定會開心的。
哇,這家酒店裏面比我想象的還要豪華好多倍呢。我在國外的時候,也跟爸爸媽媽到過大酒店吃過飯,但自己進來,還是第一次。
“點吧,想吃點什麼?”尚洛塵很紳士地看着我們。那麼深情那麼讓人欣慰。
“隨便吃點就可以了。”我説。第一次沒有用冰冷麪對他,還跟他進了飯店吃飯,説出去,是不是大家又會對我有什麼議論了呢?他們不會認為我為了能進藍頓大酒店吃頓飯,而想要做尚洛塵的女朋友吧?!本來對食物充滿了慾望,一想到那些煩人的事,就一點胃口也沒有了。
“是呀,隨便喝點東西就行了,別讓你太破費了。”懷亦柔衝他笑笑,那笑容是我沒見過的,怪怪的。懷亦柔又在轉什麼腦筋?
“好。那我就隨便點些吧。”尚洛塵笑了,徑自拿過菜單。然後跟一邊的服務員報了一串菜名和點心名。看來他對這裏非常瞭解。
“尚洛塵,你經常來這裏嗎?”我看着服務員離去,輕輕問他。
“唔。”他笑起來的時候真好看。我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這裏很貴的。”懷亦柔説。
他又笑笑,“我所在的球隊跟這家酒店所屬公司也是隸屬關係,所以,我們球員可以來消費。”
哦,這樣啊。我恍然大悟。這些話我聽同學説起過的,那些人好羨慕他們這些球員呢,可以進這樣好的地方消費。
菜上來了,點心也上來了,滿滿一桌子。
“吃,多吃點。有時候吃東西可以讓自己快樂起來的。”
尚洛塵的眼光是那麼柔和,一直籠罩在我的身上。可我的心卻疼了起來,他什麼都知道,知道我這個時候為什麼心情不好,所以要請我吃飯,讓我忘掉那些不開心的事。我的眼睛漸漸模糊起來。
“宿惠秀,好啦,我們舉杯謝謝尚洛塵吧。”懷亦柔踢了我一下。
“唔,對,尚洛塵,謝謝你。”我説。
“只希望你快樂!”他輕輕一笑,烏黑的眸子閃動着愉悦。
我的心暖了,酒也暖了,空氣和酒店放的音樂也都暖了。窗外,從三十五樓的高度向下看,繁華的商業區盡收眼底,到處都是豔麗的色彩。愛情就在身邊。想着,我的臉上湧起了微笑。
哇,伸懶腰真是天底下無比舒服愜意的事啊。新的一週又開始了,我懶洋洋從被窩爬起來,想起昨天跟尚洛塵一起吃飯的情形,嘴角就不由得挑了上去。愛情真的就在我身邊!
我騎着我可愛的小腳踏車一路飛奔到學校。音梵中學的門口停着很多輛高級轎車,它們都好漂亮啊,載着它們的公主和王子來上學。是不是有一天我也會突然從灰姑娘變成公主坐着自己的車來上學呢?我愉快地笑笑,在校門口停下腳踏車,大步向校園裏走去。
“這就是宿惠秀?!”
“是啊,在主席台上向容乘韻表白的那個女生!”
“其實她也不醜的。”
“不過跟容乘韻比還是差很多,他可是鋼琴王子,聽説費城柯蒂斯音樂學院已經向他發出邀請了,希望他高中畢業後直接去那裏學習呢。”
“不過聽説宿惠秀也是數學女王,從來都是考滿分的。”
“女生學數學好有什麼用?有個女物理學家居里夫人,那是多少年出一個呀,學好了也當不了數學家,就是當得了數學家,數學跟藝術可是有很大區別的,容乘韻也肯定受不了她的刻板和刁鑽的。”
“是啊。呵呵——”
……
那些看到我的女生們一個個全發揮起八婆的優勢,紛紛議論起來。她們的眼光裏滿是鄙視,嘴裏不斷髮出嗤笑聲!那眼光和笑聲像針一樣,一下下刺着我的心和後背,陣陣疼。我的雙腿好像不是我的了,灌滿了鉛一樣,每挪動一步都要用很大的氣力,無比艱難。
“快看,那不是柳雪嬈嗎?!”
我聽到有在同學喊,回頭,正見柳雪嬈從一輛黑色的名貴汽車上走下來,司機在旁邊為她開着門。她的高傲和光彩,像陽光一樣,一下把所有人的眼睛照亮了。
她揹着書包,從門口側面人不是很擁擠的地方走進去,就在她即將走進校園門口的時候,猛地回過頭來,一眼落到我身上。她的眼光很陌生,像融滿了冰冷的霜一樣,冷得讓人不敢多看一眼。可在教堂的時候,她看向容乘韻的眼光可是仰慕而温柔的。我像做了錯事一樣,急忙低下頭,避開她。
我加快步子,逃也似的把腳踏車送到車棚,恨不能長上兩個翅膀一下飛進教室去,誰也不要再碰到才好。
教室裏好熱鬧啊,我還沒進去就聽到了裏面喧鬧聲一片,可我一出現在門口,就聽到有人“噓”了一聲,教室裏的聲音立即像被什麼機器吸光了一樣。我走進去,他們看書的看書,交頭接耳的交頭接耳,可每一雙眼睛卻都偷偷瞟向我,臉上暗藏着隱隱的看熱鬧的竊喜。
真是好難堪啊!現在想想,我當時怎麼會那麼糊塗呢,怎麼就沒看到容乘韻胸前的麥克呢?他剛演奏完出來,就是用腳指頭想想也能知道他會戴着麥克的!
我垂頭喪氣地走到座位上,靜靜坐下,恨不能把自己變成空氣,讓誰也看不到才好。
可是,我無處可逃,只有坐在那裏,忍受着幾十雙異樣的眼光嘲弄並不屑地盯着我。
“上課了——”我看到數學老師站在講台上,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台下的我。
啊?我恍然回過神來。天,我是班長,竟在上課時忘喊老師好了!!!!
“起立!”我蹭地跳起來。
“老師好——”
“同學們好,同學們請坐。”老師鞠躬給我們回禮。
“宿惠秀同學,今天有什麼事嗎?難道愚人節提前到了?”數學老師雖然是學理的,可是人卻很幽默。
“沒……沒有事。”我結結巴巴。
老師笑了笑,“好,那我們現在開始上課。”
老師的眼神怎麼是這樣的呢?滿含意味的,又含着隱秘的笑。她一定是知道了週六發生的事,所以,也在心裏嘲笑我吧!一點榜樣也沒做,我這個班長當得非常不合格!難道,難道要我去跟老師辭職嗎?我的心裏一陣陣難過,並不是因為要失去班長這個職務,而是覺得自己好委屈,一個人被如此冷落如此侮辱,卻還要默默地承受……
無比難熬的一天,不止所有學生都在偷偷窺視我,就連老師們也是,全部用異樣的眼光打量我,還不時地竊竊私語。他們肯定都以為我的腦袋被數學的邏輯轉暈了,以至於連愛情都不懂得含蓄,連跟自己喜歡的男生示愛也都搞砸了!
“宿惠秀,你沒事吧?”一放學,懷亦柔就跑過來找我,陪着我向校園外走去。
“沒事。”我已經不知道説什麼了。我只想快點逃離學校,逃離開那些閒言碎語和我已經無力承受的眼光。我加快了步子,快速推着腳踏車往外走。
“宿惠秀!”懷亦柔在後頭追着我。
我跟沒聽見一樣繼續往前走。
“宿惠秀!”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驚訝地抬起頭,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是尚洛塵!
如果單是他人站在我面前喊我名字,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最讓我吃驚的是,他手裏竟捧着大束玫瑰,嬌豔欲滴。那些花兒離我那麼近,我已經聞到了它們散發出的芳香,沁人心脾。那花兒好美好香,讓人禁不住想要伏下頭深聞那濃郁的香氣。
“為什麼要急着跑?”尚洛塵的眼光是深沉的,帶着疼惜和點點的憂鬱。
我輕輕低下了頭。這樣窘迫的境地,我已經沒有勇氣面對他,面對所有人。我的臉在發燒。
“宿惠秀,做我女朋友吧!”尚洛塵忽然將花舉到我面前。花離我更近了,幾乎捱到了我的臉,那芳香醉得我有些暈。
什麼?女朋友?我抬起頭,訝異地望着他。我沒有聽錯吧?尚洛塵在這個時候提出要我做他女朋友?!我的大腦像木了一樣忘了反應。
“我是認真的,宿惠秀,我喜歡你很長時間了,請做我女朋友,讓我來保護你吧。”
他的臉上寫滿了真誠,聲音具有無與倫比的安撫力,讓我惶恐的心在那一刻平靜了下來,雙眼漸漸濕潤了。是真的嗎,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我不會讓你再受到傷害!”
啊!我腦袋轟的一下炸開了。
“宿惠秀!”懷亦柔也衝到我身邊,呆呆望着玫瑰,望着尚洛塵,望着我。
我回頭看看她,她也在看着我,眼睛瞪得又圓又大,張開的嘴巴也忘了合攏回去,呆呆地,傻在那裏。
“宿惠秀,答應我吧,我今天是下了很大決心才走到你面前的!請不要拒絕我!”
啊?我怔怔望着他。答應還是不答應?
如果這一刻只有我自己和尚洛塵面對面,或許我還會再冷靜地考慮一下,但是,當時周圍不只那些放學出校門的學生們停下來看着我們,最可氣的,是在我眼光快速巡視的時候,我發現了學生中間的容乘韻!他依然那麼冷,陽光落在我身上,我的心一顫,如果他這個時候能走過來向我道歉,或是説些別的話,我就原諒他,就……
宿惠秀,你太沒自尊了吧!一個聲音在耳邊喝了一下,我的腦袋一陣激靈,從恍惚中醒過來。他的冰冷已經給了我足夠的教訓,我要勇敢地把握我身邊的愛情!
“尚洛塵,我答應你。”我衝他點點頭,眼光勇敢地迎着他的眼睛,勇敢地,堅定地。
“啊,真的?宿惠秀,你真的答應了?!”尚洛塵興奮得差點兒把花掉到地上,抓着我腳踏車的車把,興奮地又跳又叫。
“唔。”我點點頭。眼光瞥見容乘韻從我們身邊走過去,依然把我們當成看不到的空氣一樣。
“哦,太好了。宿惠秀答應做我女朋友了!她答應了!”尚洛塵竟興奮地拉住了懷亦柔的手,開心地説。
“啊,是——是的。”懷亦柔表情怪怪的,眼中閃現着無比的失落。這小妮子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可是我來不及多想,更來不及説話,尚洛塵的頭轉過來,緊緊盯着我,兩眼放光,“那,宿惠秀,我送你回家吧。”
我定定看着他。
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是錯。尚洛塵人很好,長得也帥,最重要的是一直對我情有獨鍾,我想,上帝也是在鼓勵我這樣做的,“唔,好,我答應。”
初春的中午,陽光暖得像動物厚厚的皮毛蓋在人身上,暖暖的,於是我的皮膚也張開了嘴,大口呼吸着新鮮又爽人的空氣。真是舒服啊。
我跟懷亦柔坐在音梵中學不遠處的漁碼頭附近的巨大礁石上,在暖洋洋的太陽底下看大海,吃着新出的蘇打餅乾。
“宿惠秀,今天下午放學,請來看我踢球吧。”
尚洛塵卻不知什麼時候找到了我們。
有了尚洛塵的保護,那些有關我表白被拒絕的傳言已經都消失了,大家轉而開始關注我跟尚洛塵的愛情,當然,容乘韻和舞蹈公主柳雪嬈也同樣受到了關注。
“放學後還要踢球嗎?”我吃驚地問。尚洛塵最大的好處,就是對於我始終有求必應,無論做什麼事都非常非常尊重我的意見。這讓我很滿足,原來找個百分百喜歡你的人談戀愛,在某種程度上就像是找了個奴隸,你呢,隨時可以趕着你的奴隸為你服務。這才是享受愛情啊。我想。
“昨天不是跟你説過了嗎?今天嘉斯隊作為音梵中學的代表,跟升梵中學的足球隊來場友誼賽,交流交流。”他用無比渴望的眼神看着我。
“哦。”上次比賽,嘉斯隊以2:1的比分贏了語梵隊,所以這次,理所當然嘉斯隊要作為音梵中學的代表來出戰了。
“宿惠秀,我……很希望你去,有你在場,我踢起來就會有更多的信心,就一定會贏!”尚洛塵還在説。
“呃——”我還在想着要不要去,眼光就落在了懷亦柔身上。奇怪,這丫頭怎麼沒告訴我呢,她可是嘉斯隊啦啦隊隊長,這樣的比賽能不知道嗎?!
“懷亦柔,你不去嗎?”我問她。
“唔?我……”
“你不組織啦啦隊了?”我驚奇地盯着她,“你可是嘉斯隊最鐵的球迷啊?”
“哦,當然要去。不過我忘了告訴你了。”
什麼?忘了告訴我?她怎麼了?怎麼眼神飄忽不定,好像裝着心事一樣。這麼重大的事情她會忘記嗎?以前,連嘉斯隊練球她都不會落下的。
“是啊,我們還等着你去給我們加油呢!懷亦柔,跟宿惠秀一起來吧!你們給予我們的力量會讓我們勝利的!”尚洛塵鄭重地邀請着懷亦柔。
懷亦柔終於點了頭。
“那就這麼説定了,別忘了,下午四點開始哦!”尚洛塵高興地説。他笑起來的樣子太好看,所以我寧願去滿足他那些很微小的請求,好讓他開心。
“好了,午休時間快完了,走吧,我們一起回學校。”我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明天如果是晴天,我們還一起來看大海吧,真舒服真好啊。”
“明天我也來。”尚洛塵趕忙説。
我看到懷亦柔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尷尬,紅紅的。換作是我,如果好朋友成天被男朋友追着,去做別人的電燈泡,我心裏也會酸酸的不好受的。“那不行,我要跟亦柔來呢。”
“唔。”尚洛塵看看懷亦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我跟着你們兩個,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來,賞你塊餅乾吃。”我往他嘴裏塞了塊餅乾。我們都開心地笑起來。
尚洛塵説,自己喜歡的女生坐在一旁看他踢球,他會踢得更奮力更有激情。所以,我坐在球場旁邊,看他踢球。懷亦柔,就在我身邊。
“惠秀?”
球場如火如荼,像我這樣的球盲會鼓掌就行了。不懂球的我,除了看熱鬧,就是看尚洛塵是否進球,進的話使勁鼓掌歡呼就足夠了。但今天,懷亦柔這個啦啦隊隊長做得很是不合格,一直心不在焉的樣子。
“什麼?”我看看她,眼睛也掃過球場邊圍滿的人。雖然是友誼賽,説是切磋技藝,可運動場邊還是站滿了人。
“你感覺到快樂嗎?”
“快樂?”
“是的,跟尚洛塵在一起這些天,你快樂嗎?”
“唔。”我略略想了想。其實我是快樂的,只是這種快樂跟我所想象的愛情的快樂有些不一樣,但在這種快樂中我可以忘掉曾經的難過與傷痛。
“快樂。我的心被關懷填得滿滿的,所以,我覺得很滿足。”
“那……”懷亦柔看着我,眼神中流露出一種無奈,“你真的可以完全放掉容乘韻嗎?其實,我最擔心的,就是你越想放,卻在心裏念得越厲害。”
我的心低低一沉。懷亦柔是太瞭解我了,能知道我的每一絲感受。現在,只要想起容乘韻,我的心就會一陣疼,但是,放不掉也要放,我要尋找我的幸福和快樂,時間會一點點將他從我心底沖刷得乾淨的。
“我會記住他,因為一想起他,我就感覺到無比難堪和傷痛。”我的聲音,與我的心一樣冷。
“或許,有些事是我們不瞭解的。”亦柔輕聲説。
“小心!!!”
我們談論的話題過於沉悶,心緒也低低的,當我跟亦柔都沉默下去不再説話時,忽然背後傳來一聲驚呼。
這聲驚叫叫醒了我跟亦柔,但當我倆轉過頭再看球場時,那隻碩大的足球正飛速旋轉着向我們衝過來……
啊——我大腦一片空白,懷亦柔也傻在那裏了。
可是足球並沒有停住,直直衝懷亦柔飛過來……就在足球快砸上她的時候,我不知怎麼回過神來,伸手就衝球撲了過去……就聽到人羣一聲躁動,分不清是讚歎還是驚叫。
足球似乎用它的強力把我撞暈了,我從懷亦柔身邊爬起來的時候,眼前彷彿還有個足球在旋轉着衝我飛過來。
我再一回頭,赫然發現我們身後有個高瘦的男生正用手捂着臉。旁邊有人關切地詢問他感覺怎麼樣,砸到了哪兒?
我扭頭向場內看看,足球早被扔了進去,比賽已經繼續進行了。
是怎麼回事呢?我又回過臉看看。那個人還在捂着臉……啊!!!我知道了,是我剛才把球撲出去的時候,球砸到了他的臉上!
天!怎麼會這樣啊?!我急忙站起身,“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歉疚地對他説着,想想看清他臉上傷得重不重,卻一下驚呆在那裏。
容乘韻?!
懷亦柔顯然也吃了一驚,急忙站起來,“啊,是容乘韻?你沒事吧?真是對不起!”因為上次足球比賽懷亦柔邀請容乘韻來演奏,自然他們就認識了。
“沒事。”他右手還蓋在右邊的半張臉和右眼上,聲音依然冷冷的。
懷亦柔用胳膊捅捅我,示意我再給容乘韻道歉,我卻嚇得一句話説不出,如同木頭一樣,呆站在那裏。真是足球不長眼睛啊,砸誰不好,偏偏砸在他臉上了。
真是的,如果剛才我撲球的時候再偏一點兒也就砸不到他了。
如果如果,哪有那麼多如果,現在事情發生了,可是……我偷偷看看他。那張白皙的面孔,因為尷尬而微微有些紅。被砸的部分,倒像是害羞而染的紅暈,在顴骨處,紅一圈。
好奇怪啊。我心裏想着,還是萬分歉疚地問他:“我們……我們不是故意的……”
容乘韻並沒説什麼,依然用手掩着臉,頭也不回地轉身走掉了。
我依然呆呆站着,看着他高挺的身影走遠,再走遠,消失在體育場的門邊……
“惠秀,你沒事吧?”懷亦柔拉拉我的胳膊。
“唔。沒有,看球吧。”我怏怏坐下,卻看到球場上的尚洛塵正在盯着我。他一定是看到了剛才發生的一幕,他會怎麼想?我的眼光微微移開他的臉。
“嘉斯隊,加油!”懷亦柔看看我,揮動起胳膊衝賽場大喊了聲。
“嘉斯隊,加油!”我也學着她的樣子,揮起胳膊大喊了聲。
尚洛塵欣慰地笑了笑,在場上又奔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