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更讓我吃驚的是,駱軒豪竟然説葉宇南和蘇穎是一對小夫妻。不,也許不是吃驚吧,而是心靈的刺痛。葉宇南和蘇穎,他們終將一起走進婚姻的殿堂,也許,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擋。
我不想繼續待在這裏聽駱軒豪和苗苗討論八卦,正要離開,卻聽到駱軒豪説:“你怎麼現在才來啊?我帶了一個人速度都比你快!”
“又不是跟誰比賽,那麼快乾嘛?”葉宇南那個冷冰冰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裏。
我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腳步,回過頭去。
當葉宇南看到我時——具體説,應該是當葉宇南看到我的金魚眼時,愣住了。而駱軒豪同時也看到了我的雙眼,他首先張大了嘴,然後比苗苗還要誇張地喊了起來:“鬼啊!哇哈哈哈哈!”
我被駱軒豪氣得差點哭起來,拎着書包就扔向了他。駱軒豪被書包砸中了腦袋,單車扭動了幾下,然後帶着那個可惡的臭小子一起倒了下去。
葉宇南一直看着我,清澈的眼睛讓我再一次想起了天使占卜師,想起了天使占卜師對我説過的話。
葉宇南正要説什麼,我卻轉過身,大步向學校裏跑了。我不想被他看到自己委屈的眼淚,更不想看到他對我的冰冷。我怕即使自己在他面前哭起來,他也只是木訥地看着我,沒有安慰,甚至一句話也不説。
苗苗跟在我後面跑了起來,一邊喊着我的名字,一邊大聲説:“駱軒豪死小子,把我家聞雯氣哭了,我非把你的簽名撕成碎片不可!”
我跑進衞生間裏,大口地喘着粗氣,用水洗去了臉上的淚痕。
苗苗很快也跟着跑了進來,她走到我身邊,拉着我的手,心疼地望着我,説:“聞雯,對不起……我不該……”
我並沒有生苗苗的氣,因為我知道,那個大喊大叫的女孩才是真正的苗苗。當她拉住我的手時,我感受到了一陣温暖。不論什麼時候,苗苗都是理解我的人。不論發生了什麼,她都會義無反顧地站在我的身邊。
我忽然抱住了苗苗,趴在她的肩膀上,眼淚又差點掉下來。
幾個女生手挽着手走進衞生間,當看到我和苗苗緊緊擁抱在一起時,忽然停下了腳步,一個個目瞪口呆,彷彿在衞生間裏看到了UFO。
苗苗尷尬地笑笑,然後板着臉,衝着那幾個女生吼了起來:“看什麼看?該幹嘛就幹嘛去!”
女生嚇得臉色發白,趕忙轉身就跑。
“呃……我的形象徹底沒了。”苗苗拍着我的肩膀説。
我被苗苗剛才的滑稽樣子惹得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放開她説:“你還有形象啊?我可不這樣想。”
苗苗瞪了我一眼,説:“你這丫頭真沒良心,剛借完我的肩膀現在就開始對我人身攻擊。”
我和苗苗都笑了,挽着手走出了衞生間。
第一節課,老師讓交昨天下午佈置的作業。當他走到我身邊來時,我的心又開始了波瀾起伏。
倒黴!早上砸駱軒豪的時候把書包丟了出去,還沒有撿回來我就跑了。而昨天的作業,都在書包裏!
“聞雯,作業呢?”老師很温和地問。
我呆呆地笑了笑,趕忙找出一個理由搪塞:“啊……我……老師,我忘在家裏沒有帶來。”
老師的眉頭皺了起來,剛才還温和得像只小白羊,沒想到僅僅幾秒之內就變成了一隻獅子。他瞪着我,嚴厲地説:“作為一個學生,怎麼連作業都忘在家裏?”
我低下頭,在別人的眼裏還以為我正在為自己的過錯而懺悔。實際上,我已經將駱軒豪那個臭男生詛咒了無數次。早知道我應該理智一些,不用書包去砸他,而是在牆角選一塊和書包差不多重量的磚頭。
“下次不要這樣了!”老師看到我如此“真誠”地“懺悔”,不再批評我了。
“嗯,老師,下次我再也不會這樣了。”我抬起頭,用金魚眼望着正向小白羊退化的老師説。其實,我想説的是,下次我再也不會用書包去砸駱軒豪了。
第一節下課後,苗苗從班裏搜刮了好幾本雜誌,一本一本尋找去紅眼圈的方法。一邊找,還一邊拽着我討論。
這時,教室門外出現了一絲躁動。幾個學舞蹈的女生站在陽台上扭動着腰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抓緊課間時間訓練呢。
過了一分鐘,一個女生走到門口,不高興地喊了一聲:“聞雯,有人找。”
我還來不及回答,苗苗已經喊了出來:“男生還是女生?”
那個女生懶洋洋地回答:“男生。”
她剛説完,一個穿着白襯衫的身影已經走到了教室外。那個人……是葉宇南!他的手裏,正拎着我的書包呢。
苗苗看到了葉宇南,然後對我笑笑,合上了雜誌,説:“去金魚眼的事情,下一個課間我們再討論吧。”
我慢慢地站起來,有些不情願地走了過去。實際上,我早就猜到來送還我的書包的人不會是駱軒豪,因為那個臭小子只會欺負女生,並且從來不會道歉。那麼,把書包送來的人,只會是葉宇南吧。我很期待葉宇南提着我的書包出現在教室門外,可是卻又不希望他出現。我知道,葉宇南和我不是一類人,我們無法走到一起。
既然結果是分離,那麼我願意選擇逃避。
葉宇南看着我,微笑着説:“高一三班,聞雯。”
他的話語裏,帶着幾分玩笑的意味。可是,面對他的玩笑,我卻無法笑出聲。我低着頭,避開他的眼神説:“謝謝。”
“不謝。”他微笑着回答。
我略略偏了一下腦袋,忽然發覺周圍女生們惡毒的眼神幾乎要把我給當場擊斃。可是,葉宇南只是給我送來書包而已啊。難以想象,作為鋼琴王子未婚妻的蘇穎,每天將要面對多少這樣的眼神。
“沒事了,你先回教室吧。”我點了點頭,然後慌慌張張地轉過身,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我以為葉宇南會叫住我,會問我為什麼把自己弄成金魚眼。可是,他卻一句話也沒有説。而且,當我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時,他已經離開了。
我想,也許這就是我們的結局吧。慢慢疏遠,最後遠離。
他和我,也許只是彼此生命裏短暫的過客罷了。我們誰也沒有留住誰,而且誰也不願留住誰。
苗苗盯着我,看了好一會兒,才説:“聞雯,很奇怪啊。”
“什麼奇怪?”
“你怎麼對葉宇南冷冰冰的呢?”苗苗歪着腦袋,問,“昨天的聞雯還不是這個樣子的呢。”
我搖搖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忽然,苗苗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説:“我想起來了,中午吃飯的時候再聊。”
中午,我和苗苗一起買了飯,正在找座位,卻又聽到了駱軒豪的呼喊:“喂,這裏。”
苗苗沒有像昨天一樣馬上拉着我就衝過去,而是安靜地站在我身邊,望着我。
駱軒豪那個臭男生,早上才被我給砸趴下了,怎麼現在又變得這麼熱情了?難道這小子真的是那種事情轉眼就忘的人嗎?
我沒有理睬駱軒豪,而是轉過身,向食堂外走去。
我和苗苗端着飯碗回到了安靜的教室裏,因為我已經猜到苗苗想和我聊什麼。我不想我們的聊天內容被任何人聽到。
“昨天去教堂了?”苗苗慢慢地拔飯,問我。
我點了點頭。
“見到天使占卜師了嗎?”
我沒有説話,而是琢磨着,究竟要不要告訴天使占卜師對我説的話,究竟要不要苗苗知道我的決定。如果她知道我選擇放棄,她會不會幫助我忘記葉宇南?我怕以苗苗的性格,不但不會和我一起忘記葉宇南,反而想盡一切辦法讓我去面對。
我還沒有想出一個結果,苗苗卻從我的沉默裏得到了答案,“占卜的結果是什麼?”
“我沒有見到天使占卜師。”我慌忙説。
苗苗微笑着説:“聞雯,一個人揹負沉重的事實,你不會覺得很疲憊嗎?一個人,你不會覺得力不從心嗎?”
“我……”
“聞雯,你聽我説。”苗苗剛下湯匙,很正經地説:“傻丫頭,昨天晚上哭了很久吧?我知道,你見到天使占卜師了,並且他給你占卜的結果不夠理想,對吧?”
望着苗苗那對單純的眼眸,我無法再支撐自己的謊言,硬生生地點了點頭。
“什麼牌?”
我説:“世界,逆位。”
苗苗愣了一下,熟練地説:“不算一張壞牌。聞雯,實際上塔羅牌所佔卜出的並不是結果,而是一個過程。如果你能抓住這個過程,好好把握,那麼完全可能改變結果的。”
我望着苗苗,沒有説話。
不由的,我想起了葉宇南為我占卜後所説的話。他捏着正位的“戀人”,再慢慢將牌倒過來。他告訴我,如果不好好把握,那麼結果完全可能是另一個樣子。
苗苗深深地凝視着我,語氣低沉:“聞雯,你想把握嗎?”
我想把握嗎?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該把握。因為,我真的很害怕不論自己如何努力,結果都無法改變。
好久,我終於慢慢地搖了搖頭。
看到我的回答,苗苗的眼裏忽然盈滿了淚花。她説:“聞雯,你這個傻丫頭。為什麼總是不願把真實的自己釋放出來呢?為什麼總是隱藏自己的想法,不去面對自己的真實感覺呢?你很傻!”
給了苗苗和自己一個答案,我卻覺得輕鬆了不少。我淡淡地笑,説:“苗苗,放棄才是我的真實感覺呢。我和葉宇南認識的時間還很短,而且我們之間的性格差異太大,我們沒有結果的……”
到後面,我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説什麼了。腦子裏亂亂的,話變得語無倫次。
放學後,我回到家裏,在博客裏寫下了一段話:
我已經知道了答案,
是破碎的結局。
所以,
為了躲避遍體鱗傷的痛楚,
我決定放棄。
在殘忍的分離到來之前,
我已經勇敢地離去。
多年以後,
你是否還會想起我。
而我,
還會想你。
然後,我呆呆地盯着顯示器,等待着無聊占卜師説一些無聊的話——我發覺自己已經有了一種習慣,習慣在寫完自己的心情以後,等着那個無聊的廢話大王。
很快,無聊占卜師在文章下面回了一條評論:“你幹嘛?趕死啊?”
呃,臭男生,果然和我想象中一樣只會説一些破壞意境的話。我回答他:“你才趕着去死呢!”
“那你幹嘛寫這麼憂傷的文字呢?我還以為你趕着去死,所以才留下這段遺言呢。”無聊占卜師很快又回覆了我。
我連着“呸”了好幾聲,然後狠狠地在心裏罵了這個詛咒我的臭男生幾遍。我説:“我決定放棄了。”
無聊占卜師的臉皮厚到了極點,“放棄誰啊?難道是放棄我?”
“你去死!”
“哦,我知道了,你放棄葉宇南了,對不對?哇哈哈,我知道了,你喜歡葉宇南,對不對?真是天大的八卦新聞啊!”
我白了顯示器好多眼,但是想到駱軒豪根本看不到我的白眼,只好將鍵盤敲得“啪啪啪”地響,“死小子,要是你再不正經説話,我明天非用磚頭把你砸死不可。”
無聊占卜師正經起來似乎很難,因此過了半個小時我才等到他的新留言,“為什麼放棄呢?”
“我告訴你,你不可以告訴葉宇南。”我説。
“我和葉宇南關係那麼好,你覺得我會瞞着他嗎?”
“去你的,我不説了!”
要是無聊占卜師告訴葉宇南天使占卜師給我的占卜結果,我不知道葉宇南會怎樣想。或許,他什麼也不會想吧。因為對於他來説,我只不過是許多喜歡他的人中的一個罷了。他身上的光芒太耀眼,也太扎眼。
“我不説,行了吧?雖然你知道我嘴比較大,可是我儘量不跟葉宇南提起就是嘍。再説了,葉宇南整天忙着練琴應付下個月省裏的中學生鋼琴比賽,哪有時間來討論八卦新聞啊?”
葉宇南下個月要參加比賽?為什麼我不知道?
接着,我苦笑着反問自己,為什麼我要知道?
我給無聊占卜師回覆:“昨天我去了阿爾貝麗教堂,在頂層的占卜室裏見到了天使占卜師。他為我和葉宇南占卜,結果是逆位的‘世界’。”
“還有爭取的餘地,但是你不想再爭取了?”無聊占卜師問我。
我説:“葉宇南已經有了一個對他很好的未婚妻。”
“聞雯,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很多事情,你只看到了表面,並且被它的表面矇騙了。逆位的‘世界’説得沒錯,你失去了挑戰的動力。只有克服這些弱點,你才能逆轉結局。”
當看到無聊占卜師的回答後,我的心裏忽然流過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無聊占卜師的語氣忽然間全變了,變得冷靜、沉穩,像另一個人。
如果……如果無聊占卜師真的是葉宇南……
我不敢多想,也沒有再回復無聊占卜師的話。在電腦顯示器裏,恍惚間我似乎已經看到了那對清澈的眼睛。
不知不覺,在躲避葉宇南的時候,時間已經走過了好幾天。
下午鋼琴課後,我整理了教室的教具,最後一個離開鋼琴教室。在陽台上,我看到葉宇南站在他的練琴房外,背靠着牆。
他看到了我,一根手指豎了起來,示意我不要説話。
練琴房裏依然有琴聲傳出,應該是駱軒豪在練琴。駱軒豪的鋼琴彈得比兩個星期前熟練了很多,琴聲裏也漸漸融進了一種特殊的感覺——那是琴手的意識。
葉宇南小心地將門推開一點,透過門縫,我看到駱軒豪正專注地練習着鋼琴。從前,我常常透過門縫偷偷地看葉宇南的背影,沒有想到今天卻和葉宇南一起偷偷地看駱軒豪練琴。
對了,葉宇南這是在幹什麼?琴房不是屬於他的嗎?為什麼他還這麼偷偷摸摸的呢?
葉宇南關上門,輕聲説:“跟我來。”
我跟着他跑下了副教學樓,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葉宇南一直帶我跑到了停車棚,然後將他的單車推出來,説:“坐後面。”
我沒有動,和他保持着兩米的距離,“幹嘛?”
“去海邊。”他説。
“你回去練琴吧,下個月就要去省裏比賽了。”
葉宇南輕輕皺了皺眉,我無意中發覺,他皺眉的樣子看上去很帥氣,很嚴厲。他説:“先上車,到了海邊再説。”
他表現得很輕鬆,似乎並沒有發覺這段時間我在忍受着痛苦躲避他。我努力不讓自己見到他,努力不在他的練琴房外駐足,不讓自己聽到他的琴聲。可是,這一切,他竟然沒有絲毫察覺。不知道是因為我在他的心裏真的沒有絲毫分量,還是因為他忙着練琴,以為這段時間沒有見到我只是巧合。
“快,上車,被顏老師看到我在琴房外就慘了。”他對我眨了眨眼。
我慢慢地走近,卻還在反覆地思考自己應不應該跟着他去海邊。我喜歡那個在海風中靜謐的神聖的他,可是卻又一直叮囑自己遠離他。我的心裏,很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