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宇南對駱軒豪説:“去你的。”
“我是説真的。”駱軒豪説。
“你的錢呢?”葉宇南問。
“給蘇穎買冰淇淋花光了。她現在還在那裏吃冰淇淋呢,快快,把兩罐可樂的錢給我,要不蘇穎吃完冰淇淋老闆肯定不讓她離開,把她留在那裏作抵押。”駱軒豪説着,手又向我們伸了出來。
我聽得一頭霧水,不過還是乖乖地掏出了錢包,準備付錢。
葉宇南捂住了我的錢包,我正以為他想把我整個錢包都給搶走時,他卻説:“不用你付錢,收起來。”
呃,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這兩個臭男人合夥起來打劫我呢。我……我又小人了。
葉宇南站起來,對駱軒豪説:“不是告訴過你嘛,不要那麼慣她。”
“未來的嫂夫人……啊不,是弟妹。未來的弟妹,我當然應該討好一點啦。”駱軒豪衝着葉宇南露出一個俏皮的笑臉,説。
蘇穎……駱軒豪的弟妹?那麼,蘇穎真的是葉宇南的未婚妻嗎?我抬起頭,望着葉宇南那張小巧的臉,期待着他的回答。或者説,我期待着他跟駱軒豪分辯,甚至説出“不要把我和她扯在一起”之類的話。
可是,葉宇南沒有説話,只是瞪了駱軒豪一眼,然後轉聲向北走去。
“喂,去哪裏啊?”駱軒豪問。
“付錢。”葉宇南頭也不回。
我望着葉宇南的背影,他的白襯衫在陽光下依然耀眼,衣角飛揚着,像兩隻潔白的翅膀。我一直望着那個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沙灘盡頭的斑斕色彩裏。
駱軒豪在我身邊坐下來,兩腿自然伸直,褲腿上滿是沙粒。他説:“聞雯,今天天氣真好。”
廢話,我又不是看不到。
“你看那海水,多藍啊。”
我眨巴着眼,扭過頭去,對他説:“拜託,我不是色盲。”
駱軒豪看着我,用沾着沙子的手指抓了抓臉。我看到他的手指很修長,很白皙,像女孩子的手指一樣。恍然中,我想起了葉宇南的手指。他的手指也和駱軒豪的手指一樣,甚至,比駱軒豪的手指還要精緻。
駱軒豪抬起手在我面前搖了幾下,不懷好意地説:“看什麼啊?沒見過帥哥嗎?雖然我帥得一塌糊塗,但是你知不知道我被女孩子注視的時候依然會害羞啊?”
“切。”我扭開頭,懶得跟他瞎鬧。
“切,你對我的態度怎麼這麼糟糕啊?”駱軒豪似乎有説不完的廢話,不但破壞了我的心情,還破壞了沙灘上的美景。真希望一股強風突然吹來,颳起滿地的黃沙,堵住那張不停叫喚的嘴巴。
“因為你是臭男生。”我説。
他裝模作樣地嗅了嗅自己的手臂,説:“不臭啊。那麼我問你,為什麼你對葉宇南的態度那麼好?”
“我對他的態度好?”我反問。不得不承認,駱軒豪真會説笑話。我會對自己的敵人好?開玩笑吧,哼。
“對啊,他在的時候你多麼温柔,而他離開了你就像只老虎一樣了。”
我不想再理睬駱軒豪了,再和他説下去,估計更荒誕的笑話都會從他的嘴裏誕生出來。可是,駱軒豪的語言神經似乎發達得過了頭,我安靜了下來,他卻依然嘰嘰嘎嘎地説個不停。
最後,我忍耐不住了,想了一個方法堵上他的嘴。我儘量讓自己面帶微笑,温和地問:“葉宇南口琴吹得很好,你會吹口琴嗎?”
我想,駱軒豪一定會吹口琴吧,因為他的特長應該是吹牛。哼,如果不會就請離開。如果會呢……如果會,我就騙你回去取口琴,然後趁機擺脱掉你這個大話王。
“會,當然會。”駱軒豪得意地説,“我和葉宇南是從同一個老師那裏學來的口琴,我們吹得可好了。”
嘿嘿,中計了吧!
我正要吵着想聽他吹口琴,可是張開了嘴後,嘴卻合不攏了。
因為……因為駱軒豪拍掉了手上的沙子,順手就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精緻的小盒子,從盒子裏拿出了一把口琴。
我的臉忽然變成了一個苦瓜,苦澀的滋味悶在心裏,無法釋放。
“聽好了,我要開始吹了,給點掌聲。”駱軒豪激動得像是即將在全國觀眾面前表演。
“吹吧,吹吧。”我慢慢地喝着可樂,低聲絮叨。
一陣瘋狂的口琴聲音在身邊響了起來。曲子雜亂無章,甚至可以説亂七八糟。而吹奏者似乎很喜歡這首曲子,臉上帶着幸福的笑,完全陶醉在了“美妙”的樂聲裏。
嘴裏的可樂全噴了出去,我突然很想把駱軒豪提起來扔到海里去,把他送給海神,同時為音梵中學剷除一個糟蹋藝術的人。
星期天的早上,我起牀後打開了電腦,進入自己的博客,卻沒有看到新的留言。
我的博客裏向來都很安靜,除了自己精神來了時而在裏面寫上幾句話外,再也沒有人在裏面丟下隻言片語。
我喜歡這樣安靜的環境,因為我把博客看成是自己心靈宣泄的地方,就像一個專門記載我的難過與不滿的日記本。既然是自己的日記本,又怎麼會期望有無數的人來翻閲呢?
我很少把自己的博客地址告訴別人,甚至連苗苗都不知道。當然,我是故意隱瞞着苗苗的。如果那丫頭知道了我的博客地址,非每天拉一票人到我博客裏搗亂給我講塔羅牌與占卜不可。
昨天在沙灘上,我捂着耳朵“聽”完了駱軒豪吹奏的口琴曲子,葉宇南卻依然沒有回來。我一直望着沙灘的北邊,尋找着那個瘦瘦的身影,甚至漸漸忘了身邊有一個噪音源。
駱軒豪終於吹累了,才收好口琴,蠻自豪地説:“聞雯,我吹的口琴曲子好聽吧?”
“好聽,好聽。”我附和着説。終於可以不用捂住自己的耳朵折磨自己了,我把手放下去,覺得鬆了一口氣。
雖然駱軒豪吹出的曲子難聽至極,但是我不得不跟着他誇獎,不然,就他那臭脾氣,非坐下來繼續吹,直到我點頭表揚不可。
“聞雯,你有博客沒有?”駱軒豪問我。
“有啊。”我還來不及思考,順口就答了出來。
“地址。”駱軒豪又問。
我依然坐着,仰起頭看着他,不知道這個臉上總是帶着壞笑的臭男生要我博客地址幹什麼。
“傻愣着幹嘛?地址。”
哼,我就不信你敢在我的博客裏搗亂!如果你真的搗亂,我非把你大卸八塊不可!我心裏這樣想着,也就放心了不少,大膽地把博客地址告訴了駱軒豪。
駱軒豪點了點頭,然後向沙灘的北邊走了。走了好遠,他又轉過身來,衝着我喊:“聞雯,不要等了。葉宇南估計已經送蘇穎回家了。”
誰説我在等葉宇南了?我正想反駁,駱軒豪卻轉過身去跑遠了,只留給我一個活力十足的背影。
我望着他的背影,惡狠狠地説:“多動症。”
看着乾淨的博客,我的心裏平靜了不少。也許那個有多動症的臭男生只是一時覺得新奇才向我要博客地址吧。
正在我盯着電腦顯示器發呆的時候,媽媽突然在房間外喊了起來:“聞雯,電話。”
我答應了一聲,站起來,向房間外走去。
“是苗苗找你。”媽媽補充了一句。
“咚——”我腦袋發暈,一頭撞在了門框上。
死烏婆,害人精!
剛拿到電話,就聽到苗苗那死丫頭尖得刺耳的聲音:“好你個聞雯,竟然敢騙我!昨天快到中午的時候我打電話到你家慰問你的病情,沒想到阿姨告訴我你根本沒有生病!瘋丫頭,老實交代,為什麼騙我?是不是昨天跟哪個帥哥約會去了?”
我對這話筒不停吐舌頭。
“今天下午帶你去阿爾貝麗教堂玩,順便看看天使占卜師。”苗苗連一口氣也不換,繼續説。
我撇着嘴,説:“我的好苗苗,你能不能不要折騰我了啊?”
“誰折騰你了?我是為你好。”
555555,還為我好呢。自從她對我占卜上了癮後我已經倒黴過無數次了,她竟然還這麼堅定地説占卜是為我好。就憑那幾張紙牌也能算出人未來的命運,怎麼可能?
媽媽站在一旁,問我:“苗苗在哪裏啊?”
我還沒轉述媽媽的話,苗苗卻聽到了媽媽的聲音,語速飛快地説:“我在逛街玩呢,離你們家很近。”
我向媽媽轉述:“她説離我們家很近。”轉述完之後我馬上就後悔了,並且第六感告訴我有極其危險的事情即將發生。
果然,危險發生了。
媽媽很熱情地説:“那就叫苗苗來我們家吃午飯吧。”
我打算不轉述媽媽的話,可是苗苗卻在電話裏激動地説:“那太好了,謝謝阿姨,我馬上就來。”
然後,電話掛斷了。
我握着話筒,很想從這裏面把苗苗那丫頭給抓出來,一口咬成兩半。
“阿姨,您做的飯真好吃,和我媽媽做的飯一樣好吃。”苗苗放下被她清空的飯碗,滿臉堆着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聲音甜得我覺得空氣裏的糖分在飛快增加。估計把滿屋子的空氣放到榨汁機裏能榨出不少糖汁。
我板着臉,瞪着苗苗。
而她飛快地對我扮了一個鬼臉,對媽媽甜膩膩地説:“阿姨,我來洗碗吧。”
哼,裝模作樣!
“你是客人,怎麼能讓你洗碗呢。”媽媽微笑着説。她的語氣温和,態度和藹,彷彿她的女兒不是我,而是那個用美麗笑臉矇蔽住陰險邪惡本質的烏婆。媽媽説:“苗苗真勤快,真懂禮貌。我們家聞雯就不行了,從來不幫着做家務,從來不……”
我聽着媽媽的話,覺得味道越來越古怪。果然,還來不及逃跑,媽媽已經説了出來:“今天讓聞雯好好跟你學習學習,由她洗碗。”
我一口咬在了碗沿上,瞪着苗苗的雙眼快要噴出了火。
“阿姨,下午我想帶聞雯去阿爾貝麗教堂占卜,可以嗎?”苗苗得寸進尺,最後乾脆依偎在了媽媽的懷裏。
“好啊,我家聞雯對占卜一直不熱心,是該好好跟你學習一下了。”媽媽摸着苗苗的腦袋説。看着她倆親密的動作,我想起了動物園裏的猴子。猴子媽媽也是這樣摟着小猴子,摸着小猴子的腦袋,為它捉蝨子。
唉,什麼都讓我跟苗苗學,難道媽媽非得把我培養成一個小烏婆不可?
洗過碗後,我還沒有休息就被苗苗那死丫頭拉了出去。她拉着我一陣瘋跑,最後把我塞進了一輛出租車,對司機説:“阿爾貝麗教堂,快。”
天,這麼暴力,而且苗苗表現得這麼緊張——怕我逃跑——明顯和電影裏的綁架鏡頭一模一樣嘛,可是那木頭司機卻沒有絲毫怪異的反應。汽車發動了,載着一個烏婆綁架犯和一個可憐的小女生向西跑去。
阿爾貝麗教堂在華梵市的西郊,是華梵市最古老的建築之一。銀灰色的教堂外牆上雕畫着許多複雜的紋路,雖然在風雨中佇立了多年,可是那些圖紋卻依然清晰。
教堂門前,苗苗一把將我從汽車裏拽了出去,然後拽着我從人縫中擠過去,一邊擠還一邊喊:“借過借過。”
望着其他來這裏觀光的遊客不滿的眼神,我的臉變得通紅。而苗苗那死丫頭竟然沒有絲毫內疚感,拽着我繼續在人羣中開闢道路。
要是教堂外有個地洞,我一定會把苗苗塞進去。
我被苗苗拽着擠進了教堂的大廳,肅靜的大廳中,苗苗卻依然風風火火地念叨着:“麻煩一下,大家請讓讓。”
我覺得自己已經不像被綁架的可憐小女生了,而更像是一個可憐的洋娃娃。而苗苗就是洋娃娃萬惡的主人,絲毫不在乎洋娃娃的感受,只顧着自己開心就行。
大廳裏的人很多,一個占卜師在講台上捧着一副塔羅牌給觀光的人講述塔羅牌的奇妙之處。對於我來説,他所講的一切就像是童話故事。
突然,人羣的縫隙中,我看到了一對眼睛。那對眼睛也看着我,眼眸清澈迷人。
與那對眼睛只是一瞬間的相遇,我又被苗苗給拽着衝進了另一堆人羣裏。我回過頭,望向那對眼睛的方向,卻再也找不到它們了。我知道,那對眼睛的主人是葉宇南。我記得葉宇南的眼睛,記得他眼裏深邃的憂傷。在我的記憶裏,只有他,才會擁有那麼清澈的眼眸。
在無數不滿的目光中,苗苗終於一把將我拽進了安靜的樓道里。要是目光能殺人,估計我和萬惡的苗苗現在已經死了上百次了。
我拖着苗苗,不願再走了。腦海裏,還在回憶着人羣中的那對眼睛。
“快,快走啊。”苗苗死拽着我不放。
“你到底帶我去哪裏啊?”我想哭給苗苗看。
苗苗豎起一隻食指,説:“小聲點,別讓其他人聽到了。我帶你去樓頂的占卜室,去見見天使占卜師。”
我認為苗苗一定是在做夢,所以很想把她給敲醒。天使占卜師只不過是傳説中的人物罷了,就像童話故事裏的公主王子一樣,根本不存在。而且,常常有人慕名而來,跑去樓頂占卜室尋找所謂的天使占卜師,希望得到他的占卜和警示。可是,他們所見到的要麼是個年輕小夥子,要麼是個老頭子——都是教堂裏的普通占卜師罷了。
“天使占卜師只是傳説,而現實中根本沒有這個人。”我對苗苗説。
“小聲點,小聲點。”苗苗一邊捂我的嘴一邊説,“現實中當然沒有天使占卜師這個人咯。”
我想,苗苗總算開竅了一些。
誰知道苗苗繼續説:“因為天使占卜師是天使,而不是人。我相信這位天使就在現實中,在這座教堂裏,為相信他的人們解答疑惑。”
我想,苗苗一定是瘋了。
“快,快走,要不然一會天使占卜室開放了就得排隊了。”苗苗連口氣也不喘,拖着我沿着石板鋪成的樓梯向上爬去。
爬到三樓的時候,一個穿着黑袍子的年輕占卜師對我們説:“請問你們有什麼事嗎?”
“找天使占卜師。”苗苗沒有停下腳步,彷彿害怕我們被那個占卜師給抓回去。
“現在占卜室還沒有開放,請半小時後再來吧。”占卜師禮貌地説。
苗苗卻小聲説了一句:“管你開放沒開放呢。”
“請半小時後再來好嗎?”占卜師大聲説。
“沒關係,我們在占卜室外等半個小時。”苗苗衝着占卜師傻笑了一下,然後一把將我拽走了。
爬上頂樓的時候,我累得差點直接癱坐在地上。而死烏婆不知哪來這麼好的精神,只吐了幾口氣,然後指着離我們只有幾米遠的一道門説:“聞雯,去。”
我扶着牆,懶得理睬她。
苗苗見我站着不動,又拉住了我的手。
“喂,你不是説在這裏等半個小時嗎?”我氣喘吁吁地説。
“我説謊。”苗苗笑着説。第一次見到有人説了謊也能這麼理直氣壯,苗苗果然不同凡響。
苗苗把我拉到那道華麗的門外,推開門,一把將我推進了房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