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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麻煩你,讓一讓好嗎?”突然,背後一個女生的聲音響了起來。

    “啊——媽呀——”我被那鬼片中的女鬼般幽婉的聲音嚇得向前一撲,將琴房的門給撲開了。還好我死死抓住了門框,不然非撲到地上去不可。

    生疏的琴聲徹底中斷了,駱軒豪和葉宇南同時轉過頭來,盯着我。葉宇南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露出了昨天下午所見到的冰冷表情。而駱軒豪對我笑笑,温和——不,應該説狡詐!他狡詐地説:“聞雯,一起來學吧。”

    説實話,我倒是很願意跟着鋼琴王子學琴,只不過我們目前是敵人,要是我真的在這裏學琴,那兩個臭男生非聯合起來吃了我不可。

    我傻笑了幾聲,然後説:“不好意思,走錯教室了。”

    雖然我這個謊言並不是很高明,但是……555555,就目前的尷尬局面來説,我還能保持清醒的頭腦想到這個不高明的藉口已經很不錯了。

    “麻煩你,讓一讓好嗎?”那個女鬼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我轉過身去,看到早上坐在駱軒豪車後座上的女生站在門口,雙手各拿着一瓶可樂。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和葉宇南一樣冷漠。

    我趕忙給“女鬼”讓出一條道路,然後鑽出了教室。

    駱軒豪的聲音從教室裏傳了出來:“喂——聞雯,我們一起學鋼琴啊。”

    我羞得小臉通紅,悶着頭向自己的鋼琴教室跑。太尷尬了,太糗了!為什麼我總是這麼不小心,總是在敵人的面前丟掉自己的形象?

    與兩個臭男生的大戰再一次以我失敗告終,我只好再一次把憤怒發泄在了萬惡的烏婆身上,對她和她的占卜事業訓斥了近十分鐘,然後敲詐了兩塊巧克力。

    苗苗付完賬後,哭喪着臉,嘴裏不斷嘀咕着:“超支了,嚴重超支了……”

    看着苗苗的苦瓜臉,我陰森森地笑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我對苗苗説:“苗苗,你對駱軒豪和葉宇南很瞭解嗎?”

    “想打聽他們的八卦新聞就直接説,別那麼拐彎抹角。”苗苗噘着嘴説。

    死苗苗,想哪裏去了?我又不是花痴,幹嘛沒事打聽那兩個臭男生的八卦新聞呢?我決定用駱軒豪來刺激一下苗苗,説:“苗苗,今天早上我看到一個女生坐在駱軒豪的後車座上耶,你知道那個女生是誰嗎?”

    “啊?坐在駱軒豪的後車座上?”果然,苗苗上鈎了,“怎麼可能?駱軒豪又沒有女朋友,怎麼會有女生……等等,聞雯,你説説那個女生長什麼樣。”

    “那個女生,頭髮很直,很好看。”

    我剛説到那個女生的頭髮,苗苗就條件反射似的打量起我這一頭枯草般的頭髮了。看着她的表情,我的自卑感又升了起來。

    “繼續説。”苗苗説。

    “看上去很文靜,蠻漂亮的。”

    苗苗點了點頭,像是猜到了什麼,問我:“是不是臉上沒有表情,和葉宇南一個樣?”

    “對,和葉宇南一個德行。”

    苗苗彷彿鬆了一口氣,説:“你説的是蘇穎啊。她和葉宇南、駱軒豪一樣,都是高一九班的。有傳聞説,她是葉宇南指腹為婚的未婚妻。”

    呃,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有指腹為婚這玩意?

    我好奇地問:“真的假的?”

    “你好像很在意蘇穎是什麼人吧?”苗苗盯着我,笑了笑。

    “哪有啊。”我很正經地回答,“只是……只是好奇罷了。指腹為婚,太古老了吧。”

    “嘿嘿,想知道是真是假嗎?”

    “隨便。”我看着苗苗那副賊樣,已經感覺到了有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

    果然,苗苗迅速從書包裏掏出塔羅牌,對我説:“其實我也不知道,並且我和你一樣很想知道是真是假。要不,我們占卜一下?”

    我一口將巧克力咬成了兩半,發出了清脆的“喀嚓”聲,同時在腦袋裏幻想着這塊巧克力就是苗苗的脖子。

    終於迎來一個雙休。對於我來説,雙休最幸福的事情就是不用整天在苗苗的掌控之下,不用整天和她的塔羅牌周旋。

    公交車在城市東北面的海邊停了下來,我跳下車,張開雙臂,貪婪地吸了一口海邊帶着海水氣息的空氣。

    站在公交車站牌下,我手搭涼棚,向南邊望了過去。音梵中學就在不遠的地方,在陽光的照耀下,就像一座童話中的城堡。

    我脱掉鞋子和襪子,提在手裏,大步走下了海岸線上的柏油馬路,跳到了鬆鬆軟軟的沙灘上。

    早上苗苗打電話給我了,叫我去阿爾貝麗教堂玩,順便去找一下傳説中的天使占卜師。而我一聽到“占卜”兩個字,趕忙一隻手捂着腦袋,裝出一副很痛苦的樣子,聲音淒厲:“苗苗,我感冒了,重感冒,不能陪你去玩了。”

    苗苗一聽我的聲音,無比緊張地問:“那麼嚴重?我來看你吧。”

    我在心裏狠狠地罵了那個死烏婆一陣,因為我知道,她説過來看我,一定會順便為我占卜一把。我嘴上卻説:“我的好苗苗,你還是別來了。我的感冒會傳染,爸爸媽媽都被我傳染成重感冒了。”

    “有福同享,有冒同感。”苗苗大義凜然地説。

    “哎呀,不行啊,我怎麼可以連累你啊。我的感冒可嚴重了,連隔壁鄰居都被我傳染了。”我裝出很痛苦很歉疚的語氣説。

    終於,在我連騙帶嚇之後,苗苗放棄了來“看望”我的打算,我心裏的大石頭總算落了下去。我已經吃盡了那個烏婆的苦頭,如果哪天地球上要送一些人去外太空長期居住,那麼我會第一個跑去幫苗苗報名。

    金燦燦的海灘向北蔓延,最後在一片疊嶂的山巒下消散。海灘與山巒交界的地方,有着大片絢麗的色塊。那是海灘上休息的地方,那些色塊都是搭建在海灘上的遮陽棚。休息區再北一點,青山下,有一座建造得氣勢宏偉的海神廟。

    據説海神廟有很多年的歷史了,許多華梵市的人都常常到那裏遊玩,在高大的海神像前許願。

    不過,我不喜歡去海神廟玩,因為那裏不管什麼時候都顯得無比擁擠。本地的海神信徒,還有來華梵市旅遊的人多到有一種想把海神廟擠垮掉的氣勢。

    我在沙灘上坐了下來,享受着海風的吹拂。這一段沙灘相比臨近海神廟的沙灘安靜了不少,所以風的聲音、海浪的聲音都清晰,動聽。

    坐在沙灘上,正當我昏昏欲睡的時候,一陣輕盈的口琴音樂隨着風飄進了我的耳朵裏。

    哇哈哈,真是太享受了,不但可以聽到風和海浪的聲音,竟然還有人免費為海灘上的主旋律伴奏。

    我好奇地扭動着腦袋,尋找吹口琴的人。

    海灘與海水交界的地方,一個單薄的背影站在風中,白襯衫的衣角被風撩動着,海浪從他的腳下漫過,又退遠。

    他挽着褲管,看上去顯得有些邋遢,可是卻又不乏一種神秘的氣質。

    嘿嘿,使勁吹,反正是免費的,不聽白不聽。

    呃……那個背影……似乎有點面熟吧?

    還有……這首曲子……

    我想到了那個坐在鋼琴前的背影,竟和海邊的那個背影一模一樣。不同的是,練琴房裏的那個背影總是躲在陰暗的角落,而這個背影,在金色的陽光顯得那麼耀眼。

    雖然我依然沒有拒絕耳邊的音樂,可是剛才對那個吹口琴的人所產生的好感馬上就消失了。因為,他是葉宇南!

    我一邊欣賞音樂,一邊在心裏吶喊着:“海神啊,我的親海神,麻煩你漲潮吧,用海水把那個死小子給淹沒吧!哼,誰叫他總是冷冰冰的,跟我借了他多少錢沒還一樣?”

    祈禱完之後,我睜大眼睛,努力注視着葉宇南腳下浪花的高度。那破海神似乎有意和我作對,不但沒有漲潮,浪花一漾一漾漫過葉宇南小腿的高度反而在降低!到後來,甚至海水根本碰不到葉宇南的腳了,而葉宇南毫不猶豫地向前走了一步,踩進了浪花裏。

    看着葉宇南和浪花對我的挑釁,我氣得差點吐血。心裏早已經將葉宇南和他那討厭的幫兇——海神——詛咒了好多次。

    浪花越退越遠,葉宇南漸漸離我遠了,口琴聲也變得飄渺。我站起來,厚得臉皮向前走了十幾步,直到能夠聽到清晰的音樂聲了才停下來。

    琴音劃出一個漂亮的尾音,結束了。葉宇南放下口琴,慢慢轉過身來。

    糟了,難道他發現我了?他會不會和上次在鋼琴室裏一樣給我看一張臭臉呢?想到這裏,我提上鞋子,趕忙躡手躡腳地向回跑。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像賊,偷了別人東西怕別人發現的賊。不過,我有偷什麼嗎?不就聽了一首免費曲子嘛。

    “喂。”葉宇南的聲音從後面飄了過來。

    我聽不見,我聽不見,我繼續跑。不對,不是這句咒語。對了,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聞雯是嗎?”

    我差點一頭栽到沙灘上。他不但能看到我,甚至還知道我是誰!我再一次對古老的咒語失望,並且狠狠地詛咒了一下這句咒語的傳遞者一遍。

    哼,既然被發現了,那麼我就大大方方面對!不就聽了一首免費曲子嘛,難道他還要我買門票不成?

    我轉過身,向回走了幾步,然後重重地把鞋子扔在沙灘上,擺出一副沙灘女流氓的造型,雙手叉腰,大聲問:“叫我幹嘛?”

    葉宇南卻沒有被我的氣勢嚇到,反而很鎮定地指着我腳下,説:“你走得太急,襪子掉了。”

    我低下頭去——耶?一直塞在鞋子裏的襪子怎麼掉了一隻出來?

    呃……原來葉宇南叫住我是提醒我襪子掉了,不是討論門票的事情啊。唉,看來,我小人了。

    我把襪子塞到鞋子裏,然後提着鞋子,兇巴巴地説:“謝謝你提醒。”

    “你在學校和別人説話都這個語氣嗎?”葉宇南冷冰冰地問。

    哼,當然不是!不過,你葉宇南是一般人嗎?你是我的敵人,在學校冷冰冰訓斥我的人!對於你來説,我才懶得顧及什麼叫形象什麼叫禮貌呢。我不回答他的問題,噘着小嘴,依然兇巴巴地吼着:“幹嘛?”

    葉宇南搖了搖頭,似乎覺得鬧不過我了,只好甘拜下風。不過,他那種臭男生才不會表現出自己認輸呢。他換了一個話題,説:“你的襪子,真好看。”

    我無語。從來沒有聽過男生誇女生的襪子好看,葉宇南究竟是另類還是神經線路出現呆滯啊?

    “哦。”好久,我才説了一個字。

    葉宇南從浪花裏走出來,腳還濕漉漉的,踩在沙灘上,很快沾滿了沙粒。他走到我身邊,坐了下來。一句話不説,而是將口琴橫在嘴上,又一段美麗的音樂在風中輕揚。

    我盯着坐在身邊的他,不知道他究竟想幹什麼。於是,我只好呆呆地站着,提着沾了沙子的鞋子,像個小流浪漢。

    口琴聲突然斷了,葉宇南抬起頭來,望着我,兩顆眼眸在陽光中顯得清澈透明。他説:“站着幹嘛?坐啊。”

    “你叫我坐我就坐啊?”我忿忿地説。

    “那你怎麼就坐下了?”他問。

    5555555,誰叫他的口琴聲太迷人呢?我坐在他的旁邊,不過故意和他保持着一個人的距離,以便隨時防備他的進攻。在我的心裏,葉宇南和駱軒豪一樣,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人,連女孩子都欺負的小人!

    葉宇南的口琴曲比鋼琴曲顯得更加悽婉,聽着那清幽的音樂,我覺得鼻尖酸酸的,有一種想要眼淚鼻涕一起落下來的衝動。

    我悄悄扭過頭去,看了看葉宇南。他的雙眼望着很遠的海面,滿臉的眷顧、思念。這時候的他,像是一個憂傷的孩子,吹着口琴,用音樂述説着自己的心緒。

    望着他乾淨的側臉,我的眼裏忽然熱熱的,癢癢的。我抹了一把眼角,指尖竟然有一滴液體。

    口琴的聲音再一次停了下來,葉宇南轉過頭來,盯着我,問:“你幹嘛?”

    “沙子吹進眼睛了。”我瞥開臉。

    “90年代就已經不再流行這種藉口了。”葉宇南説。

    5555555,臭男生,吹出這麼憂傷的曲子,害得我禁不住掉了眼淚,竟然還嘲笑我!對了,他不是我的敵人嗎?難道他想用這種方式襲擊我?哼,這什麼破曲子啊,比催淚彈還好用!

    “你怎麼了?”他又問。

    “廢話,沒看到我掉眼淚了嗎?”

    “我知道你掉眼淚了。但是,為什麼掉眼淚啊?”

    我大聲説:“不是告訴你……”

    我還沒説完,葉宇南就點着腦袋為我補充了後半句:“沙子吹進眼睛了。”

    看着他不冷不熱的表情,我有些哭笑不得。擦掉了眼淚,然後我問:“你吹的是什麼曲子啊?”

    他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不過,我很喜歡。”

    連曲子的名字都不知道?怪事!

    “你也很喜歡,對嗎?”他突然問我。

    “不喜歡!”我説。這首曲子害得我在敵人面前落下了眼淚,我才不會喜歡呢!我想,這首曲子的名字一定叫作催淚彈吧。

    葉宇南“哦”了一聲,然後就不再説話了,而是低着頭,擺弄着口琴。

    因為我的一句“不喜歡”,所以他沉默?呃,我想我是自作多情了吧。從這首曲子裏,從葉宇南的琴聲裏,我總是感覺到這個臭男生不快樂。像是有什麼説不盡的憂傷,一直埋在他的心底,埋了很久。

    “我回來了!”一個怪叫聲從身後傳了過來,嚇得我差點拎起鞋子就向發出這個聲音的人砸去。

    駱軒豪對我怪笑了幾聲,然後大大咧咧地在我身邊坐了下來,分別遞給我和葉宇南一罐可樂。

    葉宇南接過可樂,拉開,一股香甜的水霧噴了出來。他仰起頭,咕嚕咕嚕地喝了一大口。

    而我卻不敢接駱軒豪遞來的可樂,因為我認為他沒有那麼好的心,會請我這個敵人喝東西。

    “給你的。不喜歡香草味的可樂嗎?”駱軒豪問。

    看着他的表情似乎並不像開玩笑,我只好假惺惺地問:“你的呢?”

    駱軒豪指着沙灘的北面,説:“剛才在那邊我一口氣喝掉三罐了。”

    我小心翼翼地接過可樂,仔細地檢查了一下,沒有發現機關,然後再慢慢地拉開易拉口。駱軒豪看到我小心的樣子,哈哈大笑起來。

    我小心地舔了一丁點可樂,沒有發現味道不對勁,然後才喝了一小口。

    葉宇南看着我喝可樂的樣子,很奇怪地問:“剛才還兇巴巴的,怎麼現在變成淑女了?”

    駱軒豪衝着葉宇南笑笑,説:“她才不是淑女呢,她以為我會暗算她,在可樂裏安裝了什麼機關。”

    “哼,誰怕誰?”我瞪了駱軒豪一眼,然後灌了一大口可樂下去。

    駱軒豪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向我伸出了手。

    “幹嘛?”我問他。

    “給錢,葉宇南也要給。”

    我把嘴裏的可樂全噴了出去,駱軒豪及時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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