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看見那個女孩子了。
女孩和以前每次夢裏都一樣,坐在醫院的門口,旁邊放着簡單的行李,抱着膝蓋,咬着下唇看着往來的人。
太遠了。模樣很模糊。可是她又好象能清晰看見女孩發現有寫着外地車牌的車子向醫院駛來時發亮的眸子。
但她曉得那光亮總是不能持久,在車子駛過女孩子旁邊時,就會迅速熄滅。
她知道自己會看着她一次次的點燃希望,又一次次的失望,看着她從早坐到晚,一直在等待,從白晝一直等到了繁星滿天。從失落到抱着希冀到失望,最後到絕望。
她知道,她就是知道。因為這個夢向來就是這樣。
可是這次,又好象有些什麼不一樣。
該從早上就一直下的雨停了。雖然天陰陰,彷彿隨時都會滴下水拉,但這刻確實是沒有雨。
為什麼會這樣?她隱隱覺得奇怪。
更奇怪的是,她看見一個男人的背影。
他的頭髮黑的象絲緞一樣,身上也似乎帶了微微的光芒,他走到女孩的面前,向她伸出了手。
女孩抬頭看他,目光最後落在他伸出的手上,臉上露出濃濃的期盼和深深的膽怯。
握住呀。
她在心裏喊。
我不敢。
女孩在心裏回她。
握住呀。
她想大叫着衝過去讓女孩千萬不要放過,可是身子無論怎樣都動不了。
她急了,努力掙扎了起來——
她張開眼第一個看見的天花板。
黑色的。上面有一個個不規則的半透明圓點。
熟悉又陌生。
熟悉到她知道那些圓點在黑暗裏可以放出微弱的光,而且排布是有規律的,是按星宿圖排布的。
陌生是,她有些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
房間裏打着暖暖的空調。
她從被窩裏半坐起身,只一動就覺得頭痛的不行,象有一羣人在裏面跳街舞。
“呃……”她呻吟一聲,扶着頭,視線對上牀邊茶几上鏡框裏的儒雅笑顏。
雷煦明家。
正常人的判斷力在宿醉時沒有消失,真值得拍手慶賀。
她爬起身,走出了卧室。
客廳是藍白色調的,最特殊是應該是它的桌几都有個大肚,而且用滑梯型的結構連接,也就是,不管什麼東西在任何地方放下去,都會滑到同一個地方,無為而治的對日常用品進行隨時的整理。
“起來了?”雷煦明從筆記本前抬起頭。
他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穿着黑色高領毛衣,牛仔褲,光着腳,眼鏡鬆鬆的搭在鼻樑上,筆記本就放在他面前的玻璃几上。
這樣的他看上去象一個大孩子。
她吶吶:“恩……”摸着脖頸的後方,這顆腦袋真不象自己的。
“過來坐。”他拍了拍身邊的空地。
“恩。”她稍微遲疑了下,還是走了過去,一坐下就將整個腦袋重重的放到身後的沙發上,閉上眼休息了下,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看着他在筆記本上忙的東西,“你玩星際?”
“是啊。”他答着,從身邊捏起一袋閒趣扔給她,“餓不餓?”
“我以為你是工作狂。”她和那袋閒趣大眼瞪小眼:“而且還以為你不會吃這些東西。”
“我以前做遊戲道具虛擬市場的,直到我爸身體不行才回來接歡場。”他很耐心的回答,將戰局存檔,伸出手替她推捏酸楚的脖子,“而且我也有童年。”
“真讓人難以相信。”她低頭舒服的享受他的服務,“我今天才知道你也是個懶人。”
“懶人?”他挑起一邊眉,看向自己辛苦工作的手——懶人?
“是啊。”她扯開一個笑容,比了比房間,“你選‘晝夜’,這是給懶人設計的。什麼東西都不用拿了就記得放哪,反正殊途同歸,最後到一個地方找就行。卧室的設計也是,牀單什麼可以比人家多放幾個月再洗,哈哈哈,懶人最佳選擇。”原本看他平時做事總是一絲不苟,總以為他是多有潔癖的一個人。
他撫了撫額頭:“差點忘了你是做室內設計的。”
“曉得我的專業水準了吧。”她得意的笑,“晝夜的每一寸是什麼樣子我都瞭如只掌。”
他敏鋭的覺察到了什麼,遲疑的開口:“因為這是你的設計?”
她嘴裏叼着半塊餅乾,有些反應不及。
“你説的那個以前的好朋友就是TINA?”他吃驚,那個被媒體在瘋狂推崇的新生代室內設計師居然是竊取她的成果,“你知不知道自己原本可以多出名?”報紙雜誌説TINA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
她努力的咽在嘴裏的餅乾:“還好啦。我對出名沒什麼興趣。我只要拿我自己設計的那部分錢,至於其他收入,別人硬要送給她,我也沒意見。你不要説出去哦。”她認真起來,原本就圓的杏仁眼瞪的更圓了。
他看着她,明白她是真的不在意這件事。他是真的想不出,連朋友背叛都已經無所謂,連將如此大的名利送出來都不放在心裏的她,究竟被什麼事傷得連感情都不敢坦白。可是又不能開口問,因為昨夜她説過,那太痛。
她嚥了咽口水,還是覺得嘴巴好乾,就推了推他,“麻煩給我倒杯水。”
他偏不走:“憑什麼啊?給你倒水我有什麼好處啊?”
她一口餅乾嗆在喉嚨了,劇烈的咳了起來,眼神指控的射向他。
他似渾然不覺,拍着她的背替她順氣,還將臉湊過來:“要不你親我一下?”
謀殺啊!她咳嗽愈加劇烈了起來,眼睛瞪的都快從眼眶裏跳出來。
他反而退開了,起身去倒了杯水過來給她。
她好容易才把一口餅乾嚥下去,伸手去揭他的臉:“人皮面具下面到底是誰?”
他笑着閃開,抬手抓住她伸來的手:“昨天被你拒絕,我就得失心瘋了。”
原本融洽的氣氛一下緊張了起來。
陸繁星不知所措了的低下頭,想抽回手,可是無法如意:“我們把昨天那件事忘了好不好?”
“不好。”他學她孩子氣的搖頭,“昨天傍晚的事也就算了,昨天晚上……”他故意停了下來。
好一會,她終於抵不住好奇的抬頭:“昨天晚上什麼?”
“昨天晚上你對我始亂終棄怎麼算?”
她差點又讓自己口水嗆住:“什麼什麼啊?”
“不然你以為我昨天晚上睡哪?”他無辜的看她一眼,“昨天有人喝醉,一進房間就對我這樣又那樣,我死力反抗,可是終於雙拳難敵四爪,就被……唉……”
“亂講亂講。你亂講!”義憤填膺啊,豆腐都沒吃到,還被冤枉叫鴨,“我昨天明明醉的不醒人世,就在下面車庫有稍微醒一……”
糟……原本想裝都忘了的……想把所有説過的話都忘了的……
“下面車庫什麼?”他眸色一換,嘴邊又帶上他慣有的似笑非笑精明的神色,看她又低下頭想逃的模樣,忽而話題一轉,“想不想嚐嚐我的手藝?”
“耶?”原本有些發悶的心又是一鬆,這男人,耍着她玩嗎?不過這樣也好,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該怎樣。
“歡場老闆親自下廚,夠給你面子吧?”
片刻之後。
“呃……你所謂的下廚就是煮方便麪?”陸繁星對着面前熱氣騰騰的泡麪傻眼。
“方便麪煮的好也是需要火候的。”他將一個荷包蛋鋪到她的面上。
“也對。”她想想也有道理,乖乖開始吃麪。
他靜靜看着她,看她在熱氣裏的臉,額上微微冒出的汗。
她最怕説破。最好便是少説,以朋友之名行情侶之實。不説又是不行的,她會將腦袋越埋越深。所以只有擾一記緩一記。
繁星是象漣漪一樣的女人。明明已經盪到了面前,你一碰,她就退遠了。所以只有碰一下就放,慢慢慢慢的,將這片池都圍起來,她才不會再盪出去。
“你不吃?”她抬頭奇怪的問,點了點他的面。
他長嘆口氣,拿起筷子:“沒胃口啊……昨天被人鄙視了。”
“鄙視?”
“大哥説我太遜,第一次表白別人根本沒聽懂,第二次又把別人嚇跑了。”
“嘿嘿。”她咬面乾笑,略過第二次,“來來來,分享下第一次怎麼表白的,我還你個公道,看看到底遜不遜。”
雷煦明精亮的眸子鎖住她:“你想知道?”
她其實不是那麼想知道。
在因為説錯話,而被某人強行載到紹興之後,她有些無奈的想。
“為了表白你還要從杭州跑到紹興?”她咂舌。
他對她笑:“是不是突然發現我是個很浪漫的男人?”
“是很浪費的男人,汽油好貴的。”她知道比較不應該,可是心裏總控制不住的想,他第一次花了那麼多心思,可對她卻只是在路邊隨便説罷了。
“是被你激的。”他點了點她的額頭,“如果不是因為你昨天説的話,我也想給你特別點的記憶。”
因為被看穿,她臉刷的紅的,用手背擦了擦被他點過的地方,明明只是這樣的碰觸,她怎麼會覺得緊張?她忙着轉換話題:“然後呢?就這樣在路邊表白嗎?”
“不急。”他粲然一笑。
他的這一不急,不急了一天,帶她晃遍了紹興縣城裏的景點。
紹興是個很奇怪的地方。
平常一處出一名人,足以使該處揚眉吐氣一番。可是紹興歷代名人輩出,到過此處遊玩的名人偉士更是多如牛毛,偏偏它還毫無壓人之氣勢,一切光耀輕描淡寫,一切輝煌一筆帶過。
它不是可以一眼看穿的——它太隱澀了,隱澀地近乎直白。
古人就已經幾乎將這個城市填滿了。
它是名副其實的記憶之城。
他卻遲遲沒將他的記憶展給她看。
接近黃昏的時候,他帶她到了周恩來故居。
之前見那個人那次,是和心裏的她告別;帶繁星來這,是和記憶裏的自己告別。
他不是那麼混蛋的人,喜歡上另一個,就將之前的感情歸之為誤會啊,兄妹啊,家人啊,是從那個人身上看見她的影子啊之類的藉口。喜歡就是喜歡了,即便之後的自己再對當時有什麼不理解,當時的狀態也不會改變。
很難説這兩段感情孰輕孰重,只能説因為之前那次他知道她有兩情相悦的對象所以沒了勢在必得的決心。
但是也正因為都很重,所以他拿起一個,勢必就會放下另一個。
他是個很死心眼的人。一定認定了,就很難更改。
“就是這裏。”他坐在回欄上,眯着眼看了會兒夕陽,“我當時就是在這表白的。”
關於那個人的記憶,早已被和繁星的記憶覆蓋,這裏是最後一個點,從此後,任何地方都是和繁星的回憶,沒有其他人的空間。
“嘖嘖,跑到周總家表白,你大概也算天下第一人了。”
他垂睫笑笑。
“怎麼表白的呢?”她裝着很好奇的問。
“我給她將周恩來和鄧穎超的故事。”他略略抬了抬手。
“講講。”雖然胸口有些脹,她還是笑着。
“其實鄧穎超不是周恩來第一個女朋友,周恩來在國外的時候有過一個才貌雙全的女朋友,不過後來因為種種原因分了。隨後周恩來才和鄧穎超在一起。很多人説,周恩來沒有拋棄鄧穎超只是因為他人格上的完美,國外的張姓女友才是他的最愛,可是我覺得……”
等等。“你當初是這樣和她説的?”她狐疑,非常狐疑。要是這樣的話算表白,被甩是活該。但是胸口的脹痛不知何時已經消開了。她明白他的意思,這個男人呀……
他皮皮笑開:“當然不是。”
她白他一眼,就知道。
“就是説了日內瓦會議時候的故事,他出外,正是海棠花開的季節,她壓花給他寄去,百忙之中的他也壓了鬱金香寄了回來……”
她聽過這段故事。可是聽他娓娓道來,還是津津有味。
他訴着,眼裏只有她。
很少有人能夠一次愛對,初戀沒有失敗過的人是幸福的。但是並不代表失戀的人就是痛苦的。
空氣沒什麼值錢,直到失去空氣。
只有失過戀,才更明白愛的可貴。
失戀,是起跑線上那聲槍響,或許讓人震耳欲聾,更或者射在心口讓人鮮血直流,也不過是愛情起跑的一個訊號罷了。
只是當時的他不理解,或者説,很多人在當時都不會理解吧。
正因為失敗過,他才知道自己錯失在哪,便更知道如何好好把握這段感情。
“……總理也並不是一次愛對的,他對他的第二次愛,表明心跡的時候寫了一句話……”
她聽過,她轉過頭深深深深的看進他的眼裏:“我向着陽光,向着愛,走來。”她脆脆的聲音和上他温温低低的嗓音。
陽光在他的發上跳躍。
她看着他,帶一點點的焦躁和哀愁。明明陽光就在眼前,自己可有膽量伸手去迎接?
初初喜歡他,只是喜歡上了一個男人的專情。
紛紛攘攘的走過多少年,以為自己早已經看清世間男子的劣性,於是懂得該玩的時候就玩,懂得怎麼玩。
也早就讓自己接受了這樣的事實,不再對男人的專一有絲毫信心。
可是沒有想到會遇上這樣一個人。
顛覆她所有的想法,劈開那片陰霾的天,露出一絲天外的光。
她是如此的貪慕那束光,可是又告訴自己,只要看着,便會滿足,從來未曾想過,光會有照耀到自己的那一天。
太習慣黑暗,讓她對光明渴慕又害怕。
並不是害怕被燒傷,而是害怕若有一天,上天又將這束光收回去,習慣光明的她如何面對自己再度墜落於黑暗的事實?
“在想什麼?”他屈起修長的手指輕彈了一下她的眉心。方才買藥的時候她就一直在走神,低着頭露出夾藏着苦惱與希冀的脆弱表情。
“煩惱我的晚飯該吃什麼。”她扁了扁嘴,很苦惱的樣子。
“吃藥。”他抬起另一隻手讓她看寫着“XX藥房”的塑料袋。或許那天她宿醉未清真不該帶她跑那趟紹興,以至於造成了她的感冒。
“其實感冒也不錯。”她看見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懊惱,“聽説白痴才不感冒,會感冒説明我不是,咳咳,白痴,哇哈哈哈哈哈。”她邊走邊仰頭叉腰囂張大笑。
“用這種方法證明自己是不是白痴的人才最白痴。”
厚,這個男人怎麼回事?她那麼努力的要讓他不歉疚,他居然不給面子,還拿話毒她。“那要怎麼樣才證明自,咳咳,自己不是白痴啊?”
“中國歷史人物裏誰最欠扁?陸小姐,請迅速回答,一、二、三,時間到。”他很遺憾的看她一眼,“你是白痴。”
“啊?”哪有人這樣的,她題目都沒聽清楚。
“答案是扁鵲(缺)。”他看向車水馬龍的街道,嘆口氣,天才真是寂寞。
烏鴉從她腦中哇哇叫着飛過。如果是漫畫,應該再給她畫上一顆碩大的汗。
“這個冷笑話一點都不好笑。”她白他。
“我本來就不是在説笑話。”他扶了扶眼鏡,奇怪的看她一眼,“小測下你的智商而已。”
“我……”一口氣差點提不下來,她氣不過的拿手捶他。
手被他笑着在空中攔截住,順勢一轉,握在手中,一起放入他温暖的大衣口袋。
風很凜冽,空氣也很冷,可是在他袋中握的緊緊的兩隻手卻熱出汗來。
“這樣很奇怪哎。”她看了眼沒在袋中的手,看了眼他。
“我不覺得。”他理直氣壯的近乎無賴。
她覺得自己是如此卑劣。明明貪戀他的温暖,卻遲遲不給他回應,明明不想這樣拖延他,卻總是不將他推開,只是自私的卑鄙的理所當然的汲取他給的水晶般透明的感情。
“咦,前面怎麼了?”前面大廈下擁擠的人羣給了她藉口,快走幾步,脱離他握着她的手。
不誠實的孩子。他在心裏嘆口氣,跟了上去。
人羣正在越聚越多,驚駭萬分的對着大廈上指指點點。
她仰起頭,冬日的暖陽刺進她眼裏,有些癢有些酸,她閉了閉,再睜開時只開到了一半,少斂了許多光,於是大廈上的景觀便進入了她有些濕意的眼裏。
一個女孩子跨出了鐵欄,坐在樓邊上。
風撩起她的長髮,在她身後飛揚成妖豔的形。
女孩的嘴在輕輕張合,似在唱些什麼。
她看不見她的眼神,但是可以感覺到。
那是虛空。
不是厭世,而是無視。
什麼都不再有意義,什麼都進不了眼裏,死亡是種幸福。
死亡如此美麗。
陸繁星似感覺到身體裏一部分的自己在慢慢往上升,飄起來,一點一點的靠近樓頂的那個女孩,身體也不由自主的往大樓裏走。
眼前驀然一黑。
背後靠上一具温熱的軀體。
有人遮了她的眼,有人從背後擁住她,有人在她耳邊,用温沉如遠古樂器的聲音對她説:“那是她的人生,和你沒有關係。”
他擁着她走:“你不用看路,有我。”
一步一步的走出別人的生命,走進自己的故事。
她什麼都看不見,唯一從指縫中漏進來的,在她前進的方向,細細茸茸暖暖的,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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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下顎線條非常完美,堅毅而不尖刻,温柔中又帶着韌勁。
陸繁星靠在鋼琴上,單手支着頰,看着雷煦明的側面。
“想聽什麼?”他打開琴蓋,問道。
“咳,隨便。”她不甚在意的回答。
之後就看見他在琴鍵上亂按一通,毫無章法,製造出噪音。
“這是什麼?”她傻眼。
“隨便。”他很認真的回答。
她噗一聲笑了出來。
他也淺淺笑開,手指在琴鍵上熟練移動,是《OUTOFTHEDARKNESSINTOTHELIGHT》。
温暖空間裏,有花在冬日綻放。
這樣的男人呀。
這樣一個男人,有男人的成熟,有男孩的天真,有任何一樣她夢想的東西,她如何可能拒絕得了?
在他那天打開天窗,帶她看星星的那次,她握了他的手,就再也捨不得放開。
彼得潘敲開温迪的窗的時候,温迪是衝動握了他的手,於是有了之後那段美麗的經歷。
是衝動吧,或許吧。
心裏那個衝動決絕有些狠勁的陸繁星醒了過來。
死了死了,就賭這一把了,再死一回她也認了。
“我今晚住在這裏好不好?”
她的聲音割開音樂的寧靜。
音樂陡然停止。
他停下手,微仰起頭,深深,深深,的看她。
空氣似乎一碰就要裂開。
他笑了。
風吹過她心湖,帶起漣漪。
他頂了頂眼鏡,垂了下眸,又迅速鎖定她,眸光深處閃着火光:“你有心理準備對我的清白負責了嗎?”
“你有心理準備對我的清白負責了嗎?”
他的眼神肆無忌憚,他的語氣慵懶,他翻下琴蓋,轉回了頭,低垂着眼,似漫不經心的撫着琴蓋的邊緣,緩慢而性感。
他不玩感情遊戲,他執着於心與身的統一,若是她點了頭,許下的就是一生的諾言。
她知道,她都知道,所以這聲“是”,她不可能是輕易許下的。説了,便是有一生攜手的決心。
“我……”她聲音不知道是因為燥熱、歉疚還是緊張,有些沙啞,“我不是第一次……”
她清楚他對sex的潔癖,説出來的時候心裏一直惴惴。
幾年末日的生活,早讓她將追逐樂子當做唯一的生存目的,心理也是,身體也是。一直以為世間男女都是如此,淪落便是了,沒有想過會遇上這樣一個人,讓她在此刻覺得自己骯髒卑劣。
他會不要她的他會不要她的……
心裏有個聲音踉踉蹌蹌。説出這句話後,她緊張的幾乎窒息。
他抬起頭,目光炯炯帶着侵略,拉過她的手,輕輕啃咬她白皙纖細的手指:“太好了。起碼我們當中有個人是知道正確流程的。”
熱氣從她的手指傳遍她全身,暖了她僵了的身子,鬆了她憋着的氣,紅了她的臉。
她知道自己被真正馴養了。
他細細吻着她的手,吮着她的指尖,琥珀色的眼睛放肆的在她身上游弋,似用目光愛便她全身。
有酥麻爬上她的背,她扯回手:“夠了哦。”有完沒完哦,他當她排骨啃呀。
他站起身,熱氣逼近她,他拉起她就往某個方向走。
“幹嗎?”她狐疑的看着前進的方向,再看了看窗外的天,還亮着哎。那個方向好象是他的卧室哎。
他回過頭,腳步並沒停,眸中帶着挑逗:“讓你染指我啊。”
“我是説今晚哎……”太陽還沒下山,晚飯還沒吃,飽暖都尚未解決,這傢伙已經思淫慾了。
他握着她的手更緊了緊,聲音低沉沙啞性感:“我等不及了。”
“知道將一顆糖放在一個餓了很多天的人面前有多危險嗎?”他將她抵在卧室的門上,熱熱的喘着氣,臉逼近她,每説一個字便會含着她的下唇,“何況你還告訴他可以吃……”
“有多危險?”她狀似不知的對他笑,帶着媚惑,上下唇一合,咬了他的上唇一記。
似是被觸動了某個開關,他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呻吟,近乎瘋狂的吻住了她。
“我在生病……”她推開他,她是真的這時候才想起來自己的感冒不該傳給他。
“那我們一起來得愛情這場病好了。”他笑着,拉起她抵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頸後,又狠狠吻住了她。
“前天晚上睡在你身旁我就一直只想做一件事。”他低低的喘着,手從她毛衣的下襬伸進去,研摸着她腰上細膩的肌膚。
他想要壓住她,狠狠進入她,在她身上畫下自己的印記。他也是男人,可以控制自己的衝動,但是控制不了精蟲作祟時滿腦子的黃色廢料,怎樣深入她,怎樣沉入她的柔軟,怎樣用各種他從傳統媒體上知道的方式愛遍她。
她的背脊上串過一陣興奮顫抖,響應着他的愛撫,還要用不穩的聲音答他:“呃……什麼事?説來聽聽?”他柔軟的髮絲拂着她的臉,讓她有心癢難耐的感覺。
他誘哄着她不要分心,回應他的吻,置在她腰間的手一點點的上爬:“不如我做給你看。”
當他温熱的掌深入她的內衣罩住她的圓潤時,她促促呻吟了一聲:“呃……其實不用這麼麻煩……”
他充滿誘惑的看她:“我堅持。”
她任他剝去她層層的衣物,呼吸紊亂:“正常流程、正常流程我們不該在這了……”
他似是剛剛發現自己與她還在卧室門口,停下了他越吻越下的唇,扒了扒他向來整齊的頭髮,低咒了一聲。
“哈哈哈。”她居然大笑起來,“我才知道你也會罵髒話。”
他又咒了一聲,抱起她拋到牀上,優雅的脱起衣服來。
她看着他慢條斯理的甩開眼鏡,脱去套頭V領毛衣,解開皮帶,抽出來隨意的扔在地上,扯出塞進褲腰內的襯衫,一顆一顆緩慢慵懶的解開釦子。
他的眼神沒有離開她,解釦子的時候也是,那樣温柔而細緻的動作,他想要碰的對象應該不是釦子。
她口乾舌燥起來。
她看着他敞開的襯衫裏露出的精壯身材,扁嘴抗議:“你剝奪我的樂趣。”
“下回你來。”他坐到她身邊,傾身吻她的眼睛,“我是不是該讓你閉上眼睛。”
“為什麼?”她喜歡看他。
“我不想你看見其他人。”他摘了眼鏡,不希望她透過他的臉看見其他人。以前不在意的,喜歡上了就會在意。
這個男人呀……她笑了,做了一個用拉練把嘴巴拉上的動作:“那我是不是不能發出聲音?”
“我只聽的見你叫。”他吻下她的唇。容不下其他人。
“我也是。”她拉下他。
他強硬的身體覆在她身上,每一寸都緊貼着,他的視線和往常不同,如此的熾熱和強悍。她能感受到他的炙熱,貼在她的大腿處,微微顫動着。呃,相當可觀。
他温熱的掌與柔軟的唇,一寸寸的向下蜿蜒,額,鼻,唇,頸,胸口,肚臍……
她渾身一震,逸出一聲輕吟:“拜託,你根本不象第一次。”
他抬頭對她性感一笑:“只能説我具有非常高的自學天賦。”
懊惱自己如此被他擺佈,她一個翻身,騎在他腰間:“不如不要等下回?”他尚有褲子讓她為所欲為。
不等她回答,她已經開始了她的反攻。
將他方才做的一一炮製,密密巡過他的每一寸,將他原本已經着火的身子煽出絢然的火光。
他快爆炸了。
他全身繃緊,鼻翼扇動,額頭冒出汗來。
他的呻吟如此性感,她都不知道到底是誰在誘惑誰了。
他感覺到她的手輕巧的拉開他的褲子拉鍊,綿綿從拉鍊開處滑了進去……
他重重的抽了一口氣,反身壓住她。
“我還沒玩夠。”她雙頰酡紅。
“下回。”他急急回覆,周身覆滿了汗。
他密密挑逗她的慾望,試探她的柔軟與濕潤,急燥的將自己的最剛硬的地方抵着她最柔軟的住所。
她也很急,從來未覺得自己如此飢渴,虛空等着他的填滿,他的隨便一個碰觸就讓她亢奮不已。
他卻在這刻停下,雙手撐着自己的身體:“不行……我現在太大,太沖動,會弄傷你……”
這個男人呀,即便額邊因為剋制佈滿了汗,氣息早已粗到不行,想到的還是她。
叫她怎樣放開他?叫她如何放的開?
她的眼眶微潤,仰頭輕咬他的喉結,下身往上一挺。
她是存心要他瘋嗎?
一個男人能忍受的也就只有那麼多了。
他發出一聲低啞的吼叫,狠狠的,帶着野蠻的挺進她。
壓抑許久的慾望一驚釋放,便很難控制。
他在她體內不可一世的橫衝直撞,毫不留情,也無法留情,他早已失控了。
她是他的。
滿心滿腦都只有這個讓他幸福狂喜的念頭,身體上的是無盡的歡愉。
他已經停不下來了,只想給、給、給,將一切給她。
她沒安全感,他給,她沒親人,他給。
他的節奏是如此瘋狂,在她最深處緊密的猛烈的侵犯着。
她是他的。
終於有一個人讓她有了歸屬感,她的身體在他擺佈下佈滿狂喜,她圈住他汗濕的背,快承接不住他給予的。他是如此強勢。
身體快到極限了,昏昏沉沉的腦海裏最後閃過的念頭是——千萬不要小看積壓了三十多年的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