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關旗陸平生第一次翹班,把安之拖回隔壁F座自己的公寓,積聚已久的相思早融入了骨血,一回到安全空間他再把持不住,在深狂熱吻中全部心念凝集向全身最敏感的那一處,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所可能會做的事,他在情動中鉅細無遺地一一全然做遍。
當銀通辦公室和四十六樓原來司寇主管的光訊辦公室裏騰出的空位,陸陸續續被從其他子公司搬過來的留任職員坐滿,同期公司更名為飛程銀通(中國)控股有限公司,至此飛程集團內整個系統集成子公司的合併計劃終於順利完成。
關旗陸安排一位從其他公司過來的市場部助理和安之交接了工作,關於她的未來他表達了自己的意思,不管她以後是工作還是不工作或是想做什麼樣的工作,他不干涉她的人生,只除非她覺得需要他的建議。
安之離開的那天,許冠清和聶珠合夥請她吃了頓飯。
許冠清不解,“安之你做得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辭職?”
聶珠感懷慨嘆,“楊誕他們走了,曾總也走了,現在連你也要走了。”
安之拿出早為兩人準備好的聖誕禮物,“別不開心啦,以後不是還可以電話聯絡嗎?來,拆開看看喜不喜歡。”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驚叫,“啊!你怎麼知道我就想買這個?”
安之笑笑,想知道不難,惟有心而已,她還記得第一天來飛程面試時,温文的許冠清對她招呼十分周全,只可惜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飯後她上樓去找司寇,“我辭職了。”
司寇看她面容一掃往日萎靡,微彎唇邊隱不去一絲淺淺笑意,從眼眸到氣色都再次呈現靈動而充滿生氣,內心不禁微微苦澀,“現在是不是該輪到你借出懷抱讓我哭一哭?”
安之一愣,然後失笑,習慣性就抬腿輕踢他。
踢完後卻帶三分誠摯認真地向司寇張開雙臂,“來,我抱你。”
司寇沒想到她來真的,定睛看她三秒,也不客氣,將她攬入懷內,在她額上輕輕印下一吻,“如果他對你不好,或者什麼時候不開心了,歡迎再回到我懷裏哭。”
安之與他緊緊擁抱,輕微哽咽,“司寇哥哥……”
司寇眼眶微潮,懷中人兒此生已註定和他無緣,不管有無血緣關係,在她心裏他始終只能是她的哥哥,他終於鬆手放開她。
“辭職之後有什麼打算?”
“還沒想好。”這段日子經歷太多,她需要一些時間讓自己好好沉澱,還不想馬上重新又進入社會,“我媽身體不好,我打算先陪陪她,然後出去旅遊一段時間。”調整一下情緒和狀態。
“莉姨身體怎麼了?”
“老是咳嗽,扁桃體三兩天就發炎,吃不下東西,叫她去看醫生總拖着,我準備陪她去醫院好好做一下檢查。”
“有什麼事記得打電話給我,改天我去看看她。”
安之抬首,眼內熠熠,雖明知不可能卻還是帶着三分期待,她如小孩般稚氣道,“不如讓我媽也做你媽吧?”
司寇先愕後笑,拍她一下腦袋,“傻孩子。”
安之輕輕唉地一聲,眼底遺憾仍然若隱若現,司寇內心有些微感動,顯然這女孩子是衷心盼望他成為她的哥哥,想了想,她説,“不如你和他去做一個親子鑑定,説不定其實原來你是的呢?”似不到黃河還是不肯死心。
“國內沒有法院發出的文件不能做親子鑑定。”
“那有什麼難,你去香港做啊,或者買通醫院的醫生。”
司寇半垂下眸子,淡淡笑了笑,“從小爸爸就很好,對我和親生兒子沒區別,知道一個是或否的答案對我來説沒有任何意義。”
她不再説話,明白他此刻的心情正猶如她之於彩票,明知最後一定會失望,又何必給自己無謂的希望,有什麼必要自己一手給自己造就困擾。
“倒是你。”司寇笑瞥一眼安之,“告訴他了沒有?”
安之搖了搖頭,遲疑道,“我不知道怎麼説好。”
她並不打算和司淙相認,倒不如索性就讓這個秘密長埋心底。
司寇似看穿了她的想法,不贊成地搖頭,“我勸你最好還是找個機會告訴他。”
“再説吧。”她和關旗陸才剛剛複合,關係還脆弱得很,她不想在這個時候節外生枝。
安之開門離去時隔壁辦公室的司淙剛好也開門出來,見到她明顯一怔。
即使他臉上的不豫只存在了千分之一秒,那一瞬安之還是感覺到了,心下微愕,低叫了聲,“董事長好。”然後匆忙離開。
司淙皺着眉盯着她的背影,不知為何,多見了幾面之後,慢慢覺得這女孩子的眉目依稀有點象故人。
最近關訪茗攜鍾如想頻頻在天欣廣場出現,名義上是鍾如想陪關訪茗閒逛名店,然後中午便約同司淙用餐,自然也就會叫上關旗陸,五次裏他即使推掉四次也還是會出席一次,畢竟司淙和關訪茗是他長輩。
偶爾關旗陸也會和萬沙華一同午膳,期間和關訪茗及鍾如想又撞見一次。
萬沙華表現出來的對關訪茗的疏陌讓關旗陸微微訝異。
“你對我姑媽好象很有意見?”他笑問。
萬沙華輕聲冷哼,“象我這種她喜歡就可以拿張銀行卡出來隨便砸砸的普通人,哪敢對她有意見。”就算當初她跟着關旗陸也有三分是源於情意,關旗陸只認同這種合則聚不合則散的關係,由是她沒得選擇。
她雖然確實本性愛財,但也還不至於讓人拿幾萬塊就能把她砸死。
關旗陸眸光一閃,似想起什麼事情。
回到辦公室,許冠清説,“人事部送來一疊文件,我放你桌上了。”
關旗陸點點頭,對聶珠道,“你來一下我辦公室。”
在黑皮椅裏坐下,關旗陸看着站在桌子對面的聶珠,笑笑問道,“你進飛程多久了?”
雖然不明白老闆所問為何,聶珠還是應聲,“差不多半年。”
“是差不多,你和安之同一期進來。”關旗陸笑着,閒適地靠向椅背,微垂的眸光掠過聶珠腕間,忽然快聲道,“我姑媽昨天給你打電話了?”
“沒有啊,是前天——”聶珠即時臉色煞白。
關旗陸臉上笑意絲毫無改,“別緊張,來,坐下,我們好好聊聊。”
聶珠唇皮動了動,本打算解釋,可關旗陸明顯不想聽的樣子,她囁嚅了下最後還是依言坐下。
五分鐘後聶珠出去,關旗陸打開桌上文件,人事部送來的是離職員工的檔案,只等他簽字後封存。
他逐一簽署,看見安之的檔案也在其中,不禁停下筆,唇邊露出一抹笑來,他抽出檔案袋裏的文件,有公司給她買的保險,她自己寫的述職報告,還有兩份他簽字的晉級加薪單,眸光最後落在安之的簡歷上,關旗陸怔了怔,右上角的兩寸照片是灰色的,整張紙上的內容並非安之親筆寫就,而明顯是打印機所打出來。
然後他看到了家庭成員那一欄裏的空白。
關旗陸放下文件,他確信自己的記憶沒錯,當初許冠清拿給他看的安之的簡歷上,這一欄是填有內容,雖然他已經不記得上面寫的什麼,但絕對不是空白。
他撥通人事部經理的分機,“葉安之的簡歷為什麼不是原件?”
“幾個月前小司總要找一位法語翻譯,把葉安之的簡歷調去之後就沒還回來,後來我問他要他説不小心搞丟了,所以就只有電子人才庫裏打印出來的副件。”
“我知道了,文件我已經簽好,你讓人上來拿,還有,給聶珠上調一級,按公司規定加薪。”關旗陸轉而撥通網絡管理員的分機,“我是關旗陸,你給我查一查電子人才庫裏的一份文件最近有沒有進行過修改。”他報上安之的職員編號。
“有,這份文件的最新修改日期是——修改人記錄欄——是司寇。”
關旗陸蹙眉,為什麼司寇要抹空安之的家庭成員?一幕幕記憶中影像在他腦海飛掠,先是司寇語氣正經地讓他不要碰安之,然後是安之與司寇之間不同尋常的親暱,原本他還以為她是因與他分手而情緒極度低落,所以把一向愛護她的司寇當好朋友一樣依賴,如今看來似乎不是那麼簡單。
從手機裏調出一個號碼撥通。
“鄭局長嗎?我是旗陸,有點事想拜託你,海珠區管户籍的人你認不認識?”關旗陸報上安之家的門牌地址,“請幫我查一查户主是誰及所有家庭成員。”
他盯着簡歷上的空白處,安之到底有什麼秘密?
一會兒後手機響起,他迅速接通。
電話裏傳來安之的清甜笑語,“還在忙嗎?”
關旗陸忍不住微笑,表情在瞬間柔和下來,“差不多忙完了,下班我過來陪你吃晚飯,想吃什麼?白天鵝,露絲還是蘭桂坊?”
“露絲吧,我好久沒吃他們的吞拿魚焗薯皮了。”
收線後關旗陸往董事長室尋司淙。
“我已經和FD方面把合約全部談妥,股權分配我方佔百分之五十點一,過兩天法務部會把合約送來給你過目,如果沒什麼問題雙方就定時間正式簽約,FD的第一筆資金會在簽約後三十天內到位。”
司淙讚許,“不錯。”
關旗陸似沉吟了一下,才道,“姑丈。”而非董事長。
司淙目光一警,“怎麼了?”
關旗陸笑笑,“麻煩你和姑媽説一聲,她關心我,我很感激,只不過……你也知道我喜歡那個小姑娘,萬一誰在她和我之間搞出點什麼事情來……到時候姑丈你想要的國開行貸款,可就恕我無能為力了。”
這話明為提醒,實則警告。
言下之意,如果哪天有人讓安之不爽了,或造成安之對他不爽了,那就只能大家一拍兩散,他絕對會舍飛程而就安之。
司淙笑,“喲嗬,看不出來你小子倒是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情種,放心吧,你姑媽那我會提一提她。”
對於司淙而言,一直認為男人三妻四妾或腳踏幾條船是正常行為,他只要關旗陸能給飛程搞定貸款,至於關旗陸用什麼手段又到底和哪些女人在一起,他完全毫不介意,也不會過問子侄輩的私事。
“那就謝謝姑丈了。”關旗陸起身時手機震起,他邊接邊走向門口,“鄭局長,查到了?”聽罷順口重複一遍,“葉榮中,彭皆莉……我知道了,改天出來一起吃飯。”
順手拉上門的關旗陸並沒有看見,背後臉帶愕色的司淙已直直站了起來。
彭皆莉,濱江西路,葉榮中……葉安之?!
他的第二任前妻彭皆梅的妹妹叫彭皆莉,彭皆莉的丈夫叫葉榮中,彭皆莉和葉榮中以前住在濱江西路,而葉安之的家庭地址——正是在濱江西路,難道説她竟是他前妻妹妹的女兒?難怪他會覺得她有點象皆梅。
這樣看來她在家庭成員一欄留空也就説得過去了,顯然是不想被人知道她和集團的董事長有着一層親戚關係。
關旗陸去到露絲時,安之已在室內角落裏的情侶卡座等候。
懷舊風格的牆上掛着許多罕見的原裝美國車牌,古老而別有西方情調。
菜式都上齊後,關旗陸吃得不多,但不時為安之佈菜,遞果汁紙巾,極為細心體貼,當安之低頭吃東西時他便背靠向椅,柔和眸光凝視着她,眉宇間漫滿柔情,每每安之看向對面總會撞入他幽深還專注的瞳子,令她心口微跳,腦袋連忙又低了下去。
那不自覺的緊張和慌亂,帶出一絲初諳情事的嫵媚和羞澀,引得關旗陸唇邊不住浮現點點意味深長的帶絲邪氣的淺笑,看在旁人眼內,這對情侶明顯處於戀情甜蜜階段,一方情迷意亂,一方寵愛有加。
最後安之被他看得受不了,“雖然你的眼神讓我覺得我很秀色可餐,對這一點我感到萬分榮幸併為此向致你致以最誠衷謝意,但是——”她在關旗陸的失笑聲中哀求,“師兄,你這樣我怎麼吃得下啊?”
關旗陸傾身向前,執起她一隻手握在手心把玩,低聲調笑,“我也吃不下,只想吃你。”
安之耳根大紅,恨恨瞪他一眼,卻甩不開他的手。
關旗陸另一隻手拿起一顆小薯仔遞至她唇邊,柔聲誘道,“來。”
安之咭咭笑着傾身往後躲,“不要!”
“為什麼?”他低笑。
“哼,被你喂着我不是很沒面子嗎?”
他失笑不迭,也不為難她,回手把薯仔放入自己唇內,一小點一小點地咬着,凝視安之的邪眸如桃花波色柔蕩,彷彿他專心對付的不是那顆薯仔,而是被他在遐想中放倒的她。
安之既羞又惱,一把丟下餐巾。
關旗陸壓低笑聲,把餘下的薯仔一口吃掉,不敢再逗弄她。
拭乾淨手指,他漫不經心道,“你和司寇關係很好?”
安之微怔,然後點了點頭,“除了歡歡外,他算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關旗陸笑笑,沒再出聲。
兩人又耳鬢廝磨良久,最後才手拖着手離去。
沿着清幽綠徑漫步,安之不時側頭看關旗陸一眼,想説什麼卻欲言又止。
關旗陸彷彿對她的遲疑一無所感,只是慢慢地陪着她往回走。
一路走到渺無人跡的情人路時,她終於鼓起勇氣。
“師兄。”
關旗陸這才側過頭來笑看她,揶揄道,“這麼快就忍不住了?怎麼不忍到回家呢。”迅速避開她半惱半笑飛來的拳頭,他捉住她的手,“什麼事?説吧。”
“我想不通……象你這麼温柔體貼,清妍——怎麼會想和你分手?”
關旗陸笑了笑,“我還以為你們全宿舍都知道原因,清妍要出國唸書不是嗎?”
安之看着他,遲疑地,“真的是——清妍為了去哥倫比亞唸書和你提出分手?”
“當然。”他的笑容不變。
她不再説話,收回眸光,看着前方一格一格的石磚。
關旗陸反過來看她一眼,忽然問,“你呢,當初怎麼會和男朋友分手?”
安之裂裂嘴角,“他説我不愛他。”
“哦?”
“其實我覺得自己很喜歡他。”不然杜與修怎麼可能成為她第一個男朋友。
“我印象中你們開始得很快——那時你入學才一週。”
“是啊,所以結束得也快。”整段戀情從開始至結束不到三個月,“他提出分手時我當場就答應了,當時自尊心很強,受不得一點點委屈,可是分手之後卻覺得很難過,我試過挽回,但是他沒答應。”
那天晚上,她跑到操場的台階上獨自暗泣,被關旗陸撞見。
“恩,你當時哭鼻子的模樣我現在還記得。”關旗陸取笑,眸光掠過她的側面,“那之後你再也沒有交男朋友,就是因為忘不了他嗎?”
安之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説道,“大概過了一個月,當我的情緒平復下來之後,慢慢回想我和他的交往過程,不得不承認其實他是對的。”
關旗陸眸光閃了閃,慢下腳步,“為什麼這麼説?”
“除了牽牽小手,我和他之間從來沒有過任何親熱動作,應該説我們更象性格極其相近的好朋友,而不是戀人。”
“交往三個月,沒有過任何親熱動作?”關旗陸不置信地停下腳步。
“恩,這很奇怪嗎?”安之坦然看他,當時她和初戀男友確實就是那樣。
關旗陸站定在原地,轉過身來,幻變眸光中似有千言萬語,安之驟覺心口慌亂,他已忽然將她按在樹幹上,雙眸內似跳躍着火星,語氣柔得出奇,“你的意思是,那晚在操場上我們一時走火……那是你的初吻?”
她臉色大紅,別開了頭,“你怎麼還記得那個,我早忘了。”
“真的?”關旗陸捏着她的下巴將她的腦袋轉回來,慢聲確認,“你不愛他?”
他的眼神和語氣都非常奇特,黑瞳深處凝成噬獵之色的兩道細線,平生第一次在安之面前強勢畢露,以至連他慣於潛藏的冷酷寒厲也微浮出來,讓她清楚明白到他絕對不允許她的答案超出他的預期,而這動作背後的暗示讓安之沒來由地心口一陣酥麻,她説不出話,連頭也不敢點,果然,他的下一句問話緊跟而來,“那你愛誰?”
雙手向後環抱着樹幹,安之緊緊咬唇,想避卻怎麼也避不開關旗陸印落的吻,他密密吮在她的唇齒交咬處,彷彿先前無情撲獵不留餘地之姿只是她的錯覺,他温柔得不象話,極具耐心地柔哄,“告訴我,你愛的是誰?”
他不停歇的一遍遍誘陳,終於逼使她不得不直接面對自己的心意,此時此刻他與她共知着答案,意識到這一點,她的心頭翻起滔天巨浪,如被沒頂捲入了再無力自救的狂潮旋渦,愛情被他調弄出如此絕世妖異的光芒,令一直在燈火外徘徊的她再無法抗拒。
終於,她合上眼,微笑着,毫不猶豫撲向火的中央。
“師兄,我愛你……早在你的雙眼看見我之前。”
關旗陸胸口大燙,腹下也驟然生温,一把將她抱起,轉身往白天鵝賓館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