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末班車上擁擠得幾乎找不到絲毫可以透氣的空間,到了後來,許多學生都到站下車了,車裏才終於變得寬鬆。
我站得腳疼,隨便找了一個位置就坐下來。正想瞧瞧坐在身邊的是什麼人,卻聽到那個邪惡外加恐怖的聲音説了起來:“夏小芸,我還以為你寧可站着也不坐這個位置呢。”
我嚇得趕忙站起來,指着梁允航説:“你怎麼陰魂不散啊?”
“切,我正想對你説這句話呢。”梁允航微笑着對我説,“對了,早上我們在同一個公交站台等車,那麼我們的家離得應該很近吧?”
我懶得回答他,不知道他又有什麼餿主意了。
“只是隨便問問而已,你也不用這麼緊張吧?”
哼,我有緊張嗎?就是不理你!
梁允航從書包裏掏出一支花瓣有些枯萎了的玫瑰花,遞給我,説:“夏小芸,多謝你今天中午為我買飯,這朵花就算是向你表示感謝的禮物好了……你怎麼不接啊?放心吧,這朵花不是我花錢買的,而是我順手在學校花壇裏摘的。”
“你怎麼能隨便摘學校花壇裏的花呢?”我大聲問他。
公交車裏,許多對眼睛都望了過來。
梁允航瞪了我一眼,站起來,很莊重地舉着花,説:“小芸,這朵花代表了我所有的愛,希望你能夠接受我。”
我差點倒地。
這什麼跟什麼啊?梁允航究竟在玩什麼花樣啊?
“小芸,為了買這朵花,我跑了好遠。你看,連花瓣都等不及我把它送到你的面前,所以已經枯萎了。”説着,他還對我擠了擠眼。
我明白了,梁允航在掩飾他摘花的罪過,嘿嘿。
車到站了,我不再理他,跳下了車。他跟着我跳下來,腳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受了傷。然後,他把玫瑰扔進一旁的垃圾桶裏,説:“剛才嚇死我了,車上有一個同學是學生會的,要是讓他知道這朵花是在學校摘的,估計他會狠狠扣我幾分。”
“敢做不敢當。”我不屑地説。
他絲毫不在意我的諷刺語氣,“沒錯,我就是一個小人。”
我用腳碰碰他包了紗布的腳,説:“你的腳已經沒事了啊,幹嘛還包成這樣呢?你不覺得熱嗎?”
“嘿嘿,你已經知道了啊。”梁允航説着,湊到我身邊,小聲説,“不過,我希望你幫我保密,因為我手和腳包成這樣,就可以避免做作業和上體育課了。你知道嗎,這是我最討厭的兩件事情了!”
“切,無賴。”我説完就開溜。
第二天,梁允航依然包着厚厚的紗布上學。車上人少的時候,他的手腳活動都還很方便,等到離學校越來越近,他就越來越像殘疾人了,走路動作難看,而且眉頭幾乎皺到一起,咬緊牙,似乎每走一步都在忍受着針扎一般的痛苦。
哼,就讓他這樣子好了,説不定過一段時間他反而把正常走路的姿勢忘記了呢。我才懶得“出賣”他,他們七班多一個這樣的人,就正好為我們六班作出一份不小的貢獻。照他這樣子發展下去,肯定會拖住七班的後腿,哈哈。
天靈靈,地靈靈,希望七班的人全變成梁允航這模樣,哈哈。
“喂,大清早的你在嘀咕什麼啊?”梁允航拉住我,問。
我推開他説:“本大小姐樂意,不行嗎?對了,我告訴你啊,你走路的樣子有點像蛤蟆,哈哈。”
“你才蛤蟆呢,讓我追到你不抓你的馬尾才怪呢!”梁允航氣得大喊。
“哈哈,蛤蟆怎麼可能追得到天鵝……”我剛説出口,忽然發覺自己的比喻似乎有點不對勁,趕忙改口,“蛤蟆怎麼可能追得上仙女呢?我飄——”
梁允航總算被我好好地整了一次。在這麼多同學面前,他恨不得想把我吞掉,但是卻又不得不裝出一副殘疾人的樣子。
到了教室,我把怎麼罵梁允航的話告訴了姚雨,然後我們兩個像瘋子一樣笑成了一團。
可是,很快我們就笑不出來了。因為,班主任老師走了進來——我們並不是怕班主任老師,而是因為班主任的身後,跟着一個手腳包了紗布的男生。
我的神啊!
梁允航一隻手抱着他的書包,得意地對我笑。而教室裏,幾個特花痴的女生已經開始小聲地説:“哇,好帥!”
“是啊是啊,我第一次見到這麼帥的男生耶。”
“你們真花痴……不過,他真的好帥,對了,他叫什麼名字來着?”
聽到同學們的議論,我心裏一陣絞痛:梁允航為什麼跟着班主任老師進教室?難道他要轉到我們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各位神仙啊,求求你們保佑,千萬不要讓梁允航進我們班啊!
班主任老師示意大家安靜下來,然後指着梁允航説:“各位同學,我介紹給大家一位新同學。”
我暈!
梁允航笑得更得意了。
老師説:“既然是新同學,那麼就請大家多多關照,如果他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請大家盡力幫忙。”
班裏的幾個女生差點鼓掌叫好。其中一個説:“他叫什麼名字啊?最好自我介紹一下啦,我們會多多關心他的啦。”
這女生真噁心!
姚雨哭喪着臉,對我説:“小芸,以前七班和六班從來不會互相轉班,我懷疑這次梁允航轉過來是來卧底的。”
555555,我才不管他是不是來卧底的呢。我只知道,梁允航這種差生來到我們班,一定會把我們班給拖垮的。還有,很明顯,他是衝着我來的。
梁允航把書包放在講台上,他那笨拙的動作立即引起了幾個男生的笑聲。他卻很自在地説:“不好意思,前幾天出了點意外,所以手和腳行動不夠方便。大家好,我的名字是梁允航,性格開朗,喜歡交朋友,特別是異性朋友……”
我噴血。
“……所以,如果班裏的女孩子想和我做朋友,我會很開心的。”梁允航笑嘻嘻地説。
班主任老師的臉變成了菜色,而教室裏男生唏噓一片,花痴女生則偷偷開心。
我望向班主任,希望他慎重考慮,不要輕易將梁允航放到我們班。班主任老師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可是卻無能為力地説:“好了,待會兒就要上課了,梁允航先到角落裏的那個座位上坐下來吧。”
我徹底絕望了。
姚雨搖着頭説:“完了,六班將被他攪個底朝天。”
梁允航大搖大擺從我身邊走過去,鼻子裏“哼”了一聲,然後用眼神向我傳來了敵意。
下課後,班裏的女生全都瘋了,圍到梁允航身邊去問這問那,就像做明星訪談似的。而梁允航還真把自己當明星了,坐得端端正正,趾高氣揚地回答每一個問題。
切,就他那熊樣!
姚雨和我一起望着喧鬧的女生堆,眼裏的怒火就快要噴出來。
終於熬到了中午,那幫花痴女生趕忙衝到梁允航身邊去攙扶他。我看着他那得意的樣子就覺得來氣,他手和腳的傷已經痊癒了,卻還故意裝可憐讓別人心疼,真是太可惡了!而那幫女生,一個個都是傻瓜!
看着女生們幾乎是把梁允航抬出了教室,姚雨氣得直咬牙。她從一個男生手裏搶過一副塔羅牌,“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嚇得我差點跳起來。
姚雨的嘴裏唸叨着:“梁允航是什麼?梁允航是什麼?……”
呃,她自己跟巫婆似的。
唸了好久,她一巴掌拍在塔羅牌上,然後順手從牌中取出了一張,翻開——牌上寫着兩個大字“惡魔”,以及一個面目猙獰的紫色魔鬼。
姚雨舉着牌笑了起來:“哇哈哈,大家看到沒,梁允航是惡魔。”
剛才玩塔羅牌的男生一屁股坐到了地下,而我咧着嘴跟着姚雨傻笑。好一會兒之後,我才對姚雨説:“姚雨啊,這個……塔羅牌不是這樣玩的。”
“啊?不是這樣玩的?”姚雨看着我,説,“管它呢,我自己覺得該怎麼玩就怎麼玩。反正我認定了,梁允航是惡魔!”
雖然覺得姚雨的“占卜”方式太另類,但是我也肯定,梁允航肯定是惡魔。
食堂裏,梁允航依然像王子似的被許多女生圍在中間。而圍住他的,自然就是宮女嘍。那些宮女不知道哪根神經出了問題,一個比一個殷勤。這個為梁允航餵飯,那個為梁允航喂湯……
“太可惡了!”我氣得咬牙。
我和姚雨正咬着筷子怒視那羣傻女生中間的梁允航,而旁邊一張桌子邊的兩個女生還在小聲説:“哇,那個男生是誰啊?好酷啊!”
“聽説是新轉到我們學校的,很帥啊。”
切,不就臉長得好看了一點嘛,有必要這麼誇張嗎?
下午第一節課的時候,班主任老師莫名其妙地問起我們對梁允航這位新同學的感覺怎麼樣,我們將準備怎麼幫助梁允航融入到這個集體。
我心裏想着,班裏的傻女生連梁允航的飲食都照顧好了,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許多女生都舉起了手想要發言,梁允航卻站了起來,大聲説:“老師,同學們對我很好。但是,卻讓我覺得彆扭。”
我愣住了,班裏的女生也愣住了。
班主任老師望着梁允航,問:“怎麼回事?”
梁允航繼續説:“老師,大家都很友好,但是,我覺得友好得似乎有些過了頭。我是一個普通人,不需要他們過於細膩的照顧。要是您吃午飯的時候被一大堆人擠在中間,您也會覺得不舒服吧?”
老師覺得很詫異,掃視着班裏的人。
剛才還高高舉起手的女生們全把手放了下去,臉色發紅。
我轉過頭去看了看梁允航,而他對我得意地笑。這臭小子,究竟想幹什麼啊?中午被女生擁戴時還那麼得意,怎麼現在説出這樣的話了?
“做朋友可以,但是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空間。如果同學們對我的關心剝奪了我許多自己的空間,那麼這樣的關心就反而會讓我厭惡了。”梁允航的聲音洪亮,氣得許多女生開始磨牙了。
班主任老師點了點頭,説:“梁允航説得沒錯,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空間。同學們,希望大家在關心同學的時候也尊重同學,我想,每個人都不希望被別人戴上枷鎖吧?大家為梁允航同學鼓掌。”
班主任老師帶頭拍起巴掌,可是教室裏的氣氛卻不對勁——班主任巴掌拍得清脆,可是教室裏除了他就再也沒有人鼓掌了。
“大家怎麼了?”班主任老師停下來,有些尷尬地問。
梁允航笑着坐了下去,“老師,沒事,上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