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葉離點點頭。
“大衞這孩子有點頑皮,你比他大很多,你得讓着他,”孔家女主人想想又説了
一句,就讓人帶葉離去了大衞的房間。
大衞的屋子裏很亂,門一開的時候,葉離就一腳踩到了一個玻璃球,如果不是她步子小而且只是試探性的邁步,她很可能會滑倒摔得很慘。|奇^_^書*_*網|男孩那時正坐在地上玩電動火車,瞥見保姆帶着葉離進來,非常不耐煩的説,“你是誰,誰讓你進來的?”
“這是夫人給你請的家教。”小保姆説,“以後這個姐姐會陪你玩。”
“誰要她陪我玩?”’大衞忽然舉起正在軌道上跑得起勁的小火車,猛的砸向葉離的方向,“誰讓你隨便進我的房間的,你給我滾出去。”
這一下變故非常突然,葉離猝不及防,險險被火車玩具砸中,倉促退了兩步,和小保姆撞在一起,然後火車玩具下落,重重的砸在她右腳的腳面上,雖然隔着拖鞋和襪子,那種痛也讓葉離眉頭緊了又緊。
後來她才知道,大衞的脾氣非常壞,不僅非常暴躁易怒,還很暴力,小小的年紀,幾乎可以用喜怒無常四個字來形容,前後已經趕走了幾十個家教。
“他的父母不管管他嗚?”晚上,葉離一瘸一拐的回到寢室,和一個家住雲南,也沒有回去的女生小何説起自己的新學生,小何非常驚訝。
“我沒見過他爸爸,他媽媽就早晨露了一面,他們家的保姆説,他媽媽有空就要打麻將或是逛街,根本沒時間管他。”葉離嘆了口氣,脱下襪子一看,右腳腳面腫起了一塊,用手一揉,疼痛鑽心。
“那你這一天是怎麼熬過來的?”小何探頭看了眼葉離受傷的腳,眉頭皺皺,“要不要用點藥酒揉揉,那小破孩打你了?”
“沒有,就是砸了他自己的玩具,殃及到我。”葉離躺好,這一天她被大衞折騰得腰痠背痛。事實上,早晨她和保姆被趕出大衞的房間時,孫家的女主人已經出門去打牌了,孫家上下沒有人敢招惹這個小私宗,就只能在門口守着。然後她知道了大衞吃飯的時候有個習慣,也不知道是怎麼養成的,要一邊吃飯,同時有兩個人一邊唱歌一邊給他跳舞,唱的還必須是兒歌,諸如小白兔,兩隻老虎之類的,你唱着跳着他就吃飯,你停他就摔碗。而大衞吃飯速度又是非常之慢,一頓飯下來得個把小時,葉離和另一個專門照顧大衞的保姆就得一直又唱又跳。
吃過早飯,葉離還要陪着大衞玩遊戲,大衞沒有耐心,對葉離説的任何遊戲都沒有興趣,只趁葉離不注意的時候,冷不防去拔葉離的頭髮,那種鑽心的麻痛,幾乎瞬間遍佈全身。但是後來葉離才知道,這還是好的,更可怕的是下午的時候,大衞忽然提出要玩警察捉賊的遊戲,他是警察,其他人是賊,在孫家的小別墅裏,進行捉賊遊戲。
大衞拿着一把能打小塑料球的仿真手槍,讓所有人在他眼前跑過,然後用槍一陣亂打,被打中的人還要躺地裝死,從開始的時候他打槍的目標似乎就一直是葉離,那些塑料子彈橫飛,打在身上生痛,但葉離更怕的是被誤傷到眼晴,所以躲得很狼狽,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好幾次葉離躺在地上裝死,大衞都特特的跑到她身前,然後在離開的時候,“很不小心”的用腳踢她或是向她的手上踩。
葉離不知道大衞為什麼會這麼折騰人,第二天早起的時候,真的有心不想幹了,只是想想當初合同上寫的,工資是一週一結算,足足有一千塊錢,但是幹不滿一週不給錢,如今五天已經過去一天,不幹完好像真的有些虧了。
抱着堅特一週,賺到錢好過年的想法,葉離還是來了孫家,孫家的女主人還是在客廳,看到她來似乎有些驚訝,不過也沒説什麼,吃過早飯就施施然的出門了。倒是孫家的小保姆偷偷和葉離説,像葉離這樣來應徵家教的大學生,很少有第一天來過,第二天還肯來的。
大衞還是一樣,要人在眼前又唱又跳的才算把早飯吃了,寒假作業也不寫,指着葉離要她陪他玩球。
地下一層是大衞的活動室,所謂的玩球,就是他對着足球一陣亂踢,然後讓葉離再把球撿回來放到他的腳邊。
活動室的面積其實不算大,四面是牆,足球被大衞踢得撞到牆又不斷彈回來,幾次差點砸中葉離,她只能全神貫注的躲閃。倒是大衞一門心思想着足球可以砸到葉離,踢得一腳比一腳用力,結果有一個球,速度飛快的從牆上大力的彈回,正好砸到大衞的臉上,葉離看過去時,鮮血已經順着大衞的鼻孔流了出來。
“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大衞自已也被球砸得有些暈,等到回過神來,往臉上一摸,看到滿手鮮血頓時慌了神,大哭大喊,很快把一樓的幾個保姆都喊來了。
“我沒有,”葉離只覺得氣往上撞,她就想不明白,這世道是怎麼了,怎麼就有人喜歡誣賴她,但是看到其他幾個人異樣的眼光,她只能趕緊解釋,“他自己踢球,球從牆上彈回來,砸到臉上的。”
“就是你打我,就是你打我。”大衞在保姆懷裏扭着身子,雙腳亂踢,又哭又嚎。
“葉小姐,你還是先上樓吧,”幾個保姆互相看了對方,一邊又安撫大衞説,“不哭了,她壞,她打你,回頭等夫人回來,就趕她走啦,好不好?”
大衞這才收了眼淚,哽咽着上樓,讓保姆幫他清洗。
“葉小姐,你就在小客廳裏坐坐吧,等夫人回來,如果少爺不提這事就算了,不然……哎,”中午的時候,一個保姆端了一碗米飯,兩碟小菜給葉離,想了想,又含糊的説,“其實少爺也不是特別壞的孩子,就是就是……算了,你是大人,別和孩子太計較。”
葉離全無胃口,只覺得心裏特別難受,好像有一團火在燒,又好像非常委屈,臉上卻沒有表情,只是木然。她有什麼資格發火,她又對誰去流淚,沒有人,沒有人該承受她的怒火,也沒有人會來安慰她,她有的就只是自己,就只是忍受。
午飯過後的一個多鐘頭,是孫家最安靜的時候,大衞要午睡,孫家女主人不在家,其他人也可以喘一口氣,沒人再理會葉離,她就只能一個人坐在小客廳裏,對着那扇連接大客廳的門發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葉離覺得自己也朦朦朧朧的睡了會,忽然頭皮一陣尖鋭的痛,讓她猛然坐直。
大衞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下樓來,光着腳,站在沙發上,居高臨下的姿態,看着她。
“我特別討厭你,”看見葉離清醒過來,大衞插着腰恨恨的説,“我討厭你。”
“我知道,”葉離苦笑,好像吞了苦膽一樣,嘴裏都是苦苦的味道,她都懶得去問他,為什麼討厭她,這世上討厭她的人太多了,不在乎多一個這麼小的人了。
一大一小,兩個人就這麼對峙着,直到客廳外的大門社被人哐噹一聲打開。
什麼人進來了,葉離並不關心,她還是坐得很安穩,不過抽空聽了一下,腳步聲凌亂,進來的至少是兩個人,其中一個還該是穿着高跟鞋的女人。
他們沒有來推小客廳的門,腳步聲在客廳當中嘎然而止。大衞跳下沙發走到小客廳門口,悄悄的推開一點門縫,然後就站在那裏不動了,葉離只關心大衞,擔心他再來揪自已的頭髮,這會看他在門口不動了,心裏倒是一鬆。
很快的,一個女人嗲嗲的呻吟聲傳了過來,同時伴隨着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還有男人喃喃的夾雜着國罵的幾句輕浮話,這些聲音都不大,但是屋子太安靜了,聽得格外清楚。葉離猛然想到了,外面的人在做什麼。
大衞還是站在門口,一隻眼晴貼在門上看向外面,葉離實在不知道他的角度,能看到大客廳裏的什麼情形,但她還是忍不住走過去,想要拉開他,至少是捂住他的眼晴。
小孩子的臉上是濕漉漉的,葉離手按過去的時候吃了一驚,待想到大衞的個性,葉離才後怕起來,要是這會他大嚷特嚷,那情形就真夠糟糕的。
結果大衞沒有出聲,任由葉離拖開他,然後輕輕把小客廳的門關嚴,整個過程,他都表現得特別安靜,只是等葉離做完這些後,才忽然抓住她的手,然後一口咬過去,那麼用力,好像恨不得咬一塊肉下來一樣。
葉離被這忽如其來的疼痛刺激得幾乎叫出來,但是她不能出聲,在外面情況未明的時候,她甚至不能用力推開大衞,只能拖着他,退回到沙發上。
客廳裏的女人很誇張,呻吟的聲音越來越大,葉離覺得自已的手背已經痛到麻木了,然後別墅的大門又一次被人大力的打開。
那天的情形很像一部家庭倫理電視劇,葉離是後來才知道,客廳裏的男女是孫家的男主人和男主人的女秘書,他們應酬了一個什麼客人後,飢渴難耐,又因為知道孫家女主人不在家,就跑回來了,甚至連卧室都來不及進,就急不可耐地親熱起來。後來進來的人是孫家的女主人,她熱愛麻將逛街和購物,本來從來不會回來得這麼早,但是今天手氣不好,輸得太多,就提前回來了。
丈夫外面有女人,孫家女主人似乎早就知道,但是青天白日捉姦在牀就另當別論,雙方當即大打出手,嗯,葉離沒有親眼看見外面的盛況,但是聽着聲音,該是和紅樓夢裏王熙鳳和璉二爺的那場大鬧有一拼。
整個過程中,大衞都沒有出聲,只是漸漸鬆了口,兩隻小手卻仍舊牢牢的抓着葉離的手,十個指頭都扣得緊緊的,身子瑟瑟發抖。
很快,客廳裏能摔碎的東西就都摔碎了,撕扯間,小客廳的門被人撞開,一個半裸的年輕女孩摔在地上,同樣半裸的孫家男主人和也衣衫不整了的孫家女主人一起追撲過來。
看到葉離和大衞,三個人都非常吃驚,動作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
“你是誰?”孫家男主人面沉似水,直起身子,狠狠瞪住葉離,與此同時,孫家
女主人也尖着聲音問,“誰讓你這個時候帶大衞下樓的?”
混亂的場面終於結束,孫家的男女主人應該是在外人面前不好再為這樣的事情繼續大打出手,孫家男主人的女秘書則藉着這個機會穿上衣服,狼狽的跑掉了,而無措的葉離也被大衞拉着,上樓去了他的房間。
這樣的家庭隱私被自己一個外人撞破,葉離心裏有些忐忑,想好今天就不再做這個家教了,錢固然重要,但是她是真的不想再招惹無謂的麻煩了。
“大衞這個孩子對外人的防備心很重,”結果在傍晚,等到風波平靜,葉離對孫家女主人提出明天就不來的要求後,孫家這位女主人卻説,“我給他換家教的頻率非常高,他從來沒有接受過任何一個人,醫生都説他……嗯,他年紀還小,我們也不想他去看心理醫生,留下什麼陰影也不好,但是今天他肯乖乖的拉着你去他的房間,説明他肯接受你,我覺得這是個好的開始,下午的事情我和我先生都很抱歉,有些事情是意外,以後不會再發生了,所以,可不可以請你再多呆幾天,薪水上,我加倍好了。”
“不是錢的問題,”葉離搖搖頭,“我也不覺得大衞有什麼心理問題,他可能是
沒有安全感吧,這個方面,我幫不到什麼忙,我覺得還是父母多關心他一些會比較好,我沒工作滿一週,所以工資就算了,明天我就不來了。”
“可是快要過年了,倉促間,我也不知道去什麼地方再幫大衞找個家教,”孫家女主人皺眉,兩個人説話的間隙,大衞從樓上溜下來,在客廳的門口歪着頭看着葉離,眼晴裏流露出的,卻是一種小動物被拋棄時的小心翼翼和無助。
葉離知道,就是那一瞬,她的心忽然就軟了,她和大衞的人生是截然不同的,但是這一刻,她卻好像在這個難纏的孩子身上看到了幾歲時的自己,他們的表達方式不一樣,但都是因為太恐俱,太孤單,希望通過努力做些什麼,而得到關注。大衞是選擇做個小魔頭,因為他身邊的是親生父母,還有驕縱的權利,而她曾經一心想當個好孩子,得到誇獎和鼓勵,可是那些都是屬於那是的弟弟小向的,和她永遠無緣。那種被自己愛的人忽視的感覺,沒有誰比她更瞭解,葉離忍不住嘆了口氣,心裏非常難受,所以在孫家女主人再次請求她多留幾天,好再找合適的人接替她的時候,沒有再堅決拒絕。
幾天的時間過得很快,大衞還是要人在吃飯的時候唱歌跳舞,但卻不再為難葉離,上來暴躁的時候還是又蹦又跳,又喊又叫,但是如果葉離肯花點時間,摸摸他的頭,認真的看着他,和他説話,安撫他,他也能漸漸的平靜,偏爾還肯坐下來寫一兩頁的作業,當然他寫作業的時候,葉離必須得目不轉睛的看着他,不能做別的,否則一旦走開,他還是可能大發脾氣,甚至撕掉作業本。
葉離不知道孫家女主人找另外的家教的工作進行得怎麼樣,開始的平順過後,她又開始隱隱的覺得不安,這不安來自於孫家的男主人。這幾天他從不回家變成回家的頻率忽然多了,而且每次都要到大衞的房間裏坐一會。只是大衞好像很害怕自己的父親,孫先生一開口,大衞就明顯的不安,不僅不出聲,還總是想往葉離的身後躲藏。
葉離其實也想躲開,因為覺得眼前的情形有些詭異,孫先生問兒子話的時候,眼晴總是若有若無的看着葉離,那眼神讓葉離渾身上下都特別不舒服,好像身上沒有穿衣服一樣。可是現在是冬天,別墅裏雖然供暖很好,她也穿着厚厚的毛衣,但是,只要孫先生出現,很奇怪的,這種感覺揮之不去。
後來葉離也常常恨自已,她對人性的醜惡估計總是不足的,所以,當那一天別墅裏的幾個小保姆忽然都失去蹤影的時候,她還沒有嗅出危險的味道。
當時莫邵東正好打電話給她,學板寒假之後,莫邵東負貴的生意變得非常忙碌,他找各種理由去看了葉離兩次,然後就因為一筆生意被爺爺直接快遞到美國,每天忙得恨不能一分為二,只能算好時間,才給她打個電話。
“你這幾天怎麼樣,還在那家當家教?”莫邵東問葉離。
“還行,馬上過年了,已經説好了,今天是最後一天。”葉離看了眼在地上玩拼圖的大衞,輕聲問,“你的事情忙得怎麼樣了,會回來過年嗎?”
“想我了?”莫邵東遲疑了會,忽然很小聲的問了一句。
“什麼呀,”葉離被他這三個字倒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趕緊解釋説,“上個學期你幫了我很多,我想拿了家教的錢,過年你回來,我請你吃飯,謝謝你一直關照我。”
“我有關照你嗎?”莫邵東有些夫望,但是語氣上又不好露出來,只能哼了一聲才説,“請我吃什麼,沒有誠意我可不去。”
“我很有誠意的,請你吃麻辣燙怎麼樣?”葉離笑了,莫邵東對她的好,如果説開始沒有感覺,那麼現在多少也有些明瞭,只是…她真的只是希望,他們像現在這
樣就好,所以不等莫邵東回答,她搶着説,“就這麼定了,我還批准你加幾串墨魚丸,你回來我就兑現,國際長途很貴的,回來再説吧。”
和每次通電話一樣,莫邵東沒有反駁葉離,只是嗯了一聲,耳朵仍舊貼在聽筒上,靜靜的等她掛斷電話,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葉離掛斷電話的瞬間,他卻分明聽到她在電話的那端驚叫了一聲。
記憶中,葉離就一直是安靜的,他還從來沒有聽到過她發出這樣的聲音,心裏忽然很亂,重撥回去的時候,葉離的號碼就開始機械的回覆他,您所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請您稍後再打。
葉離發生了什麼事,在掛斷電話的瞬間?莫邵東忽然覺得非常害怕,幾乎是不假思索的,他撥了秘書的電話,要他把已經定好回國的機票提前,最好是馬上。然後想了想,又打了秦朗的電話,讓他無論如何馬上去葉離説的那個孫家去看看,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哪個孫家?”結果秦朗的反問,讓莫邵東的心沉了又沉,不等他回答,秦朗已經低咒了一聲,説,“別告訴我是那個人渣家,葉離是不是瘋了?”
莫邵東回國的日子短,秦朗的這句話他聽不大明白,但是也本能的覺得不對,只能把葉離曾和他説過的孫家的位置描述了一遍,話還沒全説完,就已經聽見秦朗發動汽車的聲音了。
第二十四章決絕
自然,等到莫邵東搭最早一班飛機回國,一切已經算是塵埃落定。
在機場的時候,莫邵東再一次撥葉離的號碼,偉舊是提示他無法接通,這個時候,秦朗的電話卻到了。
電話裏,秦朗只粗略的和他説了結果,葉離沒事,姓孫的受傷住進了醫院,以及孔家報了警,説葉離虐待大衞,被發現後還襲擊孫家男主人。
“黑的他們也敢説成白的,葉離現在在什麼地方?”莫邵東冷哼了兩聲,“那個姓孫的怎麼會受傷的?”
“説是被人用家裏的煙灰缸敲破了頭,”秦朝説得非常輕描淡寫,“可能有些腦震盪,死不了的。”
“葉離呢,警察有沒有為難她?”莫邵東見秦朗沒有提起葉離,有些煩躁,一邊催促着來接他的司機快點開車進城去。
“她沒什麼事,事情都解決了,煙灰缸上沒有葉離的指紋,她很安全,你不用這麼急,”秦朗聽見莫邵東催促車速,淡淡的説,“這幾年在國外呆下來,脾氣怎麼還這麼急。”
“你辦事我其實很放心,這次謝謝你,”莫邵東也覺得自己表現得有些過於急切了,停了下又問,“現在,她人到底在哪裏?”
“不用謝我的,”結果秦朗依舊是岔開話題,隔了會才説,“我這邊有個會馬上要開,你先回家換換衣服吧,稍後給你電話。”
莫邵東沒有回家,他總覺得秦朗言辭閃爍,像是對什麼有所保留,想了又想,還是對司機説,去葉離的大學,不看到她,他心裏總覺得不安穩。
這個時候,葉離正窩在寢室裏,中午陽光很好,冬日裏,這樣的暖陽很少見,暫時同住的室友都忙着出去採辦年貨或是繼續打工去了,整個一樓,可能就只有她一個人正這樣蜷縮在牀上,窗口透進來的陽光太刺眼了,她把蚊帳牢牢的擋好,被子捂在頭上,這樣才能讓自己覺得舒服一點。
幾步之外,靠窗擺放的小桌子上,還有她的早飯,一份小米粥已經凝結成凍,旁邊的兩個饅頭和一碟鹹菜也是冷冰冰的,那是小何臨出門的時候替她買回來的。葉離這樣悶在牀上已經十幾個鐘頭了,一直出聲,不願意起身,也不想聽到任何聲音,不想看到任何一個人。
小何以為她累了或是病了,也不敢打擾她,放下早飯就輕悄悄的出去了,她不知道,其實葉離從昨天晚上回到寢室,就一直是瞪着眼晴躺在牀上的,不敢閉上眼晴,因為一閉上眼晴,能總能看到大衞臉上可怕的憤恨和麻木,以及雨一樣散落的血紅。
那天她正要掛斷電話,冷不防轉頭時,竟發現大衞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而大衞的父親孫先生就站在她的身後,距離她極近,近到幾乎就要貼過來一樣。
她本能的驚叫了一聲,然後想要後退,只是她一直站在窗口,一動身子就撞在了窗台上,根本無路可退。
孫先生笑着,對她説別緊張,説他沒有惡意,然而一邊説着,身子卻繼續靠過來,雙臂順勢撐在了她的身兩側,將她固定在那一方小小的空間裏,緊緊盯着她的眼晴裏流轉着奇異的光芒,好像只用眼晴,就可以將她剝得精光,然後就那麼湊過來,居然,想要親她。
“你滾開。”葉離幾乎不假思索的把手裏唯一握着的武器——手機敲向孫先生的頭,他閃得很快,但距離太近,手機還是擦到了他的額頭,然後被撞得飛了出去,重重的落在地上,摔成幾塊。
“幹什麼這麼激動呢?”孫先生的笑意更深了,嘴唇恣意的貼在葉離的耳朵上,“別裝了,我太知道你們這些女學生了,當家教不就是為了找個有錢的男人,你要多少?”
“滾開,誰要你的臭錢!”葉離被他的靠近弄得渾身汗毛都豎起來的,抬腳奮力的去踩孫先生的腳,手也用力腿上,可惜,她在孫家穿的是拖鞋,沒有殺傷力,而她的臂力和一個成年男人比起來,也相差太懸殊了。
“不要錢也行,快樂你總要吧,上次你都看見了吧,我也讓你那麼快樂!”孫先生猥瑣的笑了笑,身體壓住葉離,手摟住了她的腰,臉貼過去,要親她的嘴唇。葉離奮力的推搡,堪堪躲開那貼過來的噁心的嘴唇,可是孫先生的手卻更快的掀開了她的毛衣。
大衞的房門外忽然傳來了拍打聲,噼噼啪啪的,沒有規律的急促,孫先生微微一愣神,轉頭看的時候,葉離到底得到了機會,用力曲起膝蓋,撞向男人最脆弱的所在。
“你!”孫先生痛得微微彎腰,身體退開一步。
毫不遲疑的,葉離撲向房門,一下卻沒有打開那扇平時一天要開幾十次的房門,門鎖,門鎖,她手指顫抖,要去開鎖,而孫先生微微弓着腰,也再次撲了過來,捉住她的手臂,大力將她扭轉過來,劈手就是一記耳光。
葉離被打得踉蹌了幾步,跌倒在地上,衣服是怎麼被撕開的,她不記得了,她唯一記得的就是房門被大力的敲了幾下後,歸於沉寂,她有一瞬間無比絕望,結果,片刻後,房門卻到底被鑰匙悉悉索索的打開了,大衞站在門口,看着被壓在地上的葉離,目光裏有不屬於一個孩子的憤恨。
“出去,誰讓你進來的,找揍嗎。”孫先生分神抬頭,看見大衞後,不但沒有收斂,反而語氣森冷的怒喝了一聲,手上卻不停,只是去拉扯葉離的衣衫,然後是“砰”的一聲鈍響,幾滴温熱的液體,滴落在葉離臉上。
那是葉離永遠也不敢忘
第二十四章決絕
記的一幕,大衞手裏不知什麼時候就拿了一個水晶煙灰缸,尖鋭的菱角重重的敲開了他父親的額頭,孫先生被砸得猛坐倒在一邊,葉離趁機踉蹌的爬來起來,幾乎沒什麼時間考慮,拖着愣在原地的大衞就往外跑。
太害怕了,今天的一切都超過她的想象,所以她沒有跑出幾步就被地毯拌倒了,然後孫先生捂着頭追了出來,他們在走廊上又撕扯了一會,她到底推開了他,然後繼續地跑。
下樓,出乎意料的順利,只是大衞沒有跟上來,於是她忍不住回頭,卻看見大衞抱住孫先生的手臂撕咬着不鬆口,而孫先生再三掙脱不開,竟抬腳一腳踹在大衞的身上,那孩子皮球一樣,從樓梯上滾了下來,有幾次頭撞在樓梯扶手上,等到小小的身子被葉離按住,臉上已經上鮮血淋漓。
葉離抱不動大衞,看着孫先生扶着樓梯扶手步步逼近,她只能放下這個孩子,瘋了一樣的衝出別墅,腳上拖鞋跑得飛了出去她也不知道,心裏就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離這裏越遠越好。
事後她也想,當時她好像真的沒有跑很遠,孫家別墅外路邊停着的一台不大起眼的轎車,好像從她開始到孫家當家教,這台轎車就一直這麼停着,但是這會兒,在她衝出孫家後,轎車上卻忽然下來兩個年輕的男人,他們擋在她的面前,扶住瑟瑟發抖的她,一連疊聲的問,“葉小姐,你怎麼了?”
他們是怎麼認識她的,葉離不知道,她只是害柏這樣的觸碰,歇斯底里的叫起來,用力的想要掙脱。
“葉小姐,您別害怕!”這樣的叫聲到底引起了周圍的注意,兩個年輕男子互相對視了一眼,架起葉離,就將她放進了轎車當中。
“葉離小姐,我們是劉先生派來保護你的,發生了什麼事,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們,或者,和劉先生説。”上了車來,葉離立刻縮在一角,不再尖叫,只是驚恐的看着車上的人,然後,從別人的嘴裏,又一次聽到了劉天青的名宇。
那一天,隔了一年的時間,葉離再次見到了劉天青。他和她記憶中的幾乎完全一樣,因時冬日,身上穿了件藏藍色的開司米大衣,在警車到達孫家的同時,拉開了她坐的小車的車門。
“葉離……他看着她,眼神中劃過一絲波紋,然後有些不確定般的,又輕輕的,温柔的叫她的名宇,“葉離一一”
葉離知道,她果她足夠清醒的話,那麼她就不該理會他,不該去理會這個曾經讓她陷入那樣絕境的男人,但是她真的是害怕,心裏亂到極點,這個世界又一次在她的眼前分崩離析,她只希望有人可以給她撐起一小塊的空間,一小塊就好,所以她沒有辦法抗拒這樣的誘惑,在他又一次輕輕呼喚她的名字的時候,撲到了他的懷裏。
劉天青的身上永遠有很乾淨的氣息,夾雜着有些乾冷的冬天的空氣,他的手臂那樣毫不遲疑的牢牢的將她包圍起來,“沒事了,不怕!”他沒有問她任何問題,只走輕輕的拍着她的後背,安撫她。
民警很快過來,説孫家告葉離傷人,要帶她回去調查詢問。
“沒事,不怕的,”劉天青依舊安撫着葉離,一邊將她抱到他自已的車上。
到了派出所,劉天青的律師已經趕到了,葉離的情緒平復了很多,開始講述事情的經過。她的半側臉頰腫脹着,這會才覺得麻麻的疼痛,頭也開痛,如果不是劉天青一直握着她的手,中間有幾次,她覺得自己都要暈過去了。
後來的情況她也不大清楚,只是去醫院驗傷,然後被告知,打傷孫先生的煙灰缸上沒有提取她的指紋,上面只有大衞的指紋和孫先生自己的指紋,而大衞身上也驗到了孫先生的腳印,雖然孫家一口咬定是葉離傷人,但是人證只有孫先生自己,物證沒有,她可以回家了。
“學校……”葉離心情一鬆,想到了最重要的事情,這樣的事情,一旦學校知道了,同學知道了,儘管她什麼都沒錯,但是……人言可畏。
“沒事,你放心吧,什麼都好好的。”劉天青將她大力的摟在懷中,“睡一會吧,我們回家,等你睡醒了,這件事就完全解決了。”
“我不要去你家,”坐上車子後,葉離看着車窗外一盞一盞退後的街燈,遲鈍昏沉了整晚的頭腦終於運轉了,她想到了這是通向什麼地方的道路,然後猛然掙脱劉天青的懷抱,説道,“我要回學校去。”
“乖,聽話,明天送你回學校去,個天……”劉天青有些悵然了鬆開手,但還是説,“今天你受驚了,回去宿舍怕是睡不好,先回家去好不好?”
“我沒有家的,”説這話的時候,葉離只覺得心痛如割,她沒有家,劉天青的房子並不是她的家,她曾經把那裏當成過家,但是她付出的代價太沉重了,現在她的心很亂,沒才力氣去承擔或是承受什麼,她只要一個安穩的殼子,可以把自己藏起來,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想。
“葉離――”劉天青的眼裏有哀傷一點點的浮現,他看着她,很慢很慢的説,“一年了,你不能忘嗎?你也不肯聽我解釋嗎?你連一點機會也不肯留給我嗎?”
“我不知道,我想回宿舍,我要回宿舍。”葉離不敢去看劉天青的眼晴,她只覺得頭痛,心也很痛,她不想思考,她什麼都不想聽,她只想回去她的世界,睡覺,睡覺就好。
葉離,葉離,”劉天青捉住她的手,不讓她捂住耳朵,“你還要這樣逃避到什麼時候呢?我不對,我仿害了你,我願意,我想,用以後去彌補你,你為什麼不能給我也給你自己一次機會呢?你想讓我怎麼樣你説,只要你説,我就去做,只要你別這樣,我們重新升始,葉離,我們還有很多年,一切都可以重新來過的。”
“我不想聽,我不想聽,”葉離搖頭,她知道,劉天青的話在她的心底掀起了滔天的風浪,在過去的一年裏,她表面上過得很平靜,她努力的融入到新的生活中,她對所有的人笑,和所有的人一樣的結識新的朋友,表現得充滿生機,但是,只有她自已知道,她不快樂,從來不快樂。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會想到劉天青,然後恨他的無情,在恨他的同時,幻想有一天他還會出現她的生命裏,然後也恨自已,恨自已不能把他從心裏徹底的根除,恨自已還對他有幻想。
這樣日復一日,恨過之後,才知道思念蝕骨。
可是她還是遲疑的,她沒辦法馬上答應他,説她原諒他,她沒有辦法,她的心太亂了,有些以為已經失去的東西忽然重新回來,還這祥急切的要她的答案,她沒法給,她想要睡過之後再思考,她必須要想想。
“葉離,葉離……”劉天青沒有再説什麼,只是大力的按住她的手臂,將她抱在懷裏,幾乎是用盡全力的擁抱她,好像要把她嵌入骨髓裏,又好像一鬆開手,她就會消失不見,就這樣一路上,抱着她反覆的喃呢着她的名宇。
車子到底還是轉了方向,在到達葉離的學校門前時,劉天青才説,“你不原諒我,我能瞭解,怎麼辦呢,你還像是個小孩子,一下照顧不到就可能出事,以後你一個人的時候,得學着照顧你自己。”他這樣自顧自的説着,一邊開了車門,然後,不容葉離掙扎的將她從車裏抱出來,又在她面前轉過身去微微蹲一下,簡單的説,“你沒穿鞋子,我揹你回去,就這一次。
劉天青的背很温暖,雖然他的腿不好,這時多負擔上一個人的體重,每一步都不免有些蹣跚。但是趴在他的背上,葉離卻覺得有一種久違了的安穩,這種安穩讓前面幾個鐘頭環繞在她腦海中一直不去的驚恐悄然消退,她忽然覺得,如果可以這樣,一直下去,也很好,可是,無論劉天青走得有多緩慢,她的宿舍樓還是很快的到了。
而劉天青的司機這會也匆匆從後面追上來,到了他們身前,手裏捧着的,居然是一隻鞋盒,劉天青單手固定住葉離的身子,然後打開來,裏面是一雙小羊皮的冬靴。
“以後自己照顧好自己,”劉天青把葉離放在鞋盒蓋上,然後很快的彎下腰,半蹲在地上幫她穿好靴子,等到站起來再看她的時候,眼波温和平靜,“上學的時候,還是好好學習吧,別再去打這樣的工了,你到底是個女孩子,總在別人家裏出入,不是總會這麼幸運。”
葉離沒有反駁他,如果是一天之前,她可能都不會認同他的這樣的結論,但是現在,事實證明,這樣的工,她確實不會再打,家教這份職業不適合她。
“學費和生活費,別再拒絕我了,”劉天青停了會,似乎是深深的吸了口氣才説,“當是我還給你吧,雖然我欠你的,不能用錢去衡量,但是現在,似乎除了錢,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還你了。”
葉離對他這樣的叮囑有些詫異,後來她常常想,當時如果她的精神和身體狀態好一些,如果她能多想一想,那麼,她是不是會感受到,那是他的道別,在經歷過那麼多的事情之後,在做了最後的努力之後,他終天要放開她的手了,畢竟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會永遠停在原地等待,尤其是明知無望的等待。劉天青也不會永遠等着她,他有那麼多想要也必須要做的事情,他知道的時候要對執着的人或是事情放手。
後來,葉離真的是常常想,如果那天她毫不猶豫的答應他,那麼他是不是就不會那樣離開,那麼,他們是不是也不會變成後來的樣子,只是,人生沒有那麼多如果,所以,她雖然當時已經覺得詫異,但還是頭也不回的進了寢室樓,然後矇頭躺了整夜後,又了無睡意的從早晨躺到中午。
“有人在嗎?”忽然,敲門的聲音打碎了葉離藏匿空間的安靜,她懶得出聲,就只躺着不動,半響,敲門聲停下來了,她聽見管理員阿姨説,“你看,我就説了,這個時候,寢室裏沒有人的。”
“阿姨,她應該在,麻煩你再敲敲門可以嗎?”結果,門外的另一個聲音卻是葉離想也想不到的,居然是莫邵東,這個時候,他不是在美國嗎?怎麼會這麼突兀的出現在她宿舍門外,還求動了管理員來敲她的門?
“我説你們這些年輕人呀,就會給人找麻煩,是不是和女朋友吵架了人家不想見你?”管理員阿姨遲疑了一下,又拍了幾下門,説,“你看,裏面有沒有人,有人肯定出來開門了,那個哦,葉離,你男朋友找你,要是在你就趕緊出來開門,不然我趕他出去了。”
葉離苦笑,不知莫邵東什麼時候成她的男朋友了,但是他已經來了,還是千山萬水飛來的,她這樣裝成不在的躺在牀上總是不好,這樣想着,她只能披了衣服下牀,唰的開了門。
“真的在,在怎麼不出聲?現在這孩子呀,這樣好玩呀?”管理員阿姨嚇了一跳,嗔怪的一句,轉頭叮囑莫邵東説,“宿舍管理有規定的,本來我就不該放你進來,也是現在假期要過年了,我跟你説,你不能在這裏多呆,有什麼話,你們到外面説去,不回來我也不管,現在快點啊,給你們十分鐘,十分鐘不出來,我就來砸門了。”
“謝謝阿姨,我們馬上就出去,”莫邵東笑笑,看着管理員幾步一回頭的走遠,才站到葉離身前,眉宇間略微有的疲憊被笑容遮擋了下去,他安靜的看了會眼前的人,才放柔聲音説,“我回來了。”
“我看見了,”葉離點點頭,三頓沒有吃東西,這會是真的餓了,覺得腳步都有點虛浮,只能退開幾步,讓莫邵東進來,然後自己坐到牀上,“我記得你明明説還得幾天的,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嗯,跟你通了電話之後,忽然特別想回來,就回來了。”莫邵東儘量輕描淡寫,不去提他這十幾個鐘頭的煎熬,然後一邊不動聲色的打量葉離。葉離是明顯的瘦了,眉間的憔悴掩飾不住,一側的臉頰還有些微微的腫,也透着淡淡的紫紅,能看得出,當時的傷是不輕的,只是,他不能提,葉離不提的事情,他不能提,他想,發生這樣的事,葉離一定是不想讓別人知道的,所以他只能説,“飛機上的西餐難吃死了,我好餓,我們去吃飯吧。”
“你下飛機就來這裏?”葉離看了看手錶,想了會説,“你特意來找我吃飯?”
“有什麼問題嗎?”莫邵東故意把眉頭一皺,説,“我這麼有誠意的來赴你的飯局,你別告訴我你不餓,什麼都不想吃。”
“是有點餓了,”葉離想了會説,“那你先到門口等我會,我換件衣服。”
結果葉離換衣服花了很多時間,莫邵東不想站到冷風地裏,只能站在管理員住的小屋門口。這個管理員阿姨很健談,又看着莫邵東眉目俊朗,難免多問幾句,等到葉離出來的時候,正好聽到管理員阿姨説,“時下男孩子女孩子的心都浮躁,我可跟你們説,做什麼不要緊,要緊的是別弄出人命來。”
莫邵東的臉自然黑到極點,饒是葉離愁悶異常,看到他的神情,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什麼笑,有那麼好笑嗎?”莫邵東冷哼了一聲,快步當先出了門,方才一瞥,他已經知道葉離為什麼出來得那麼慢了,她明顯在臉上用了粉或是粉底之類的東西,這會就是在日光下,不仔細看,也看不出她究竟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午飯是在學校附近的一家小館子吃的,學校放假,連帶着這個平時總是人滿為患的小館子也清冷了,葉離覺得四肢無力,破例給自己點了一份咖喱牛肉飯套餐,莫邵東本來沒什麼心思在吃飯上,也點了和她一樣的,看看桌子上除了套餐贈送的熱奶茶和一疊小鹹菜之後,清清冷冷的,葉離有些不意,又叫了一份水果沙拉。
咖喱牛肉其實是現成的,配上電鍋子早做好的米飯,很快就端了上來,熱氣騰騰的兩盤,服務員又送上餐巾紙,因為沒有別的客人,服務員就開始自顧自的回到吧枱裏,仰着脖子去看吊在店內一角的電視機,這會正好是午間新聞過後的財經報道。
很多財經報道內容一年之中大慨模式都是一樣的,先是報道石油價格跌破什麼什麼大關,然後受此影響,紐約股市如何如何,接着又是什麼專家點評。
葉離對這類的電視節目向來不大關注,除了在謝家的時候,偶爾看謝先生看之外,她身邊的人都不愛看這類的新聞,包括劉天青。記得有一次她好奇問他怎麼不關注這類新聞,結果劉天青説,電視裏播的東西他大多數都知道了,至於什麼專家的經濟形勢分析,“我要是聽那個,估計劉氏離破產就不遠了,”當時他是這麼説。粗聽起來,覺得這話真是傲慢無人到極點,但是仔細想想也不無道理,那時候她一直就認為劉天青無所不能,他説的話自然也都是對的。
想到劉天青的時候,葉離吃飯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電視裏主持人似乎正好説了他的名宇。到底忍不住轉頭去看,發現正對着電視的莫邵東也停了勺子抬頭,電視畫面一轉,竟真的是劉天青出現在了鏡頭中。
這是這個財經報道全新改版後的第一期節目,似乎是為了更加迎合觀眾,增加了風雲人物的專訪,因為劉氏新接手了一個大的工程,似乎是一個重點建設項目,所以請了劉天青做客,面對鏡頭,劉天青侃侃而談,説的很多東西葉離都不懂,但是他身上那種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淡定和成竹在胸,總讓人移不開視線。
隱隱的,莫邵東似乎嘆了口氣,葉離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理頭吃了一大口咖喱牛肉,小店裏的温度不高。食物都有點冷了,肉也有點硬,哽在口中,咽不下、嚼不爛。
“謝謝劉先生百忙之中接受我們的訪問,”這時,電視機裏傳來的聲音是女主持人的客套結語,“我們節目這會接到很多觀眾打來的電話,他們都很關心劉先生的個人生話,嗯,觀眾希望我們在節目結束的時候,可以冒昧的問一句,傳聞您即將和一位外籍女士訂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謝謝大家關心,我想,這個問題,稍後大家就會知道。”劉天青的笑容還是淡淡的,透着葉離熟悉的疏離,但是透露出的訊息,卻讓她的心瞬間沉入谷底,他要訂婚了,和一個外籍人士,誰能告訴她,她是不是聽錯了?
“我吃好了,葉離,要過年了,我還沒給家裏人買禮物,我們一起……”莫邵東眉頭微微的皺着,只想趕緊把葉離帶走,只是他也忍不住想到泰朗電話裏的遲疑和猶豫。按照泰朗透露的意思,在泰朗到達孫家之前,劉天青就趕到了,而且妥善處理了所有的善後工作,所以昨天晚上還揚言要讓葉離進去呆幾年的孫家,今天早晨就偃旗息鼓。昨天該也是劉天清帶走了葉離,那麼他們之間……劉天青做到這個地步,明顯是對葉離不能放手,那這會他在電視上又為什麼要説這麼奇怪的話?莫邵東在心裏嘆了口氣,不無擔心的看着葉離,爺爺早就説,劉天青不簡單,心夠狠,手段夠多,還説幾年以後,商場上縱橫捭闔,怕是沒人是他的對手,只是如果葉離愛上了這樣一個男人,那在這個時候,要如何自處呢?
“你要去買什麼?”結果,葉離又吃了幾口米飯,才説,“你從美國回來,都不給家人買禮物?”語氣,是讓人出於意料的平緩,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什麼都沒有聽到。
“太匆忙,”莫邵東送了口氣,他的時差沒有倒過來,這會其實困得厲害,但是他不想丟下葉離一個人,於是拖着她一口氣逛了幾家商場。
所謂給家人的禮物,不過是一個藉口,但是葉離卻非常認真,不停的問莫邵東,想送給什麼人,那個人有什麼喜好,然後在每個櫃枱前看得很仔細,不厭其煩的詢問服務員。
自然,整個下午,他們收穫頗豐,莫邵東手裏很快就提了不少東西。“你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我請你吃晚飯吧,你想吃什麼?”街總有逛完的時候,把禮物丟到車上,莫邵東問葉離。
“你不累嗎?”結果葉離安安靜靜的看着他,過了會説,“你剛下飛機到現在都沒睡過吧,眼晴裏都是血絲,還是早點回去睡覺,我挺好的,真的。
“葉離,”莫邵東斟酌了會説,“電視節目可能是一早錄好的。”
“我真的沒事,我和劉天青沒什麼的,他要結婚,我得恭喜他呢,”葉離笑了起來,好像想到了很開心的事情,好一會才止住笑容,“你怎麼就不相信呢?送我回寢室吧,你不累,我也累了,得好好睡一覺,你要是還有沒買完的禮物,明天我們再去好了。”
莫邵東也不知道該怎麼和葉離説,又該和她説些什麼,只能開車把她送回學校。從校門到寢室樓的那段路,葉離也顯得非常興奮,和他雜七雜八的説了很多學校的事情,她一貫不多話,像今天這麼愛説話的時候,簡直是他認識她以來就沒有過的,有幾件事,她甚至反覆説了幾次,莫邵東只覺得心裏鬱郁的痛着,只是不忍心拆穿她。
用鑰匙開寢室的大門,雖然這間寢室不是葉離住了一學期的那一間,但是寢室樓的構造一模一樣,鎖眼的位置也是,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走廊裏有幾盞燈壞了的緣故,葉離手裏的鑰匙,怎麼也插不進鎖眼當中,最後還是小何隔着門問了句,“葉離,是你回來了嗎?”
“你這兩天怎麼了,心不在焉的,早飯也沒吃?”小何開門讓葉離進來,這間臨時組合的寢室今天晚上只剩下小何和葉離兩個人了,“他們幾個都去了親屬家,”小何用手指了指幾個牀位,然後遲疑的看着葉離説,“還有兩天就是年三十兒晚上了,你真的要在學校過年?”
“是呀,”葉離點點頭,端了盆出去,勿勿洗漱回來,才問小何,“你不是説你沒有親屬在本地,難道你不在學校過年?”一塊過年。”
“我……”小何的臉在燈下微微的紅了紅,才小聲説,“我男朋友和他家裏説了我們的事,他媽媽説……説我一個人在學校太冷清,讓我……讓我明天去他家裏,大家一塊過年。”
“那不是很好?”葉離笑了,她整個下午一直在笑,這會才覺得,兩頰的肌肉痠痛,胃裏空空的,燒得難受,一眼瞥見小桌上的冷粥和饅頭,就過去拿起來就吃。
“那是冷的,你的胃還要不要?”有些嬌羞的小何被葉離嚇了一跳,想要攔時,葉離卻説自己餓死了,必須要吃東西,她下意識的看了看櫃子,本來今天是準備辦點年貨的,但走因為男友媽媽的話,她就什麼都沒買,這會真沒什麼熱乎的給葉離,只得幫着倒了一杯開水。“可是咱們寢室就只剩你了,也不知道隔壁還剩幾個,到時候你會不會害怕呀?”
“怕什麼,我膽子大着呢。”葉離啃完饅頭,笑了笑,寢室裏供暖停了,冷得可以,她和小何都不説話了,各自上牀。
閉上眼晴,就是劉天青,昨天的這個時候,他抱着她,將所有的危機都隔在他的懷抱之外,今天的這個時候,他在做什麼呢?葉離想,他是不是正抱着另一個女人,計劃着他們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