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表哥的鬧場,也讓我的心跳穩定了下來,氣也喘過來了,好像經過了一個大仗一樣,全身都放鬆下來。
我笑嘻嘻看着表哥加入了這場新聞秀。呵呵,今天一過,他大概就會聲名雀起了吧。
相反,雷展鳴卻是滿臉黑線。本來他滿臉黑線配合他酷酷的造型,是很適合的啦,但問題是,他剛才因為緊張而漲得滿臉通紅誒!
哈哈,出糗了,出糗了!
看見雷展鳴吃癟,我就特別高興,舒暢得想馬上大聲唱歌,以表達我心中的快意。
“本女俠要的是快意恩仇。”我大方地對他説,看見他莫名其妙的臉色,大概沒聽懂我的話,於是我好心再加一句。
“也就是説,我救過你,你現在也算救了我……雖然你來晚了,我不用你救也已經自救了。”
他的嘴角抽了抽,要怒不怒,要笑不笑的,好看!
“但是,我的心胸很寬大,我就算你已經報過恩了,現在,我們又扯平了。”
“嗯?扯平?你什麼意思?”雷展鳴發覺這個話的意味有點不太好。
我壞壞地看着他,説出打擊性的語言,“也就是説,我們兩不相干,以後就當不認識,你不犯我,我不犯你!”
其實我心裏小聲説的是:“我必犯你!”。
“你敢當不認識我!”,雷展鳴説。
“當然!”我神氣地又一次跺在他的新靴子上,抱着表哥的手臂,趾高氣揚地走了。
“喂!你又敢踩我!”
哈哈,他真笨!什麼叫又敢?都又一次踩了,還談什麼敢不敢的。他,真的很好玩!
本來林雅佳這人是兩串麻辣燙就能打發的,不過既然她現在跟表哥在一起,這消費的級別就陡然高了起來。於是放學後我們一夥十二個人浩浩蕩蕩去下館子。
眾人點菜的點菜,拿飲料的拿飲料,只有表哥正襟危坐。
我也知大事不好,今天不把他哄暈嘍,他會把我爸媽都叫回來。
我假裝鎮定地端起杯子喝水,他卻一把將我的杯子奪去,開始向我發難。
“什麼時候的事?”
“什麼什麼時候?”人活着不容易,尤其是在表哥的鋭利眼神之下,活着更不簡單,所以,現在裝傻充愣是最好的辦法。
“你不知道魔龍是人渣嗎?你怎麼和他混到一起去了?”
林雅佳在一邊垂眼低眉的,好像我現在的處境一點不關她的事一樣。
我深深地剜了這個肇事者一眼,才正色對錶哥説:“我完全是受害人!”
籃球隊的其他人也紛紛過來坐好,對我的話深信不疑。這個學校,哪個不是受害的料啊。
“小鈴,魔龍再要欺負你,我就和他拼命!”
眾人吃了一驚,林雅佳更是瞪大了眼看錶哥。
表哥臉上真的是一副豁出去的樣子。我暗暗納罕,這是怎麼了?不就是把“我愛程文傑”的牌子扔了嗎?
不就是讓雷展鳴摸了一把腰嗎?
至於嗎?他這樣?
不過我還是大俠一樣,拍胸脯打包票,擲地有聲地説:“放心,我才不會理會那個人渣呢,説起來,他不過是我的手下敗將!”
眾人大是驚奇,林雅佳更是連聲問:“對哦,對哦,上次你把他畫在籃球上,他都不敢對你發火呢!”
嘿嘿,我得意地笑。
表哥卻黑着一張臉,碰地放下杯子,沉聲説:“以後不准你見他!”
奇怪了,難道他以為這個世界是他説了算的?
不過看上去他很嚴肅,我也不能在眾人面前下了他的面子。但是,自小到大,都是我提要求,他答應,什麼時候輪到他提要求我答應了?
不行,不能太吃虧!(好像表哥更吃虧啊……)
我眼珠子咕嚕咕嚕一轉,壞壞一笑,端起杯子倒滿飲料敬給表哥。表哥以為我答應了,露出一絲笑容,一口乾下。
然後我悠悠地開口:“表哥,我連魔龍的話都不聽,現在卻要聽你的話,大家説説,這是不是太不正常了?”
眾人已經被魔龍的淫威壓迫得太久,我這麼一説,果然覺得,魔龍這種BOSS級別的大怪物我都不放眼裏,憑什麼就要把表哥這種小CASE級的人物放眼裏。説真的,表哥也是籃球隊的人,難道他就比別人厲害?顯然不可能!
於是眾人都點點頭,換作自己,也肯定聽魔龍的,不聽表哥的。
表哥一愣,就要發火,我趕緊露出甜美的笑容安撫他,自己説出理由:
“不過,如果我去見他,你就會去拼命,對吧?”
表哥點頭。
我繼續分析:“你去拼命,按自然規律和以往慘烈的例子,你一定沒命,對吧?”
眾人點頭,表哥氣鼓鼓地愣是不點頭。
我莞爾一笑,水到渠成地得出結論:“所以,我不見他,你不拼命,等於我救了你一命,你們説對不對?”
“救人一命,善莫大焉!”大家全部讚歎地看着我,全當我已經救了表哥的命。
我大方地收下眾人熾熱的眼光,好整以暇對錶哥説:“所以,對你的救命恩人我,你要答應我一些小小的條件!”
表哥這才明白,我説了這麼多最終目的在此。
他點頭,催促我説:“你有什麼要求,説來聽聽。”
“好!”我一拍桌子。
“我要你隨時注意十大惡人,他們每天做了什麼,尤其是魔龍做了什麼,都要報告我。”
表哥一皺眉頭,這要求怎麼又和魔龍有關呢,他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就是不點頭。
我鞭策他説:“你不答應,我就親自去跟蹤他……”
“你要知道他行蹤幹什麼?”
“本女俠要改造校園風氣,解救受欺壓的大眾!”我表面這麼説,其實,我只是覺得雷展鳴好玩,他明明比我弱多了,在我面前連話都説不利索的人,到底是怎麼征服所有的惡人呢?我想解開這個有趣的秘密。
大家一聽本女俠這麼崇高的目的,均報以膜拜的眼神。我得意地看着大家,眉飛色舞。
“好,我們都幫你!”眾人紛紛表示要儘自己的一份力量。
哈哈,我們的正義同盟就這樣產生了。
表哥只好點頭,咬牙説:“好!我答應你就是,不過你記住不能見他。”
我點頭,看他舒了口氣,又説:“另外,還有其他小小的要求……”
“什麼,還有?”
“嗯!”
我點頭,要求越多,説明我表哥的性命越值錢,不是嗎?所以我一定不能辜負這麼值錢的東西,一定要趁機獅子大開口。
“我還要你一半的零用錢。”
“好——”
“要你幫我打飯菜。”
“好——”
“輪到我洗碗,都歸你洗。”
“什麼!輪到你的也歸我?唉……好——”表哥看我眼一瞪,又軟了下去。
呵呵,他被迫簽下一系列不平等條約。眾人同情地拍拍表哥的肩膀以示安慰,我則心花怒放,心情大好,胃口一開,桌子上一半的菜都下了我的肚子……哎喲,好撐哦!同盟的壯大讓我的膽子跟着壯大起來。此後一連幾天,有關雷展鳴的八卦都由林雅佳從表哥那裏傳遞給我。
她現在可感謝我了,一下課就跑去表哥班裏,名為做我的通訊員,實則做表哥的小秘去了。
這不,第一節剛下課,她就掏出幾個杯裝的果凍,一溜煙跑去餵我表哥那隻豬了。
其實我也不是特想知道雷展鳴在幹嗎,我只是想證實他説的那句話:誰説依依是他女朋友。
雖然,依依是不是他的女朋友,我不會太在意了,但是,這就像笨笨的飛蛾一定會去撲火似的,這個小小的信息對我來説,是個奇怪的誘惑,一直就在撓我癢癢,不搞清楚我就不舒服。
上課鈴響過,林雅佳一臉甜蜜從表哥那飛了回來。看到我拿眼睛盯着她,她賣乖地衝我一笑:“一個棒棒糖。”
我噘噘嘴。神氣!為了魔龍的消息,我已經被她賺了好幾根了。表哥那裏我可不想親自去問,誰吃得消他那張臭臉啊。
不過不要緊,這點代價可以從魔龍身上賺回來。所以我心裏雖罵林雅佳無恥小人,可嘴頭上還得巴結她。
“好了,答應你就是。那個魔龍今天怎麼樣?”
林雅佳嚯地一下變出一張小字報,笑嘻嘻地對我説:“魔龍和你可是這周最熱門的話題哦。”
這個我早就知道,前幾天滿篇幅都是,我自己就買了兩份《帝鳳信息早報》收藏。
比賽那天,他摟住我肩膀的大幅照片,被刊登在頭版。而報紙的反面就是一張在中心大道上,他即將親我的照片。
嘿嘿,按林雅佳的説法,本來有關他的新聞,都是禁忌,一旦觸犯了他,説不定就會惹上大麻煩。幸運的是,這幾天這件事越炒越熱,甚至還弄了個紅黑“PK”榜。
現在林雅佳遞給我的就是新一期的紅黑“PK”榜。看好我和他一直髮展的,佔了學校的一半。這個是屬於紅方。
他們的理由就是:我,丁小鈴,作為恩馳的學生(假的),現在已經明目張膽地轉學到帝鳳,這還不説明我對魔龍的一往情深嗎?
當然,不看好這段“戀情”的也大有人在,代表人物就是表哥。
今天他又有一通議論,題目是:
《我和丁小鈴不得不説的故事》,大意就是他多麼地瞭解我,我又多麼地依賴他。總之,我和他發展的可能性是魔龍的一百倍!
我將報紙放在一邊,催促林雅佳道:“這個等會兒看,他是不是又去假山了?”
林雅佳點點頭説:“嗯,據籃球隊的人講,昨天他們練完了籃球,經過那個花圃的時候,看見魔龍剛巧從假山後面轉出來。”
這幾天,我都得到同樣的消息,不由奇怪地問:“一個假山有什麼好呆的,他們不轉進去看看麼?”
林雅佳誇張地瞪大眼,好像我提的建議多麼的不可思議似的,嚷嚷道:“喂,你忘了,那個假山後面是四大禁區之一誒!”
老師不滿地敲了兩下教鞭,“喂,你們兩個,上課了,知不知道?”
我們倆連忙脖子一縮,降低音量。
“表哥他們真膽小。”我鄙夷地撇撇嘴。
“才不會哩!”林雅佳馬上維護表哥,然後告訴我説:“雖然他們不知道魔龍去幹啥,不過,幾次都看見他一邊舔嘴唇,一邊走出來,好像很甜蜜的樣子。”
哦哦!
老師講課的聲音頓時遠去,成了耳邊的清風。只有幾個字翻來覆去在我腦海裏搗騰。
“嘴唇?”
“甜蜜?”
想起那個民眾呼聲甚高的“親下去!”,我不由渾身一震。
莫非……假山背後還有另一人?
哼哼,我丁小鈴今天就給你們抓姦!
滿懷着抓姦的憤怒,本俠女一直等到放學。等校園裏的人差不多都走完了,我帶上百寶囊向花圃後面的假山尋去。
所謂四大禁區,完全是十大惡人霸佔而已。尤其是魔龍,幾乎都是他一個人在用,他在或不在,其他人都不敢進去。
花圃在校園最南邊的桃花林下面,邊上有個池塘,池塘和花圃之間,就是假山。本來就是校園小戀人們的好去處。不過自從被魔龍霸佔了以後,大家都轉移陣地,另覓談情説愛的地方了。
不過,禁區兩字對我來説,就像放屁一樣,沒有絲毫價值。
雖然放了學,但時間還早。不過看樣子要下雨了,不知道雷展鳴還會不會幽會依依。我鬼鬼祟祟溜進花圃。花圃很大,一邊是盆栽,一邊是一塊一塊的花田。這麼大的園子裏,就只有一個老人在修剪枝葉。我偷偷進去,找了個隱秘的地方,蹲在花草叢中,注意那個假山。
過了一會,果然,雷展鳴微笑地舔着嘴唇,一臉滿足從假山背後出來了。我不動聲色地蹲着,沒急着出去,那裏一定還有另外一個人,一定是依依,等魔龍走遠了,我再去教訓她!
等啊,等啊,魔龍都走沒影了,那個人硬是不出來。
難道她知道外面有威脅,不敢出來了?不行,我乾脆現在就去會會她。
我三轉兩轉,走到假山後面,衝過去一看,咦?見鬼了,什麼也沒有嘛!
我真想打電話問問雷展鳴,這裏是不是挖了地道,可以讓一個人神不知鬼不覺逃跑。不過我不知道他的電話,所以,我現在只好東敲敲西敲敲地尋找秘密。
“梆!”果然,假山上一個地方敲上去很空。
我仔細一看,原來側面是個洞,洞裏面是個箱子……
箱子?我還以為會是個暗門什麼的,那我就像真的俠女,闖進去探看一番。
結果卻是個普通的箱子!
不,其實並不普通,因為我聽到了不尋常的聲音。
嗡嗡——
難道里面有寶物?我好奇地湊過去,打算把箱子打開。
突然,我的鼻子一癢,好像有什麼東西撞在我鼻尖上。
我是個靈敏的人,從前我都為自己的身手快而自豪,這種條件反射性的動作,曾經讓我避開過許多威脅,比如林雅佳的飛紙團。
可是,這一次我痛恨自己為什麼這麼靈敏,想也不想,一巴掌拍了下去。
“哇——”我鼻尖猛一刺痛。
那個撞上我的飛行物沒被我拍死,反倒還蟄了我一下。
嗚嗚,居然是蜜蜂!
我知道,蜜蜂不受攻擊,是不會叮人的,如果我不拍那一下,我的鼻子也不會被它來上那麼一下子。
媽啊!鼻尖好痛!火辣辣的,眼見着就腫了起來。
嗚嗚,我怎麼出去見人啊?
我瞄了瞄外頭,天黑還早着吶,難道要我捂着鼻子出去?
捂着就捂着吧。這是蜜蜂的窩,我可不想呆在這麼危險的地方。於是我痛苦地溜了出來,往學校的醫務室走去,希望保健老師還沒下班,可以幫我治治。
等我狼狽地在無人的學校裏四處亂竄,硬是找不到去醫務室的方向。只怪我一直以來都是健康寶寶,我連醫院都不知長什麼樣子,更不知道小小的醫務室在哪裏呢。
怎麼辦?高高腫起的鼻子,也太有損本小姐的形象了。再不行,也得弄個口罩啊。
我急急惶惶地尋往教室,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
“靠,你還有理了?”
嗯?是雷展鳴那小子的聲音,這麼張狂,一定是他沒錯!
我掩着牆根躲在拐角處一看,肺都氣炸了,這個壞蛋剛“私會”了情人,不到一刻鐘,現在又欺負人!
他仍是戴着墨鏡,頭髮根根直立,一手拎着那個倒黴蛋的前襟,凌空按在牆上。
我説,他怎麼就這麼喜歡把人當燒餅按在牆上呢?我這還在不滿,他那又教訓開了。
“這裏全部都是我的,你不知道嗎?”雷展鳴冷酷地開口。
切,憑什麼全部都是他的,我心裏替那倒黴蛋辯護。
“知……知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倒黴蛋哭喪着臉,話都説不利索了。
“哼,我早説過了,一朵花一拳,你看看你踏壞了多少?”
那人頓時嚇得哭喊起來,“哇——饒命啊,我回去就買花賠給學校。”
“賠當然要賠,拳頭還是少不了!”雷展鳴説着就是一拳。
像上次一樣,雷展鳴又打偏了,拳頭落在牆上,凹了一個小坑。
那倒黴蛋嚇得全身發軟,説:“我再不破壞綠化了……不不不,學校的任何東西我都不破壞了,我保證,以後走路都會小心不踩學校的螞蟻!”
雷展鳴放他下來,覺得自己手髒了一樣摒了摒灰,啓發似地説:“你一時興起捉蜜蜂,卻踏壞那麼多花草,你説説,不打你該怎麼罰你?”
倒黴蛋哭喪着臉,想了半天,怯怯地説:“廣場的衞生我包乾一個月。”
雷展鳴面無表情,任誰看了都知道,他還沒有滿意。
“我捐錢……”
雷展鳴還是沒點頭。
“我給你做牛做馬!”倒黴蛋一個勁地許諾,可雷展鳴就是不放了他。
我把一切看在眼裏,出離了憤怒。倒黴蛋怎麼説也是人唉,因為小小的幾朵花被雷展鳴這麼欺負,太可憐了,不就是植物嗎?不就是捉了蜜蜂玩嗎?怎麼?這就要賠錢賠理了?
“哼!”我遠遠地對雷展鳴輕哼。揹着我和情人私會(雖然沒抓到人),還為了小事把人欺負哭了,要訛詐人家的錢財,看我不治你!
明瞭我治不了你,難道我還治不了你的花?還有他的蜜蜂,也得教訓一下,居然敢蟄我!
主意打定,我頓時把鼻的尖刺痛暫時放下,我要去報仇雪恨!
我快速轉回花圃,仔細觀察了一番,原先在花圃裏剪枝的老頭已經不見了,此時正好沒人,哈哈,我就不客氣地下毒手啦!
我一點沒意識到我的行為會給別人帶來多大的傷害,腦海裏全是懲罰他的念頭。也許我只是把對雷展鳴的怒火撒在可憐的花草身上,可我現在顧不得那麼多了。
他以為花比人重要,可我要告訴他,人比花要重要得多!人都不尊重了,還談什麼憐惜花草?植物算什麼東西,我一隻手就可以毀滅了它們!
我如一隻小野貓,竄到花圃裏一陣亂踢,把一盆盆擺得整整齊齊的花草踢得橫七豎八,都倒在地上。最後還是不解氣,衝向放蜂箱的假山。
恰好此時天上下起了雨,而且雨點越來越大。
我不擔心自己被雨淋濕,反而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蜜蜂窩我是不敢直接去捅的,不過嘛——把箱子搬出來讓雨好好淋一淋,豈不是精彩的很?
於是我想到做到,真的將蜂箱搬出那個假山洞,把它放在露天下,就讓雨這麼淋下來。看着小小的蜜蜂慌亂地爬進爬出,我心裏彷彿看見雷展鳴痛苦的樣子,越看越解恨!
突然,花圃裏響起一陣驚呼。
“天啊——這是怎麼了?”看花圃的老頭站在亂七八糟的盆花中,扯着嗓子嚎了起來,嚎着嚎着就往地上坐下去。天上下着雨,他這一坐,褲子馬上就被泥水弄髒了。
只過了幾秒,一個老婆婆也出現了,看樣子是老頭的妻子。她連忙跑去攙起老公公,一個勁撫他的胸口,唸叨着:“彆氣彆氣,別傷了身子。”
然後把他扶到一邊,開始利落地收拾起花圃來。
沒扶幾盆,雷展鳴就出現了。奇怪的是,在兩位老人面前,他居然就這麼摘下了剛才一直戴着的墨鏡,難道他不怕自己暴露真實的長相麼?
但下面發生的事馬上解答了我的疑問。
原來他和那兩位老人早就認識。
“花爺爺,花奶奶,你們趕緊回屋去!”
雷展鳴急忙將兩位老人扶起來,送進屋裏,自己卻冒着雨,衝進花圃,將東倒西歪的盆栽扶正。
雖然花草是盆栽的,被踢倒在地,扶起來後,損傷不是很大,但是,畢竟踢倒的花草很多,互相碰撞之下,難免掉落一些花朵,甚至花苞。
尤其是那些色彩繽紛的鬱金香,本來生機昂然,一支支挺拔地豎立着,被我這樣一搗亂,現在折的折,歪的歪,零亂不堪。
花爺爺站在屋檐下,難受得雙手都在發抖,他低聲唸叨着:“怎麼辦啊,怎麼辦?我特意培育出的晚開品種,就是要留到五一的時候,打扮校園的呀,現在都被毀了,被毀了!”
雷展鳴勉強笑着安慰他:“花爺爺,別擔心,我一定幫你救活它們。”
説完,他背過身,繼續蹲在地上收拾花圃。
他背對着老人,卻恰好是正對着我。我躲在假山後頭將他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他俊美的臉這下白得透明,薄薄的嘴唇緊緊抿在一起。眉峯皺着,但卻不見平常欺負人那樣帶着戾氣,而是強忍着痛心。
雨水打在他慘白的臉上,像珍珠一樣迸開。在一地的殘花中,那蹲在地上的小小影子顯得這樣無助,這樣彷徨。
他頭髮早已被無情的雨水打濕,白色的襯衫也緊貼在身上,可他卻不管不顧,一個勁搶救花草。不但將花盆扶起,還用手培上幾把土,按緊鬱金香的根部。他的雙手都被泥水弄成黑色,偶爾抬手撫去額頭雨水,雨水又馬上把他額頭的泥衝下來,流在領子上,污了一片。
一瞬間,我的心狠狠一疼。我不疼花草,我疼他,他好可憐!
“我來幫你!”我衝動地大喊,從躲藏的地方衝出來,繞過池塘,跑到他面前,二話不説,也蹲下,開始收拾花圃。
真是自作孽哦!早知道要自己擦屁股,我剛才也不會踢那麼多腳了。
他聽到我的呼聲,原本臉上浮現一絲驚喜,但是卻想到什麼似的,表情又陰沉下去。但卻什麼也沒説,任由我幫他收拾一塌糊塗的花圃。
加了一個人,而且是如此心靈手巧、動作敏捷的女俠,攤子雖爛,但也很快就收拾好了。
我和他都站了起來,互相凝視着。
“是你吧!”雷展鳴雖然是問話,但口氣卻是肯定的。
我本來是不欲承認的,我又不是傻子。可他琥珀色的眼睛,沉靜地盯着我,那一刻,我知道,不承認是不行了,他一定什麼都知道了。
“對不起……”我委屈地低下頭。
真是的,雖然我是幹了壞事,可我……我……我是有理由的!
“你!”
他氣得原地轉了三圈,卻説不出什麼話來。
“要打就打吧!別打鼻子!”
我豁出去了!閉上眼,揚起臉等着他的拳頭,我的鼻子已經很疼了,希望他能手下留情。
“好!那我就打你兩巴掌,不然你不長記性!”
説着他還真舉起手來。
天啊,他還真打!
我驚叫一聲,拔腿就跑。
他揮舞着胳膊,哇哇大叫,卻每每在即將打着我的時候,打偏了。
和上次拳打倒黴蛋一樣,好差的準頭!
雖然他的巴掌準頭差,可我還是被他嚇得團團亂轉,一邊大叫:“哎呀,救命啊,暴龍來啦——”
這時候花奶奶舉了傘,跑出來把我們倆都拽回屋裏,數落着説:“雷雷,人家小姑娘可不是你,在雨裏大鬧可不好,淋了雨生病了怎麼辦?”
就是啊,我委屈地看了一眼雷展鳴,馬上把我的惡行忘到腦後,覺得為我説話的花奶奶無比親近,不覺依偎過去。
“我們不是打鬧!我在教訓她!”雷展鳴一本正經地解釋。
嘿,誰理他?奶奶根本沒聽他解釋,拿着乾毛巾,只顧了給我擦頭髮。
哈哈,我就知道我招人愛。
有了奶奶的倚仗,我衝雷展鳴又吐舌頭又做怪相,意思是,你能拿我怎麼樣?
他氣得乾瞪眼,只好孤零零躲一邊,自己擦頭髮去了。
好玩!
淘氣美少女花爺爺這時候端出薑湯,給了他一碗,又給了我一碗。
我接在手上,毫不客氣咕嚕咕嚕一口喝下,甜甜對花爺爺一笑,“謝謝爺爺!”
雷展鳴卻沒喝,冷冷斜了我一眼,説:“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人!”
我臉皮厚?
我眼一瞪,就待反駁,可平常嘴尖齒利的我一時卻找不出詞來。
他見我鼓着腮幫子卻説不出話來,覺得他總算是扳回了一局,得意起來。
他指了指花爺爺説:“你知道爺爺多疼愛這些花?冬天的時候,要給它們蓋草蓆防凍,夏天的時候,要蓋草篷防曬。”
又指着地上零落的花骨朵,痛心地説:“看,我看着它們從小小的芽兒慢慢長大,你知道它們在陽光下多麼可愛……它們拼命地長,就為了那幾天盛開的日子,可你……”
他頓了頓,琥珀色的眼睛都有點紅了,然後繼續説:“它們只是想開放幾天而已,可你連這個機會都不給它們。你知道,花草也是有生命的,爺爺當它們都是自己的孩子!”
我聽得心裏一痛。我現在真的知道自己做錯事啦。
我鼻子一酸,吶吶地再次説:“對不起……對不起……”
他哼了一聲,見我難得地低頭認錯,也就放我一馬,語氣軟了下來,奇怪地問我:“你鼻子又紅又腫怎麼回事?”
“哎呀!”他這麼一説,我頓時記起那可憐的蜜蜂們還在雨中受罪。我立馬彈了起來,拔腳就往外跑。我得在他沒罵我之前,把犯罪現場收拾好。
可惜,雷展鳴是隻豹子。他看我跑得急,自然也追過來,不消一秒越過我,而且好像已經知道我要去哪裏,直直往假山那跑去。等我到達犯罪地點,他已經把蜂箱穩妥地放進假山洞裏。
“對不起啦——”我囁嚅道。
他當作沒聽見,只顧忙他自己的。很小心地打開箱子,然後將一塊塊的蜂巢拎出來。箱子裏已經進了很多水,有一些蜜蜂屍體落在角落裏。
他將箱子收拾乾淨,又把蜂巢插回去,蓋好箱子。
我覺得氣氛實在沉悶。他説話還好,可現在不説話,是什麼意思呢?要罵就罵唄,我又不怕罵。
我認為現在有必要活躍一下氣氛。
“這個箱子真差勁,還會漏水啊,呵呵……”
他不理我。
“這小蜜蜂也太柔弱了啊,下下雨都會死,也不知道在野外是怎麼生存的啊?”
我這是告訴他,不必難過,這是物競天擇的自然規律。
他還是忙他的。
切,神氣什麼啊!
我不高興了。我就算做錯了一點點事情,可他也太過分了,也不問問我為什麼這麼做。説起來,真正惹禍的人,還不就是他麼?
於是我忿忿大叫:“喂!你什麼意思?難道我這麼大的人還比不上這些小蜜蜂?”
“你不是理由多的很嗎?那我何必多説?”
“我就要你説!”
“你要我説什麼?”
“罵我!”
暈,我話一説完,就知道慘了,我丁小鈴縱橫校園十幾年,居然有自動找罵的一天。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説:“罵你有用嗎?”
怎麼沒用?我現在不是很乖嗎?我都大人大量,讓他罵了,何況我這麼做是有理由的,我還沒罵他哩!
“屢教不改!”
什麼啊?他還真當自己是我長輩,居然説我屢教不改?
“哈!”我氣憤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屢教不改?你以為我這麼閒,跑這搗亂啊?”
“錯就是錯!別以為我不罰你,你就有理由了!”
“好,我是錯了!”我點點頭,意有所指地説:“可有人比我錯上不知道幾百倍,卻臉皮厚厚地教訓人!”
我想我是瘋了,居然和學校十大惡人之首論起了對錯,他如果知道對錯,還會是惡人麼?
不料他劍眉一揚,眼睛一眯,冷道:
“説誰?”
就等着他問這一句。我可不怕他,眼睛眯得再冷,我也不怕。
我下巴一昂,大聲回答:“你!”
“我怎麼了?”
“你怎麼了?”我激動地跳到他面前,張牙舞爪地説:“你剛才是不是打了人?”
“沒打!”
“切,你也算是個人物了,做了就做了,別不承認!”
“你要説剛才那個人,我只是拎他按牆上,最後罰他管理綠化,還有考試和我比成績,其他可沒做什麼。”
“真的?”
“你當我無聊騙你啊?”他不滿地説。
雨下個不停,也不見小,可我們都沒注意,似乎一定要現在、馬上、立刻分個勝負才是道理。
我上上下下打量他,雖然他臉上身上很髒,但神情卻不像説謊。我想了想,雖説他是惡人之首,不過打人在他來説也算不上什麼大事,犯不上騙我這個小人物,所以我就相信了他。
“好,就算你沒打人,但是你剛才和人隨便親嘴怎麼説?”
他吃驚地瞪大眼,大吼道:“我什麼時候和人親嘴了?”
暈了,他叫這麼響幹什麼?我的耳朵都快被他吼聾了,他不把我腦子吼暈不罷休是不是啊?
我連忙觀測了一下左右,雖然學生都走完了,但保不準還有我表哥那樣的人在溜達啊?
果然,有兩個聽眾笑嘻嘻地站在屋檐下看着我們。唉,想不到花爺爺和花奶奶有偷聽的愛好。
我白了他一眼,乘勝追擊道:“你以為你嗓門大就有理了?你這是色厲內荏!”
“你説什麼亂七八糟的!”他音量放低了些,但還是很大,很不客氣。
“被我揭發了惱羞成怒了吧?”
“誰惱羞成怒了?你沒看見別亂説。”
“誰説我沒看見?告訴你,看見的不止我一人!”
“哦?我沒做過的事,反而有人看見了?”
“哼哼,別不承認了!我來問你!”
他又恢復冷冷的樣子,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隨便你問的架勢。
我瞪着他,問:“你是不是每天放學來這裏?”
他眼波一轉,回答:“是!那又怎樣?”
“哼!”我鄙夷地繼續問:“然後出來就舔嘴唇,一臉滿足,不是親嘴,那是什麼?”
他嘴角壞壞地勾起一抹微笑,“嗯,我就是親了,你管得着?”
“你!”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明明上次要親我的,大家都看見了的,連恩馳的人都可以作證,他是我的人,怎麼可以去親別人呢?
可是——這叫我怎麼説嘛?
難道説,要親只能和我親,不準親別人?
嗚嗚,打死我也不能説啊!
如同按下了消音鍵,我就這麼幹瞪着,眼珠子都不知道轉了幾圈了,就是找不到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