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總算出來了。
走出了辦公室,蘇寶言看看前方的天空,長長吐了口氣,抬起手將不聽話的鬢髮塞進耳後,順便看了看腕上的表,一個小時啊老大,一個小時啊,自習課班主任把她揪到辦公室一“聊”就是一個小時。
不就是期中考試退了20名嗎,上個期末她還進了21名呢,班上就那麼四十幾個人,不退步一下哪有那麼大的進步空間,班主任真是不懂得相對論。
還又拿出老姐來比較,可憐的老姐,天天被人掛在嘴上肯定很累,她同情她。
伸伸懶腰,啊,又是週末了,終於可以睡懶覺了。
寶言慢慢騰騰的晃回了教室,卻看見有一隻小紅毛正閃着晶亮的眼盯着她。
寶言抬起手指指自己的鼻子:“等我?”
恩恩恩恩恩恩恩,展眉狂點頭,紅色的頭髮上下翻飛。
“好,一起走。”寶言翻開抽屜準備拿揹包,一隻手卻巴上了她的衣角,“什麼事?”
“今天我們值日……”
SHIT,“哎,你不能先開始掃嗎?”真不自覺。
“可以嗎?我真的可以嗎?”展眉一聽她的話,兩眼發亮,期待的看着她。
寶言打了下寒戰,憶起被展眉打掃過的教室的慘相,一手扶着額頭,無力的揮了揮手:“你坐窗邊去,啥都別動,我來,我來……”真是吐血,這世界上居然真存在象展眉這樣的具有殺傷力的動物。
“哦……”展眉委屈的垮下肩,扁着嘴,慢慢以龜爬的速度挪向窗邊。
寶言看的抽筋,她她她居然搶她的表情!!!她才該是擺出一副怨婦臉的那個吧?
“唔,高三那票人在合影留念哦~”平展眉趴在窗台,紅色捲毛頭歪放在手臂上,五官擠成顆小包子,喃喃道。
一直忙着打掃的蘇寶言終於擦完最後一張桌子,將手裏的抹布狠狠往窗口的那顆紅毛包子砸去:“這位同學,方才一直沒打掃,閒閒的在那乘涼,現在居然用這麼閨怨的語氣説話?”
“哎呦~”展眉摸摸被砸中的頭,回過臉來,卻沒有生氣,反而笑的甜甜的對寶言勾勾手指,“寶言寶言,快過來,有好料哦!恩恩恩,順便把水桶也帶過來,可以盛口水哦!”
好料?
寶言揚揚眉,整個高三段公認的好料只有一個,而向來追波逐流的小紅毛想來也並無其他慧眼。想起那個人臭屁自大的卻被人評論是俊俏冷傲的容顏,寶言覺得確實有必要帶個水桶過去,不過不是裝口水,她怕她會吐!
“啊~子霖學長真是帥啊~”展眉感嘆。
帥?哪裏帥?不就是鼻子挺了點,眼睛亮了點,身材好了點,還不一樣是2隻眼睛一隻鼻子?寶言心裏默唸。
“啊,特別是他的風姿,嘖嘖,真是讓人不流口水都不行~”展眉繼續感嘆。
風姿?瘋子還差不多,還是看見人就咬的那種瘋子!寶言準備起身過去拿那快抹布,早早放好,早早回家,不在這裏陪某人發花痴。
“寶言,你説子霖學長以後會配個怎樣的優秀女友呢?”帥哥總是配美女的吧……展眉的眼暗了暗,想起她自己的那個優秀卻永遠不可能屬於她的青梅竹馬。
何子霖的優秀女友?寶言的眉跳了跳,這個她倒是很清楚的,有一頭長直髮,很古典的眼,任何地方都完美的不得了,和他一樣並無太多情緒,冷然客套對所有人的女子。哈,別問她為什麼知道,因為那個人恰恰好很不不幸的是她老姐。一想到以後可能要叫他姐夫,她就覺得嘔的不得了。
寶言一隻手搭上展眉的肩:“別想了,你也説是優秀女友了,怎麼也沒我們的份的。拜託,你要幻想也找個好點的對象呀。”
幻想也要找個好點的對象?展眉背對着寶言,臉上的笑又垮了一些。她對子霖是豪無幻想的,可是若是想的對象可以自己選擇,她又怎會天天只惦記着一個温文的男子。
寶言卻誤會了展眉的沉默是因為自己的話説的過直,忙安慰:“其實何子霖真的沒什麼好的,配不上我們可愛的展眉那是肯定的啦。”
“子霖學長很好啊!”小紅毛甩甩頭,甩去自己腦裏的遐思,覺得應該先捍衞下她目前的偶像,“子霖學長帥的不得了,學習好的不得了,體育棒的不得了,為人也成熟內斂的不得了~”
頭暈,寶言開始懷疑自己和紅毛説的是不是同一個人,有些激動的叫道:“成熟內斂?是驕橫目中無人吧?”
呃——子霖學長為人是不非常謙遜柔和,可是這並影響他的帥啊!不過看看寶言一副和他有殺父之仇的樣子,展眉還是決定識時務的不和她繼續較真,還是説説自己的觀感吧:“其實我個人最佩服的還是子霖學長居然可以在非常非常熱的天氣之下扣緊學校制服的第一顆釦子還不留汗!”
“切,他的冷眼一掃連太陽都會結冰的。”怎麼可能有汗?寶言鄙夷。
這個女人在找茬……展眉決定噤聲,和牛鬥嘴的浪費口水。
寶言從寂靜的讓人害怕的沉默中清醒,呃,她好象太激動了,覺得應該補救下邦交:“其實那個男人真是沒什麼好的,哪裏比的上你老哥,性感無人披靡,讓人想要尖叫的。”偶然的機緣下,她和展眉那位傳説的哥哥有過半面之緣分。
“咿?”展眉瞪大眼,好大聲的尖叫,“蘇寶言,原來你喜歡我哥哥!!!”
她們正在窗邊,而展眉過大的聲音,就這樣飄了出去,響徹了整個香樟林。
而她們方才討論的那個男主角,原本一直客氣禮貌又略帶疏遠的和其他人合影談話的帥氣男主角,也被這樣突兀的叫聲驚擾,昂首,用漂亮卻冷淡的眼,寒寒的往她們的窗口瞥了一眼。
寶言的手正亡羊補牢的封在展眉的嘴上,展眉自是不從的掙扎,可嬉鬧的動作,在這冷然一眼之後,都停了下來。
寶言不明白為何自己鬧騰的心跳在那一刻驟然停止,抽了抽鼻子掩飾自己的異樣,故作輕快的語氣問:“展眉,你有沒有青梅竹馬啊?”
沒有得到回答,只是靜默
繼續靜默。
心照不宣的兩人,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在這個慘綠的日子,有陽光,卻莫名覺得有寒意的日子。
校門口。
“寶言——”有一頭紅色捲髮的杏核眼少女兀的撲到另一個少女懷中,號啕大哭,“此次一別,不知道又要何時相見,此去經年,需是良辰美景虛設,縱有千種風情,更與誰人説……”
真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好一幅少女離別圖。
“抽筋!”胡亂綁着馬尾劉海翹起的蘇寶言一腳將唱大戲的小紅毛踹開,“平展眉,你有病啊?!就一個週末不見,你搞的好象生離死別。”
不死心唱大戲被打斷的紅毛跳前一步,又巴上寶言的胳膊,威脅:“蘇寶言,對我那麼兇,當心當不了我嫂子哦!”
“誰要當你嫂子?”寶言啼笑皆非。
“你啊!”小紅毛奇怪了,這妮子難道得了失憶症,連自己説的話都忘了,“不是你説的我老哥性感迷人,世上少有,天上難尋……”
“停!”寶言一甩胳膊,擺脱小紅毛,然後迅速後退一步,和某些人保持安全距離,“我也經常誇我們家花花風流倜儻,氣宇不凡。”呃,把紅毛哥哥和花花相提並論,她不會抓狂吧?
展眉瞪大眼,好吃驚好吃驚,京劇的腔調都出來了:“寶~~~言,你我相識多年,我怎不知你除了花~~心,還搞人畜之~~情?”
MD,她有滅口的衝動!寶言開始捲袖子了。
啊,她她她好象看見寶言的小宇宙爆發了。展眉怯怯舉起隻手:“我知道錯了……我剛才什麼都沒説……”
別笑她沒骨氣哦,她還年輕,連豬肉燉粉條都沒吃過,不可以英年早掛的!
寶言裝兇裝不下去,只好輕輕拍了下她腦袋草草了事:“走啦走啦,乾脆一起借書去。”展眉的樣子好象做錯事的小小狗哦,怎麼都兇不下去。
小小書屋。
牆壁上直接釘上木板作為書架,書從地下一直堆到天花板。
“分工。”寶言將過長的劉海往旁邊撥,拿出枚髮夾用嘴咬開,別住劉海。好啦,這下清爽了,“你從下面開始找,我從上面開始找。”
好累的找書方式啊,沒辦法,這年頭都是D版書,作者不是葉雯就是雨菱,不是雨菱就是辛紫眉。
要找好看的書就要一本本研究文案,然後翻幾頁確認下文筆,還不能保證一定是好的。找姐妹篇就更麻煩了,要仔細看男女豬以及男女豬朋友的名字,最鬱悶的就是很多書裏都是“他”和“她”,找個名字都要翻不知多少頁——不過這樣找到書的成就感是無與倫比的。
她和展眉曾經在7個書店7個系列7個作者的情況下找齊一套姐妹篇,一提到這個就覺得自豪。
不過成就感的時間畢竟還是鬱悶的時間多——寶言邊翻着書邊嘆氣——別説別的,光是看見好書連是什麼作者寫的都不知道,然後就更不知道想看的姐妹篇到底是有出沒出了……
“展眉~~~”寶言眼睛一亮,翻看的動作停住了,眼睛盯着書,另一隻就去拍展眉的肩膀,“王媽……”
展眉翻書的動作也停下,滿心期待的站起身,眼睛放光,期待又有些怕失望的看着寶言:“是那本嗎?是我們找的那本嗎?”
“等一下,我還沒找到主角的名字……白皓磊……”寶言的聲音欣喜的都有些發抖了。
“我要!”只叫小紅毛一聲大叫就朝寶言手中的書撲了過去。
寶言早有防範,後退一步,讓展眉的手撲個空。
卻不防展眉手撲空的同時,身子繼續往前衝,一張口就咬住了書脊。
“我先看。”寶言用力扯書,眼露兇光。
展眉叼着書不鬆口,只能用目光表示她的抗議。
呃,硬的不吃只有來軟的。“乖展眉,今天晚上我看,明天上課給你看,好不好?我請你吃臭豆腐……”
真的?紅毛用眼睛半信半疑的詢問。
“騙你我去跳樓。”
好吧,展眉點了點頭,“啊”的張開了口。
寶言將書拎到鼻前,對着兩排牙齒引狂寒,這傢伙真是下了狠心咬的,拿着書到老闆那登記,才發現老闆張大了嘴看着她們説不出話,忙打了個眼色給展眉。
“哎呀呀~”展眉全身打個冷戰,停下的時候用陌生的眼光打量四周,“這裏是哪裏?我怎麼在這裏?……寶言怎麼你也在這裏?……”
……
2分鐘後,馬路的臭豆腐攤旁。
“喂,每次一這樣你就來附身這招,太假了吧?”
“好吃好吃……不會呀……這塊好好吃哦……他們不是都被唬的一楞一楞的……寶言你嘗這個……”
“不要啦……就你那表情略嫌浮誇的表演……我自己有,不用吃你的……人家估計是怕惹上處於抽風狀態的神經病。”
……不懷好意的笑臉:“寶言,我們來ki一下吧,這樣就你臭中有我,我臭中有你,好浪漫的……”
“不要!你不要靠近我!走開!啊!……我怕了你了啦,姑奶奶!”
“我回來啦~”寶言邊踢鞋子邊朝裏面大叫,一抬眼便看見不遠的地方站着的臉上掛着淺笑的美麗少女。
寶言吐了吐舌頭:“姐。”彎下身子把方才踢的東一隻西一隻的鞋子在鞋架上擺好。
寶意點了點頭,沒説什麼,便走上了樓。
呼。鬆口氣,寶言就這樣躺在了地板上,還以為又要被老姐説幾句了,還好她反應快,哈哈。
抬起手腕看錶,啊啊啊,蠟筆小新就快開始了。爬起,急跑,跳入沙發,開電視,動作何其流利,一看就是慣犯。
動感超人,霍霍霍霍。
寶言整付心思都在即將開始的動畫上,偏偏這個時候門鈴還響了。
懶得去理啦。
媽~~~有客人~~~“寶言大叫,人動都沒動。
“有客人你不好開門呀?寶言你怎麼不學學你姐姐?”蘇母從廚房裏走出,手在圍裙上擦擦,臉上滿是温柔的笑,所以問的話也只是順口,並不是指責。
“你那近嘛~~”寶言給她老媽一個獻媚的笑,心裏卻不知為何的輕劃過條傷痕。
開門的聲音。
“哎,子霖啊,今天怎麼有空來孃姨家玩啊?”蘇母笑盈盈。
原來舒舒服服窩在沙發上全然放鬆的寶言在聽見某人名字的同時身子一僵,耳朵卻不自覺的豎起了些。
“孃姨,寶意在嗎?”彬彬有禮的少年的嗓音,清沉的響起。
一來就問老姐,切,又沒嫁給他,現在就管那麼嚴!寶言鼻子裏哼哼,心裏暗罵,刻意的忽略過心裏傻傻冒出已經被扼殺的一點點期待。
“在。”回答的不是蘇母,而是出現在樓梯口的寶意,“來拿書是嗎?等等,我找給你。”
“勞煩了,上次不小心忘在你這,真不好意思。”
切,故意放在那就故意放在那,還忘不忘的,虛偽!寶言繼續哼哼。
“子霖,在這吃晚飯吧,我給你家打個電話回去。”蘇母熱情的招呼。
“那就打擾了。”
腳步聲響起,一道進了廚房,另一道向客廳靠近。
糟糕,他要進來了!寶言這才發現方才在那亂評價忘了跑開居然要和這傢伙打照面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很沉穩的腳步聲,似説明這聲音的主人亦是的不驚不亂,凡事皆可掌控的人。
打照面就打照面吧,大不了浪費點口水。寶言吞了吞口水,然後將電視的音量開的振天,將腳放上茶几,還一抖一抖的。
腳步聲在沙發旁停住。一道修長的人影坐進沙發,生疏有禮的和寶言保持兩臂距離。
沒有人説話。
電視裏小新在快樂的抽筋。
寶言卻一點都看不進去,偷偷,偷偷的瞄向身邊的人。譁,被抓個正着。她偷窺的眼正碰上他寒寒的瞳孔。
寶言覺得臉有些發紅,立馬故作大方的開口説話:“何同學,我有句話要和你説,你大概不愛聽。”
子霖神色鎮定的看她,冷笑:“閣下説的話我都不愛聽。”
寶言氣結,就是這樣啦,每次都這樣,不管她説什麼,他都全部打回,她都不知道她哪裏惹他了,整個青春年華都要看見他那張冰塊臉,好了啦,她知道她沒有姐姐漂亮討人喜歡,不希求他可以給她什麼關懷,但起碼不要一説話就火氣直冒吧?
寶言昂起下巴,斜睨沙發上那道長身玉立的身影,她可不是圍着他尖叫的花痴少女:“幾日不見您老的八股習氣倒是又增了不少。”
“蘇小姐,每次看見您,您的坐姿卻一直都讓在下很歎為觀止。”子霖淡淡瞟了眼她放在桌上的腳,“另,如果不是我認錯人了,就是您得了少年痴呆,我記憶裏今天下午還瞻仰了貴小姐的遺容?”
“恭喜您老提前得了老花。”寶言翻個白眼,打死也不承認下午那個丟臉被他看見的人是她。
“很抱歉,在下的視力好的很,不勞擔心。老花在下倒是沒有,只怕某人是越老越花了。”子霖譏諷的若有所指的瞟了她一眼。
“喂喂喂,這話要説清楚,誰越來越花了?”她花誰了她?
“如果我沒記錯,今天下午有某位女士在大庭廣眾下讓幾乎全高三段的人得知她有意中人,而且還是位二十好幾高齡的老男人。”
噴血。
“有這等事?”打死也不承認,“啊,高三段有閣下當領頭之人果然是奇人輩出!”
“我也是非常遺憾這個奇人不是高三的,仔細辨認後才發現居然是故人,嘖嘖,蘇小姐又讓在下刮目相看一次。”不跟她繞圈子。
“閣下見識淵博,不知是否知誹謗如此判罪?”不承認,就是不承認。
“不知。”冷笑,這小妮子倒是嘴硬,“不過在下倒是清楚,給假證該如何判刑。”
“寶言,子霖,寶意,好吃飯了,不用等你爸了,他今天不回來。”廚房裏傳來蘇母的聲音。
“啊,”子霖撫額恍然,“貴小姐如此風采,倒是該向令慈好好傳達一番。”
小人,居然想告御壯!寶言眼冒怒火,一把揪起他的領子:“不許到我媽那胡説!”不是怕他們罵她,而是如果讓她父母聽到類似她喜歡某某人的傳聞,只怕是立馬把她給打包嫁了。
子霖冷哼一聲,清冷漂亮的眼從她的臉上移到她揪住他的手上:“閣下這種好象不是求人的態度。”言下之意:想安然無事,就求他啊,mahhahahahah.
MD,又被他整一次。寶言不甘願,卻只有放了他的領子:“求你啦,何大帥哥,天下第一大帥哥,宇宙第一大帥哥。”嘔,今天晚上要刷10次牙。
“恩,希望閣下以後痛定思痛,改過自新,從此浪女回頭……”
“MD,何子霖,你給我差不多一點!”少得了便宜還賣乖,寶言的手又爬上了他的領子。
“寶言,你又欺負子霖?”等了半天沒等到人的蘇母走來客廳,看見這副景象,倒吸口冷氣。
欺……欺負?還是……還是……又?
寶言覺得渾身無力,啊,這黑白不分的世界啊……
夜。
月明。無星。微風帶暖。
“還不睡覺?”寶意走上陽台,坐到寶言的身邊。風輕佻的拂起她的長髮,她迎着風微微眯起雙眼,只是個簡單的動作無形中便散發出半成熟女人的魅力。
“馬上就睡了。”寶言扯了個大大的笑容給老姐。
寶意點了點頭,不再言語,由着她去,
“姐,我今天看了本小説。”
寶意側了側頭,等她的下文。
“是我曾經很期待很期待的書……”寶言扁了扁嘴,聲音裏帶了些迷茫。
“然後?”
“感覺很失望。”寶言聳了聳肩,“是她沒寫好嗎?仔細看了看覺得又不是,可是就是讓我覺得失望。是不是有時候預期會影響你對事物的看法?是不是有時候有些東西不得到反而會比較快樂?”
“你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寶意温柔的笑笑,只有家人,才可以看見她如此温暖的一面,“可是不得到不會不甘心嗎?我乏了,先去睡了,你也早點睡。”
“晚安……”寶言對着寶意的背影喃喃。
不甘心?
她又憑什麼不甘心?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東西是她難以得到的,她又可以為了得不到什麼而不甘心?
不自卑,絕不自卑,可是人也該有自知之明,姐姐是人中龍鳳,張手來風,揮手去雨,而她,連醜小鴨都不如。醜小鴨還有一天變天鵝,可是她呢?都18歲了,也只是成了一隻醜大鴨,天鵝還可以幻為公主,醜大鴨該是等不到她的王子的吧。
不過王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白雪公主的王子只是個到森林裏誘拐少女的人販子,長髮姑娘的王子是吃完就跑的混球,睡美人的王子不過是趁人之威的登徒子,至於揚風中學的王子何子霖同學,就更徹頭徹尾是隻驕傲的孔雀了。
子霖之於她,就象楚濂之於紫菱。因為雙方父母的至交身份,讓她們有了這個被迫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不過絕對不象楚濂他們還一起玩玩彈珠什麼的。要是把她和子霖拉在一起玩彈珠,只怕不是趴在地上玩的不亦樂乎,而是拿起來互砸砸的不亦樂乎,直到有一方倒下為止。
可是……並不是一直都是這樣的……
最初的記憶,只是她看不慣他的傲氣,他嫌惡她的懶散惡習,於是從小瞪到大,卻從來不曾公然爭吵。
初三那年,甚至因為他替她補習而和平相處,甚至,和平到他拿走了她的FIRSTKI.
寶言用一隻手捂住眼。
不許哭,哭什麼,沒用,這有什麼好哭的。
手心卻不受控制的潮濕了,腦海裏也自動跳到了那年,也是初夏呀。
“牢頭,打個商量咯~”她湊過去對他蹭蹭,汗,應該不算性騷擾吧。他老先生有沒搞錯啊,就算監獄也有放風時間吧,要她這樣成天就是做做做,遲早會操練出人命的。
“講。”他往旁挪了挪,一副有事請奏的高傲模樣。
“要不我們休息休息,我請你吃冰咯~”小小的拉攏一下,應該不算問題吧。
他皺了皺眉看看她做的習題,恩,第一道題錯誤,第二道空着,第三道倒是對的,不過他懷疑他是蒙對的,跳過,繼續看,從第四道開始她根本就沒做!就這樣還想申請最惠國待遇?
他輕啓薄唇:“不準,做題。”
靠,就知道這死牢頭不知道變通。她狠狠的把筆一摔,重重的罵了一句:“OK!”沒辦法,被他的冷漠的眼一看她就渾身結冰,哪還敢説什麼……
滴嗒,滴嗒……
時間一分一分的過。子霖看了看錶,五分鐘,差不多了……
“牢頭……”寶言仰起臉輕聲。
就知道她靜不了多少時間:“説。”]
“你不能這樣呀,我這麼努力用功的做,你好歹也應該給我點甜頭吧~”怎麼説也應該給她點出場費什麼的!
甜頭?他漂亮細長的眼睛微微眯起,斜睨向她,似是在考慮她的提議。
良久良久,她都被看的發毛了,他才痛下決心般的點點頭:“好,給你甜頭。”
她吃驚的瞪大眼睛,牢頭居然有那麼好商量的時候?好吃驚好吃驚。
可是接下來的事情更讓她吃驚。
只覺眼前人影一晃,一隻手定住了自己的頸後,然後有温熱貼上自己的唇。
她的眼睛都瞪到極限了,他離開了她的唇,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繼續看他的軍事雜誌。
“這這這這這就是甜頭?”她她她就這樣被輕薄去了?
他停下了翻看的手,微皺眉心看向她:“才做那麼幾份習題你還想要什麼甜頭?等你考上揚風再和我談。”
什麼她還想要什麼甜頭?現在的問題應該是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就這樣奪走她保存許久的初吻呢?
錯愕和羞澀讓她沒有再問什麼,再後來也沒機會開口問些什麼,再再後來,便是中考了。
考完她和同學去了旅遊,回來那天放榜,上了揚風。
那天她從徹夜狂歡的酒意中掙扎醒來,禮貌上要和這位被“逼迫”給她補習的小牢頭道一聲辛苦,本還想問問,更大的甜頭是什麼,就被他一桶冷言冷語凍的全身僵硬。
自作多情。
這四個字整整在心裏跟了她1年,她才好不容易調整過心態,面對一個帥哥,自作多情是正常反應,不該羞愧不該羞愧。
現在的何子霖對她而言,只是個普通的人。對,沒錯,普通的人,只除了見面就忍不住幼稚的鬥嘴,這也是正常反應,他挑釁,她當然應戰,沒道理讓他白笑話。
她不喜歡他了。她不再喜歡他了。她原先也只是一點點喜歡他罷了。
可是這一刻又哭什麼呢?
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這個世界太複雜,心……也好複雜。
第二天的教室。
“譁,寶言,你居然塗眼影!”展眉嬌憨的面容上滿是誇張的驚嚇。
她鼻子上那2個洞是做裝飾的嗎?黑眼圈和眼影都搞的錯?寶言從鼻子裏哼出她現在不爽的心情,直起身,然後舉起拳頭在展眉面前晃晃:“你要眼影嗎?説一聲,我倒是可以考慮免費贈送2只純天然的青色眼影。”
“霍,悟空,你又嚇我!”小紅毛條件反射的背了句台詞,隨後就低下頭老老實實乖乖巧巧地看書當自己沒問過眼影這個問題,555555,想想自己真是可憐,天天生活在這樣生命有危險的水深火熱中。親愛的老哥啊,你以後千萬不要找個野蠻女友回來哦~
紅毛蒼蠅收聲,世界就此清淨了。
寶言收下拳頭,疲倦的趴回桌上。好睏哦。
真糟糕,每次和那傢伙吵架之後總會失眠,還會莫名其妙的流一桶水,肯定是最近水喝多了,絕對是……
好睏………
“蘇寶言!!!!!!!!!!!!!!!!!!!”
誰?誰叫我?
寶言懶散的抬起頭,惺忪的眼還是眯成一團,擦擦嘴邊的口水,哪邊有人叫我?
“這裏!!!!!!!!!!!!!!!!!!!”隨着聲音是一截粉筆飛鏢準確的正見寶言額頭。
痛!
搞不清楚狀況的寶言順着來鏢方向看見講台上那個青筋直冒的暗器高高手時——冷戰,清醒,完全清醒。
蹲在香樟樹下困懶的寶言有些鬱悶,真是丟臉,都快高三的人了還被老師趕出教室。
“是啊,好鬱悶啊。”
唉,這老師也太不給面子了,好歹看她是大姑娘了小小的當沒看見就算了。
“真是垃圾老師。”
“閉嘴——”寶言一掌拍向身邊不停出聲搞的她腦袋越來越大的少女,“平展眉,我就搞不明白了,是我睡眠不足不是你,為什麼你睡的比我還沉,居然還打呼?”不説還好,一説到就有氣,要不是這傢伙打呼説不定那死老頭還看不見她們!
“嘿嘿,”展眉陪笑,“這不看你睡的香,傳染嘛~”原來上課睡覺是那麼爽的事哦,10分種可以頂牀上一小時呢!
“一邊抽筋去!”寶言踹,“一米距離!”最近發現小紅毛命裏帶衰,她本來就已經不是什麼有福之人了,再離紅毛近點,她怕她年紀輕輕就死於非命,還是吐血身亡的那種。
展眉扁着嘴,委屈的往旁邊挪了點點,然後看見寶言還瞪着她,只有又挪點點,還是瞪她,再挪點點……
“喂,這都2米了哎!”她到底瞪的有完沒完啊?
寶言這才發現自己因為瞪的太爽瞪成慣性一時忘收了,忙舉起隻手表示不大誠懇的歉意,就在舉手的過耳的時候,有神的黑色眸子眼尖的看見香樟走道的另一邊正有人邁着沉穩的步子走來。
反應迅速的收回手,低下頭,她沒看見,她什麼都沒看見。
他什麼都看見了!!!
從香樟走道步步靠近的修長少年冷瞳更見寒冽。
提早交掉月考考卷的他看見她在該上課的時間出現在教室之外的地方,看見她明明看見他卻裝看不見的可恥行徑。
該死。暗暗的咒罵一聲,心裏這一刻勃發的怒氣讓他忘了彼此之間從未言明的在校園做路人的默契,不經細想的,腳步一轉,並徑自朝那個劉海似她脾氣從來不會服帖的翹課不良少女走去。
MD,他到底要不要走啊?!
寶言低着頭,心裏暗暗罵道。她依然坐在香樟樹下,有陽光從枝葉間泄下,點點金燦在葉與葉之間跳躍,輕鬆的和她現在的心情完全不相符合。
縱然低着頭,視線範圍內還是可以看見兩隻嶄亮的一塵不染的鞋尖。鞋子的主人已然站了許久,頎長的身型拖出長長的影子,恰恰在她整個籠罩在其中。
沉默,僵持。
有烏鴉歡快的叫着飛過。
“尊駕有當塑像的愛好我絕不干涉,但是希望尊駕不要擋了我的陽光。”終於被心裏堵堵的煩悶搞的喘不過氣的寶言霍然抬頭。
那雙漂亮冷淡的瞳孔正對上她清靈的眸子,即便心中早為方才她不聞不見的行為嘔個半死,優美的唇型依然只是淡淡扯開一個嘲諷的弧度:“啊,原來蘇小姐並沒有忽然失明。”
寶言困惑,學校裏當不認識不向來是他們的默契麼,這人莫名其妙怎麼找了這碴。心裏雖然不明白,嘴巴卻早一步的做出了反應:“抱歉,恰好有選擇性失明症,看見不乾不淨的東西會自動過濾,如果冒犯了尊駕,那真是……情難自禁。”MD,這樣坐着和他鬥嘴好象矮了氣勢。這樣想着,寶言從地上一股腦兒爬起。
她現在只到他肩膀了。那個時候,她還可以到……子霖的眼暗了暗,有積怨蠢蠢欲動的要爆裂而出,怎麼又想起那個時候?該死的,她早就忘的一乾二淨的為什麼他要記得一清二楚?
“蘇小姐,這是向來愛標榜守禮的你對待學長的尊敬態度嗎?我不禁冷笑。”他向前走了一步,直指她的輕蔑不符合校訓。
拿校訓壓她?誰怕誰啊。寶言也上前一步,高昂起下巴鄙視的對他:“那麼敢問擾人清閒就是向來吹噓舉止完美的您的‘完美’行徑嗎?我也來笑!”
呃……一旁視線不停在他們之間遊移的小紅毛雖然被他們毫無重點的爭吵搞的一頭霧水,卻也知道這火越燒越旺,他們的距離也越走越近,這樣下去,會不會會不會,有流血事件發生?
“聽我説一句~~~~~~”一隻紅毛突兀的插入兩人之間。
4只放箭的眸子同時射到她的身上。
嗚嗚,人家只是想勸架,不必那麼嚴肅吧——紅毛被他們看的縮了縮身子——對對對,她是來勸架的,這個這個,台詞還沒説呢。
展眉壯了壯膽,努力讓哆嗦的臉皮扯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這個這個,不如大家一起笑,哈、哈、哈、哈。”
冷場。
歡快的烏鴉再度飛過。
“哈哈哈哈哈哈。”終於暴出一陣人的笑聲,寶言無力的笑倒在展眉肩上:“紅毛你太可愛了。”
子霖面無表情的掃了眼不知道自己可愛在何處的傻眼紅毛,看了看笑的快站不住的某人。抬腿。走人。
轉身之後,方才波瀾不驚的冷眸才閃過一抹近乎開懷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