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又在做夢啊?”二世祖的聲音總是不期而至,時不時敲打我。
該死,陰魂不散,連做夢都不讓做,也要管!
但想起夢,卻感覺那麼温暖,那麼真實,伸手就可觸碰,像一條美妙的絲巾,在我臉邊飄舞,我感覺到它的絲滑柔順。
外婆説我學習很用功,要我放學順路買只烤鴨獎勵獎勵我。哈,鴨子真的好香啊。騎在單車上,我都聞到了掛在單車把手上的袋子裏傳出的鴨香。
那邊那條狗好熟悉呀,怎麼在那兒?那不是二世祖的狗嗎?我渾身一個激靈。可惡的二世祖又想報復?我四周看了看,沒找到二世祖。倒是看到他的車,停在不遠的位置,車裏沒人。車的對面是個音響店,裏面賣的都是最新出品的專集。哦,看來二世祖是在裏頭買東西呢,狗卻沒跟進去,在外頭等着主人呢。
“默默,默默。”我靈機一動,騎車過去,下來,從袋子裏掏出條鴨腿逗引默默。默默現在已經認識我了,雖然它被二世祖指使欺負過我,可它好像很喜歡我,並沒有把我當敵人。我一叫,它就晃着尾巴過來了。不過,也許是我手裏的鴨腿把它吸引過來的。總之,它吃到了鴨腿,我呢,拿住了掛在它脖子上的繩。哈哈,默默乖乖,跟我走吧。
我將繩子端系在單車後頭,看二世祖還沒出來,騎上就跑。
可愛的默默跟在我後頭,見我看它,還擺擺尾巴,真是可愛極了,傻乎乎極了。哈哈。看那個二世祖出來找不見狗會怎麼辦?看他怎麼回家跟他爺爺交差。哈哈,就讓他挨批,被沒收車,省了他天天在外頭張牙舞爪四處害人。
“默默,乖乖,你要在這裏乖乖的,聽話,我會每天都拿好吃的來看你的。”我將狗拴在了我家後院不遠的一間空房裏,不知道是誰家的,空了許多年了,也不會有人過去看。還是我很小的時候,經常玩捉迷藏時躲到裏面,比較熟悉情況。
“呀,真是乖,跟你的主人一點都不像,這麼安靜,像個小女生一樣。”我撫着它頭將它好一頓誇。這狗真是很可愛呢,身上的毛像緞子一樣,光滑,質感又好。
我看着狗將另一條鴨腿吃完,才拿了鴨子回家。
“鴨子腿呢?賣東西的看你小騙了你吧?”外婆首先以為我受騙了,那生氣的樣子,恨不能立刻長了翅膀飛過去,將騙我人的店砸爛。
“不是,不是,外婆你別急。”我急忙拉住她,她那身體,走不多遠就又該走不動了,還得我將她揹回來,那可不是輕鬆的活。
“你吃了?”外婆恍然大悟。
“當然不是。”我叫,外婆怎麼能懷疑我呢。“是這樣的外婆,我回來的路上,看到一對討飯的祖孫倆,就想到了我們,要不是喬爺爺幫我們,我還是不能好好讀書學習的,所以,我就把鴨腿給了他們。”唔,這個謊話比較圓滿,看來,獅子座女生的急智那可不是一般能比的哦……
“哦。做得對,做得對。”外婆表揚我,從鴨胸上撕下一大塊肉來塞進我嘴裏,“不愧是我的好外孫女。”
唉,虛驚一場,總算過了外婆第一關。只希望外婆的耳朵別那麼靈敏,也希望那個默默別有事沒事亂叫,讓外婆發現什麼。
一大早,我騎着單車高高興興上學去,昨天的覺睡得好安穩,好像還做了個美夢,夢到我在一大片水果地摘水果。我摘呀摘,摘啊摘,摘到頭,竟看到在那兒守着水果筐子的二世祖。他沒了平時的張揚與霸道,還很温順地接我的水果,笑笑的,非常好看。唉,二世祖現實中要是能這麼好就好了。即使趕着路,我心裏還是有點小小遺憾。
“嗚——”一輛車快速從我身旁開過,又停住了,伸出個腦袋。二世祖!
一大早他這麼着急上火幹什麼?公子哥不好好享受温暖被窩的舒服呀!
“201!”他叫。
可惡,我已經不是服務員了,我有我的名字,我叫於香,於香。哼,叫吧,就是不搭理你。我裝作沒聽見,繼續騎。
“喂。”他叫着,又開車追上來,“你有沒有看到我的狗?”
狗?!天,早上起來光想着美夢了,竟忘了狗還被我關在小屋裏。它不會因為餓了亂叫吧?要是被人發現了捉走該怎麼辦?
“喂!你怎麼不説話?你看見狗沒有?”他有些急,眼睛紅紅的,佈滿血絲,看來昨夜沒睡好。我心裏,報復的快感佔了上峯,不去管狗餓不餓跑不跑了,它昨天吃了兩隻鴨腿,應該不會餓的,等我中午抓緊時間回去看看它,順便餵它好了。
“你狗丟了關我什麼事呀?再説了,你喂喂喊我知道你喊誰?拜託,我有名有姓為什麼非得回答你!”就不告訴你,看你怎麼辦。
“你真的沒有看見嗎?”他想了想又問。
“沒有沒有沒有!”我衝着他大喊。
“如果,你看見,一定要告訴我,爺爺已經急病了。”説完,他開着車就跑了。
啊?喬爺爺病了?真的嗎?看二世祖説話的樣子不像假的。可是,不就是一條狗嗎?怎麼可能呢?喬爺爺那麼有錢,想要狗到哪買不着一條好狗啊。這個騙子,騙人都找不出好理由!
“於香,喬俊恩有沒有找你?”我一進教室,洛唐就迎上來問我。
“啊,那個混蛋,剛才在路上看到了,遇上他我就有倒黴事,今天我可得小心。”我氣乎乎地説。
“他的狗丟了,他找了一夜了。”
一夜?為一條狗跑一夜?難道默默真這麼重要?
“於香,你看到過沒有?他説昨天晚上就在喬治萊特貴族學校附近的音響店買碟片,狗在門外等他,出來時狗就沒了。默默從來不跟陌生人走的,很聰明聽話,所以,家人都非常着急,怕是被壞人帶走敲詐。”
“一條狗也值得敲詐?”我驚叫起來。忽然發現情緒不對,忙緩和了,裝着很急的樣子問洛唐,“一條狗而已,他們家那麼有錢,丟了就買一條好的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還説呢,董事長已經病了,急的。這條狗跟了董事長十年了,是俊恩的爸爸媽媽去世前買給老人的生日禮物,非常重要。”
“哦,怪不得呢。那他們怎麼找呢?”
“昨天晚上聽爸爸説,已經準備報警了。”洛唐也很急。
報警?!我兩眼發直,心跳加快。不會吧,報警了?!這麼説,警察很快就會把狗找出來,就會知道是我把狗藏起來了。那樣,我會被帶到警察局,學校知道後要不能參加高考,退學,而且,喬爺爺也會非常生氣,再也不疼我了……
“於香,於香,你怎麼了?啊?”洛唐急切地問。
“哦,沒,沒有什麼,剛才在想,默默那麼聰明,説不定自己去溜達了,也可能看到附近的母狗就跑去約會了呢。”我真汗哪,於香竟想得出公狗找母狗的藉口。
“那當然是最好的了,只要能找到默默,董事長也會很快就好的。”
“喬爺爺病得厲害嗎?”我問。
“聽爸爸説,是心臟上的毛病,一急,就發作了。”
“哦。”
“中午,我們一起去找吧,説不定就在附近呢。”
“哦。”我默然,“不行,今天不行,我得回家有點事。”
“外婆有事?”
“唔,今天出門時外婆説讓我回家吃飯,昨天買了只鴨子的。”我趕忙説。
“哦。好吧。”
我沒再説話,心裏擔心極了。希望沒事。
中午下課鈴一響,我撒腿就往家裏趕。一上午都心神不寧,滿耳全是喬爺爺洪亮的聲音,他那麼疼我喜歡我,還給我買了好看的衣服,我竟偷了默默把爺爺急病了,得趕快把狗給喬爺爺送過去。
“默默,默默。”很遠,我就開始呼喊默默的名字。沒有回應。
奇怪,它睡着了?我過去,打開門。哪有狗的影子?!狗呢,狗跑哪去了?不對,怎麼連繩子都沒了,是解開釦子帶走的。一股不祥的預感充斥全身。有人偷走了默默!
“外婆,外婆,你有沒有聽到狗叫?”我跑回家,問外婆。
“什麼狗叫,咱們附近沒狗,你不知道嗎?這個丫頭,瘋瘋癲癲的,快來吃飯。”
“哎呀,我不餓!”
怎麼辦?默默丟了,有人偷走了默默?!我該怎麼辦,爺爺的病肯定會更厲害了,他要是知道是我弄丟了默默,肯定不會原諒我的……
“默默,默默,你那麼聰明,快自己出來,遇上壞人你也會逃出來的,對不對?”我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尋找着。“默默,你在跟我們捉迷藏對不對?快出來吧,出來我給你買整隻鴨吃。”還是沒有默默的影子。
“5555555555555555555默默,可憐的默默,可憐的於香。555555555”我坐在大街上就哭了起來。
“真是你把默默帶走了?”喬俊恩冰冷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抬頭,他站在我身邊,俯視着我,疲憊不堪。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對不起。555555555555555”我很害怕,真的好怕默默會丟掉。
“哭有什麼用!要把默默找回來,爺爺才不會生氣!”喬俊恩一把拉起我,“我們去找默默。”
“找不到。它被人偷走了。”
“帶我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把它放在後院一間沒人要的屋子裏,關了門,可是剛才我去找,默默被人偷走了,55555爺爺一定不會原諒我了,我做了那麼錯的事!5555”
“於香。”他看着我,是心疼的眼光,“找到默默,爺爺不會怪你的,我們一定會找到默默的,好不好?”
那麼温柔的聲音,那麼温柔的眼神,是喬俊恩嗎?他是在對我説話嗎?
他伸出手,拭去我臉上的淚水。“不要哭了,一定會找到默默的。”
“嗯。”我點頭,拼命點頭。一定要找到默默啊。默默,你在哪裏啊,你快快回來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原諒我啊,爺爺的病一定要快快好啊。
“我們再去你關默默的地方看看,説不定會有什麼蛛絲馬跡。”喬俊恩説。
“好。”我忽然發現這個男生好冷靜、沉穩。
我帶着喬俊恩來到小屋,他仔細查看。
“繩子是被解開的,肯定是被人弄走的,如果是默默想逃跑,它只會咬。”喬俊恩邊看邊説,“默默每天早上六點都要出去方便,這裏沒有方便的痕跡,默默肯定是在夜裏被人解走的。”
“夜裏?沒有人看到我將默默關在這裏呀?”我很吃驚地問,仔細想了想,就是沒人看到狗在這裏的,而且附近的人都知道這房子是閒置的,幾乎沒人會過來。
“那你帶默默走的時候呢?沒人看到嗎?”
我努力想了想,搖頭。“當時光想着你別出來看到,拿了鴨腿逗着默默就領跑了。”我愧疚地説。
“説不定是有人早盯上默默了。”喬俊恩忽地站起來,“肯定是的,走!”
哇,我感覺喬俊恩有點福爾摩斯的樣子,我們像是在尋着蛛絲馬跡尋找做案真兇,撲朔迷離。
“很多人都知道爺爺喜歡默默,因為抓默默總比抓我容易得多,敲詐勒索的金額絕對不低。”車上,喬俊恩給我解釋,“已經有過兩次默默被人抓走了。”
“你是説,默默又落到壞人手裏了嗎?”
“我們先去找找,不知道這次會不會那麼幸運。默默上次被偷走時,是自己逃出來的,希望它平安無事。”
一想到默默會受到折磨,都是因為我才這樣的,我的心就針扎般難受。“喬俊恩,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恍恍惚惚,大腦一片空白。
“都什麼時候了?説過了,把默默找回來就好了,而且,即使沒有你,那些人也會想辦法把默默弄走的。”他眉頭擰得緊緊的,像在想着什麼。
“我們,現在去哪?”難道他有辦法對付那些人了?
“回家。”
“回家?我們不去找默默了?”
“回家,等電話,説不定他們已經發傳真到家裏了。不能讓爺爺看到,爺爺現在需要心靜,需要休息。”他有些不耐煩,很急迫。
“少爺,不好了,這是傳真,默默在他們手上!”我們的車剛開到喬俊恩的家門口,就有人衝出來。
隔着門,我看到院裏很多花都落了,但路兩邊又換上了四季常綠的小樹,青翠鮮綠。喬俊恩每天都會在院子裏散步欣賞風景嗎?晨光中,一身便裝的他更有風采,更加瀟灑……
“拿來!”喬俊恩跳下車從阿姨手裏奪過傳着,“別告訴爺爺,就説默默沒事,很快就回來了。”
“好,少爺,你要小心。洛先生來過電話,我把這件事跟他説了,他可能已經報告警察局了。”
“好,知道了。”喬俊恩答應着,開了車就往外走。
“他們説什麼?”
“讓拿一百萬去贖默默,説狗在他們手上。”
“啊,那怎麼辦?”
“我知道在哪。”他陰冷地口氣,像所有事都掌握在手中了。
現在我才發現,他並不像我想的富家子那樣,都是隻會吃喝玩樂的公子哥,什麼都不會。關鍵時刻,才知道,他是如此冷靜,如此強大,只要跟他在一起,就什麼事都難不倒,即使是艱難險阻也一樣順利通過。
“默默一定沒事的。”我説。傳真上寫着,在北山與南山的路口處交接,一手交錢,一手交狗。
“喬俊恩,有默默的消息嗎?”喬俊恩的車載電話響了,是洛唐的聲音。
“洛唐、洛唐,我們現在去救默默。”我急急嚷起來。
“於香,你也在?!”
“唔。”我看一眼喬俊恩,他不説話,臉色鐵青,好難看,嚇得我就不敢多説了。
“啪!”他見車載電話扣上,關死。
“從現在起,不準跟任何人交流!否則,就懷疑你是共犯!”他説。
“真是氣人!”共犯?虧他説得出口,洛唐只是關心才打來電話,而且,我也是着急才跟洛唐説話的啊。剛才還一直讓我刮目相看的喬俊恩,一眨眼又變回原來的惡魔二世祖了。我長長吐了口氣,表達我的不滿。
車開得飛快,是在郊區的北山上。中學時有一年郊遊來爬過這兒的山,不陡,但是地形難辨,很容易迷失方向,聽説每年多有人爬山迷路遇不測呢。
“你確定默默會在這兒?”我忍不住問他。這樣偏僻的地方,萬一進去出不來可怎麼辦,而且,就憑一個勒索的傳真,怎麼能證明默默被藏在這裏呢?
“從現在起,你最好當啞巴!”他命令。
不可一世的傢伙!我在心裏罵上千遍萬遍也不解我心頭的恨!
“下車。”二世祖將車開到山的一半高度上,將車停在一處空地上,那裏停了好幾輛車,附近還有一些爬山鍛鍊的人。
“怎麼停在這裏呢?我們要去哪?”我傻呆呆問他。
“豬。我們能開着上去嗎?下車!”他怒氣沖天。
我乖乖下來,跟着他朝山上走。
“二世祖。”話一出口,我就嚇得捂上了嘴,如果在山上得罪了他讓他不高興,可是沒有人能救我,就是我能跑,也找不到下山的路。可他冰冷的面孔根本沒有反應,好像根本沒聽見我説的話。
“哦,我是説,山頂上肯定也有來爬山的人吧?那些人怎麼能把默默藏在那呢……”
“不是説了麼,把嘴閉上,你是聾子沒聽到嗎?!”他聲音不高,依然帶着霸氣。
有什麼了不起!本來説的就是事實,這樣一個人來人往的地方,壞人怎麼可能躲在目標容易暴露的山上呢。而且,默默是條狗,狗就會叫,它一叫,就會有人聽到啊。
“我們為什麼不走那條路,從灌木裏走?”真奇怪,放着好好的山路不走,卻非在灌木裏鑽。那些個野生的藤類植物,從樹林地面往上,築起一道牆,使我們的行路異常艱難。
“少説話,聽聲音。”二世祖好像沒剛才那麼氣惱了,走在前面,低着頭,不住地將眼前的藤類植物拽拉下來,扯出一條路。
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住,有汗從他的臉頰兩邊流下來,流過那兩條深淺不一的血道。一定很疼。我想,有些愧疚,都是我,害二世祖這樣,到現在連狗狗的影子都沒找到。
“累不累?”
“啊?”我向後張望一下,沒別人,就我們倆。那這話是對我説的?原來這麼温柔好聽的話,二世祖也會説啊。
“喂,問你累不累?你怎麼那麼傻,半天沒有反應?”他不屑地斜了我一眼,轉過臉去。
“累。”我回答,“只要能找到默默就好。都怪我……”
“喂,”他拖着長腔,“把這些自責的話省略了吧,別再説了,默默一定會有事的。”
説完,他將兩個手指放進嘴裏,一聲響遍全山的哨聲悠揚遠走。他傾耳聽聽,又再打一聲。
他是在叫默默!平常默默一聽到這哨聲,就會馬上跑過去!
默默會出來嗎?它會給我們個意外驚喜,從樹林中竄出來,吐着大舌頭撲向二世祖嗎?此刻,我多麼希望這一幕能出現哪。
可是,沒有。連一絲回應的聲音都沒有。擔憂佈滿二世祖的臉。
“會不會默默沒在這……”我試探着問。
二世祖這次沒再説話,或許,他也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了。他這麼獨斷專行,怎麼可能永遠都是對的。偷狗勒索的人也不是傻瓜,城市那麼多角落和廢棄住房,用得着將狗帶到山上來嗎?就是帶來,又不止這一座兩座山,又怎麼能一口咬定就是北山呢?白白跟着爬了這麼長時間冤枉路,累死我了!我一泄氣,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咦,怎麼這地會動?我一坐下,就感覺屁股底下一拱一拱的。是二世祖在晃藤條,又正好被我坐住了。我一抬頭,二世祖正看着我,愛憐的眼神。
沒有啊,他什麼都沒動啊。那是什麼?我將屁股移了一點點位置,低下頭看。
“啊——啊!”我驚聲尖叫,叫聲劃破了整個山林。“撲哧撲哧”,一些鳥從我們頭頂的樹上驚叫着飛到了別處。
蛇,蛇。我已經叫不出這個字了,渾身顫慄着,直撲進二世祖的懷裏,暈倒一般沒有一絲力氣,幸虧被二世祖抱住了。
“不怕,不怕,它已經走了。不怕,啊。”二世祖撫着我的背,安慰着我。
剛才的怕其實不叫怕,是叫驚。現在,我撲進二世祖的懷裏後,那是後怕,是真怕。“哇——5555555555555555555”
我放開嗓子嚎哭起來。二世祖手忙腳亂,就是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我。
“別哭了,我們回去,現在就回去。”
“55555555默默,55555555默默。”我還哭。
“好了,不哭了。”他緊緊抱着我,“我們回去,我把你送回去。”
我終於漸漸平息下來。我聞到了二世祖身上好聞的汗的味道,他結實的臂膀和胸膛,讓我有一種安全感,不再害怕。他像誰?我在感覺中搜索着感受着。阿波羅,對,就是太陽神阿波羅。我的保護神!
“走,下山。”二世祖見我從號啕大哭變成了抽噎,又説。
“我們去找默默。”我説。
“回去吧,我也不敢確定默默就在這兒,説不定……弄錯了。”二世祖也有不相信自己的時候。不對,他那麼堅信,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
“一定在這。我們去找。”我拽着他就往前走。
又在艱難中走了一段後,我才發現,這不是通向山頂的路。好像,是拐了個彎又拐了個彎……這是在哪兒?唉,對我這個路盲加路痴來説,想判斷出我們是從哪條路來的又在往那個方向去,中間走了幾曲幾彎,那真比讓我吃下滿桌山珍海味還要艱難。
嘿,別忘了,山珍海味可以慢慢吃,一頓吃不了有下頓,什麼時候餓了什麼時候吃。可路呢?一次沒記住就沒記住吧,這樣的山路,有二世祖在,我是丟不了的。
“噓——噓——”二世祖連着又打了兩個哨響,靜靜聽。
“汪——汪——汪——汪——”
“默默,默默。”我激動地同二世祖説,“真的是默默,默默真在這,它還好好的。”
“默默在,默默在等着我們去救它。”二世祖也激動地説。一把就將我攬在了懷裏。
我聽到他的聲音有些異樣,好像在哭。我終於知道默默在他心中的地位了。默默丟了,爺爺就病了,因為爺爺把默默當成了自己的兒子一樣疼愛。二世祖卻是把它當作了對父母的追憶。
“我們快過去,先看看地形。”二世祖拉着我的手加快了腳步。
只要找到了默默,我們就一定能救出它!二世祖一定會救出它!
“哇,這裏居然有小房子……”而且不是一個,是兩個,面對面,成45度角。
我的話一出口,二世祖就用手捂住了我的嘴。
哦,那裏門口有人呢,好像在打牌,遠遠看很魁梧高大。
我們又偷偷往上走了一點兒,能聽清他們説話了。
“真是條老狗了,根本沒什麼反抗的力氣。”
“這家也是,那麼有錢養這麼條老狗!”
“要不是這條老狗,也值不這麼多錢。”
“這錢真能要到?”
“他們要報警,咱把狗一丟就走,這不是綁架人,警察説不定調查不出來就不找了,天下的狗相同皮毛的有的是,活不見狗死不見屍的。”
“對,比綁架人風險小多了。”
“嘿嘿,這也得謝謝那個小丫頭,幫咱們把狗輕而易舉就弄到手了。”
……
“該死,可惡的傢伙,一羣混蛋!”我想罵,嘴又被二世祖堵上了。他用眼睛示意我不能出聲,然後向旁邊看了下。我知道,他是想從後面繞過去,確認默默在哪個房子裏。
我們悄悄地慢慢地,下山來,繞到那兩個人那間房子的另一面,二世祖讓我等在下面,他偷偷爬上去看。怎麼可以?!我也要親自找默默,就從後頭跟上了他。
二世祖拿我沒有辦法,又不能用他可怖的聲音咆哮着嚇唬我,只得任由我啦。
“啊,默……”
“別説話。”二世祖肯定氣壞了,我的嘴怎麼就關不上,每次都得他帶有預防性的捂住才能安靜。
他鬆開手,我衝他吐了吐舌頭。
可憐的默默果真在這房子裏。站在那裏,被一根粗粗的繩子拴着,嘴上還帶了個大大的罩子。怪不得後來就聽不到默默的叫聲了,肯定是被那兩個壞傢伙戴上的!而且,他們把默默的眼睛也罩起來了,他看不到我們。
可惡,看把默默救出來怎麼收拾你們!我在心裏罵。
默默的樣子好讓人難過啊,他身上有些髒,不知受了什麼苦,被怎麼折磨了呢。
默默,對不起,都是我害你這樣的。等救你回去,我給你買鴨子吃,一隻都給你。想着想着,眼淚開始在眼裏打圈圈,要不是二世祖推了我一把,我還只顧難過呢。
二世祖從地上拾了個小石頭,衝着默默的旁邊扔過去。然後,拉着我趕忙蹲下來。
“哎呀,一條狗,長不了翅膀,飛不了,不用看。”那兩個人聽到了動靜,好像要起來看,其中一個制止了另一個。
我們又悄悄站起來,從窗子往裏看。默默那傢伙正在低頭尋找那塊石頭。很快,它就聞出了什麼。
哈,二世祖太聰明瞭,用一塊石頭砸進去,默默就聞出了他的氣味,知道小主人來救它了!它轉了個圈,用鼻子使勁嗅着,找我們的方向。想往我們的方向過來,卻被繩子拴着動不了,它急得用鼻子哼哼唧唧,不時跺腳。
怎麼辦?窗子口那麼小,根本鑽不進去,就是鑽得進去,也肯定會有聲音,會被發現。看來不經過那兩個守門的人,是不能把默默救出來的。
二世祖看看我,猶豫不決。
“快點想辦法啊!”我低聲説,難道要讓默默受了驚以後還再着急嗎?!關鍵時刻快動手,男子漢大丈夫,猶豫什麼啊!
“嗚——嗚——”二世祖還在想着怎麼對付那兩個人,默默卻突然瘋亂地鬧了起來,狂躁不安,衝着門使勁叫。
我們趕緊縮回來,門“哐”地被推開,那兩個人同時進來看到底出了什麼事。
“這狗怎麼了?”瘦一點的那個人問,“不會瘋了吧?狗不會受了刺激也得狂犬病吧,被咬了那可是治也治不好的。”
“真奇怪,這狗一直都很老實,怎麼突然鬧起來了?”
“肯定是餓了,到現在也沒餵過東西。”
“不管它!”他又關上門。
“啊!”一聲慘叫。
就在他們要退出房門的時候,二世祖從手邊抄起一根不知誰丟在那的木棍,快速繞過去,衝着那個先退出門的人就是一棍。將他打暈了。
另一個人先是一驚,沒想到有突然襲擊,立即面露兇色,惡煞般衝二世祖就撲了過來,兩個人打在一起。
啊,小心小心哪!我呆呆的傻了一樣站在那裏。
“救默默!”二世祖見我這樣,邊對付那個壞蛋的兇猛拳頭邊提醒我。
哦,默默!我心一驚,趕緊衝進小屋。
默默已經聽到二世祖的聲音了,使勁跳着,卻掙脱不開繩子。
我先把默默的眼罩和口罩摘下來,它看到我了,使勁晃着尾巴,衝二世祖大聲叫起來。
繩子太粗了,系得又太結實,我根本解不開。“呀——”情急之中,一不小心用把指甲弄斷了,流出血來。默默還在跳躍,想出去救主人,繩子就更加難解了。
怎麼辦,怎麼辦,二世祖,你要堅持啊,你一定要堅持住!我在心裏呼喊着。我看到二世祖漸漸佔了下風,眼看要被那個壞蛋打倒了。默默急了,低頭開始咬繩子,一下,兩下……
它使出啃骨頭的力氣,終於咬斷了繩子。就在那個人掄起旁邊的小桌子要劈蓋到二世祖頭上的時候,默默一下撲過去,將壞蛋撲倒。二世祖向旁邊一滾,壞蛋正正來了個狗啃地,趴在了地上。
默默被擊怒了,又像是要發泄被綁架的憤恨,直衝那個人猛咬了幾口。只見那個人身上,立即滲出了鮮血。要不是二世祖喊它住口,説不定它會把那人咬死。
“我去找根繩子。”二世祖説着,朝另一間屋子走去。
不料,他剛一轉身,另一個人被打倒的人甦醒了過來,偷偷舉起棍子衝向我就揮過來。
“俊恩!”我驚叫着,知道自己已經避不開了,乾脆閉上眼準備等死。
棍子竟沒落下來,再睜開眼。
是默默為我擋住了落下的棍子,砸在它的脖頸上。那個人掄起棍子再衝默默頭砸過去。“啊——”俊恩眼疾手快,急衝過去,一把將他推倒在地上,才使棍子沒砸到默默。
我急中生智,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拾起木棍衝着壞蛋一陣亂砸。
“好了。”要不是二世祖讓我住手,我會一直閉着眼砸下去,直到這個壞蛋變成殘廢,嚴重腦震盪!
可是默默,搖晃着往二世祖邊上走了一步,就倒在了地上。
“默默!”默默怎麼了,默默你怎麼了,你在逗我們玩嗎?巨大的恐懼籠罩着我,比剛才與壞蛋搏鬥更可怕。默默不會有事的,默默是累了,受了驚嚇……我找着各種能想到的理由。
“默默!”二世祖臉上掛着淚。“默默,我們馬上馬上去醫院,默默你不會有事的。”二世祖抱起默默沿着小路就往下跑。
“少爺,少爺!”有人上來了,好幾個人,還有警察!
“洛伯伯,默默受傷了。”二世祖跟迎面跑來的人傷心地説。
“快,附近有車,開車送默默去醫院。”被稱做洛伯伯的人説。這一定是洛唐的爸爸了,他們的眉眼那麼相似。
“孩子別怕,沒事了,你們快去醫院。”洛伯伯拍拍我的肩,和藹的聲音。就像洛唐一樣,讓人安靜,不再害怕。
“默默沒事的,對不對?”我們等在動物醫院的休息室,焦急異常。
俊恩不發一言,嚴肅的面孔讓我害怕。他一定很傷心很難過,他一定比我急得多。
“別瞎想了,一會兒就出來了,默默不會有事的。”洛唐已經趕來了,他安慰着我。
“你沒有看到,默默替我擋了落下來的木棍,要不它不會這樣的……”説着,我就哭了起來。我真的好傷心好難過啊。默默,我真不該偷偷帶走你來嚇唬人。你一定要好起來,只要你好起來,我什麼都願意做……我在心裏禱告,乞求着,希望從門裏出來的大夫能告訴我們,默默沒事。
房門開了,大夫走出來。“正中了要害。”他悲傷地説。
“默默——”我一下就哭了出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555555555”我趴在洛唐的懷裏,使勁哭着。“是我害死了默默,是我殺了默默……”
“不是你,不怪你的,是壞人乾的。”洛唐安慰着我。
二世祖一句話也不説,但我感覺到了他心裏的巨大悲傷。他緩慢地緩慢地走進房間,走到默默身邊,輕輕撫摩着它金緞一樣的毛,大顆大顆淚滴下來,落到默默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走過去,在俊恩面前,在安靜地躺在那裏的默默面前,反覆説着。
他像沒有聽到我的話,慢慢起身,抱起默默,走出去。
“你去哪裏?”洛唐問。
“回家。”他輕聲回答。
我們帶默默一起回家,爺爺在家裏等着我們,他已經知道了默默的事。
“爺爺。”俊恩抱着默默,站在爺爺面前。
爺爺顫抖的雙手接過默默,老淚縱橫。爺爺一定特別傷心,10年前,兒子兒媳去世了,現在,被他當作兒子養的默默也走了。他用臉貼貼默默的身體,感受它最後的温度。
“爺爺,都是我的錯,對不起……”我掙脱洛唐拉着我的手,走過去。
爺爺看看我,沒有責怪,沒有怨怒,而是將默默放在沙發上,拉住我的手。“孩子,爺爺都知道。”他又看看默默。“默默是條好狗,我沒白對它好!捨命救主哇。”
默默被葬在了爺爺親自選的墓地上,碑上,寫着默默的成長經歷,還有它英勇護主獻身的經過。爺爺説,默默永遠都不會離開過我們,它在天堂那端注視着我們,保護着我們。
好久沒有見到俊恩了,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是從什麼時候把二世祖的稱呼給放掉,開始喊他俊恩的,還喊得那麼自然那麼順口。難道我們之間有什麼莫名的東西牽引?
哈,天,算了吧,想起他二世祖的壞脾氣,不見倒顯得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