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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擇

    有些男人,在婚後才慢慢變質,但有些,在婚前已經不對勁。

    麗紛覺得她的未婚夫朱永昌最近的行為學止怪誕莫名,他肯定有重大的心事,解決不了的問題,否則不會變成這麼孤僻、消沉,他的精神不能集中,點點小事就暴燥起來,吼叫、發脾氣,跟着道歉、內疚,但不久又再犯,又一個惡性循環。

    永昌不能控制情緒。

    麗紛是佛洛依德的信徒,她不相信有人天生喜歡這樣折磨自己,永昌心底一定有個解不開的結。

    但是他不肯向她透露,不想叫她幫忙。

    麗紛只得抽絲剝繭,把事情往回想,尋找線索。

    她與永昌認識已經良久,大學四年同學,他念英國文學,她修美術,雙方的家境小康,永昌只得一個寡母,麗紛的父親過世也已有十多年,兩個人的背境十分相似,因此相處得十分融洽。

    永昌十分內向,沒有朋友,與同學也不大談得來,開頭,麗紛以為他生性孤僻,稍微熟稔之後,發覺他幽默感豐富,樂於助人,好學,用功,有許多許多優點。

    在開頭的一段時間,麗紛頗為主動,她先伸出雙手,對永昌表示好感,約會他,探訪他,關心他。

    到了中段,永昌熱烈回報,他們倆戀愛起來。永昌是個温柔的好伴侶,麗紛時常覺得她比別人幸運。

    永昌永遠把她的事當作他的,尊重她,以她為先,他細心,從來不忘記她的生日,他器量大,不與頗有點小姐脾氣的麗紛計較,忠實,再也沒有看過別的女孩子一眼。

    還有,畢業後找到理想工作,永昌已開始儲蓄,他顯得十分有計劃,本身相當節儉,對麗紛卻頗為大方。

    這樣理想的男孩子,已經瀕臨絕種。

    因此當永昌向她求婚的時候,她一口答應。

    永昌當時説:“給我一年時間,麗紛,明年今天我將準備好一切。”

    麗紛快樂的答:“永昌,你説怎麼樣就怎麼樣。”

    想起來,他就是從那一天開始變了。

    他的眼神先起變化。

    看着麗紛的時候,往往帶着旁徨神情,麗紛察覺,笑着問他:“怎麼,有什麼矛盾,是否想悔約?”

    他會勉強的笑,失去平日的幽默感。

    他時常呈現一種痛苦的表情,無故眼紅,拉着麗紛的手不放,份外依戀。

    麗紛完全不明所以。

    明年就要結婚,還有什麼忌諱,還有什麼不能説的?

    漸漸他連與麗紛相處的時間都逐漸減少,下了班不知忙些什麼,麗紛想要看一場電影,他推得掉就推,推不掉坐在戲院裏則發呆。

    以往精神百倍的他,如今時常瞌睡。

    三四個月後,麗紛就發覺他不再是從前的朱永昌。

    這裏邊一定有因由。

    麗紛決定先從伯母身上打探。

    然後發覺,朱伯母也變了。

    麗紛肯定朱伯母知道內情,伯母有點慌張,但見到麗紛,又表示安慰高興。

    “你特地來看我?永昌不在家。”

    “永昌最近忙些什麼?”麗紛索性開門見山。

    “沒有呀,大抵是公司加班。”

    “不是,最近彷彿有私事困擾他。”

    “麗紛,永昌心目中可只有你一個人。”伯母緊張起來。

    看樣子朱伯母護短要護到底,麗紛笑一笑説:“伯母,有什麼事,也許我可以幫忙。”

    伯母握住麗紛的手,“你一個女孩子家,能做什麼,永昌保護你還來不及呢。”

    “我可以承擔的事很多,我的意旨力十分堅強。”

    朱伯母很感動,“永昌能夠娶你,真是福份。”

    但是,永昌不肯把秘密攤開來講。

    麗紛集中了所有令永昌失常的可能因素。

    (一)他身體健康出了問題,瞞着家人,不想説出來。

    (二)他有舊愛,她最近重新出現糾纏他。

    (三)他不想結婚。

    (四)工作,亦即經濟發生困難。

    (五)有了新歡。

    經過仔細留神打探,以上所有理由都被推翻。

    朱永昌的健康全然沒有問題,百忙中他主動抽時間出來做全身檢驗,他對麗紛説:“婚前豈止要驗血那麼簡單。”

    醫生的報告來了,他連蛀牙都沒有。

    報告且存在麗紛處,由她保管。

    永昌認識麗紛的時候,才二十歲,假如他有舊愛,應當是小學或中學同學,那麼朱永昌未免太早熟了,沒有可能。

    而且,朱永昌可能是麗紛所認識,最渴望成家立室的人。

    即使情緒如此波動,他還口口聲聲説:“麗紛,我會出死力保護我們的家,不容任何人來傷害它。”説到激動處,落下淚來。

    麗紛也知道朱家經濟情形良好,朱母的老傭人始終跟在身邊,老人家也不勉強小兩口同住,講明他們看中那一幢房子,儘管出聲。

    除非永昌找到新歡。

    聘請私家偵探查一查就大放光明瞭。

    但,如果要出到這一招,還不如分手的好,既到分手地步,還何用查探真相?

    唯一可做的,似乎便是靜靜等候事情有較好的轉機。

    但是永昌不給她這樣的機會。

    他説:“麗紛,我發覺你不再信任我。”

    “你太多心了。”

    “有什麼事,你應當直接對我説。”

    “你準備告訴升了,像每個星期一同三下午,你去了什麼地方?”

    永昌大吃一驚,“你偷窺我的行動了!”

    “你的秘書説你出外學習德文,但是歌德會所説沒有收過你這樣的學生。”

    “你還知道多少?”

    “我還知道你精神恍惚,會影響工作,問題遲遲未能解決,使精神更加受損,永昌,一人計短,也許二人計長,坦白出來好不好?”

    “不!”

    “永昌。”

    他把激動的情緒按捺下去,“我沒有事。”

    麗紛故作輕鬆,“你不是染上什麼怪癖吧。”

    “麗紛,”他忽然緊緊擁抱未婚妻,“無論怎麼樣,我要你相信,我愛你永遠不變。”

    “真是孩子氣,”麗紛拍他的背脊安撫他。

    “麗紛,我們明年一定可以結婚。”

    麗紛不出聲。

    他有要緊事瞞着她。

    麗紛並不相信夫妻兩人要百份百坦白,老老實實,要瞞就瞞得沒事人似,段數最高,千萬不要像朱永昌,瞞得神情大異,汗流浹背。

    以前與永昌相處最開心,最近的約會又苦又悶。

    麗紛像一般年輕的女子,工餘希望有足夠的娛樂鬆弛神經,她開始惆悵地想,感情開頭得太順利了,未必是好事,現在就得受點折磨。

    當永昌沒有空的時候,她就找女朋友出來逛街喝茶。

    女友們不是不覺得奇怪的,準新娘,應有千百樣愉快的瑣事待辦,怎麼會有暇會友。

    “禮服挑好沒有?”

    “我不打算穿紗。”

    “一生人只有一次,不穿會後悔的。”

    “幾時請吃喜酒?”

    “旅行結婚,一切從簡。”

    “別太簡單了。”有人惋惜。

    “也許人家早已裝修好十四間睡房的華廈。”笑。

    “麗紛,”有人看出來,“為何悶悶不悦?”

    “沒有沒有。”麗紛否認。

    “婚前患得患失也並不稀奇,倒底是完全簇新的生活方式,需要努力適應。”

    “噯,之所以現代人很少結婚結得歡天喜地也是這個道理。”

    有人發牢騷,“所有負擔照舊,還要多個人服侍。”

    “別嚇唬這位準新娘。”

    麗紛怔怔的。

    她一直以為她瞭解永昌,兩人可以兩位一體地過活。

    太高估自己了。

    她倒底知道他多少?

    在某種壓力底下,永昌原來會變得如此不近人情。

    她對他的愛,又經不經得起試煉?她打算為他犧牲多少?

    一千個問題一齊湧上心頭,使麗紛食而不知其味。

    “麗紛,你怎麼了,不大投入似的。”

    麗紛連忙抖擻精神,把一干女友敷衍過去。

    回到家中,疲倦不堪,淋了浴,躺在牀上繼續思索剛才的問題。

    她願意為永昌承擔什麼?難保永昌不再問同樣的問題。所以他不肯把秘密透露出來,他怕她知道後會離開他。

    天,這是一件什麼樣的大事?

    麗紛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

    電話鈴響了。

    是永昌。

    “我剛才找你。”

    “我出去與女友聚會,有要緊事嗎?”

    永昌嘆一日氣,“麗紛,我們提早結婚如何?”

    “你考慮清楚了?”

    “我不能失去你。”

    “沒有人説你會失去我。”

    “這樣下去我會的。”

    麗紛啼笑皆非,“永昌,倒底發生什麼事,何必親手造成不可冰釋的誤會?”

    “我已同母親商量過,這件事,一定要告訴你。”

    麗紛心頭一鬆,“我曉得了,你已有一個五歲大的孩子。”

    “不要開玩笑,你應該知道我內心痛苦到極點。”

    “倒底是什麼大事?這個疑團悶在我心中已有多月。”

    “我馬上來。”他掛上電話。

    麗紛慶幸母親打牌去了,不到深夜不會回來,他們有的是詳談時間。

    她換上舒服簡單的衣服,備下茶點糖果。

    永昌過廿分鍾就到了,一進門,麗紛發覺他于思滿臉,精神萎靡。

    “永昌你看你。”她怪心痛的説。

    朱永昌深深嘆一口氣,“過來,説,説你愛我。”他伸手拉她。

    “是,”麗紛由衷的説:“我關心你,我愛你。”

    “麗紛,我不應該試煉你。”

    “來,我不怕,放馬過來。”麗紛佻皮的説。

    “麗紛,你聽過這個故事便笑不出來了。”

    麗紛沉默,“你可要喝杯茶?”

    “給我一杯威士忌加冰比較適合。”

    “這麼壞?”

    “你且坐下。”

    麗紛把酒遞給他之後,輕輕坐下。

    “麗紛,家父並沒有故世。”

    麗紛驀然抬起頭來,她從來沒有見過朱伯父,他在何方?太奇怪了。

    永昌説完這句話之後,沒有勇氣再説下去,用雙手掩着臉,喉嚨發出呻吟的聲音來。

    麗紛倒反而放心了,事情原來與永昌本人無關。

    “而且我不是獨子,我還有一個哥哥。”

    麗紛忍不住問:“他們在什麼地方,是不是打算來參加婚禮?”

    永昌不作聲。

    麗紛問:“是否他一早離家出走,抑或已與伯母離異?”

    永昌抬起頭來,看着天花板,額角的青筋湧現,“不不,麗紛,不止這麼簡單。”

    “你慢慢説,別心急。”

    “麗紛,我沒有辦法説,”永昌站起來,“請原諒我,我稍遲再來,請多給我一次機會。”

    “永昌!”

    他一聲不響開門出去,麗紛本來想追,但隨即覺得他需要時間把整件事想清楚。

    他已經走了第一步。

    他已經説了一半。

    永昌的煩惱與他父兄有關。

    這還是永昌第一次提到他的父親及兄長,從前,他只對麗紛説,他的父親已經去世。

    他的父親究竟什麼身份,在什麼地方?為何引起永昌這麼大的困惑?

    麗紛一直在家裏等,好一個寂寞的下午,這個時候,她又巴不得母親快些打完牌早點回來。

    正在無聊,門鈴震天價響起,麗紛放下茶杯去開門,是永昌,他輕聲説:“我現在就告訴你。”

    麗紛讓他進來坐下,永昌取出一隻黃紙信封,遞給她,疲倦的説:“你看吧,一看就明白。”

    麗紛打開信封,取出一份發黃的舊報紙,日期在五年前的九月,頭條:“藏毒案被告父子朱子長及朱永盛分別判六年及五年徒刑”。

    麗紛的雙手劇抖起來。

    朱子長及朱永盛,這兩個人是誰?她猛地抬起頭來。

    只聽得永昌用很平靜的聲音説:“我父親及大哥。”

    麗紛呆住,她完全明白了。

    “他們在獄中服刑,大哥下個月出來,我不得不對你坦白,麗紛,抱歉瞞你這麼久。”

    太不公平了,麗紛握着拳頭,“你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

    “我怎麼説?難道認識你第一天就叫:我父親是毒販我大哥是從犯?”

    “朱永昌,這之後有的是時間,你心知肚明。”

    “我怕你離開我。”

    “這一切明顯地與你無關。”

    “有,有關係,有血統關係,一個是我生父,另一個是我胞兄,你將會是我父的媳婦,我兄的弟婦,你受得了嗎?麗紛,我們的孩子也脱不了關係,有一個犯罪的祖父。”

    麗紛怔怔的看着永昌。

    “所以一直瞞着你。”

    “叫你為他們的過失蒙上恥辱,太不公平。”

    永昌説:“麗紛,我明白你的心倩,現在,我要説的都已説完,輪到你受罪了,你在這件事中,更加無辜。”

    麗紛心神已亂,她該怎麼辦?

    永昌卻恢復了以往的温柔,“麗紛,你要抉擇,這個心理擔子不輕。”

    麗紛説:“你應該早些告訴我,此刻我倆已經宣佈了婚訊,牽涉到家人的面子問題。”

    永昌悲哀的説:“我是那麼怕失去你,曾經想瞞你倒底,又多次到獄中與他們商議,叫他們永遠不要跟我聯絡,父親已經答應,大哥不肯,他定要回來照顧母親。”

    麗紛不響。

    “然後我接受了命運安排,母親叫我對你言明。”

    麗紛呆呆的想,她為什麼不似電影或小説中那些偉大的女角,撲上去抱住男伴,為他犧牲一切?

    她倒並不在乎別人説什麼。

    看樣子這個家庭的成員十分相愛,最大困難是日後與他們相處的問題。

    只聽得永昌説:“不管他們在社會上犯了什麼錯,我父親是個好父親,我大哥是好兄弟。”

    她可以與他們和睦相處嗎?她不怕他們染污永昌?

    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一旦嫁入這樣複雜的家庭,必然煩惱無窮,她應付得了?

    與其日後在不愉快的情況下分手,不如此刻早早抽身。

    “麗紛,麗紛。”永昌叫她。

    “我十分疲倦,想早些休息。”

    永昌再次告辭,低着頭,無奈而悲傷。

    麗紛倒在牀上,閉上眼睛,忍受着強烈頭痛。

    她忽然好像已經與永昌私奔到遠方沒有人認得的地方,已經結了婚,遇着愉快的生活。

    沒到一會兒,朱氏父子找上門來,一定要強自入屋,麗紛兩手推着大門,不讓他倆進來,奈何力氣不敵,被推倒在地,一抬頭,看到兩張猙獰的面孔。

    麗紛自牀上躍起,驚叫,一身冷汗。

    她母親進來問:“幹什麼,做噩夢?”

    原來已經睡着。

    麗紛用手搓搓瞼,沮喪地嘆口氣。

    這原來不是她的惡夢。

    永昌管永昌,她管她,她又不是朱家的人,脱離永昌,就可以脱離這一切。

    永昌説得對,現在輪到她受折磨了。

    她不是一直想知道真相嗎,知道了又如何?

    一天下班時分,傳達處通知她,有人來找,麗紛走到門口,發覺是永昌的母親。

    “朱伯母。”她延她進辦公室坐下,關上門。

    “麗紛,你憔悴了。”那温柔的婦人説。

    朱伯母才是至大的受害者,麗紛慚愧地低下頭,在這件事裏,她表現得太差。

    “麗紛,我有一個請求。”

    “請説。”

    “我不敢勉強什麼,但希望你仍然把永昌當作一個朋友。”

    “我們一直還有聯絡。”

    “曾經一度,我們奢望你會成為朱家媳婦。”

    麗紛苦笑。

    “我大兒子永盛已經回家了,我們打算替他……洗塵。麗紛,你要不要見見他?”

    麗紛僵在那裏。

    “他已經受到懲罰,麗紛,你會發覺他跟普通人沒有什麼兩樣?”

    這可憐的母親。

    “最近我一直很忙。”麗紛硬起心腸説。

    朱伯母默默頭,她忽然之間疲態畢露,“是的,我明白,你是一個能幹的女孩子。”

    她站起來告辭。

    麗紛把她送到門口,朱伯母哭了。

    麗紛也落下淚來。

    麗紛已經用行動表示了心意。

    下班後,麗紛沒有回家,節目一連串下去,喝過下午茶之後跟大隊去看電影,人人為那出鬧劇笑得人仰馬翻。喘不過氣來,麗紛卻一點也不覺得好笑,她情緒十分低落,但仍然同他們一起吃飯。

    熬到深夜才歸家,一反常態,從前她最怕熱鬧。

    母親在等她門,“永昌找過你。”

    麗紛只點點頭。

    “你們倆有什麼不對?”

    麗紛不出聲。

    “無論如何,現在還來得及。”母親看她一眼。

    麗紛呆呆看着天花板。

    “照我看,永昌是個十全十美的對象。”母親進房去了。

    現在,麗紛還得替永昌守着這個秘密。

    電話鈴響。

    麗紛接過問:“永昌?”

    那邊説:“我是永盛,麗紛,我們沒有見過面。”

    麗紛只覺害怕,拿着電話發呆,保不住幾時這個人會找上來敲門求見。

    “對不起打擾你,請恕我冒昧。”

    麗紛不敢説話,亦不敢摔電話,只怕得罪他。

    “給我五分鐘讓我説幾句話好嗎?”

    麗紛漸漸惱怒、她不想聽,無論他説什麼,永昌都是他害的,他沒有資格發言。

    “永昌在我建議下辦了移民,麗紛,你們會有前途的。”

    麗紛終於開口,“有什麼事,永昌會對我親口説。”

    “這一切並不是他的錯,請不要懲罰他。”

    麗紛實在忍不住,“那麼,這難道又是我的錯?”

    説完之後,她覺得背脊涼颼颼,那樣的人,什麼做不出來,犯不着同他起爭執。

    只聽得他説:“我只想幫永昌。”

    麗紛説:“再見。”

    掛了電話她才説出心中之話:“你不害他已經很好了。”

    麗紛已經累得不能説話,電話再來的時候,她明知是永昌,也沒有再去聽。

    過了兩天,她見到永昌,他同她説:“他們煩得你很厲害?”語氣十分歉意,卻又無責怪家人之意。

    麗紛抬起頭看着他,“永昌,我肯定世上有比我勇敢堅強的女孩子。”

    永昌一怔,立即明白她言下之意,雖在意料中,也不禁一陣心酸,他別轉頭,不出聲。

    麗紛説:“我不想挑戰自己,永昌,原諒我。”

    “我明白。”

    “我想我不可能接受他們,恕我不能愛屋及烏。”

    “不是你的錯。”

    永昌握住她的手,手指越收越緊,麗紛應該覺得痛,但沒有縮手,比起精神上的強大痛苦,這不算什麼。

    “我希望你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對象。”

    永昌緩緩鬆開她的手,他低聲説:“我不認為我做得到。”

    不知恁地,麗紛哭起來,用手帕捂住面孔,不住抽噎。

    永昌完全明白她的心意,“麗紛,不必內疚,你沒有義務背上十字架。”

    “永昌,對不起。”

    “我瞭解你的處境。”

    情侶分手,原本有一千一百個原因,要過了一段日子,麗紛才明白,真正的理由只有一個,那是愛得不夠。

    她一向以為自己深愛永昌。

    其實不。

    因這件事證明了她的懦弱,她完全經不起考驗,她不適合永昌的環境,但麗紛也弄清楚,她並不是受害人。

    這個時候,大半年已經過去了。

    永昌已經許久沒有同她聯絡,在一個偶然的場合,麗紛碰見他們一家。

    是朱伯母先與她打招呼。

    麗紛一抬頭,先看到個非常英俊神氣的年輕人,驟眼看有點像永昌,她立刻知道他是誰。

    這時候永昌過來介紹,“我大哥永盛。”

    麗紛連忙向各人招呼,注意到同桌有位打扮豔麗的女郎,是永昌的新歡?麗紛有點心酸,也替他高興。

    永昌仍然是最瞭解她的人,馬上輕輕説:“是我未來大嫂。”停一停,又問:“好嗎?”語氣中一絲敵意都沒有,同任何時間一樣温和。

    “很高興見到你們。”麗紛説。

    “我送你下去叫車子。”

    永昌一直陪麗紛走下去等車。

    他説:“家父下個月與我們團聚。”

    “那多好。”麗紛由衷替他們高興。

    永昌微笑,“再見。”

    麗紛也説:“再見。”

    但她覺得身體不知道哪個部份已經留了下來,永昌即使肯把它還她,她也帶不走,永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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