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決意
凝香樓閣樓內,氣氛微微有些凝重。喜彤、司徒白和墨迪坐在一起,臉色有些沉重。關於花魁賣身的五千兩銀子,雙方都做出了讓步。喜彤也不再想要那五千兩銀子了,她只求花媽媽能好好地安葬林馥婉,而花媽媽正好也不想給那五千兩銀子,因為換名字的事情已經弄得她十分惱火,現在她的凝香閣裏還死了人。不過為了圖個心安,她也不想和蘇喜彤他們太過計較,於是答應了喜彤會好好地安葬林馥婉。
花媽媽離開後,喜彤微微噓了口氣。剛才看到花媽媽皺着眉的樣子,心裏一時感慨萬千。兩天前的凝香樓還生意紅火,而現在卻變得如此冷清、蕭條。
畢竟,整個縣城誰都知道,本屆花魁死在了凝香樓。
誰會到死過人的地方來找樂子呢?
閣樓內的人忽然沉默起來,司徒白看着身旁的古琴,竟輕輕彈奏起來。
喜彤聽着司徒白憂傷的琴聲,心裏也隱隱痛了起來。她站起身,努力揚起嘴角,露出開朗輕鬆的表情:"來!讓我們打起精神來,現在我們要做的是找出真兇,他那裏一定會有救瀅兒的解藥。"
司徒白停止了奏琴,打量着她,此時的喜彤眼裏有着堅定自信的光,似乎昨夜那個無助的傷心痛苦的她從未出現過。
喜彤坐在墨迪身旁,拉起墨迪的手:"讓我們一起來救瀅兒!"
墨迪微微有些驚訝,笑着向她點頭,眼裏也有了這幾日來少有的神采。
司徒白看着拉着墨迪的手的喜彤,微微有些不悦,但馬上又重新微笑起來,他們不一直是好朋友嗎?再好也只是朋友罷了。
"那麼,就讓我們來分析一下。"喜彤微微托腮,表情嚴肅起來。
"馥婉死於中毒,而且毒性發作得很快,至於是什麼毒,我們也沒有頭緒。而瀅兒的毒很顯然與馥婉所中的並不同。她是晚上中的毒,到了早上才開始發燒然後昏迷,所以瀅兒所中的毒應該是慢性的,否則她現在也早就沒命了,但是我們不知道瀅兒到底還能撐多久,所以我們必須儘快找出真兇來。還有就是……"喜彤的眼神忽然間有些暗淡。
"我們要盡力滿足瀅兒的每一個要求,因為這很可能是她最後的要求。"
司徒白看到喜彤有些哀傷的雙眼,心裏掠過幾絲痛,剛想安慰她,喜彤卻抬起頭直視着他。
"特別是你!司徒白,請你好好對她。"
墨迪沉默不語,看了一眼喜彤,想説什麼最後仍然沒有開口。
司徒白的心微微震動,剛才喜彤的眼神與語氣,分明是一種和陌生人之間生疏的客氣。司徒白疑惑地用眼神詢問她,卻只看到她眼裏的躲閃。
喜彤側過臉看着墨迪:"先從兇手的殺人動機來推理,從比賽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有人受傷,有人中毒,由此看來,兇手的殺人目的很明顯,就是為了贏得花魁。而我如果出事了,直接受益人就是寧雪姬。所以我幾乎可以斷定她就是兇手。"
墨迪呼了口氣:"喜彤!你並沒有證據。"雖然他也懷疑,但是他們不能平白無故地説人家就是兇手。
"可是,我所説的難道錯了嗎?第二場比試時你不是就説前三甲中只有她沒有中毒嗎?而且,一看就知道她那種女人不會是好東西,在大庭廣眾之下賣弄風騷,和客人眉來眼去的。兇手一定是她,那個不要臉的女人,一定是她害死馥婉的!"
"是啊!我是膚淺幼稚白痴偏激!可那又怎樣?至少我不會去賣弄風騷,我不會去殺人!"喜彤也變得異常激動起來。
司徒白沒有再爭論,他告訴自己喜彤這樣只是因為這件事給她的打擊太大,所以他要做的是理解她。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之所以這麼偏袒寧雪姬,一定是因為你早就迷上她的美色了!從你看她的眼神里我就能看出來。"
"喜彤!"墨迪叫住她,她不應該這樣説的,她這樣説是對司徒白的一種侮辱。
司徒白卻表現得異常冷靜,眼裏幽暗的深藍似冰凍的湖泊,讓墨迪不寒而慄。司徒白站起身,冷冷地從喜彤身邊走過,似乎他從來都未曾在喜彤的身邊停留。他走出閣樓,玉珠簾被他甩手的動作震得"啪啪"地響。
喜彤一瞬間像被抽去了氣力,無力地扶着桌角,眼裏滿是悲傷。
"喜彤!你為何要故意那麼説?"墨迪不相信剛才的那些話是喜彤的心裏話,唯一可以理解的就是她那樣做是故意的,她是故意要讓司徒白生氣。
喜彤輕輕抬起一雙茫然迷離的眼:"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嗎?"
"嗯?"
"很小的時候,有一次,我們一起去郊外玩,我們都很興奮,特別是瀅兒,她一直都很柔弱,你爹孃從來不讓她出門,可是那次她卻和我們一起偷偷跑了出來,所以,我們玩得很開心。直到我們迷了路,你就先去找回家的路,我們坐在湖邊等你,然後,瀅兒的手帕掉到了湖裏,我去幫她撿,結果我卻掉到湖裏。我在湖裏掙扎着,呼喊着,直到我昏迷過去……"
"喜彤……"墨迪的神色複雜。
"墨迪!你不知道,那次我好感動,因為當我醒來的時候,我看到了瀅兒,她全身濕淋淋的,睜着大大的眼睛焦急地看着我。那一刻,我好感動,那麼柔弱的瀅兒卻救了我,保護了我。所以,從那時候起我就告訴自己,瀅兒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要保護她一輩子……"喜彤用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臂,那兒有一個心形的疤,是落水後被水底的石頭劃傷的,那也是她和瀅兒友誼的見證。
"所以,為了你最好的朋友,你不惜將你最愛的人也讓給她。你覺得你這樣做對司徒白公平嗎?"墨迪靜靜地説。
"不會的!瀅兒那麼好!司徒白一定會愛上她的,只要少了我這個阻礙。"
喜彤輕輕地説。她有些傷感地閉上眼,耳邊又想起那天瀅兒對她説的話:
"把司徒白讓給我好不好?在我最後的這段日子……"
喜彤明白,這不是簡單地將司徒白讓出去而已。一旦這麼做了,或許她將永遠失去司徒白。可是,她沒辦法對着瀅兒那樣的哀傷説不。
所以,從昨夜瀅兒説出那句話開始,她和司徒白就註定無法回到從前了。
永遠也回不去了!
司徒白的眼神,司徒白的話語,司徒白的擁抱,司徒白的吻……
全部都彌散在空氣中,消失在夜風裏,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
墨迪默默地看着喜彤悲哀的樣子,一句話也説不出來,他又能説什麼呢?只是他的眼神,卻好像多了一點什麼東西。
喜彤從閣樓出來,一眼就看到了大廳裏的司徒白。
似乎整個凝香樓的姑娘都圍在了司徒白的身邊,司徒白卻冷冷地坐在中間喝酒。他身旁的寧雪姬風情萬種地笑着在他臉頰上印上一個猩紅的吻,而此時的司徒白竟絲毫沒有拒絕的意思,很自然地接受了寧雪姬的示好。
喜彤頓時覺得自己的肺都要氣炸了,她的手緊緊地握着,盡力調整自己的呼吸,匆匆地從樓梯上走下來,踩得地面"啪啪"地響。
司徒白抬起頭,輕輕瞥了她一眼,面無表情,眼裏似有灰濛濛的霧,卻使他的眼神多了幾分絕情和漠然。
只是輕輕地瞥了一眼喜彤後,司徒白又把目光移回到了寧雪姬妖冶的臉上,並用手輕輕地摟住了寧雪姬的細腰。寧雪姬的笑容變得更加嫵媚多情了。
他,他竟然主動去摟寧雪姬……
喜彤已經能感到自己心中燃起的熊熊怒火!
"野丫頭,你在吃醋嗎?司徒公子怎麼會喜歡你這種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呢?"寧雪姬揚起脖子得意地挑釁着。
"就是,你看看我們家小姐這身段,這皮膚,這誘人的姿勢,你怎麼比呀?"就連寧雪姬身邊的丫環小蘭竟然也狗仗人勢地説着。
司徒白微微地皺了皺眉頭,並不理睬,只是輕輕地在寧雪姬白嫩的脖子上印下了一個吻。
這是戰書,是在挑戰喜彤的忍耐力。
"你,你和她……"喜彤氣結。
"對啊!你剛才説對了,我早就對她有意思了,那又關你什麼事?!"司徒白語氣冰冷,放在寧雪姬腰上的手摟得更緊了。寧雪姬笑得更加嬌羞,還不時地拋給蘇喜彤一個挑釁的眼神。
"是,是不關我的事!哼!"喜彤轉過身準備離去,身後又傳來那些姑娘們放蕩的笑聲。寧雪姬的聲音尤為刺耳:"怎麼就走了?再玩玩嘛……"
喜彤深深地吸了口氣,轉過身來:"司徒白!你當心等下沒銀子給這麼多姑娘!"
司徒白嘴角輕揚。身旁的姑娘早已被他略帶邪氣的微笑迷住。寧雪姬輕蔑地看了喜彤一眼:"我們是自願陪英俊的司徒公子的,連同酒菜都是我們自發準備的。"
"司徒白!你怎麼可以這樣……"喜彤有些失望地望着他。
"在你心中我不就是這麼無恥的一個人嗎?"司徒白略低頭,語氣有幾分低落,但更多的是憤怒。
"好!你好……"喜彤想盡力讓自己的語氣變得神氣點,然而卻被墨迪發現她的失落。
自己原來一直都無法鬥贏司徒白。
墨迪靠近她,低聲説:"決定了嗎?放棄司徒白?"
喜彤抬起一雙清澈的眼,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重重地點了點頭。
司徒白的杯子還未放下,就"啪"的一聲墜落在地,他想盡力掩飾自己的失落和傷心,可是做不到,他只有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兩個人。
喜彤點頭的那一瞬間,墨迪吻住了喜彤的額頭。喜彤有些驚訝,有些尷尬,有些想逃,然而最後她順從地閉上了眼。
這幾乎讓司徒白嫉妒得發狂。他想把喜彤從路墨迪身邊拉過來,把她緊緊地抱入懷裏,然後警告墨迪:她是我的,誰也別想把她搶走!
可是他卻看到喜彤順從地閉上了眼,這讓他心痛至極,因為喜彤不是一件物品,她不屬於任何人。所以,這一切,只能讓她自己選擇!
然而她現在選擇的是他,路墨迪。
而不是他,司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