説也奇怪,那道青色鏡光,看來像是一道透體的冰泉。
那般凶煞惡鬼看上去已奄奄一息,只要給鏡光一照,立時精力大振,看上去神色煥然。
敢情那個鏡光每次只能照得一人,一俟對方精力恢復,緊接着鏡光一轉,那名站立於鏡下的魂魄,即會不由自主地又被打進了火池,如是又復痛哭哀號,狀如前樣地直向着另一端游去。
整個火池子裏,看來有百十個厲鬼惡煞,別無選擇地只是從事着這個一定的方式,彼此來回奔命,看來像是愚不可及,事實上卻又不得不如此,否則便只有為烈火岩漿焚化之一途!
杜鐵池心內明白,悉知道看來悽慘絕倫的刑罰,其實正是伏魔真人居心善良表現的一面!
要知道眼前火池之內的這般凶煞惡鬼,生前在陽世之間,俱不知為惡多少,正所謂百死不贖其罪,是以真人才設下這“太陰十三極”,一來罰其應得之罪,同時利用各類刑罰,煉其魂魄,以收新生,正是用心良苦!
有了此番瞭解,杜鐵池內心也就處之泰然了,再看那些疲命於火池內的兇鬼惡煞,雖然一個個都是具有人形,卻是狀極猙獰,尖嘴猴腮,青面獠牙,滿面乖鄙陰狠,一看之下即知俱是窮兇極惡之輩。
蘭兒女孩兒家,雖説隨同父親已看過多次,但是每一次看見都心懷不忍,眸子裏淚光瑩瑩,不敢多看。
足下地氣流動,在這裏耽擱不久,遂即把二人又帶到了另一個世界。
杜鐵池彷彿看見隱約在森森鬼氣之間的兩個大字——“黃極”,那字體看來亦森森可怖,分明似野地磷光拼湊而成,觸目生怖。
蘭兒早已緊緊偎向杜鐵池懷裏。
眼前一黑,在一陣啾啾鬼泣聲中,即見眼前半空中,索吊着數千具鮮血淋漓的人體。空中穿梭飛馳着萬點銀星,形成一天流螢,只是看來其勢極快,形同流矢,事實上較之流矢更要狠厲十分,這麼一來,無形中那些吊在半空中的人身,便成了活的箭靶子。
事實上這些空中飛矢,絕非無的而放,每一枝都準確地命中人體,頭、臉、胸、腹、背、手、足,不一而定,一經命中勁道極猛地透射穿過,卻由中者傷處,汩汩地淌出鮮紅的血。
再看那些被吊着的人——鬼魅的化身,一張張慘白的臉,雖有呻吟之微已失哭號之力,每人只延一臂,被吊系者僅只是一根拇指而已。
空中更吹颳着陣陣陰風,直將那些吊着的活死人似的血軀吹得滴滴溜溜打轉,乍看之下,哪裏像是人身,簡直像煞一塊塊風乾的臘肉。
杜鐵池正自看得淒涼,耳邊上卻聽得一人冷森森地笑道:“兩個男女小輩,你們從哪裏來的?你家祖師爺爺在這裏受罪,你們倒來看熱鬧……火了老子,把你兩個生吞活啃了才行快意……”
二人俱不禁為之吃了一驚,循聲看去,即見一個大頭獨眼的精瘦漢子,霍然凌空吊現眼前。
這漢子雖然一樣吊在空中,身上也有幾處血漬,只是卻遠較其他眾鬼看來要好得多,定神看時,才見他全身上下隱隱裹着一層灰白色氣息,雖累累中矢,卻能隨中隨補,是以失血不多,可見即使降魔有術,也有投機取巧之輩。
杜鐵池只看了對方一眼,不與計較。
蘭兒卻氣不過地啐了一口道:“原來是你,上一次被捉回來,受的罪還不夠麼!小心我告訴我爹,把你分到十三極去,要你永遠也不得超生!”
大頭漢子聆聽之下,桀桀怪笑了兩聲:“原來是你呀,石姑娘……難怪我認不出來你了,敢情今天不是光屁股了,穿上衣服了……”
一面説由不住向裏面喝風似地“呵呵”大笑了起來!雖在極刑痛苦之中,卻還心不了自己找樂子!
蘭兒氣得扭過臉去,向杜鐵池道:“別理他!”
大頭漢子翻着那隻獨眼,一個勁兒地往這邊瞄着,嘴裏含糊地嚷着:“大姑娘你別走……求求你們,幫我個忙好不好……好不好……”
大頭漢子這裏聲嘶力竭地叫喊着時,杜鐵池與蘭兒已繞到了另一現場,耳聽得那漢子正用污穢言語在身後破口大罵,襯以眼前的鬼哭神號,更令人驚心不已!等到彼此距離略遠,杜鐵池才向蘭兒問道:“這個人是誰?怎麼和你們父女認識?”
蘭兒忿忿地道:“誰知道他,我只聽爹説他姓韓,原是玄天派的……説是他的邪法很高,當年伏魔真人費了好大的力才把他給捉來這裏……他一個,一個姓周的,姓何的,還有就是要害你的那個朱申,這幾個惡魔都壞透了,所以當年伏魔真人飛昇之前,特別交代我爹,要我爹對他們注意,並且傳授了我爹爹幾手專門剋制他們的方法……”
杜鐵池忽似明白地道:“啊,這麼説……你父親原是負責看守他們的,我倒是還不知道。”
蘭兒搖搖頭道:“那倒也不,是……只是……”
説到此似有些礙於出口,也就沒有接下去。
杜鐵池心中奇怪,只是對方既無意多説,也不便追問下去——
蘭兒哼了一聲道:“我剛才告訴你的這四個壞東西,除了這個姓韓的以外,另外那幾個更壞,而且本事一個比一個大,有時候連我爹都制不了他們,要不是當年伏魔真人留下的幾件法器,我爹説不定早就遭他們的毒手了。”
説話之間,二人又來到另一處洞門之內。
杜鐵池有了以上兩處見識之後,也就猜知了所謂“太陰十三極”的一個大概情形,只是眼前這處地方,看來與以上兩處地方的情形大為迥異。
這是一個靜悄悄的場所。二人隨着氣脈的移動進來之時,耳中聽不見一點點聲音,目光所及只是一片氤氲氣息,光華不明不暗,卻有一片五色光華,自空灑落而下,照射着當前的一座石坡。
那是一座亂石崢嶸的石坡,卻在石坡間設置着無數石磚,奇怪的是每一塊石磚上都盤膝跌坐着一個人,這些人一個個雙目下垂,雙手結印,似在打坐參撣。
隨着空中轉動的五色奇光,可以清楚地看見每一張打坐着的臉。
那是一種極為痛苦的表情,每一張臉看來都愁眉苦臉,面現痛苦,有的汗下如雨,有的青筋暴露,幾乎每一具身體都在簌簌地顫抖着。
杜鐵池心裏暗自納罕,隨着身形的漸進,耳邊上卻隱隱約約地聽見一些聲音!
令人想不到的,竟是聽來極其悦耳的弦竹之聲,妙在這陣弦竹聲的極其悦耳,一經入耳便萬難棄耳不聞,緊緊地抓住了你的心魄。
杜鐵池心正奇怪,卻見蘭兒慌不迭地舉手在空中劃個符號,立時眼前就像是垂下了一道隔牆,方自入耳的陣陣樂聲,頓時為之消失!
“好險呀!”蘭兒拍了一下胸道:“我居然忘了告訴你,幸虧及時發覺,要不然我們也免不了要大受活罪了!
杜鐵池微微驚道:“莫非這些樂聲裏有什麼不對?”
蘭兒睜大了眼睛道:“那還用説!”
一面手指向當前石坡間懸空的兩個大字:“樂極。”
“你應該知道這兩個字的意思吧!”蘭兒仰着臉道:“樂極生悲就是這個意思。”
杜鐵池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蘭兒道:“我們剛才所聽見的那陣弦竹聲,初聽起來好聽極了,只是一聽上了癮,可就想不聽也不行了,我是沒聽過就是了,我爹可聽過。”
杜鐵池道:“你爹怎麼説?”
蘭兒一笑道:“可不得了,聽我爹説,一聽下去,人整個都軟了,全身上下像是幾千幾萬個螞蟻在爬、在咬,腦子裏更不得了,哎呀!反正我説不上來,我爹説那個味道簡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真比死了還更難受……聽説這麼做,能把一個人整個的魂魄給洗滌乾淨,只是沒有相當道行定力的人,千萬不能來這裏……可是厲害着呢!”
杜鐵池聽她這麼説,再一留神石坡間那些盤膝跌坐的各個形相,無疑可以證明蘭兒所説非虛。那絕妙樂聲正具有無尚降魔法力,足可使羣魔化暴戾而柔順,一一伏首馴服。
二人腳下所站立的那道氣脈,緩緩帶着二人越來越向着眼前石坡接近,是以那些跌坐苦蔘的眾形相也就看得格外清楚。
杜鐵池因知那妖屍朱申也在十三極內,俟到雙方漸漸接近時,不免特意留神地注意察看一下,卻是沒有發現朱申在內。
身形越近,卻見到一個體魄高大的兇僧,跌坐在前,由於對方和尚那副相貌太過猙獰,以至於勾起了杜鐵池的好奇。
當下他悄悄拉了蘭兒一下,指了指那個和尚。
蘭兒被他一指才似忽然發覺,一驚道:“哦,原來他在這裏,這就是我剛才跟你説的那個姓周的,他叫周達,厲害得很!我們還是少理他吧。”
那和尚滿臉橫肉,黑油的臉上滿生着錢般大小的麻子,一身黑衣,卻在粗肥的頸項之上垂掛着一串拳大的念珠,一顆顆色澤灰白,形若骷髏,分明正是真的人頭骷髏。
二人隨着足下的氣脈移動,猝然間似乎驚動了這個和尚,他原在極度痛苦蔘定之中,忽然發覺到杜石二人的來到,不禁大吃一驚,倏地睜開了眸子。
和前此所見不同,這個和尚由於本身並無固定的拘束,他原已痛苦萬狀,忽然間杜鐵池與蘭兒的闖進,使得他處驚一場,在禪定之中來説,即所謂“驚禪”,早先一番鎮定功力,盡忖流水了!
妖僧周達,本來就是窮兇極惡,脾氣暴躁之輩,如何能甘心吃這個虧。
“小輩,找死!”四字喝叱出口,即見他兩臂齊張,化為了一片火雲,直向着二人當頭蓋壓下來。
杜鐵池入洞之初,已料到這些兇魂惡煞之不易對付,心裏早已有了個準備,此時見狀一攔蘭兒道:“走!”
他如今功力已經有相當的進展,此時情急智生,這一攔一轉,施展的是七修門中“小六乘快閃身法”,頃刻間與蘭兒已騰身而起,落身於妖僧相反的一座石丘之上!
妖僧周達這一撲,施展的是“火雲”攻勢。此人出身苗疆,平素擅採毒瘴,以其菁英配合本身魔火,練成了火雲一片,平素對敵,只消化雲一撲,對方絕難逃開,道力略差之人,只吃他這一撲,便立即焚身喪魂而故,妖僧便樂得將對方魂魄收入雲內,佔為己有。因為有此緣故,日久天長,不知道有多少屈死冤魂,為其收留為本身之用。
周達原為一方之霸,為惡多端,自為伏魔真人收來此間,他並不心甘雌服。
這裏十三極降魔諸法該是何等厲害,獨獨妖僧與蘭兒方才所説少數三四人,自恃本身功力,表面似無可奈何,內心卻各有異圖,雖説在百無聊賴,一籌莫展之境,偏偏心存非份之思。這幾個人皆為修煉多年的魔怪,本身魔法高深,太陰十三極內除了二三種極厲害的降魔大刑之外,其他各種對他等皆無大效。
眼前這個妖僧周達,即是一個很顯著的例子,只看其這般凌人的兇焰,即可知其狠毒不馴之一斑了!
妖僧乍見生人,滿以為對方無論如何也逃不開魔火毒瘴所化火雲之一撲。那時生魂留為己用,更可惜助對方之色身,以供附體脱身之用,他這個念頭其實正與妖屍朱申所想一般無二,殊不知對方並非如他所想的那麼無能。
且説周達一撲不中,頓失二人蹤影,倏地掉過身來,才見對方男女二人,高高站踞在一方石丘之上。先時盛怒之下,只顧了出手,並沒把對方打量清楚,這時定目再看,由不住暗吃一驚,認出了對方那個少女乃是石水之女,只因一向赤身露體,今日忽然着了長衣,猝然相見,是以未能認出。至於那個少年男子,卻是前所未見的一個生人。
周達不看則已,一經細看打量之下,才覺出對方少年仙風道骨,秀朗英俊,好一副神仙胚子,初初一看外表,分明道力極高之金仙,再一留神始由杜鐵池臉上看出了幾分混沌未開的稚氣,分明是一塊渾金璞玉,上上材料的修道胚子。
須知這太陰十三極內所困,皆系各方邪魔之元神魂魄,彼類之色身肉體,俱為伏魔真人銷燬,使之不能再世成人為惡,是以苟能覓得一道胎肉體,不啻夢寐難求之事。
眼前妖僧周達乍然發覺到面前杜鐵池,這等曠古難逢的軀殼,焉能不為之動心?只以為活該自己時來運轉,哪裏還會顧忌到其他。
他這裏一心想到美處,只顧瞪着一雙雞蛋般大小的大牛眼看向杜鐵池,喉中呼呼有聲地喘着,滿臉希冀之色。
蘭兒與他乃是舊識,自然是知道他平素的毒惡,見他此模樣,生恐杜鐵池為其所乘,不禁大為焦急。
心裏一急,大聲叱道:“黑和尚,你要幹什麼?小心我告訴爹爹,把你下到十三極去,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還不快滾!”
平素似此情形,蘭兒這一喝叱,保管可收嚇阻之功,無如今日,妖僧眼見杜鐵池美好人身,正是自己夢裏難求的再世軀殼,似此美質,即使走訪天下,也難如願以償,偏偏對方竟然自行送上門來。如何能容他輕易離開。
當時聆聽之下,由不住發出了一聲狂笑,一面晃着胖大的軀體,緩緩向二人走近過來。
蘭兒睹狀失聲叫道:“站住!”
妖僧周達聞聲倒真地站住了,一雙兇光畢露的眼睛,充滿了貪婪的紅光,兀自頻頻在杜鐵池身上轉個不休。
“石大姑娘,我這裏先謝謝你啦!”一面説,這個黑胖和尚雙手抱拳向着蘭兒拱了一拱,打趣地接下去道:“謝謝你給我送來這麼一份重禮,嘿嘿,謝啦,謝啦!”
蘭兒嗔道:“你胡説些什麼?誰叉送給你禮物啦!”
和尚呵呵樂道:“好説,好説,什麼禮物能夠比得上這個大活人?”
説時,伸手向着杜鐵池指了一指。
蘭兒既驚又怒,恨聲道:“你真是瘋了,瞎了你的狗眼這位是七修門下的杜真人,還不上前參拜,求真人饒你不知之罪,要不然管教你神魂俱滅!
這一句“七修門下”,倒着實地把妖僧嚇了一大跳,由不住霍地向後面退了一步。
“七修門?我不信……”胖和尚忽然面現冷笑道:“七修門的杜真人?這我可沒有聽過。大姑娘,你想拿七修門的招牌來嚇我?我可不信這個邪!”
一面説,晃晃悠悠地又向着杜鐵池面前走近過來,杜鐵他自以為如今道力未能恢復之前,凡事能忍則忍,想不到卻為此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到各方欺凌,誠可謂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這時對方妖僧,緩緩走近過來,他表面上不動聲色,暗中卻盤算着,突然給他來個措手不及,也叫他不敢小看了自己。
妖僧周達哪裏知道杜鐵池心中所想,由對方神色上察看,更斷定對方的涉世未深,不過空有上好根骨,即使入門習道,也是時日甚淺,憑自己魔法功力,還不是手到擒來,又怕他何來?
心裏盤算着,便不再理會蘭兒,只管盯着杜鐵池冷冷地道:“你姓什名誰?這煉魂谷乃我等羣仙參習道法功力之處,你這小輩是怎麼進來的?難道不知道這裏地底元磁地力的厲害?”
説到這裏由不住桀桀怪笑了幾聲,兇光畢現地又接下去道:“落地生根,小輩,你此生此世,休想再能離開這裏了!”
杜鐵池兀自不發一言,只是默默地注視着他。
蘭兒見狀心裏越是發急,蓋因為這個妖僧周達厲害她是知道的,他一個,朱申一個,就連爹爹平素也對他們畏懼三分。
雖然蘭兒悉知杜鐵池確係七修門下,可是七修門又是一個什麼門派,她卻並不深知,杜鐵池功力到底如何,她更是不知。此番動起手來,果真為妖僧所乘,那還得了?自己豈非脱不了干係了?
這麼一想,蘭兒由不住嚇出了一身冷汗。她雖然並非弱者,只是她自知如果一旦與對方妖僧動起手來,決計不是對方敵手。心裏一急,只想着趕快與杜鐵池離開這裏,當下慌不迭一拉杜鐵池的手道:“別理他,我們快走吧!”
卻不知杜鐵池他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拉了一下卻見沒有任何反應。
妖僧周達見狀大怒道:“大膽丫頭,還不閃開一旁,再嚕囌,連你也不放過,你爹當年還不是一樣,同是這裏出身,又神氣些什麼?”
原來蘭兒之父石水,當年曾為伏魔真人鎮壓在此,只以深知悔改,真人才將其分隔軀殼發還,個別隔離,定下日後脱困之期,並要其負責督理十三極之若干囚犯。這件事石水深以為恥,更未曾向杜鐵池提起,此刻由妖僧口中悉知,頗感意外。
蘭兒女孩兒家面嫩,見妖僧竟然把父親昔年醜事翻出,當着杜鐵池的面,大感羞辱,心裏一火,清叱一聲,右手指處,即由其指尖裏,射出一道青光,為其父所授的“指中劍”一經出手,直取對方面門。
妖僧周達哪裏會把這點看在眼中,一聲狂笑,但見紅光大閃,人已無蹤。
妖僧周達所施展的“火雲”遁法,雖然瞞過蘭兒,卻是無法逃開杜鐵池的觀察之中。就在那陣紅光乍閃之下,杜鐵池已發出了七修仙劍,白光乍射,矯若遊龍,直向妖僧藏身處捲了過去。
妖僧周達大吃一驚,淒厲地一聲狂呼,來不及施展妖法抵擋,儘自化身一道赤色火龍,與空中飛來的劍光迎在一團。
但只見紅白二色光華糾纏之下,由於妖僧上來無備,許多厲害妖法簡直不及施展,杜鐵池所施展的這口七修仙劍,又是仙家降魔至寶,初初無備之下,雙方一經接觸,妖僧立時吃了大虧。
但只見空中紅光先是敗退不敵,卻給後來白光自後方追上一陣糾纏下,紅光先自化為一片紅雲,緊接着分為三股紅光,分向三個不同方向遁出,現場留下來極其淒厲的一聲嘶叫,飄落下一天血雨。
杜鐵池其實也無心與對方為仇,見其受傷而遁,也就莫為已甚,手抬處遂即收回了仙劍,卻把一旁的蘭兒看直了眼。
直到此刻為止,她才着實地相信杜鐵池確非無能之輩,一時大為欣喜。
“啊,你真的好大的本事,我們得快走了!”
如此一鬧,現場眾鬼震驚,四下狂飛,鬼哭神號中穿梭着滿空鬼影。
是時,蘭兒已匆匆拉着杜鐵池縱身上了流動的氣脈,緩緩向外移出。
杜鐵池生恐眾鬼來犯,手指處,那口七修仙劍化為一道白光,將二人身側四周團團裹住,如此一來,便有安全之感。
途中蘭兒像十分害怕地緊緊偎着杜鐵池道:“糟了,我們可是闖了大禍了!”
杜鐵池一驚道:“怎麼?”
蘭兒道:“剛才那個胖和尚,你當他是好欺負的嗎?聽我爹説,他的魔法高深,今天他為你飛劍所傷,一定不會罷休的,這個人最毒了,説不定連我和爹都被他恨上了。”
杜鐵池輕嘆一聲道:“這麼説倒是我一時大意了!”
説話之間,但覺眼前光華漸有明意,不由奇怪地道:“這又到了什麼地方?”
蘭兒四下看了一眼道:“這是上三極的出口,要是你還要繼續看,我們得轉一條路,怎麼樣,你還想看嗎。”
經過剛才這麼一鬧,早已將先前的興頭打消了個乾淨,杜鐵池搖搖頭道:“算了,出去吧!”蘭兒似乎也心事重重,復見天光漸明,二人已循着那道圓轉的地氣,緩緩來到入口之處,下了氣脈,杜鐵池遂即施展石遁之法出得山外,即見豔陽當頭不過午後時分。
蘭兒看了一下天色,道:“總算時間還早,這件事還是得跟我爹商量一下。”
杜鐵池無可奈何地笑笑,反正仇也已經結了,一個朱申已是頭痛,現在又加上了一個妖僧,未來情形如何,確是不得而知,最痛心的是把石氏父女拖下了水,連帶着也為他們結下了仇恨,誠然是始料未及之事。
蘭兒見他愁眉不展,同情地道:“你也不要為這件或再擔心了,剛才我爹還説……其實他老人家既然伸手管了你的閒事,就等於跟朱申成了對頭,我們這就進去,看看他老人家説些什麼。”
杜鐵池聽她這麼説,再想自己所遭遇的諸事,其實無非早已註定,既然命當如此,愁也沒用,反不如鎮定從事,應付此劫,萬一逃不過此步劫難,也是命中註定。
這麼一想,他也就不再憂愁,倒是茲事體大,不能聽蘭兒一面之詞,確是應該與她父親石水好好就教商量一下,看看能有什麼對策?
當下就點頭答應,即是擔心地問蘭兒道:“你父親身體怕還沒有復原吧?”
那麼重的刑罰,哪能這麼快就會復原呢?
蘭兒搖搖頭道:“沒有事了,這個你倒用不着擔心,這麼多年以來,每天一次,他老人家實在已經習慣了。倒是因為這樣,還得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好處呢!”
杜鐵池聽她這麼説,便略為放心。
當下遂由蘭兒施展仙法,二人重複穿石入室,來到了石水丹房,果見老人正在閉目調息。
二人方自進來,石水已然睜開了眼睛了。
臉上顯着微微怒容,他注視向蘭兒道:“我是怎麼囑咐你的?你這個孩子!”
杜鐵池插口苦笑道:“石前輩不必責怪令媛,這都怪我……那個妖僧欺人太甚,才被迫出手,給了他一些教訓。”
石水一雙眸子在他身上轉了轉,輕嘆一聲,黯然點了一下頭道:“你們能活着出來,實在已是萬幸……那妖僧周達秉性頑劣,妖法實在厲害,他們幾個多年修為,實在不宜招惹,這麼一來豈會對你善罷甘休?”
説罷滿面愁容又自嘆息一聲,才細問經過情形。
蘭兒乃一五一十説了個究竟。
石水沉默了一會兒,才吶吶地道:“這倒也罷了,只不知妖僧如何?杜鐵池你那口仙劍請暫時借我一觀。”
杜鐵池應了一聲,伸手微指,白光閃爍了一下,遂即化為一口三尺龍泉,緩緩落向石水眼前來。
石水驚訝地向着空中劍光看了一眼,探出雙手將緩緩落下的劍身接在了手上,細看了一番,才慨然嘆息了一聲,雙手輕送,這口劍遂即又化作白光一道,即為杜鐵池收回。
“仙家降魔至寶果然非比尋常!”石水精鑑地道:“此劍陽剛極猛,菁華內藴,顯然由於杜道友你如今的功力,還未能復元,尚不足以將其威力發揮於極致,否則方才出劍,妖僧周達魂魄將不保矣!”
遂即又告誡道:“此劍殺力太甚,在道友你功力未能全復前,還是少用為妙,以免誤傷他人,為自己造下了惡因,從而締結了仇人,這些都足以妨礙你日後進修仙業,達成正果的速徑,道友你要切記,切記!”
蘭兒道:“哎呀,爹,你還説這些幹什麼?現在問題到底怎麼解決?眼看着天就要黑了,這些怪物一放出來,可怎麼是好?”
石水一雙眼睛似乎真正地注意到女兒,出乎意外地發覺到她竟然不再赤身,身上所着,竟然是杜鐵池的一件外衣。最使他驚奇的尚不在此,而是蘭兒説話口氣裏隱隱所透露出來的對杜鐵池的關懷之意。
一念觸此,石水老人臉上情不自禁顯現出微微的笑意——這是他多年來一直深深掛懷的一個隱憂,老實説在初見杜鐵池的一剎,聽知杜鐵池他的出身門户之後,內心就激起了強烈的震盪——這是他的私心。
自然,以杜鐵池的出身門派,以及人品質地任何一面來説,石水都感覺到女兒是高攀了,然而此時此地,他劫是別無選擇,一個失身在汪洋大海里的遇難者,是不會放過任何活命機會的。
杜鐵池的出現,不正在石水老人心田裏點燃了希望之火嗎?
多年來他一直為着自己劫滿飛昇之後女兒的未來着落而發愁,現在由於杜鐵池的忽然來到,使得他大大燃燒起希望,他焉能輕易放過難得蘭兒自然地對杜鐵池生出了感情,看來杜鐵池對蘭兒也很有好感,這就使得石水更加欣慰不已,更要為之有力促成了。
“爹!你倒是拿個主意呀!”
蘭兒原指望父親會拿出一套對付怪物的辦法,卻沒有想到他儘自看着自己發呆,當下賭氣地把頭轉到了一邊。
石水其實是胸有成竹的,雖然不無兇險,但是看在女兒以及未來女婿的份上,明知是刀山也得上了。他作了一個最後的決定。
“你就在我這裏留下來吧!”
石水臉上顯示着一種堅毅,冷冷笑了一下,才按下去道:“他們無論是誰,要想帶走你,先得把我老頭子對付了才行,要不然……哼哼,那就只有各憑本事了!”
蘭兒聽他這麼説,先肉臉上綻出了笑容,立刻挽住杜鐵池一隻手道:“你可聽見了?我爹答應幫你對付他們呢,你可以放心了。”
杜鐵池倒是沒有想到,對方老人竟然如此義氣,事出意外,一時倒不知怎麼説才好,他原有以一敵眾的勇氣,卻沒有制勝對方的把握,難得石水自承相助。這就使得自己信心大增,憂心大釋,臉上情不自禁地帶出了笑容。
蘭兒笑道:“這些東西雖是厲害,一看見我爹,就像是老鼠見了貓一樣。”
石水一嘆道:“不要聽她胡説,這孩子……”
蘭兒道:“難道我説得不對?他們當中最厲害的不過是妖屍朱申,可是你老人家還不照樣有法子制他?”
石水冷笑道:“你知道什麼?朱申妖法高深,如非我受伏魔真人當年囑託,暫時掌管太陰十三極,對他們構成威脅,他才不會把為父看在眼裏,話雖如此,我雖然有真人留下的幾件鎮魔法器,可是朱申、周達等是有千年修為的怪物,也不見得就真的害怕了,一旦反目豁了出去。我也沒有勝算的把握。”
話聲微頓,石水情不自禁地輕輕一嘆,看向杜鐵池道:“這件事我自當盡力就是,萬一敵擋不住,你也不能怪我,一切也只有聽天由命了。他們如果找來這裏,杜道友你切記不要莽撞出手,真要我這一關過不了,你再出手也不遲!”
杜鐵池點頭道:“前輩不必多慮,此事既是因我而起,還是由我來跟他們打交道吧。”
石水搖搖頭道:“你不知道他們的陰險毒惡,但是卻逃不過我這雙眼睛,還是讓我先來對付他們吧!”
杜鐵池道了感激,復問道,“你老人家準備怎麼來對付他們?”
石水搖搖頭道:“這就要看他們是什麼態度了!”
他遂即安排杜鐵池在一塊蒲團上坐下,蘭兒也在一邊坐下來,石水遂道:“距離夜晚還有兩三個時辰,且少事調息,養好精神,才好到時應付。”
杜鐵池見他形容憔悴,顯然由於先時的火刑,精力尚未完全恢復的緣故,自己也當調息運功,遂即不再多説,當下三個人各自調息,分別運功入定。
一番入定之後,各人相繼醒轉過來。
杜鐵池是最後一個醒轉過來的人。當他睜開眸子時,石室內靜靜地沒有一點聲音,甚至於石氏父女都不在室內。偌大的石室,只有他一個人,杜鐵池下得牀來,意外地發覺到室內石案上陳列着一隻瓦器,一副碗筷,看到這些,他才忽然感覺到自己有些餓了。
瓦甕裏盛着煮熟的野山芋,嗅起來倒也噴香,杜鐵池初習辟穀術,可以數日一餐,卻不能完全不食,想不到石氏父女對自己如此心細,居然體貼入微,竟然連飲食也為自己準備妥善,當下也就着實不客氣地把半甕熟芋吃了個精光,等到推開瓦甕,才發覺多日未餐,這一頓敢情是吃得太多了,嘴裏澀澀的,最好找點水來喝就好了。
心念一動,正待起身找些水來喝,卻聽得身後“嗤”地一笑。
杜鐵池忙自回頭,卻見蘭兒一隻手捧着一個白色瓷甕罐,正由石室後側方另一門口現身步入。
她仍然穿着杜鐵池給她的那件外衣,只是已經過了一番整修,袖頭膝下,過長的地方都經過一番修剪,這麼一來穿在身上,可就十分襯貼好看了。
“石姑娘回來了。”
“你醒過來了。”
蘭兒一面説,一面把手上捧着的白瓷罐兒放在桌上,微微一笑,指着道:“喝吧,快來喝一點。”
杜鐵池尷尬地笑笑,點點頭,走過來,遂見蘭兒揭開了那白瓷罐兒,裏面竟然盛着滿滿一罐白色乳汁似的東西。
“這是什麼?”
“放心地喝吧。”蘭兒一面説,遂即把裏面白色乳液般的東西注入一個碗裏,笑眯眯地端過去道:“先喝一口嚐嚐好喝不。”
杜鐵池接過來喝了一口,入口芳香,微微有一些兒甜,像是牛羊的乳液,卻又有些不像。
蘭兒一笑道:“這是後山上黃羊的奶,我和爹已喝了好多年了,再加上些這裏的野椰子汁,才會甜甜的,爹説這東西好極了,對我們修道人更有許多好處,我們每天都喝上它幾碗,你覺得怎麼樣?”
杜鐵池讚不絕口,遂即又飲了滿滿一碗,問及石水。
蘭兒才説道:“我爹早就醒了,説是趁着天黑以前,要在谷內各處走走察看一下,叫我不要驚了你,還説你所參習的坐功是玄門正宗的方法,比我所練習的要好多了,還要我向你請教呢!”
杜鐵池笑道:“這個簡單,只要姑娘願意,我隨時都可以教你。”
蘭兒道:“那好極了,我這裏先謝謝你啦,我因為想到你可能會肚子餓,才在後面為你煮了些野芋頭。”
一面説遂即揭開了瓷甕看了一眼,笑道:“呀!都吃光了?”
杜鐵池笑道:“對不起,實在是太餓了。”
蘭兒道:“原來就是給你吃的。”
説到這裏,她忽然笑容盡失,面有戚容地輕輕發出了一聲嘆氣。
杜鐵池奇怪地道:“你為什麼要嘆氣呀?”
蘭兒一笑道:“我是在想,要是你能永遠住在這裏陪我該有多好!”
杜鐵池想不到竟然會有此一説,一時卻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蘭兒翻起眼皮,打量着他:“你怎麼不説話呢?……你願不願意永遠陪我住在這裏?”
“這……”杜鐵池苦笑着搖搖頭道:“你説的是傻話,這是不可能的事!”
“為什麼是不可能的事?”蘭兒不解地道:“我和爹爹在這裏已經住了好久好久了。”
“這……”杜鐵池吶吶地道:“每個人的遭遇情形都不一樣”,蘭兒一本正經地注意聆聽,倒使得杜鐵池不得不繼續説下去。
“我是七修門的傳人,將來這個門派還要由我來發揚光大,我的責任很重……我怎能永遠往在這裏不出去呢?”
蘭兒失望地低下頭,沒有説話。
杜鐵池安慰她道:“你不要想得太多,眼前我們的命運是一樣的,難道你沒聽你爹説過,他老人家不久劫難將滿,也要飛昇了,你們的苦日子也要熬出頭了。”
蘭兒搖搖頭道:“那是我爹,他老人家走了以後,我一個人日子就更沒有意思了。”
杜鐵池聽她這麼説,想一想她的遭遇,確實令人大生同情,不由慨然道:“你不要難受了,我答應你只要我能離開這裏,一定想法子也把你帶出去就是了。”
蘭兒先是一怔,立刻歡喜地道:“真的,你別是説着好玩,哄我的吧?”
杜鐵池見她天真可愛,也就越發地同情,當下點頭道:“大丈夫一言既出,如皂染白,只要我能出去,就一定把你救出去!”
蘭兒歡喜得一跳而前,緊緊地抱住了他。
她把臉貼在了他胸上,小鳥依人般地呢喃着道:“你真好,我爹的眼睛真靈,我就知道他不會看錯人的……哥哥……我太高興了!”杜鐵池聽到她忽然對自己改了稱呼,實在很詫異,倒是被她這麼親親熱熱地擁抱着,有些面上訕訕。
這番情景與感受,以前也曾有過的,記得初識梁瑩瑩,談武論劍之餘,也曾有過兒女之私,春風一抱,軟語盡温,那番感受情懷,此刻思來,卻是別有感傷了。
他不禁心裏默默唸着,瑩瑩,瑩瑩……這些日子裏要是你與我同在,該有多好,我也不會這麼寂寞了。
心裏想着,情不自禁地抬起一隻手,輕輕摩擦着蘭兒的頭髮,這一剎,倒似兒女情長了。
蘭兒緩緩地抬起臉道:“哥哥——一我這樣叫你好不好?”
杜鐵池一驚之下,才把神馳的心收了回來。
蘭兒嘟着小嘴道:“怎麼,你不高興?聽我爹爹説,我原是有一個哥哥的,後來卻走了……如果他還在的話,那該多好……我想他長的樣子一定很像你?”
杜鐵池奇道:“原來你還有個哥哥,他為什麼走了?”
蘭兒搖搖頭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爹沒有告訴我,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我娘還沒有生我呢?”
杜鐵池心裏想着,也就沒有再追問下去。
蘭兒見他思忖不語,誤以為他不樂意,微嗔道:“你到底願不願意當人家哥哥嗎?真是的,也不説話!”
杜鐵池笑道:“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平白無故,我多了一個好妹妹,豈能有不樂意的事?”
蘭兒聽他這麼一説,才情不自禁地笑了。
“好,”她拍着手道:“那麼我以後就叫你哥哥了?”
杜鐵池笑道:“我就叫你的名字蘭兒了。”
方説到這裏,即聽得隔牆有人輕咳了一聲,現出了石水一襲淡淡人影。那影子殊為奇怪,初現時只是一縷輕煙,漸漸由淡而濃,最後卻似聚凝成石水的人身。
蘭兒一跳而前道:“爹回來了。”
杜鐵池亦抱拳見禮。
石水看了二人一眼,面色沉重地坐上了蒲團。
杜鐵池這才發覺到,他雖進出自如,可是那根若隱若現的帶子,卻始終緊緊束在他的足踝上,一想到他每日身受的大刑真是不寒而慄。
石水顯然為着眼前即將面臨的一切而發愁,進門之後,只是皺眉,閉目冥思,沒有説話。
蘭兒忍不住道:“爹,你都佈置好了嗎?”
石水黯然點了點頭,冷冷一笑道:“這也是我平常過於疏忽,滿以為當年伏魔真人一切佈置得天衣無縫,萬無所失,哪裏想到事情竟大非所料,要不是今日小心巡察,幾乎壞了大事。”
杜鐵池聽他這麼一説,不禁甚是吃驚地道:“怎麼了?”
石水嘆了一聲道:“杜道友你有所不知,當年伏魔真人為防止這批妖魔鬼怪逃出,除了這‘太陰十三極’之外,還煞費苦心,在這煉魂谷內,另外佈置了一個‘四極陣’,以紅黃藍白四色旗幟為志,如果有意外事件發生,這陣勢便會自由發動,而我今日才發現到,這陣勢的佈防,竟然暗中遭了破壞,四色旗也被互易,亂了陣腳,一旦遇了事,功力當必大為減弱,這件事我竟然一直未曾發覺,看來他們早已有脱逃之心,幸虧為我及時發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杜鐵池道:“這麼看來,這批妖魔鬼怪之中,確有很多厲害之輩了。”
石水黯然點頭道:“正是如此,今夜就可以知道他們之中哪些是心存異圖的了……”
説到這裏,他忍不住嘆息一聲道:“當年伏魔真人,確是心存慈善,才不忍對彼類加害,雖大凶極惡之輩,亦為他們留下一條最後生路,他們之中只要能熬過‘太陰十三極’煉魂洗魄之苦,終有苦盡甘來出頭之一日。”
話聲微微一頓,石水感傷地嘆息道:“不瞞道友説,我就是一個例子……近年來越是明心見性就越能體會出真人的一片苦心……可是他們之中,卻有很多抱持異心,並不這麼認為……我既蒙真人臨終託囑,寄以重任,聽責所在,説不得也只好再開殺戒了,……這是我內心引以至苦之事,卻又無能避免,好不令人傷感……”
一面説,只見他頻頻搖頭嘆息,居然滴出了淚水,顯然誠發於衷,絕非虛情假意的做作。
杜鐵池心中着實力之感動不已,足見一個得道之士心存原道大異於尋常之處。
石水説到這裏頓住,長嘆一聲道:
“時候差不多了,蘭兒,走到後洞把真人留下的那個箱子給我拿來。”
蘭兒答應了一聲,轉身自去。
石水看向杜鐵池道:“那妖屍朱申,已經煉成了‘分屍化影’之術,好不厲害,道友功力未全恢復之前,萬萬敵他不過,到時候務必要鎮定心神,不為他所乘才好。”
杜鐵池已經有了多次臨敵經驗,想來這個妖屍也不見得就比昔日所遭遇各魔厲害到哪裏,心中不禁有些不悦,只是石水既這麼囑咐,為安其心,也就點頭答應了。
是時蘭兒已再次現身,雙手捧着一個黑色的木箱,想必其中所盛,即當年伏魔真人所遺傳下來的諸般鎮魔降煞的厲害法器了。
石水接過了這個箱子,放置座前。
卻見他嘴裏默唸真言,遂即指尖在箱蓋上劃了一個“十”字,手掌落在箱面上輕輕一拍,箱蓋倏地張開來。
想象中這些所謂的“降魔”利器,必當是各有奇光異彩,其實卻並非如此。只見箱子裏所盛裝的,不過是幾樣看來十分古舊的東西:一口古鏽斑駁的黑色短劍,一團亂草似的髮網,另有一把竹弓,五枝長箭,另外還有一些散亂雜物,看來竟無一樣起眼,也不知又能發揮多少降妖驅魔的作用。
是時,耳聽得洞外狂風怒號聲起。
蘭兒首先驚道:“時候快到了。”
石水微微點頭道:“你二人各自坐好吧……記住,無論什麼事,都由我來對付……更不要隨便開口説話……”
杜鐵池與蘭兒各自會意,遂即在蒲團上各自盤膝坐好,耳聽得壁外風聲更緊,在疾烈的風勢之中,隱約響起了隱隱鐘聲。
蘭兒小聲向杜鐵池道:“哥哥你害怕嗎?……我好怕……。”
杜鐵池微微一笑,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多説。
蘭兒又説道:“這鐘聲要響四十九下,‘樂極’的暗門才會打開。”
那鐘聲每隔些時候,才響兩聲,間以飛砂走石之聲,似乎眾鬼未出來之前,先就形成了凌人的氣息。
石水這時候深深地哈出了一口氣,形成了薄薄的一層雲煙緩緩散置當空,形成了淡淡的一片雲障,飄浮在室內正面,又見他自木箱之內找出了一隻木碗,手向着碗內一指,即由其內發出了一股綠濛濛的光華。這股綠光一經射出,立即擴散開來,有如一幢帳幕般,將三人全身罩定。四十九下鐘聲,轉瞬間已經敲畢。
在一陣短暫地沉默之後,忽然間響起了一聲極其尖鋭的刺耳的叫聲,一時間眾鬼齊出,其聲雜亂。
杜鐵池雖然未能目睹現場情景,但聽其聲勢,已可猜想出那番凌厲可怖的氣勢。
啾啾鬼聲之中,更間以尖鋭的厲嘯長號,遊戈夜空,聽來更令人毛髮聳然。
三人俱都鎮定心神,以觀後變。
少頃,忽似有一陣狂風襲近過來,三人雖在石壁之內,卻能感覺出風力之劇,似乎整個山峯都震撼了起來,猛可見一聲大震,遂即寂然,像是有一個巨大的物什,忽地附身在石壁之上。
緊接着洞外即傳過來一陣冷森森笑聲,道:“石老頭別來無恙,請出來答話!”
聲音透壁而入,聽來十分清晰。
杜鐵池由於前次與朱申曾經有過片言對答,是以記得他的口音,這時一聽即知正是朱申來了。
石水聆聽之下,寒聲應道:“朱教主有何貴幹?有話就請直説吧。”
原來朱申在生之時,曾為“崆峒教主”,石水以此相稱,表示尊敬!朱申聆聽之下,冷笑一聲道:“石老頭,你又何必明知故問,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石水哼了一聲,未置可否。
朱申嘻嘻一笑道:“石老哥,大家都是自己人,你今日雖然劫數將滿,快熬出頭了,卻是不應該忘了,當年一併受苦的患難朋友,這麼做可就不大夠交情了。”
石水冷哼道:“有什麼話,用不着拐彎抹角,朱教主你就直説吧,貧道洗耳恭聽。”
“哼哼,好説,好説!”朱申聲音異常地冷,道:“石老頭,打開天窗説亮話吧,南海煙雨峯的雷姑婆給我送了一份禮來,現在不見了,除了你這老兒別人諒他也沒這個膽子……
我們是老朋友了,你也知道這份禮關係我未來至大,你如念在過去的一點交情發還給我,姓朱的知恩必報,要是你故意給我為難,或是別有二心,哼哼……石老頭,不要看你我今天地位懸殊,你如自以為仗着伏魔老兒身後的一些餘威,便能嚇唬了我,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姓朱的可不吃你這一套,別人怕你,我可是不怕你!”
這一番話出自朱申之口,足以證明此人果然是一個厲害人物了。
老人石水聆聽之下,井無怒容。只聽他長嘆一聲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想不到閣下在太陰十三極經過數甲的煉魂洗魄之後,兀自兇性不減當年,看來姜真人一番造化苦心確是白費了。”
伏魔真人俗姓姜,單名一個貢字,故此石水以姜真人見稱。
朱申怪笑連聲道:“這麼説,那個小輩果然是你藏起來了。”
石水道:“杜道友乃前輩飛仙七修真人之嫡傳弟子,只因他轉劫入門不久,功力未曾恢復,朱教主,你自忖有這個膽子嗎。”
妖屍朱申桀桀連聲怪笑道:“這件事我早已知道,七修老兒自命為正道魁首,早年多行不義,何曾把我輩人物看在眼中?今天活該他遭受報應,慢説他早已飛昇,不必顧忌,就算他仍在眼前,本教主又何懼於他……石老頭,你打出這個老兒的名號,就能嚇唬得了我嗎?
那個姓杜的小輩,你把他藏在哪裏?”
石水一聽對方居然連前古真仙七修真人也不看在眼裏,可知其狂妄到了極點。既然如此,雙方實在已是無話可談,只待出手一戰了。
朱申未見迴音,頓時連聲怪嘯,暴怒不已!
石水長嘆一聲道:“朱申,你為惡多端,不思悔過,可就怪不得我對你手下無情了,杜道友現就在我身邊,就看你是否能請得動他。”
話聲一頓,耳聽得妖屍朱申一聲狂笑道:“笑話,你這地方也不是天皇老子的龍殿,本教主要來就來,要去就去,哪一個又阻攔得住?”
話聲一歇,只聽見一陣震耳的轟隆之聲,彷彿一股極大的吸力,將這座山峯吸住,其勢之猛,使人感覺到整個石壁都將要倒塌下來。
就在這一陣子激烈抖動之後,卻又聽得一陣子很細小的“茲茲”之聲,彷彿有什麼物什透牆而入
聲方人耳,即見一陣淡淡黃煙,透牆而入,先是淡淡一縷,漸漸越聚越多,越來越濃,爾後也轉而變得清晰,最後竟然聚結成為一個人影。
這番情景,卻與方才石水進來時一般無二。
那是一個不足三尺高下,看來瘦骨嶙峋的矮小老人,貌像極為醜惡。
自他身形一經現出之後,立時就有一道碧森森的火焰環繞身側。想是這次他是有備而來,在他光赤的上身背後,交叉地背有一對三角怪旗,那旗幟一黑一白,白骨為杆骷髏為頂。
隨着他的出現,洞室裏立刻傳過來一陣奇惡的臭味,只有腐爛的屍身才會散發出這種氣息。
妖屍朱申一經現身之後,兩隻碧光閃爍的三角怪眼,在一番轉動之後,立刻就註定在杜鐵池身上,緊接着發出了一陣刺耳的怪笑之聲。
“小輩,”他注視着杜鐵池森森笑道:“我只當你有通天徹地之能,能突破姜老兒的重重禁制,看起來你也不過如此,到頭來還要求人庇護,我勸你還是想開一點,不如把軀殼現出與我,本教主法力無邊,一旦出困之後,天下無人可敵,你的法身也是同樣光彩,你何樂而不為?你意下如何?”
杜鐵池因已受了石水事先關照,只是給他來個不理不睬,看他又能如何?偏偏妖屍朱申竟是會錯了意,見對方聆聽後,並無爭辯,只以為他已願意,心中不禁暗喜。當下又自接下去道:“至於你的魂魄也不必過慮,你可看見了?”
一面説反手在背後黑自二旗上指了一下道:“本教主煉有兩面懾魂旗,陰陽各一,容你任意擇一而棲,平日有本教主保護你,誰人又能奈何於你?等過些時候,我自會為你物色一個理想人身,再容你棲身,豈不是好?總比你在此地獄谷內永世不見天日的好,你意如何?
哼哼?本教主這麼對你,實在是一半為你着想,小輩,你可不要不知進退,逼得本教主下手,那時你再想保持元神轉世為人,可就萬萬不能了!”
妖屍自以為這番話説得情理兼顧,對方説不定被打動,自行送上,那麼一來,即使石水有心阻擋,也不行了。
他哪裏知道,杜鐵池對他這一廂情願的想法無動於衷。
最令妖屍朱申恨惱的是,杜鐵池明明睜着兩隻眼看着自己,偏偏對自己所説不置一詞,簡直充耳不聞,這一來不禁勾起了他無名怒火。當時怒嘯一聲,手指向前一指,即由其指尖陡地射出了一道碧森森光華,直向杜鐵池射來!
無如石水上來已有準備,妖屍所發這道碧光,乃系陰磷之火,一經中人,必當魂魄出竅,人事不省,無如這一手早已為石水料中,先時木碗之內所出青色雲霧,正是為防此道而早已布妥的。
由於那青色雲霧,其色極淡,又分散空中,其色澤與四周石壁的顏色一樣,即使仔細分辨,也難以看清。
眼前妖屍所發出的這道陰磷火光,一經前射,頓時與空中佈署的淡淡青煙接觸,只聽得“嗞嗞”連聲,先是爆發出大片火光,緊接着蒸散出一片黃煙,滿室臭氣裏,妖屍所發的陰磷之火,已消失了一個乾淨。
妖屍朱申目睹之下,不禁大吃一驚。
須知他如今所練每一種功力,俱與心血相通,以眼前“陰磷火”而論,即全賴心神所維繫,一旦遭毀,虧耗不輕。
火光乍熄的一瞬,只聽得妖屍嘴裏“吱吱”一連叫了兩聲,手指向石水怒聲道:“老兒,你竟敢幫着外人來與本教主為敵,看我不把你這山洞夷為平地!”
話聲一落,即見他霍地張嘴噴出了一口血雨,化為萬點紅芒,有如眾蝗飛空般,一齊向着三人身上射到。
由於空中多了那層淡淡青煙所形成的幃幕,一時間爆發出點點的火星——一攻一阻,雙方各不相讓,竟然在空中力持不下。
妖屍朱申見狀大怒,陡地咬破舌尖,“噗”地又噴出了一口血雨,大片紅光裏,兩相聚結之下,形成了一天劇火,直向那片幃幕擁燒起來。
這一手果然厲害。
這時,四下裏起了一陣陣“呼呼”火苗之聲,眼看着那片淡淡彩煙,在烈火圍繞之下,即將煙消雲散,化為無形。
杜鐵池目睹之下,心中暗暗吃驚。
那幃幕眼看着即將消失,卻自四下裏襲過來陣陣陰風寒息,一經感覺,禁不住機伶伶一連打了幾個寒顫。
杜鐵池心中暗道了一聲不好,忙自運功自丹田之內提升起一股陽光暖流,用以暖身,側目看身邊蘭兒時,卻見她已是花容失色,一張臉變得雪似的白,全身卻在一個勁兒地連連顫抖不已。
妖屍見狀大為欣喜,一連又噴出了兩口,登時滿室紅火,映照得各人全身都成了赤色。
聽得“砰”地一聲,空中煙幕,像是破了一口。
杜鐵池大吃一驚,正忍不住要出手,卻見石水不慌不忙,恰於此時霍地把手一揚。
原來他手裏事先早已抓住了一面黑色髮網!
煙幕被燒破的一霎,也正是他手裏髮網出手的一霎——不要小看了這小小一面髮網,其實卻是伏魔真人早年最厲害的降魔四寶之一,網名叫“織天”,是一專門克凶煞惡魔的玄門至寶,自是威力無匹。
眼前,隨着石水的出手,手上那面黑色髮網,霍地變為一片烏雲,倏地向外一晃,已將妖屍朱申所噴出來的紅色丹火,全數包羅其中。
只聽得一陣嗞嗞聲響,妖屍所噴丹火一經與黑雲接觸,即行化為縷縷輕煙。
妖屍朱申頓時有所感觸,驚得一驚,一時還不及行功收回,卻只見大片黑雲,其間更夾雜着點點星光,沒頭蓋頂地,直向着自己身上罩落下來。
妖屍早年曾在這面“織天”網下吃過苦頭,一眼即認出乃是伏魔真人身後之物,見狀哪裏敢掉以輕心。
原來妖屍這數甲子自被拘禁以來,確實練成了幾樣厲害魔法,其中尤以“分神化影”最稱神奇不測。
這時在織天網的逼迫之下,不得不施展出來,即見他身子霍地向後一倒——紅光再次大現。
杜鐵池等三人眼見着織天網所幻成的大片黑雲,一晃之下,已將妖屍全身晃入其內,心裏驚喜之極。
猛可裏反聽得兩側相繼傳來冷笑之聲,顧盼之下,懼都吃了一驚。
敢情在臨危之下,妖屍竟然施展分化之術,將元神一化為三,遁出包圍之外,那面織天網充其量只不過擒獲住化身之一罷了。
饒是這樣,妖屍朱申卻也是受創不輕了。
他在一連兩番受創之下,由不住兇性大發,耳聽得他怪嘯一聲,所化之三個形相,各自變為一道碧森森的光華,分別向在場三人身上飛捲了過去。
這一手看似無奇,其實卻厲害之極。
石水早知他會有此一手,也最怕他會有此一手,見狀一聲輕叱道:“大膽!”霍地抬手向着那面織天網上指了一指。頃刻間,烏雲大盛,正待反捲過來,無如妖屍朱申已知道用心,當下不等到其罩中身上,先行化為巨蟒似的一道光華,一個反捲之勢已將織天網所化之大片烏雲,緊緊纏住。
眼前情勢更不止於此。幾乎在同時之間,妖屍另外兩個化身幻化之碧焰青光,已相繼向着杜鐵池蘭兒坐處襲來。
石水目睹之下,顯然大出意外,再想出手防止,哪裏還來得及?這一霎,端的是險到了家!
杜鐵池也因為石水告誡,不到萬不得已,決計不可輕易出手,一直隱忍不發,然而當此危機一瞬之間,卻不能再保持沉着鎮定。
説時遲,那時快。就在妖屍所幻的那道碧森森光華直襲身側的一霎間,那口七修劍已自脱鞘而出,化作一道銀虹,直迎了上去。
雙方一經接觸,只聽得妖屍朱申一聲尖嘯,光華一閃而起,連同另外兩道奔向石水與蘭兒的光華,一併消失無蹤!
對於這番的突然變化,杜鐵池確是大大感到意外,蘭兒忍不住拍手笑道:“這一下可好了!他再也不能來了?”
石水哼了一聲道:“你知道什麼?”
蘭兒道:“剛才我聽見他的慘叫之聲,八成兒是被杜哥哥的飛劍刺傷了。”
石水一雙眸子睜得極大,似乎對妖屍朱申懷有極大的戒心,蘭兒説話時,他卻靜靜地在四下裏觀察着。
杜鐵池一面收回了飛劍,轉向石水道:“前輩以為如何?”
石水一雙眼睛靜靜地觀察着,哈哈笑道:“看來他為你飛劍所傷,卻是不假,不過如果認為他會因此而退,卻未免樂觀,這廝詭計多端,道友切記不要着了他的道兒才好!”
話聲方落,即聽得洞外宏聲大笑道:“石老兒,你少得意,仗着伏魔老兒身後的幾件法寶,你就以為可以為所欲為了?今天是向你討還公道的時候到了,不給你點厲害看,你還真的把我們給看扁了!”
話聲方輟,即聽得室外傳來了“轟隆”一聲大震,整個石洞都搖動了起來。
石水面色驟變,伸手向石室四方各自指上一指,震勢立消,耳聽得室外轟隆之聲不絕於耳,聲音巨大,真有驚天動地之感,整個石室內簌簌不停地散落着石屑。
蘭兒見狀害怕地道:“爹……”
石水冷冷地道:“不要害怕,等着瞧吧!”
是時室外眾魔叫囂之聲更形猛厲,一聲聲的爆炸發自壁外,若不是這間石洞防範周密,簡直不堪設想,料必早已炸得粉碎!
石水臉色至為陰沉,一面行法連連指向面前木碗,由其內暴射出大片青光,有如幃幕將石室正面遮住,一面自伏魔真人所留下的木箱內,取出了彎弓長箭。
也就在這一霎,耳聽得室外石壁再次發出轟隆之聲,響聲中,正面石壁頓時炸開一洞,亂石飛舞中,無數鬼影一齊攻了進來,一時間碧火森森,間以啾啾鬼聲,繞室不息。
杜鐵池一面定心調息,手捏靈訣,以備必要時出手一搏,忽然面前碧火大現,即見一個高大和尚,現身於碧火之中。
那和尚一身肥肉,又黑又亮,臉上麻子一顆顆冒着血光,尤其是那一雙三角怪眼,在注視杜鐵池時,流露着極為兇悍貪婪的表情,真似恨不能一口把對方吞到肚裏去的模樣。
杜鐵池乍見和尚這副兇樣,不禁吃了一驚,繼而一想,立刻認出了對方正是先前與蘭兒在太陰十三極所見過的那個妖僧周達!
妖僧周達既為杜鐵池七修劍所傷,此番再現,想必有所為而來,不免格外對他提高了警覺。
妖僧周達一經現身,連聲怪笑不己,一面手指向杜鐵池道:“原來你這個小輩也在這裏,好得很,今天看你還往哪裏逃!”
話聲一頓,即見他雙臂齊張,發出大片魔火,直向杜鐵池當頭撲了上去,偏偏受阻於石水所佈置的青色光幕,兩相一經交接,妖僧所發魔火立時隔阻當空,遂即迅速地擴散開來,一片嗞嗞之聲,頓時附幕燃燒開來!
這番情景,看來與妖屍朱申初番動手情形一般無二。眼看着在這個黑胖和尚雙手連連揮動之下,一團團紅色魔火,徑自由其雙袖內狂出不止,轉瞬間已佈滿眼前。
妖僧周達這才轉向石水,厲聲叱道:“石老兒,你我原是同室之囚,理當站在一邊才是,怎麼反倒幫起外人來了?嘿嘿,莫非你還看不出來麼?今天我等大眾匯合起來,要向你這老兒討還公道了!”
石水聆聽之下,冷笑一聲道:“周達,難為你修為多年,也竟然如此不識進退,貧道蒙伏魔真人臨去囑託,豈有任爾等胡作非為之理,聽我良言相勸,速速退下,否則悔之晚矣!”
他這裏話聲方落,卻聽得另一角落裏傳出了一聲淒厲的怪笑之聲。
各人乍驚之下,循聲望去,卻見一個大頭精瘦的老漢,現身於一片妖霧之間。
那片妖霧,黑呼呼的就像是一片凝固的物什,飄浮在空中。
這人自霧中顯現出半截赤露的身子,兩隻眼睛還瞎了一隻,露出一個帶血的窟窿,令人望而生畏。
這個人杜鐵池也是見過的,只記得他彷彿姓韓,前此見面時,他是被飛索倒吊空中,身受飛箭流矢射體之刑,想不到一遭開放,這些山精海怪一個個都出來了。
“黑和尚,你儘自跟他們廢話作甚?這老東西,過去仗着伏魔老狗庇護,專門與我等為敵,今天到了我們報仇的時候了!”
一面説着,這個大頭獨眼瘦漢,霍地張開了兩片紅唇,只聽得“呼”地一聲,即由其嘴裏噴出了大股紅煙,連同那胖子和尚所發妖火,會合一起,齊向當前綠色光幕上附去。
黑胖和尚見狀桀桀一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你這個獨眼龍來了,老韓,你來得正好,咱們一不作二不休,乾脆鬧個大的,大家都有好處!”
姓韓的獨眼漢子一聲怪笑,大着嗓子道:“就這麼説定了,老傢伙的軀殼歸我。年輕的那個小輩歸你,至於那個小丫頭嘛,哈哈……你是和尚不能開葷,只好歸我享受了。”
妖僧周達冷笑一聲道:“就這麼説定,廢話少説,先把這勞什子破了再説!”
説時,這個黑胖和尚連連搓動着雙手,準備施展厲害妖法,攻開當前石水所設的綠色帷障。忽然,一聲尖鋭的長嘯由遠而近,陡地劃空而至!
妖僧周達與那個姓韓的獨眼漢子不由對看了一眼。
即見空中一道灰濛濛的光華,陡地自空而降,落地狂風乍生,現出了一個白衣瘦長的少年。這個少年乍看上去,倒似乎有幾分俊色,仔細再看,卻覺出生就是一副鷹鼻隼眼,滿臉油滑之氣,由此當可判定是一個工於心計的陰森狡詐之輩。
鷹鼻少年身子乍現,即怪聲怪氣地向着那個大頭獨眼漢子道:“什麼事也不告訴我一聲,打算獨吃獨吞嗎?”
姓韓的嘿笑道:“何飛,你來晚了,這裏沒你的份兒了,一邊看熱鬧去吧!”
白衣鷹鼻少年,出身陰陽門,姓何名飛,人稱“玄陰教主”,生前好色成性,兼習兩性採補之術,壞在他手下的童身少女真不知凡幾,罪惡滔天,自為伏魔真人誅伏之後,在此太陰十三極內,日受地火風雷極刑,已歷三數甲子。此人秉性極惡,加以所煉“玄陰三極”之功,已具相當的火候,這百十年來,非但沒有將其本性稍為悔改,反倒由於煉魂谷之至陰之氣,無形中更為助長了他的功力。”
“玄陰教主”何飛自然知道伏魔真人的厲害,是以在其再生之日,百般屈從,故意做作出一副悔過向善模樣,藉此而使得真人對他少具戒心,等到伏魔真人飛昇之後,他才漸漸故態復萌,今日好不容易等到了這個機會,如何會輕易放過?
妖僧周達素知他生平習性,並知其所煉“玄陰三極”功力,甚是了得,確是不易開罪,這時見韓姓妖人直口心快,生恐觸怒了他,彼此反臉為仇,平白為敵人增長了一份實力。
有見於此,這個黑胖和尚這時改口笑道:“何教主來得正好,我與獨眼韓正在發愁,怕不是石老兒的對手,倒要藉助你的大力了!”
“玄陰教主”何飛因韓姓妖人出口莫落,正自不甘,待要發作,聽了妖僧周達的話,才似怒氣稍平。
當時一張白臉,陡地拉長了許多,森森笑道:“胖和尚這兩句話説得還有點意思,比起獨眼來到底有些見識,嘿嘿!只是話可得説在前頭,忙我當然是要幫的,可不能白幫,是不是?”
妖僧周達連忙口不迭地道:“當然,當然,何教主你看着辦吧!”
獨眼妖人姓韓名鬥辰,出身玄天派,所練的“碧血箭”十分了得,名列“海內十煞”之一,也不是省油的燈,他生性貪婪,絕不想以到口美食饗人,這時聽妖僧以既得利益讓人,原是一百個不甘願,冷笑二聲正待發作,忽見妖僧周達向着自己擠了一下眼睛,顯然另有妙算。
他素知妖僧周達詭計多端,此舉無非是藉助何飛之力暫時對付石水,等到石水被制服之後,再行另計。
這麼一想,韓鬥辰也就暫時沒有發作了。
“玄陰教主”何飛聽了妖僧的話,怪笑道:“胖和尚説得好,就這麼辦吧,這男女兩個小輩算我的,石老兒的軀殼連同法寶全數歸你們,你二人意下如何?”
獨眼妖人韓鬥辰聆聽之下,只氣得當場就要翻臉。
妖僧周達卻要較他狡猾得多,當下哈哈一笑道:“好極了,就依着你,可就看你的了!”
玄陰教主何飛沒有想到對方答應得如此的爽快,心裏好不高興,大聲應道:“沒有問題,看我的吧!”。
話聲甫畢,即見他舉手向着頭頂上拍了一下,一幢灰慘慘的光華,立時向着正面那道綠色光幕襲了過去,加上原有周韓二妖人的魔火妖霧,頓時威勢大增。
只聽見“砰”地一聲輕炸,那層綠色光華,頓時炸破開來,散為一地流瑩。
獨眼妖人韓鬥辰乍見對方賴以防身的幃幕被攻破開來,生怕後來的玄陰教主何飛會搶先入內下手,佔了便宜,是以就在對方韓幕方自破開的一瞬,一聲長嘯,先自化為一道碧森森的陰火,直向杜鐵池坐處襲去。
哪裏知道這一手他卻是大大地失策了。
石水早已防到了有此一手,就在韓鬥辰所化碧火方自沖人的同時,他即時向着面前木箱內指了一指,箱子裏那口鏽劍倏地化為一道金光,電閃而出。
獨眼妖人乍見此景,嚇得魂飛魄散,再想回身,哪裏還來得及?當下彼這道金光一絞,已分為數段。
總算獨眼妖人有數百年修為之功,究非泛泛,元神重創之下,仍能凝聚一團。
眼看着這道金光第二次再將飛絞,危機一瞬間,那妖僧周達與玄陰教主何飛已雙雙出手。
二人倒不是存心救助韓鬥辰,實在意圖自保。
妖僧周達發出的是身後一杆白骨三角怪旗,玄陰教主何飛卻是飛出一隻灰白色的巨大怪手。
那面白骨怪旗捲起了一天狂焰,化為一道赤紅火光,先將對方金色劍光架住,何飛所發出的那隻巨手,便老實不客氣地向着石水當頭罩落下來。
石水怒叱一聲:“爾敢!”即見他雙手一搓一揚,即由其掌心裏暴射出大片青霧,陡地迎住了何飛所發出的陰森巨手。猛可裏眼前碧火連閃,現出了前番受創的妖人韓鬥辰一顆栲栲大小的人頭。
妖人韓鬥辰的忽然現身,自然顯示着心有異圖。
原來獨眼妖人韓鬥辰在石水仙劍一絞之下,當真受傷不輕,如非妖僧的“白骨令旗”即時出現的話,此刻早已魂魄蕩然無存,自是心中把石水恨之入骨,這時機會湊巧,自然不肯放過。
石水陡然間發覺到對方的來勢,情勢已有不及。
獨眼妖人韓鬥辰那顆大頭忽然一現之下,簡直就在石水眼前頭上。
即見韓鬥辰大嘴張處,噴出了一口血雨。
這一手事出意料,卻是厲害之極。
原來韓鬥辰在心懷仇恨之下,猝然間施展出他最稱毒惡的妖法“碧血箭”,那原是非到萬不得已時的救命絕招,一經施展之下,功力自是可觀。
石水萬萬沒有料到對方在重傷之下,仍會有此一手,一時大驚失色,急切間待將施展,哪裏還來得及?頓時為對方噴出血雨當頭擊中少許。只聽他慘叫一聲,化為一團旋光騰身就起。
是時在一旁目睹的杜鐵池、蘭兒見狀大吃一驚。
蘭兒父女情深,更是迫不及待,見狀尖叫一聲,化為一道青光,騰身就起,直向韓鬥辰那顆栲拷大小的怪頭上繞去。
杜鐵池大驚之下來不及出聲招呼,揚手飛出了七修仙劍,閃出了匹練似的一道長虹。
只是就動手速度上來説,卻是慢了一步。就在杜鐵池劍光方自出手的一瞬,一旁窺伺的玄陰教主何飛,已然先行出手。但只見一隻奇大無比的灰色巨手,霍地向下一撈,已將蘭兒化身的青色劍光抓在手裏。隨着何飛一聲長嘯,連同着那隻出襲的大手,霍地劃空而起,直向遠方遁出。
杜鐵池大驚之下,一指七修劍,自後迎上。
猛可裏一道碧森森的光華,將其劍迎住,迎面當空現出了妖僧周達獰惡的面影。
“好小輩,你往哪裏去,佛爺這就超度你來啦。”
話聲一落,這個黑胖和尚,陡然一拍頂門,自其禿頭正中,霍地衝出了大股血光,直向着杜鐵池身上噴去。
原來妖僧眼見當前情勢混亂,生怕杜鐵池落在他人之手,情急之下,再也顧不得其他,竟將本身精魂元魄,藉助血光之遁,硬向對方身上撲去。
這一手硬奪法身的伎倆,實在險毒萬分,杜鐵池一經為其魂魄沾上去,再想將其逼出,可就萬難了。
危殆一霎間,只聽得一旁傳出淒厲的一聲怒嘯道:“給我滾!”
隨着這聲厲嘯之後,一粒蠶豆般大小的綠色光華,猝然飛向妖僧周達所化身的血光之中,緊跟着發出了震天價的一聲霹靂。
這一手,簡直出於現場任何人的意料之外。
由於這聲爆炸威力至猛,妖僧周達萬萬不曾料及,頓時被炸成了遊絲萬縷,緊跟着空中綠光大現,有如海潮似的向前氾濫成波,卻在那大片綠色波光之中,現出了妖屍朱申的面貌,形象完全一致的三具化身。
原來那一粒蠶豆大小綠色光丸,為妖屍朱申在地底潛習百年,採自地下陰極元磁之力所練成的“陰雷”,威力之猛出人想象,由於這類“陰雷”每一發皆與心靈相通,練習時亦以本身氣息陰火會以地底元磁之力相互煎熬,故此每發一枚,都於本身有所消耗虧損,是以朱申練成之後,總共也不過才得三枚,自是視為拱壁,非萬不得已絕不輕易施展,這一霎想是有見於妖僧周達意欲將杜鐵池身法佔為己有,才不得不猝施殺手,只是手段過於狠辣,竟將妖僧周達魂魄炸為灰,使其萬劫不復,自此形神俱滅。
杜鐵池萬萬沒有料到,對方竟會窩裏反,自相殘殺了起來,心中正自吃驚,妖屍朱申已挾其來勢餘威,帶同隨身綠波,直向着他沒頭蓋頂地欺壓過來。
這一霎天昏地黯,鬼聲啾啾。
顯然妖屍朱申第二次現身,已然破除一切,志在必得,勢必要將杜鐵池搶在手中,奪其法身而後己。
石水父女偏偏當時不在眼前,杜鐵池當此危殆之時,也顧不得石水先時的關照,只得自行出手了。
眼見着朱申三具化身,分據三方,各自挾着大片綠波狂潮,直向着杜鐵池沒頭蓋頂的壓來。
這一霎,天昏地黯,星月無光,四周鬼聲啾啾,魅影重重,太陰十三極鬼門大開,更不知多少兇魂厲鬼齊聚眼前。
杜鐵池明知這一出手,勢將損及許多無辜魂煞,大非所願,只是眼前情勢所迫,不出手則不能自救。當時把心一橫,手指處,再次發出七修仙劍,化成了匹練似的一道白光。
此劍每次出手,皆給敵人重創,想象中這一次亦不例外,殊不知情形卻有所不同。
杜鐵池劍光方自出手,立刻就覺出,光華轉動之下,其力萬鈞,竟不若平時那般運轉自如,就像是一個人忽然陷身流沙漿糊之中,左右雖為運轉,感到大大的吃力。
這一驚,使得杜鐵池知道了對方的厲害。
妖屍朱申由於前此與杜鐵池有過接觸,是以知道對方法寶厲害,一上來即全力以赴,正是傾其全力,三具化身分據三方,各自挾率萬丈魂煞,自四面八方齊向杜鐵池蜂擁而至。
那些看似海潮的波浪,乃系妖屍所練的“孽海奇砂”,一直收藏在背後妖幡之內,雖歷劫數甲子,亦從來也不敢輕易顯露,這一次為求全功,亦顧不得傾數而出,果然十分了得。
杜鐵池七修劍雖然施展全力,亦不過只能開出短短一條道路,前後不過丈許白光,較諸先時出手百十丈奇光飛虹,實是不可同日而語。
驚心之下,杜鐵池一面鎮定心神,不使自己張惶從事,遂即將破月三寶中的那顆兩剎神珠取到手裏,正待念動真言,如法施展。
忽然耳邊響起了石水聲音道:“杜道友且莫施展。”聲音方出,隨即為四面“孽海奇砂”所興起的海濤聲所混亂,亦不能確悉聲音之來處,不過確係出自石水口音,這一點確可認定。
杜鐵池原也顧忌到,這顆“兩剎神珠”和“破月仙鏡”一樣威力至大,自己功力還沒有完全恢復之前,萬難如意控制,一經出手,勢將造成對方極大之傷害。
須知除卻妖屍朱申之外,那萬千魂煞皆系當年伏魔真人費盡千辛萬苦,才自各方面蒐羅而至,多少年來從事洗魂煉魄,去惡存善工作,以備有朝一日,使其再世為人,正是一樁善舉,果真為杜鐵池所誤傷,勢將前功盡棄,而杜鐵池所造之孽因,也就可想而知了。
是以杜鐵池被石水傳聲一呼,乍驚之下,想到了這一層也就不敢率爾出手。再則,石水想必另有所囑,只是隔於那孽海奇砂的浪潮之聲,竟是未能所聞。
這一霎,陰風慘慘,鬼哭神號,杜鐵池只覺得有如置身寒冰的感覺。
一陣陣的寒氣繼而自四面八方襲來,隨之周身四側宛若被一種無形的壓力,緊緊壓迫着。此時此刻即使想起身移動一下也是萬難。
忽然眼前一人狂笑出聲,卻見朱申化身之一已現眼前,一顆怪頭較其平常不知大了多少倍,距離杜鐵池頭頂不過丈許。
杜鐵池仙劍既不如意施展,破月仙境與那顆兩剎神珠又不敢貿然出手,面當敵人如此攻勢下,真不禁有些心驚膽戰。
忽聽得一聲怒吼,發自彼側。
杜鐵池方自聽出那聲吼叫像是出自石水之口,即見一道奇亮刺目的紫色光華起自邊側,一經出手,疾若流星,直向着朱申所現的化身飛射過去。
原來石水也同杜鐵池一般,被朱申困於萬丈砂海之中,這孽海奇砂好不厲害,為當年朱申採自萬載寒泉之底,復以陰屍毒瘴氣息焙煉,尋常修道人不要説為其圍陷,哪怕只嗅到了一點氣息,也會人事不省。
石水既憂愛女,又掛心杜鐵池,偏偏對方這砂陣過於厲害,一任他施展混身解數,也不能移動分毫,心驚之下,這才狠下心來,將當年伏魔真人所留下的那張“射陽神弓”取到手上。
這時他眼見朱申化身撲向杜鐵池,危機之間,再也無所顧忌,這才發出了一箭。
仙家降魔至寶,果然不同凡響。
朱申乍然現身杜鐵池面前,正待施展“撲魂”大法,硬將魂魄佔據對方法身,就在這一霎間,石水已發出了射陽神箭。
妖屍朱申當年在此箭下吃過大苦頭,險些形神俱滅,自是一望前即,當下大吃一驚,再想退身,卻已晚了一步,眼看着那道紫光緊循着他的退勢追到,先是“砰”的一聲輕震之後,緊跟着奇光一閃,其光度簡直令人不敢逼視。
就在這陣奇光乍閃之後,妖屍朱申這具化身已消失得蕩然無存。
應知難而退,偏偏他怒火中燒,自知罪孽深重,如果就此退回,日後亦萬無話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鬥他一個天翻地覆,如果僥倖成功,奪得杜鐵池法身軀殼,擇一深山苦練“還陽補陰”之術,日後猶能有出頭之日。
他所以有恃無恐,雖受重創亦不甘後退,一來基於前因,再者卻是因為太陰十三極內之數萬魂靈,皆為其趨出,陷身於“孽海奇砂”之內,對方即使有能力破消此一砂陣,卻不能不顧慮到砂陣內之數萬無辜生靈,這麼一來,妖屍便着實立於不敗之地了。
妖屍這一居心,果然狠毒萬分,慢説石水飛昇在即,不敢造此大孽,即杜鐵池亦深感濫殺無辜之罪惡深重,是以雖有玄門至寶,卻遲遲不敢出手。
妖屍朱申一時大意,喪失了一具化身,重創之下,發出了極為淒厲厲一聲呼叫,那先時現身的另外兩具化身,立刻隱於孽海砂陣之內。
卻聽得他切齒痛恨狂嘯亂罵道:“石老兒,你這老狗,竟敢對我下此毒手,看我不把你這老兒碎屍萬段,祭煉你的生靈,要你萬劫不復……”
言罷縱聲狂笑,/”””””’來尤加刺耳,令人毛髮驚然,卻是隻聞其聲而不見其形影,餘音繞空,歷久不歇。這一霎,情勢更加萬分險惡。只見滾滾砂浪,勢若怒潮澎湃,較之先前,更不知又劇烈幾許,其勢有增無減。
杜鐵池雖賴劍光護體,勉強不會被對方流砂攻人,只是周身四側,卻宛若彼一堵無形的山嶽鎮壓住一般,休説逃走無望,連轉動一下也是萬難,尤其可憂的是那~陣陣的奇冷刺骨氣息給人的感覺,彷彿是連身上的骨髓都給凍結住了。他先時尚能自丹田提吸起一般暖流,令之充斥全體,賴以取暖,可是時候一長,卻也吃受不住,只凍得面青唇白。全身兢兢顫抖不已。
杜鐵池心裏正自恐慌不定,卻意外地發覺到遠方天上一物什煽騰不已,留神細認之下,才看出敢情竟是“玄陰教主”何飛前次所幻化的一隻灰白大手,以及被它緊緊抓握在手的蘭兒所化身的青色劍光。
“玄陰教主”何飛雖然擒得蘭兒,去勢又是如此之快,卻依然並未能逃得過妖屍朱申之手,他也同杜鐵池、石水等一樣被陷入孽海奇砂陣勢之中,以此推測另一頑敵,那個獨眼妖人韓鬥辰當然也不例外了。
“玄陰教主”何飛想是在極怒之中,一面死命掙扎,一面則手裏緊緊握住蘭兒不放。
卻聽得他獰惡的聲音道:“朱大哥,你這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了,怎麼連自己人也對付起來了?”
一面説,即見在那隻灰白大手上現出了何飛猙獰的面影,由他聲音裏可以聽出來,顯然他是在極度痛苦之中。
何飛話聲方自一落,另一面卻聽得韓鬥辰痛苦呻吟之聲道:“我們上了朱矮子的當了……他媽的,朱申,你對自己人也下毒手麼?”
妖屍朱申聆聽之下,忽然怒聲叱道:“住口!”卻又連聲冷笑道:“憑你們兩個東西也配在我朱申面前撈便宜嗎?”
何飛一聽話聲不對,忙即改口苦笑道:“喂喂,朱老哥,有話好商量……石水老兒和那個姓杜的小輩,我們拱手相讓,只把這個雌兒讓與小弟也就是了!”
韓鬥辰聲音發顫地也自道:“你一個人又用不上兩個軀殼,胖和尚已不在了,我們三個正好見者有份,由你先挑就是,剩下兩個我和尚教主一人一個,大家也別傷了和氣,朱兄你看如何?……喔……你這勞什子砂陣收一收怎麼樣,我可是……真有點受不了啦!”
妖屍朱申怒啐了一聲道:“瞎了眼的兩隻老狗,憑你們也配跟我稱兄論弟?我早就想收拾你們了,今天陷在朱爺爺我的奇砂大陣裏,我叫你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要想活命,只有一途,卻看你們肯不肯了!”
韓鬥辰凍得牙關格格有聲,忍不住道:“好……好……你説吧!”
朱申道:“你兩個要想保全元神,只有一途,即聽令我指揮,今後甘心為我驅馳效命,收魂於我‘孽海神幡’之內,作為眾鬼之首,千百年後,有一天朱爺爺我大發慈悲,説不定就把你們給全放了!”
玄陰教主何飛咬牙冷笑道:“朱矮子……虧你竟然説得出口!姓何的堂堂一教之主,豈能甘心作小鬼一樣的為你驅使?你簡直是做夢!”
韓鬥辰想是已挺受不住了,生怕何飛激怒了朱申,忙自在一旁道:“喂喂……老何……
你就少説幾句話吧……我説朱老哥……你就行行好……先把這要命的玩意兒收了吧,咱們有話再慢慢商量可好?”
他這裏話聲方落,即見空中的砂海之中,陡然現出了妖屍朱申形影,手持着黑白雙旗,就在韓鬥辰頂頭之上不及數尺之處。
韓鬥辰陡然一驚,不及張口,即見妖屍朱申手中雙旗一卷,於萬頃流砂之中,卷出了黑白兩道氣機。可憐韓鬥辰身臨砂陣,動彈不得,為此黑白二氣一絞,已被收入旗幟之內。
妖屍朱申剛才在石水射陽神箭上吃了大虧,已學到了乖,生怕石水重施故技,當下身形一現即隱,待到再現身影之時已來到了玄陰教主何飛身前。
何飛剛才目睹着韓鬥辰之元神被收,早已嚇得魂飛魄散,這時乍見朱申待向自己出手,情急之間,慌不迭張開大嘴,以習練經年的丹元之火,一口直向着朱申身上噴了過去。
朱申想不到對方有此一手,由於相隔距離至近,頃刻間被噴了滿身都是,頓時全身火起。
“玄陰教主”何飛稱得上是魔道中的厲害角色,以其功力,即使不如朱申,卻也相去不多,只是上來無防,陷身於對方“孽海奇砂”陣內,才至如此狼狽。
此時一朝得手,生恐朱申立施毒手向自己報復,顧不得消耗精元,一聲厲嘯,拼着損失一具化身,立刻由那隻碩大無比的大手之內,遁出一道血光。
無奈對方這個孽海奇砂陣勢太過厲害,何飛雖然拼着損失了一具化身,以本命血遁之術,意圖逃脱,也只是衝出了兩丈內外,遂即又動彈不得。
這麼一來,卻把到手的蘭兒留在了現場。
妖屍朱申身中丹火,在砂裏一連打幾個滾兒才將火勢撲滅,卻已燒得面黑髮焦,獰笑了一聲,正待揮動一雙魔幡,向着何飛撲出,無意間一眼瞧見了蘭兒在側,頓時改變了初衷,反向蘭兒撲了過去。
蘭兒仗着一口仙劍護體,只凍得全身打顫,何飛雖去,偏偏陷身孽海砂陣之內,動彈不得,忽見朱申向着自己撲來,自忖凶多吉少,心裏一急,由不住大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