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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童話·無淚咒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呢?

    那是多久以前,

    你總是在我身邊?

    我記得,

    你總是摟着年幼的我,

    輕輕絮叨着我喜歡的童話。

    你告訴我,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神奇的咒語。

    你説,

    聽到或是念響這個咒語的人,

    不會哭泣,

    不再憂傷。

    可是,

    為什麼多年以後,

    當我一次次念動咒語的時候,

    卻常常淚如雨下?

    我撞得頭暈眼花,正要道歉,卻發現被我撞着的人是雨航。嘿嘿,今天他真倒黴。

    雨航的臉貼在牆上,身體像一根被折彎了的大頭針,靠着牆,有些憤怒地吼了一句:走路不長眼!

    切,你長了眼怎麼還會被我撞到?我馬上兇了回去。還好現在樓道里已經沒人了,不然我那光輝的形象,就再一次毀在這個死小子手裏啦!

    我眼雨航一邊揉着背一邊慢慢轉過身來,眼睛眯成了兩條縫。他的臉突然湊到離我的臉只有十公分遠的地方,嚇得我差點一巴掌向他拍過去。

    他陰森森地説:你!

    哇,是你啊。我裝作之前沒有認出他的樣子,臉上費力地堆出了笑容。嘿嘿,我這招叫笑裏藏刀。

    陸天秦,我和你有仇是吧?你今天怎麼老欺負我?他的語言似乎很委屈,可是語氣卻像一隻急着找東西塞牙縫的獅子。

    我欺負你?欺負?

    天啊,大家來看看啊,堂堂大男生竟然説我這個弱不禁風的小女生欺負他!來吧!來吧!請來道雷電吧,劈醒這個還在做夢的人吧!

    你們兩個!樓道里,一個一般都出現在我噩夢裏的聲音響了起來。

    聽到這個聲音,我差點哭出來,而雨航恭恭敬敬地彎腰行禮。我一把將雨航推得離自己稍稍遠了一些,然後小聲説:傻小子,行禮的方向反了。

    雨航趕忙換了個方向向着我鞠躬。

    半閉着眼看了看教導主任大媽那張氣憤的老臉,兩片臉皮緊緊地繃在骨頭上,彷彿抽筋似的亂顫。

    嘖嘖,鬼臉哇!看得我心裏直哆嗦。

    教導主任大步走了過來,腳下的高跟鞋踩得地板啪啪直響,像放鞭炮似的。她抬起一隻手,手指在我和雨航的身上來回遊移,接着唾沫星子毫不吝嗇地跳出來污染空氣,中午我才批評了你們

    報告主任,是下午。雨航傻乎乎地糾正着。

    守護神啊,賜我神力吧,讓我一腳把這個不會看形勢的傻小子踢到北極星上去。

    主任頓了頓,接着大聲説:下午我才説過你們,現在你們兩個主任呼吸有點急促,話説了一半就説不下去了。

    又在一起了。雨航補充着。説話的時候,還像我拋來一個挑釁的眼神。

    死小子,我就知道你是故意裝出一副傻樣的。如果我的推斷不錯,那麼你踩壞我的稿紙也一定是有預謀的。因為你也想戰勝水煮魚,所以希望在正式比賽之前剷除我這個最具實力的敵人。嘿嘿,沒那麼容易。

    是這樣的,主任,我們在一起是在討論12月市裏的徵文該怎麼寫,而不是談那個傳説中的戀愛。雨航説着,轉向我,微笑着説,對嗎,天秦?

    看到他那個猙獰的笑,我終於明白了自己笑裏藏刀的等級是多麼的低。

    對嗎?他見我沒有回答,咬牙切齒地又問了一次。

    對啊,嘿嘿。我也咬牙切齒地回答。

    主任不太相信地問:你們只是討論徵文?

    我正要回答,卻被雨航搶了先。他語氣堅定地説:報告主任,確實只是討論徵文。我是上次徵文比賽的第二名,雖然天秦運氣好拿到了第五,但是我覺得她還是有那麼一丁點實力的。所以決心幫她一把,為了共同的進步,也為了防止她下一次掉出前五名的行列。

    要是我擁有像電影裏一樣一拳就能把人打到天上變成星星的能力,可能現在雨航已經和北極星成鄰居了。

    主任點了點頭,我還以為這一件事就這樣平息了,沒想到她的聲音緊接着爆發了出來,嚇得我兩腿發軟。

    你們看看現在是什麼時間?都已經上晚自習六分鐘了,你們還在這裏討論與學習無關的事!

    淒厲的聲音在安靜的校園裏傳得好遠,走廊兩側的教室窗户裏,幾顆腦袋剛探出來,又被那個聲音嚇得藏了回去。

    主任,我們正在回教室的裏上,您就來了。雨航無辜地説。

    別跟我説這些,現在馬上回教室去。主任鐵青着臉,説,我再給你們一機會,如果你們再這樣下去,我就直接通知你們的家長。

    好啊。雨航冷冰冰地説。

    不會吧,我怎麼這麼慘?主任的想象力也太誇張了吧,明明是一對敵人在這裏準備吵架,她竟然能把戰爭搗鼓成戀愛!

    主任轉過身向她辦公室的方向走去,繼續用高跟鞋底折磨着教學樓的地板。

    看着主任走遠了,我小聲對雨航説:死小子,都是你!如果你不説那麼多廢話,我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現在哪樣?雨航又恢復了那副紈絝子弟的模樣,不正經地説,你現在不好好的嘛?走吧,回教室去,不然呵呵,我不説你也知道。

    你

    我?我什麼我?雨航不屑地説,天秦,我告訴你吧,你勝不過我,更勝不過水煮魚。

    你怎麼知道我勝不過?我有些惱火地説。我説過要打敗那個嘲笑我的人,就一定會打敗。

    你怎麼知道你能勝過?雨航説完,頭也不會地向教室的方向走了。

    我跟在他後面,與他保持着兩米遠的距離,一邊在心裏詛咒他一邊學教導主任的樣子將地板跺得直響。

    就在他即將走近教室的時候,突然回過身來,看了看我,然後説:對了,天秦,你踩壞了我的眼鏡,記得今天晚上把我安全送回家。

    我正要怒氣衝衝地嚷出來,他把食指豎在了自己的唇邊,小聲説:就這麼説定了。然後,拐進了教室。

    憑什麼?只剩下我一個人自言自語。

    ※

    晚自習的時候,我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做作業,嚴陳超偷偷塞給我幾塊巧克力,算是我的道歉要不是他,我怎麼會經歷這麼多慘痛?

    可是,我卻把巧克力全遞了回去。不是我不愛巧克力,而是怕一口還沒咬下去,倒黴的事情又一串一串地湧過來。這個嚴陳超,他的守護神一定是特級大衰神。

    課間,旁邊幾個老是喜歡唧唧喳喳的女孩子又開始了八卦時間。

    聽説今天我們的風流大才子被籃球砸翻在地上了。

    是嗎,好帥哦。

    帥?我怎麼不覺得帥呢?

    什麼大才子,是大傻子吧,哈哈哈哈。

    沒錯,這句話我很贊同。要不是我不太喜歡吵鬧的環境,非混到八卦黨裏和她們一起罵那個混小子。想起那壞小子被砸倒的時候,我一邊偷笑着,一邊捧了本地理書假裝思考唐宋八大家的行文風範。

    天秦,吃薯片。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嚇得我差點揮手就給説話的人一巴掌。

    嚴陳超滿臉爛笑望着我,懷裏抱滿了薯片袋子。

    不吃。我看着那張不算醜的臉,心想,為什麼他整天吃零食就吃不醜呢?至少,也應該長胖一點嘛。

    我的守護神啊,請您剝削不對,是剝奪。請您剝奪嚴陳超這個害人精的外表吧,沒有智慧的外表只會浪費女孩子的眼神和口水啊。咳咳,當然啦,我是絕對不會對那個總是抱着大把零食狼吞虎嚥的傻瓜掉口水的咯。

    天秦,你想吃什麼?嚴陳超笑得滿臉桃花開。

    一邊去。我沒好氣地説。

    嚴陳超將薯片全丟在了旁邊一個女生的桌子上,而那個女生開心地大叫了一聲,緊接着好幾個女生衝了上去,瓜分了所有的薯片。

    嚴陳超揚起一隻手,在我面前比畫了幾下,説:原來你喜歡吃一邊去奶糖,我竟然蒙對了不是,其實我也很喜歡吃這種奶糖。

    説完,他蹲了下去。這時候我才看到,原來他的腳下還有好幾個購物袋呢,不用看就知道,裏面全是零食。

    他掏出了一個小袋子,向我遞了過去。看到袋子上的字,我差點暈過去:一邊去奶糖,我自己吃,你們全都一邊去。

    拿着啊。嚴陳超見我呆呆地望着奶糖袋子,説。

    你這個死嚴陳超,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你幾塊破銅板啊,怎麼老是喜歡纏着我呢?

    我站了起來,對他微微一笑,然後説:別煩我,找個我看不見的地方待着。説完,我頭也不回地走出教室,想找個地方思索小説的情節安排。雖然今天在慘痛的同時把那個所謂的風流才子害得也不淺,可是為了戰勝那個驕傲的水煮魚,我不能有絲毫放鬆。

    而嚴陳超追在後面説:天秦,你看不見的地方,是不是指男廁所啊?

    我氣得差點吐血身亡。不過,死之前也要把嚴陳超拉去墊背。

    當我走出教室後,竟然聽到嚴陳超在教室裏歡呼起來:你們看到沒?天秦她對我笑,她真的對我微笑啊!

    還好,一個女孩子的聲音終結了那死小子的歡呼,得意什麼啊你,天秦對誰都喜歡微笑呢。

    不對吧,她對我的笑不一樣啊。

    如果是我,對你笑的同時肯定會在心裏想着把你給活活掐死。那個女孩子代替我喊出了心聲。

    ※

    終於熬到晚自習最後一節課結束,我揉了揉脖子,想:終於到頭了現在回寢室去,洗個熱水澡,然後倒在我温暖的小牀上把這個倒黴的日子睡過去。

    我從課桌裏抽出一本有些舊了卻整潔的希臘神話,快步向教室外走去。

    雨航那小子説讓我送他回家,想得美!讓我送一個陰險狡詐的死小子回家,不等於直接把自己送到老虎那口水直淌的大嘴裏嘛。

    雖然我是兵法盲,一直以為《三十六計》就是《孫子兵法》,但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這句話還是背得滾瓜爛熟的。見勢不對,立馬撤退,我閃!

    抱着我心愛的小書一路擠下了教學樓,正要撒腿向寢室樓的方向開跑時,突然一個聲音在教學樓下的花壇邊響了起來,天秦,你找我嗎?

    我嚇得渾身一軟,差點倒地上去。

    雨航那個破才子正倚在花壇邊的一輛海藍色的山地車上,他是什麼時候下樓的?他沒有眼鏡了,為什麼還能看得見我?

    仔細一看,他的臉上不正架着一副眼鏡嘛!

    天秦,你找我嗎?雨航微笑了一下,説。

    真噁心的笑!我在心裏叨咕着。鎮靜,天秦,你要鎮靜,這個倒黴的日子很快就會過去了。我衝他禮貌地笑笑,然後説:你早點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這句話説早了一點,等我到家的時候在説吧。

    什麼什麼?他在説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明白呢?我剛抬起準備溜的步子又放了下來,繼續鎮定地説:大才子,你説什麼?

    大才女,難道你沒聽出我話裏的意思?雨航淡淡地笑,你把我害得這麼苦,難道不準備送我回家嗎?這個我記得好像對你説過吧,難道你這麼快就忘了?

    我為什麼要送你回家啊?

    因為你踩壞了我的眼鏡。沒有眼鏡,我看不見路了。他指着自己臉上的眼鏡,説。這時候我才看清,他臉上戴着的眼鏡彷彿從戰場上撿回來的似的,到處都是裂口。

    你不是有眼鏡嘛。我不耐煩地説。

    雨航摘下眼鏡,啪的一聲扔進了他身邊的垃圾桶裏,現在沒有了。

    你

    我什麼我?難道你要我這個公子戴那麼破的眼鏡到外面晃?多丟面子啊。他説着,拍了拍山地車的後座,你是我的眼睛,給我指路。

    我才不去呢。我大聲説着,卻站在原地沒有動。

    那好啊,如果我回去的時候出車禍死了,變成鬼以後每天晚上都到你的窗外給你寫詩。雨航耍起了無賴,嚇得我渾身冷得直顫。

    死小子,你狠!鎮靜,鎮靜,不能由他擺佈!我想了幾秒,靈機一動,大聲衝他説:可是我是住校生,沒有請假出不去啊。

    雨航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揚在空中晃了幾下,説:沒事,我已經幫你請假了。

    看到在雨航手中搖晃的紙片,我的下巴幾乎要掉到地上。幾乎是帶着哭腔喊了出來:什麼?你你

    嘿嘿,我想得很周到吧?雨航得意地説。

    我現在真想殺了他,或者去自殺。我大聲説:你為我向班主任老師請假?為什麼事先也不告訴我一下?

    我想給你一個驚喜呀。

    確實驚喜,驚得我差點找個地方解決了這條小命。

    你請假的時候都説了什麼?我有一種想把雨航掐死的衝動。

    嘖嘖嘖雨航一邊搖頭一邊説,天秦,温柔一點。我很誠實的,所以老師問我為什麼幫你請假,我説,因為你要送我回家。

    我腦袋一暈,差點就倒地上去。

    愣了好幾秒後,我那鬼哭狼嚎般的聲音響徹雲霄,雨航,你這個大傻子,為什麼要幫我請假啊?為什麼要對老師説我送你回家?你對老師説了,他會懷疑我們之間的關係啊!我恨死你了。

    雨航靠了過來,一隻拳頭放在嘴唇上,咳了幾聲,然後壓低聲音在我耳邊説:你説話小聲點,現在大概全校的人都知道你今天晚上會送我回家了。當然,除非是聾子才聽不見。

    我收入了吼聲,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週圍黑壓壓的人羣站在旁邊,全都瞪圓了雙眼看着我和雨航。完了,怎麼只顧着發泄,忘了現在是在教學樓下了?完蛋了!

    哼哼,我發誓,我要和他勢不兩立!

    其實雨航停頓了一下,聲音變得更輕,鼻孔字呼出的氣沾濕了我的耳際,其實我們也不用害怕別人誤會,反正你已經是我的未婚妻了。

    未婚妻?我?

    我張開兩隻爪子,想要一把掐死這個壞小子。竟然説我是他的未婚妻,真是活膩了!

    雨航卻及時後退了好幾步,抬起一隻手,食指對我搖了搖,天秦,乖乖送我回家,不然我就站在這裏公佈,你答應了我要以身相許。

    我什麼時候答應你的?

    當時我問你,你沒有回答,所以我就當作默認咯。雨航説。

    我狠狠地在他肩膀上砸了一拳頭,説:誰告訴你我默認了?你做夢去吧!

    雨航乾脆蹲到地上,捂着肩膀直喊:哎喲痛死了

    黑壓壓的人羣裏,幾個好事者開始嘰嘰嘎嘎起來。

    喲,那個女生是誰啊?怎麼這麼兇啊?

    不知道她是誰,好像沒見過。應該是這學期新來的?

    什麼?竟然連我是誰都不知道?難道我的名氣真的這麼低?竟然説我是這學期新來的?不過,現在是關鍵時刻,大家還是不要認識我為好。

    好像是高二六班的吧。

    完了,被認出來了,趕緊逃啊!

    高二六班?怎麼那個班上有這麼兇的女生啊。還好,分班的時候我沒被分到那個班。

    如果我脾氣再壞些,非脱了鞋就砸過去。嚴重聲明,我是一個很温柔的女孩子!誰敢不承認?

    哎喲,疼死了。雨航還賴在地上低聲喊着。

    你這個死小子,肩膀是什麼東西做的?砸得我拳頭好疼。我都沒喊疼,你竟然喊得這麼厲害,還是不是男生啊?

    送不送?

    不送!我奮力抗爭。不能再和這死小子在一起了,要是被教導主任看到,她老人家又能產生一大堆想象。

    交換條件?雨航站了起來,陰險地説。

    什麼條件?我一不小心就問了出來。沒事,問就問吧,大不了我不答應交換。

    雨航歪着嘴怪笑了幾聲,讓我想起了前段時間很流行的野獸派歌星。要是他再那麼笑下去,我懷疑自己會無法剋制地將他的眼圈變得像國寶。

    他低聲説:想知道水煮魚是誰嗎?

    不想知道。我説。要不是需要交換條件,我真想知道那個水煮魚到底是誰,順便看看他長了幾隻眼睛幾隻手。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送我回家,就告訴你。雨航抬起頭來,望着天空,像背課文似的唸了起來。

    走吧。我狠下心來,大聲説。話剛説完,伸過去扶雨航的手找準機會狠狠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哼,如果水煮魚只是我想打敗的對手,我才不會委屈送你回家!死小子,這個仇,我一定會報!

    哎喲雨航又差點蹲下去。

    走了,大才子,我送你回家。我惡狠狠地説。

    哎喲

    雨航,我送你回去,好不好?語氣稍稍緩和了一些。死小子,這已經是我的底線了,別奢望我對你撒嬌賣乖!

    哎喲

    你要死啊!氣死我了!

    兩秒後,我狠狠地一把扶住了雨航,硬生生地將他拉了起來,一邊拉一邊温柔地説:對不起嘛,都是我的錯。我都説對不起了,原諒我好不好?現在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真温柔啊。雨航小聲説,臉上洋溢着得意的笑。

    當然咯,我對那些大腦發育不好的小孩子都這種態度。我温柔地説,不許再給我耍花招了,不然

    不然什麼?

    沒什麼,我送你回家吧。我屈服了,我妥協了,我恨死自己了,這麼容易就被打敗。唉,一切只是為了形象。呃我承認,有那麼一點點,為了水煮魚。

    好吧,今天的戰鬥暫時結束。雨航説着,跨上了山地車,然後對我眨巴着那對狼眼,説:上車。

    上車?我疑惑地説。

    怎麼?

    就你這眼睛還能騎車?你自己想死就去吧,可不要帶上我!?

    他抓了抓腦袋,説:我不知道是你的邏輯亂了還是我的。我想請問你一下,騎車是用手掌握方向,應腳瞪踏板吧,什麼叫我這眼睛還能騎車?你用眼睛騎車給我看看。

    我急得想抓狂,死小子,故意和我過不去!為了形象又一次,又一次為了形象,真不知道形象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這麼要人命我卻只好保持着温柔,説:死小子,我的意思是,你這破眼睛的視力,騎車怎麼看路啊?如果掉溝裏去怎麼辦?我才不想陪你做屍體。

    你做我的眼睛啊。他歪着腦袋,説。

    這死小子不過,他歪着腦袋的樣子還蠻好看陸天秦,你給我鎮定!你竟然誇敵人好看!不過,確實有些好看,嘿嘿。

    我説:我們打車吧。

    他似乎就喜歡和我唱反調,沒錢啊。

    我有!我又吼了出來。

    但是我不喜歡打車。他面對我的兇惡卻鎮定自若,給你兩個選擇,要麼走路,要麼我騎車帶你,你幫我看路。

    兩個都不選。我忿忿地説。

    想知道水煮魚是誰嗎?天秦,在這個學校裏,就我一個人知道。他説,如果我獨自騎車回去死掉了,嘿嘿雖然你無法知道水煮魚是誰,但是,我願意每天晚上到你的窗外唸詩,算是補償吧。

    走路吧。我趕忙説,真想找塊泥把他的嘴堵上。天啊,為什麼我今天這麼倒黴啊?波西頓大人,你給我記好了,今天你曠工給我造成的傷害,都給我一筆一筆記上!

    ※

    我和雨航走在城市繁華的街道上,他推着車,而我抱着媽媽送給我的希臘神話。走了好遠,我們都沒有再説話。

    我在心裏一直唸叨着:13號啊,快點過去吧,希望明天一切都是新的開始。還有,我希望旁邊的那個死小子今天晚上睡覺着涼,明天請假不去上學哇哈哈哈哈呃,我是温柔的小淑女,不可以笑得這麼猖狂。

    最重要的是,希望雨航死小子一定要告訴我水煮魚是誰。當然,我不會主動問,以免暴露自己心中的想法。哈哈,我計劃得多周到啊。奇怪,走了這麼久,死小子怎麼還不告訴我呢?難道天秦,鎮定些,再等等。

    我的腳步漸漸快了很多,可是雨航卻依然不緊不慢。

    啊

    聽到他的聲音,我還以為他摔倒了,趕忙興奮地回過頭去看他的慘相。誰知道,他擺出一副屈原投江前的姿勢,而那個淒涼的聲音只是一個感嘆。

    今天天氣多好啊。雨航説。

    快走。我吐出兩個字。

    雨航哦了一聲,臉上卻帶着壞笑,推着山地車跟了上來。

    可是,剛走一會兒,他又開始充滿詩意地感嘆了起來,你看,今天晚上的月亮,多亮啊。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什麼?他竟然能看到月亮?我抬起頭來,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兩秒之後,我已經差點笑得胃痙攣。

    你笑什麼啊?死小子的的聲音突然變得很細柔。

    哇哈哈哈哈你你指着的哈哈哈哈是路燈我笑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路燈啊雨航的嘴角顫抖了幾下。他抬起頭,認真地盯着路燈的方向,好一會兒才説:我説呢,今天晚上的月亮怎麼感覺離我近了很多。

    他突然湊近了很多,嚇得我趕忙向一邊閃。他嘿嘿笑了兩聲,然後説:我是不是很幽默啊?

    對啊,你很無聊!我冷冷地説。

    切,嘴硬。心裏在讚揚我很幽默風趣,對嗎?他的臉皮不是一般的厚。

    我也學他的樣子嘿嘿地笑,心裏卻想着:那不是幽默,而是傻冒!

    安靜地走了好久,雨航又啊了一聲。而且,這一聲比剛才的感嘆淒厲得多。如果換在半夜,肯定會嚇得周圍樓房裏準備起夜的人直接尿牀。

    我回過頭去,説:大才子,算我求求你了,如果想感嘆回家一個人在房間裏慢慢去感嘆,好嗎?

    也對啊,回家對阿貓阿狗感嘆,比對你感嘆有意思得多。他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黑髮臭美!更要命的是他竟然拿我和阿貓阿狗比較!算了,本大小姐人好,善良,懶得跟他追究。

    啊雨航半眯着眼看四周,再一次淒厲地感嘆。

    到底怎麼了?我真想找塊磚頭把他砸暈,然後打車送他回家。只是,我好像還不知道他的家在哪裏。

    好好像走錯了

    走錯了?不是吧?你連自己家的方向都不知道?我差點跳起來。不過還好,最終我抑制住了跳起來大喊大叫的慾望,否則淑女氣質就全沒了。

    好好

    好什麼啊?我儘量保持着平靜。

    好像一直都是你在前面帶路啊。雨航説,所以我就跟着你走咯。

    我腦袋一陣眩暈,想為自己澄清,可是卻發覺自己好像一直沒有問雨航該怎麼走,而是由自己的意識支配着在城市的街道上游蕩。不過,不能怪我,要不是這死小子氣我,我才不會沒事到處遊蕩呢。我趕忙對雨航説:現在換你帶路了,該怎麼走,你説。

    雨航拍拍山地車後面的座位,説:要不我帶你,騎車比走路快。

    算了,我還不想死。

    那就繼續走吧,跟上,別迷路了。

    我怕迷路的是你啊。

    又走了十幾分鍾,雨航突然又感嘆起來。要不是顧及到自己的氣質,我非一拳讓他的嘴失去感嘆的功能不可。

    你究竟要感嘆什麼啊?我幾乎要哭出來。怪不得才子在班上的人際關係不怎麼好,我現在算是理解到了,誰被他這麼感嘆幾下都會有要麼殺了他要麼自殺的衝動。

    雨航説:我只是覺得奇怪。

    有什麼好奇怪的?我本來想等他自己説下去,可是這張嘴卻不受意識控制地問了出來。

    我人帥,而且是才子,至今還單身,為什麼你就不願意以身相許呢?他驕傲地説。

    切,再一次證明,這死小子的臉皮是高級橡膠做的,又厚又硬。

    我踢着正步,懶得再跟他鬥嘴。今天快點過去吧,讓我結束這倒黴的日子!太倒黴了!

    你怎麼不説話?雨航卻不依不饒。

    不想説就不説,你管我?

    我要求你説話。

    切,説話語氣跟什麼似的,你憑什麼要求我?在這裏沒有同學,我才不怕你拿什麼話要挾我呢。

    如果你不説話,我就不告訴你水煮魚是誰。他説完,挑釁地看着我。

    太過分了!原來這個所謂的才子竟然是一個小人,老是用一些損人不利己的詭計作為對我的要挾!我一定要將這個事實公佈出去!

    説句話吧。雨航笑了,笑得很猖狂。

    我終於知道了,什麼叫做批着狼皮的蛤蟆!我張了張嘴,不帶任何語氣地説:我説了。

    拜託,説話不要沒內容好嗎?

    這死小子要求還真高!我想了好一會兒説具體點,是拖了好一會兒的時間,才説:誰是水煮呃,我是想問,你家離學校這麼遠,為什麼不住校啊?

    學校寢室沒家裏環境舒適。而且,我不喜歡被學校束縛吧。我喜歡夜晚的風。他説着,又壞笑了起來,看不出來,天秦還蠻關心我的啊。

    關心你個頭!

    切,夜晚的風有什麼好的?涼颼颼的,有時候還發出幾聲陰森森的嚎叫想到這裏,我全身已經起了一層疙瘩。看看四周,燈火通明,應該不會有鬼出現。

    鬼!我怎麼想到這個字了?不想還好,越想越害怕。為了轉移自己的思維,我趕忙大聲説:為什麼你家裏人不開車接你回家呢?

    雨航笑笑,指向前方,説:有沒有看到一個紅色的燈箱?桃心形的?我現在看不見,但是你應該能夠看到的。

    我放眼向長長的街道盡頭望去,隱隱約約的,確實看到了一個粉色的燈箱。温暖的,嬌柔的光芒,在城市的夜裏顯得渺小,卻猶如暗夜中的微弱燭火,可以驅逐夜晚的蒼茫。

    那是一家禮品商店。雨航接着説,我每天晚上都會路過那裏,然後站在商店外面,隔着玻璃擋板看陳列在擋板內的禮品。這是我為什麼不住校的第三個原因。

    一個大男生每天都去看禮品玩,這個愛好實在實在有些古怪不,不是古怪,是怪癖!哈哈哈哈,沒想到一不小心發掘出了我們的大才子的怪癖,哈哈哈哈

    不過,請一定放心,我一定會向那幫八卦黨通報這個消息的!嘿嘿,最後的勝利者,應該是我吧。

    不過,我表面卻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不停點頭,就像腦袋上了發條似的。

    漸漸走近了那家禮品店,我抬起頭來,看到粉色的燈箱上寫着幾個很卡通的字:星座館。

    店已經關門了。我説。

    雨航停下腳步,認真地向店門的方向看了看,似乎在確定我有沒有騙他。然後,他説:都怪你,磨磨蹭蹭的,浪費了很多時間。

    怪我?雖然我帶錯了路,可是為什麼你不説一下?還像只小狗一樣跟着我走了那麼遠!我大聲説。

    雨航抓了抓腦袋,微笑着説:我還想帶你看禮品的呢,那就明天吧。

    去死,你是誰啊,我憑什麼任由你擺佈?我説:雨航大才子,你給我聽好了,今天晚上送你回家只是出於我的無奈,外加你的無賴。過了今天,我們誰也不認識誰。

    雨航的臉突然湊近我,冷笑着説:你確定?

    確定。

    只是他沒有説下去,而是用一種很怪異的眼神望着我。

    我矜持地向後退了幾步,只是什麼?有話就説,別塞壞了牙。

    只是,我怕你明天后悔説這樣的話哦。我認為,你明天一定會主動要求我帶你來看禮品。甚至,是懇求。

    見過人做白日夢的,可是沒見過人晚上在街頭做白日夢的。而且,夢的內容還那麼白痴。

    我説:多謝你的提醒和關心。不過,我認為不會有那樣的事情出現的。

    切。雨航笑了一下。

    切!我皺了一下眉。今天本大小姐送你回家只是因為好面子,可是現在我也有你的把柄了,誰怕誰?

    之後我沒有再説話,雨航推着山地車在我旁邊,哼着一些沒音沒調的曲子,讓我有一種想揍他的衝動。不過,我是女孩子,一定要保持氣質。所以,我只是在心裏幻想着,揍了他幾拳的情形。想着想着,我差點得意得笑起來。

    我的家。雨航指着前面,説。

    安靜的小街上,一排別墅錯落着排開。而雨航指着的那棟別墅,有着燦爛的燈火。草坪上方的天空裏,一架用各色小彩燈搭建起來的門閃爍着,跳躍着。幾個不同顏色的字在門上很顯眼:我愛我的家。

    那一刻,我的眼前一熱。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漂亮嗎?雨航得意地問。

    我沒有説話,而是低下頭。我家的草坪,我家的別墅,也一樣的美麗只不過,是從前。

    你怎麼不和我爭了?雨航奇怪地問。

    你到家了,該告訴我什麼就説,説完我就回家。我説。

    急什麼啊,到我家坐坐,喝點東西吧。

    喝你個頭。

    雨航抓了抓腦袋,然後裝出一副害羞的樣子,説:不喝東西,也進去見見我的爸爸媽媽吧。

    見你爸爸媽媽幹什麼?我兇惡地問。

    雨航卻鎮定地説:以後都是一家人了,我爸爸就是你爸爸,我媽媽

    他的話還沒説話,我甩開步子就向來時的方向走了。你這個死小子,誰跟你是一家人?真是痴人説夢。還有,別跟我提媽媽這個詞。

    走了好幾步我才想起,死小子還沒告訴我誰是水煮魚呢。趕忙轉過身去,厚着臉皮問:大才子,水煮魚究竟是誰?

    不告訴你。雨航笑了起來。

    你

    我説過會告訴你,但是沒有説今天晚上就告訴你啊。雨航得意得差點在大街上就開始扭動身軀。

    啊太過分了守護神啊,你給我出來看看,有人這樣欺負我!那個偽君子,死小子!不過,我卻不敢追問下去,怕心中那一點細小的秘密,被髮掘出來。

    轉過身,我繼續走。早點離開你這個倒黴蛋,早點結束我倒黴的13號。

    喂,天秦雨航站在原地喊,我原來一直認為,你是很温柔的女孩子。

    那當然,我本來就很温柔。哼,別以為現在説幾句好聽的話我就會走回你身邊去。本大小姐玩累了,不奉陪了。

    誰知道雨航的下一句差點讓我直接倒在街上,不過,現在才發現,你和那些潑辣的大小姐沒什麼兩樣。

    死小子,説吧,我懶得和你計較。你不也一樣麼,我還以為你是文質彬彬的才子呢,沒想到是個標準的瘋子。

    在路邊欄下了一輛出租車,鑽了進去。

    ※

    在幽靜的小街上下了車,我一邊走一邊在心裏罵着:你這個死小子,死瘋子,希望你明天早上感冒,咳嗽,打噴嚏

    別緻的小樓外,草坪上昏暗一片。我大步從草坪中間的石砌小路上走過,努力不去想過去了很久的事情。可是,雨航家輝煌的燈火卻再一次在腦海裏顯現。我是嫉妒嗎?或者,更多的是憂傷吧。

    掏出鑰匙打開門,我走了進去,輕輕關上門。

    和往常一樣,這座房子裏死氣沉沉,沒有一絲燈光,也沒有任何聲音。不過,這一切我都習慣了。九年了,憂傷已經變成了麻木。穿過寬大的客廳,我快步走到了樓梯口。

    秦秦,你回來了?熟悉的聲音,就在客廳裏。

    啪的一聲,茶几上座燈的光芒亮了起來,染出一小團昏黃色的世界。

    我站在樓梯口,慢慢轉過身去,望向沙發的方向。

    爸爸坐在沙發上,仔細地看着我,説:秦秦,你回來了?

    回來了。我生硬地回答。瞥開臉,不去看爸爸的臉。那張剛過四十的臉上,卻出現了不該這個年齡擁有的滄桑。頭頂淺淺的頭髮,我已經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斑白。

    吃過飯了嗎?我讓傭人起牀給你弄點吃的。爸爸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不,不用了。我在學校吃過了。我説。本來我想問,爸,怎麼您不回牀上睡覺呢?可是,最終我沒有問。或許,是一種習慣在這個曾經還是家的房子裏,我已習慣了把很多話沉進心裏。

    爸爸的嘴動了一下,剛想説話,卻被我打斷,爸,我睡覺了,明天還要上課。

    好,早點休息。

    我轉回身去,一隻手扶着樓梯的扶手,另一隻手提着書包,向樓上跑去。腳步儘量輕輕放下,不製造出太大的聲音。

    回到自己的房間裏,洗漱之後,沒有開燈,我徑直走到書桌邊,拿起了一個相框。那裏面,有媽媽凝固的笑。

    習慣性地親吻了媽媽的臉頰,我躺到舒適的牀上,漸漸沉入夢鄉。在入夢的前一刻,我清楚地記得自己還罵了一句:雨航死小子,明天早上起牀一定會感冒。

    朦朦朧朧之中,我聽見一個男生的聲音,他反覆地念着一段話,聲音很秀氣,很好聽。

    很久很久以前,在深山裏住着一個會念咒語的老婆婆。傳説她有一段咒語,可以讓聽到的人不會哭泣,不再憂傷。我沒有見過老婆婆,可是我認識一個女孩,她總是在我身邊念響那句神奇的咒語。數到三,就不哭。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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